第二十一章、钓饵
主婢二人现在都被关在小屋子里,很受优待。
因为她们并没有被捆住手脚,也没有挨过什么苦刑鞭笞,只不过在她们身上下了一种禁制手法。
这种手法也不痛苦,却使她们的主要脉穴内的真气不能贯通,不影响行动、操作,只是一身武功却无法施展了,她们只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样。
关她们的屋子不大,大概一丈见方,有两张床,也有桌子、椅子,甚至于还有一只马桶。
这种生活自然不能算很舒服,但是对一个俘虏来说,这已经是很优待了。
青青坐在床上,很平静。倒是小云愁眉不展,不住地长嘘短叹,忽而跳起来,一拳打在那比手臂略细的铁栏上,却又痛得连忙缩回手来。
青青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云道:“我……受不了,这批人太缺德了,居然用这种手法来治我。”
青青道:“他们并没有怎么苛待你呀。”
小云道:“怎么没有,像这种木头条子,以前我一个指头也能弹断它,现在死劲一拳打上去却动都不动。”
青青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也大没出息了。你又不是灶下的烧火婢,用不着劈柴烧火,打不断一根木条又有什么好生气呢?”
小云道:“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呢?”
小云想了半天才道:“就好像是一个百万富翁,一下子变得身无分文了,那滋味有多别扭呢!”
青青笑道:“不别扭,而且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经验。你想想,一个百万富翁应该是不容易一下子穷下来的,也不容易尝到贫苦的滋味的,而你在突然之间就能尝到这种极端的滋味,那多有意思呢!”
小云叹道:“小姐,我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青青苦笑道:“我一点都不乐观。”
小云道:“可是小姐,你关进来之后毫无忧色,好像还很有意思似的。”
青青道:“我对自身的安危根本不去关心,鼎镬甘如饴,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那小姐又怎么不乐观呢?”
青青道:“我在为相公担心。”
“为相公?他又没被人关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青青道:“你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些人虽把我们抓了起来,目标却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又难道是要用我们来威胁相公?”
青青摇头道:“我想也不可能,相公那个人的脾气我清楚,他若知道我们被囚禁,会不顾一切来救我们出去的。”
“他们就利用这个机会设下陷阱。”
青青笑道:“相公现在的功力已臻仙境,哪一种陷阱能陷得住他?”
小云道:“是啊!现在就是一座山压下去,相公的神刀一挥,也能劈成两半。这些王八蛋,如果相公来了,就够他们受的了。”
她忽又道:“既然相公不怕他们的陷阱,小姐又为相公担忧些什么呢?”
青青叹道:“我担忧的就是我想不出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去对付相公。”
“小姐不是说什么方法都奈何不了相公的吗?”
青青道:“他们所用的方法,自然不是武功、机关、陷阱,必定是一种非常恶毒的鬼计。”
“什么鬼计呢?”
青青叹道:“不知道,我想不出来,所以才担心。”
小云道:“小姐,你为什么不想想,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对相公产生威胁?”
“我也想不出。相公若是知道我们被关一定会来救我们,我们若是被人杀死了,一定会替我们报仇,但是要用我们的生死去胁迫相公,那是没有用的事。”
“哈哈……知夫莫若妻,丁夫人,看来我们事先应该向你讨教一下才对,那也不会损失一个弟兄了。”
话是由窗口飘进来的,接着门开了,那个讨厌的花花公子又摇呀摇的进来了。
青青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我们虽是你的俘虏,却是两个女人。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你不必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也知道隔墙有耳,不该说的话你也不会说的。”
青青道:“那你也不该偷偷地来。君子不欺暗室,万一我们正在做些女人的私事呢?”
花花公子笑道:“我不是君子。”
青青道:“连云十四煞在黑道中被称为煞星,在江湖的口碑中,却誉你们为盗中君子。”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既知道连云十四煞,就知道我不会是君子,没有女人称为君子的。”
“你是女的?”
“丁夫人不会不知道连云十四煞的首领玉无瑕是个女儿之身吧?”
“你就是玉无瑕?”
玉无瑕笑指小云道:“这位大姐可以证明的。我在马上制住她的穴道时,她的手还能行动。我原是希望能自然一点,让她赶着马走来的,哪知道她手却很不规矩,摸到很多不该摸的地方去。”
小云厉声道:“放屁!你嘴里干净些!姑奶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也不会……”
玉无瑕笑笑道:“我知道大姐是红粉罗刹、素手催魂,有很多人都是在被大姐迷得色授魂与之时,命根子上挨了你玉手一握而送命的。那天你也想施展这一手,只可惜抓了个空。”
小云哼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条被阉过的狗。”
玉无瑕道:“还好我不是,跟二位一样,是个没有命根子的女人而已。”
小云再泼,对着这么一个人也驾不出来了。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脱了衣服让你仔细检查一遍。”
青青道:“不必了,先前我是走了眼,我相信你是个女子了。”
玉无瑕道:“那就好得多了,至少丁夫人可以相信我们对丁夫人绝无冒犯之意。二位来到此地后,连三餐都是我亲自送来,甚至于倒马桶这种事,我也没假手他人,因为这儿只有我一个女人。”
青青道:“少废话了,你来有何贵干?”
玉无瑕道:“来向丁夫人请教一件事。在请教之前,我要说件事。我派了鬼手马来跟水老鼠秦不二去见丁大侠,拿了一份拜帖,请他来此一叙,结果却被劈成了二片。丁大侠对二位被擒的事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
青青微笑道:“你们在挑拨离间了,我相信你绝不是单纯地要拙夫到此地来吧?”
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心细如发。我们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要他带一个人的头来此交换二位的自由。那个人是卑劣无耻的小人,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
“那个人是谁?”
玉无瑕笑道:“柳若松。”
青青的确是很出乎意料之外,再也没有想到他们要的会是柳若松的脑袋。
那似乎根本不成其为条件。
所以青青忍不住问道:“你们跟柳若松有仇?”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连云十四煞星没有活的仇家,我们不找人的麻烦,已经是算他们祖上有德了,哪还会有人敢来得罪我们?再说像柳若松那样一个鼠辈,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
青青道:“照你这样说,你们自己要杀他易如反掌,为什么要我丈夫代你们杀他呢?”
玉无瑕道:“我们不是要尊夫代我们杀他,而是找一个很容易杀的人给他试试刀。”
青青道:“他的刀不必试。”
玉无瑕笑道:“再好的刀也必须常磨,否则就会钝了。再凶狠的杀手,也必须经常杀人,否则就会心软手抖了,而心软手抖之后,就不能再杀人了。”
青青道:“我明白了,你们要磨的是他这个人。”
玉无瑕道:“不对,我们需要的只是他的刀,而不是他的人。他的人仍然是你的,他的刀却要属于我们。”
青青道:“杀过柳若松之后,你们又要为他选另一个对象了。”
玉无瑕笑道:“完全正确,第二次我们会再找一个人人憎恨、杀起来较为费力的人。”
青青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真正要杀的对象是谁呢?”
玉无瑕笑道:“丁夫人,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会相信的。”
青青道:“由你这句话,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
玉无瑕不信道:“你知道?”
青青道:“不错!我知道,是否要我说出来?”
玉无瑕道:“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能懂得你是否真的知道。”
青青道:“你们真正要杀的人就是他。”
玉无瑕一惊,随即笑道:“这真是我听见的最有趣的笑话,我们会叫丁大侠去杀死他自己?”
青青道:“你们想杀死他,可是没有这个本事。除了他本人之外,谁都无法杀死他。”
玉无瑕笑道:“那么丁大侠是否会听从我们的话,杀死他自己呢?”
“一个人会不会杀死自己呢?”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这世上几乎每天都有自杀的人,用各种不同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呢?”
这个问题就很难作肯定的答复了,因为有很多自杀的人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说明自杀的理由。
“丁鹏会不会自杀呢?”
这个问题由玉无瑕提出来,却连身为他妻子的青青都无法答复了。
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受你们的摆布,杀了无数的人后,就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变成个疯狂的杀手,随着你们的指使,为你们去杀死你们想除去的每一个障碍,另一种就是被你们逼得发疯,最后杀了自己。”
玉无瑕的神色中充满了讶异道:“丁夫人,你实在很聪明,出乎我意外的聪明。”
她换了一副神色又笑道:“不过丁夫人还是不够聪明,你知道这些事,就该放在肚子里,不该说出来的。”
青青笑道:“如果我的丈夫能够被你们威胁得住,我自然会留下这番话,暗中去告诉他。只是我知道他,太了解他了,你们第一个条件他就不会接受。”
“你是说他不会杀死柳若松?”
青青道:“他会杀柳若松,只要柳若松做出了一些该死的事,他都会杀,但是不会为了你们而杀。”
玉无瑕道:“为了你们两个人也不会?”
青青道:“不会。”
“难道说你们两个人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柳若松?”
青青笑道:“那倒不是,柳若松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份量,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知道,杀死柳若松并不会换回我们的自由。”
王光瑕道:“虽不能换回你们的自由,却可以换取你们的生命。我们给他的通知上说,如果他不带着柳若松的头来,就会收到你们的头了。”
青青一笑道:“我不愿意浇你的冷水,但是我也可以保证,你的人不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玉无瑕笑笑道:“这个我们倒是愿意赌一赌。”
青青笑道:“我本来也很想赌赌看的,只可惜我实在很忙,没空留下来慢慢地泡蘑菇了。”
“丁夫人莫非还认为能够逃出去?”
青青道:“我的手没有被缚住,人也没有被你们制住,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呢?”
玉无瑕指指小云道:“因为我们抓住了一个抵押的。”
青青笑道:“对我们来这一手没有用的。我们一向有个规矩,就是各人自己照顾自己。你若杀了她,我会替她报仇,但是你要我拔下一根头发来换取她的生命安全,我毫不考虑会拒绝的。”
“无欲则刚,无虑则坚。”
这两句话谁都会说,读过几天书的人也都会解释得明明白白,可是能做到这一点却很难。
谁都有心中的欲望,所以人的意志才会软弱。
谁都有关心挂虑的人,所以人的意志才会动摇。
玉无瑕却被青青的态度镇慑住了,因为她对青青这一种人的了解很深,也知道青青他们确实是有这种规矩的。
她以小云为威胁,也只是一个试探而已,她更明白小云的分量不够重得能叫青青牺牲自己。
可是青青说话的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圆的余地,那说明就是找到了够分量的人质,同样地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心的。
因此她笑了一笑才道:“我们要留下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法子呢?”
青青道:“没有。”
玉先瑕道:“如果我们是用武功硬留呢?”
青青道:“那只能留下我的尸体。”
玉无瑕笑道:“我们对丁夫人的尸休不感兴趣,那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看来只有把二位放走了。”
她把怀中的小云突然推了出去,青青身不由己地伸手接住,跟着一张细巧而巨大的网迎头罩下。
是一个渔人装束的汉子撒出的网,他的网也一直提在手中,青青也很注意这个人,却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撒出了网。
江湖上用网为武器的人不多,最有名的一个人叫做快网张三,只是此人已经是百年前的前辈了。
以后再也没有听说张三有何传人,而这个汉子提的网却很轻,网线很细很亮,像是一种丝所织成的。
这样的一面网分量也一定很轻,质地也许很坚韧,却不会太大,由于那个汉子离得很远,青青才没注意他。
哪知道他的网撒得这么远、这么大,如果没有个小云抛过来,她还可以由前面蹿出去。
但是人家都计算好了,抛小云过来,不是要她去接,而是挡住了她向前的去路。
网落下来,把两个人捆得死死的,不过青青还是能够动一动的。她只动了一下,不是攻击别人,而是给了小云一个耳光,骂了她一声“蠢才”。
这一个动作似乎是为了泄愤,怪她太差劲而把青青坑住了。
所以小云挨了一耳光,低下头默默地认了。
别的人也以为是这个意思,所以没有注意到小云耳朵上的一颗珠环被打得落在地上。
一颗珠子有什么作用?
除了属于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人,谁也无法了解的,但是这颗珠子却发生了极大的作用。
丁鹏是在两天之后接到通知的。
通知是由两个人送去的,通知上也很简单:“带着柳若松的人头,到姑苏城外寒山寺下枫桥之侧的一条船上换取两个人。”
纸条上没写是什么人,上有两枚耳环,一枚是小云的,另一枚是青青的。
丁鹏看了信后,把两枚耳环交给了旁边的小香。
小香接过来,闻了一闻才道:“是小姐跟小云的。”
丁鹏看看那两个送通知的人道:“人落在你们手中了?”
一个汉子道:“是的。”
丁鹏笑问柳若松道:“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柳若松道:“不认识。”
丁鹏把信送给了他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这两位朋友何以非要你的命不可?”
柳若松看了信后,脸色却变了,因为丁鹏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不过丁鹏没有拔出他的刀,反问那汉子道:“你们也有两个人来,如果我把你们扣下,好换回那两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汉子笑道:“如果有用的话,就不会派我们来了。”
丁鹏道:“这倒是,看来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汉子道:“丁大侠不但没有选择,而且还必须立刻跟我们走,如果迟了一步,最多只能赶上收尸了。”
丁鹏笑道:“柳若松,你怎么说呢?”
柳若松硬着头皮道:“弟子一死能够换得师母的安全,弟子虽死无憾。”
丁鹏道:“那只好对不起了。”
说着话他的刀已出了鞘,刀光一闪。柳若松呆立不动,眼睛已经闭上,那两个汉子的脸上已露出笑容。
锵然一声,有人倒下。
倒下的不是柳若松,而是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他的人是从中间分开的。
好快、好凌厉的一刀!等到另一个汉子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丁鹏的刀已归鞘,笑笑道: “我这一刀如何?”
那汉子吓得脸色发白,颤抖道:“丁大侠,你这么做是害死丁夫人了。如果我们有什么差错,会有两条命作抵的。’丁鹏道:“不,你们的命太轻,抵不上我妻子的,所以我很清楚。我这么做,只是告诉你们,你们用错方法了,我杀人的方法是一剖两半,不会割下脑袋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我们只希望丁大侠杀了这个人,倒并不一定是割下脑袋不可的。”
丁鹏道:“你能作主吗?”
那汉子忙道:“不,我不能作主。”
丁鹏一笑道:“所以我才没把你一起劈了。我要你回去问问清楚再来,同时也告诉对方,要他们最好换个人。假如只是杀了柳若松就能换回我的妻子,那太瞧不起我,我丁鹏不能做这种窝囊事。值得动刀的人,至少也要一门之长的身份。”
那汉子忙道:“好的,我回去问明白了,再来禀告丁大侠。”
丁鹏笑笑道:“那就快去吧,尽快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我的妻子落在别人手里。”
那汉子回身走了,丁鹏又叫住他道:“你这个同伴的尸体该送到哪里好呢?”
那汉子道:“大侠如果慈悲,就用副棺材收殓了,我下次来领回去,否则就任意处置了吧。”
丁鹏挥挥手,那汉子狼狈地走了。丁鹏道:“柳若松。”
柳若松失色道:“师父有何指示?”
丁鹏道:“为了青青,我不惜杀死任何人,可是我没有杀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若松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丁鹏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是个十足的笨蛋了,我留下你也没有用。”
柳若松忙道:“弟子一命怎么能与师母的相比?这只是对方一个试探而已,真拿了弟子的头去,也不可能就此换回师娘的。”
丁鹏笑道:“人到保命的时候,就会聪明起来了。”
柳若松不敢再说什么了,丁鹏道:“对方很可能还会换个杀死你的方式的,到那个时候,我就无所选择了,因此你要想活下去,最好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一定设法把师母救出来。”
丁鹏笑道:“你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方倒可能真的要杀你了。你还是找点容易的事情做做吧,第一是设法找到青青被拘禁的地方。”
“是!弟子一定尽力。”
丁鹏道:“这条路也许不容易走得通,因此你还有一条路,就是探出对方是些什么人,然后跟他们打个交道,叫他们不要把你列为该杀的对象。”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相信探出他们的下落不难。至于师父说的后一点,弟子认为不必了,只要知道他们是谁,弟子虽不才,也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丁鹏道:“好,那你去办吧。两天之后,如果你还是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起来。”
柳若松一怔道:“躲起来?”
“是的,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对方要我杀你时,我可以用找不到作为推托。如果对方代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你的运气太坏,怪不得我了。”
柳若松怀着一脸的惶色走了,虽然没有人追他,却像有五六条狗跟在他后面追咬一般。
小香看看柳若松的背影,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公子,这个人早已该死了,你为什么要留着他?”
丁鹏道:“他活着有很多用处。”
“他心怀叵测,对公子怀恨至深。”
“我知道,任何人像他那样被人从天上踩到地下来,也会满腹怀恨的。”
“可是他一定会与很多人勾结来陷害公子的,说不定挟持小姐的人就跟他也有勾结。丁鹏笑道:“有可能。”
“他明知道公子不会受人胁迫而杀他,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个……”
丁鹏道:“假如他真是这样,他也知道我在第二次就会杀他了,所以我把他遣出去也是一种试探。如果他跟那些人没有勾结,他一定会找出那批人的。”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是个小人,小人有小人的办法,这一点你倒不可小觑他。”
“如果他找不到呢?”
丁鹏道:“那他就会躲起来,躲得从此不敢再见我,正好把他打发走了。”
小香默然片刻才道:“公子,你相信小姐她们是遭人拘禁了吗?”
“是的,她的耳环可以证明。这对耳环是我的祖传之物,送给她作为定情的纪念,若非有特殊的变故绝不会离身的。”
“我们是否要等柳若松的消息呢?”
丁鹏道:“我想不必吧。她跟小云都是狐,狐具有变化神通,我相信她一定会有办法通知我她们在哪里的。”
小香神色一震道:“对!公子不说我倒忘记了,小姐她们的确已经发出了信号。”
丁鹏一点都不紧张地道:“是吗?在哪儿?”
小香道:“婢子不知道,但是婢子可以随着信号找到她们栖身的地方。”说着拿起小云那枚耳环,藏进了怀中道:“公子,叫阿古备车吧,我们立刻出发。”
丁鹏点点头道:“好,你去吩咐好了,我们一刻后出发。”
他的神态很从容,一点也不焦急,就好像青青跟他的感情已经淡薄到可有可无的程度了。
屋子里自然还有不少其他的人,他们对丁鹏都露出了深思不解的样子。尤其是丁鹏吩咐人备棺收殓那个汉子时,更使大家糊涂,因为了鹏对用什么棺木、要穿什么衣服以及如何殡葬指示得很详细,似乎这个汉子还能引起他更多的关心似的。
马车一直向前走着,丁鹏在车中闭目养神。小香倚在他的膝上,像一只小猫。
丁鹏有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或是捏捏她粉嫩的脸颊,她就对丁鹏嫣然妩媚一笑。
这情景是很旖旎,很叫人羡慕的。
“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是何等动人的一幅春闺行乐图!
他们的心情是否如此平静呢?这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至少在丁鹏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一点异状来。
马车滑过了一条山路,小香突然坐了起来,用手敲了一下车板,在前面赶车的阿古立刻把马制住了。
小香探头出去道:“我们是否已经走过一条山路?”
阿古点点头,用手比了一比。
小香道:“差不多,我计算着也该是四十丈远近,我们弯进那条小路去。”
阿古又比比手势,小香道:“公子,那条路太窄,车子进下去,我们要改为骑马了。”
丁鹏笑笑道:“你不会弄错吧?”
小香道:“绝不会错,小云送来的是千里香耳环,这耳环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经过之处,半个月之内部不会消退,也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辨别。”
丁鹏道:“就是送来的那一枚耳环?”
小香道:“不!那耳环上虽有一点气味,却是别一枚沾过去的,真正的气味是在另一枚上。”
丁鹏道:“一枚耳环上还能带什么气味吗?”
小香笑道:“这是我们一个秘密。耳环上原没有什么气味,气味是包在耳环的珠子里,每遇危急之际就把珠子拍碎,使气味透出,留在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小云在失手被擒时就这么做了,所以她送来的那一枚耳环上只沾了一点气味。我循着那一点气味,只能摸出个大致的方向来,可是到了前途,气味转烈了。”
丁鹏道:“这么说你已经能确定她们的下落了?”
小香道:“是的,只要小姐跟小云没被分开,就一定能找到,至少我们也能找到小云。”
丁鹏道:“好!我们也不必骑马,从这儿步行下去。”
小香道:“婢子恐怕走不动。”
丁鹏道:“没关系,由我跟阿古两个人轮流背着你。”
阿古做了个手势,似乎是问车子如何处置。丁鹏笑道:“加上一鞭,让它顺着路走下去好了,反正这辆车子已经很有名了,也不怕丢。阿古,本来我想叫你继续驾车前行,引开别人注意的,可是我又想到一点,对方能擒制住青青她们,一定不会是一个人,也一定不是庸手;可能需要个帮手,才叫你在一起的。”
阿古似乎很高兴丁鹏对他的重视,连忙跳下了车子,一把扶起小香,顺手一鞭,那些骏马拉着车子如飞而去。
他们三个人却转回头,进入了那条小路了。
这是一所大庄院,也是一所偏僻的宅院。
小云跟青青被锁在一间屋子里,身上没有加任何的束缚、窗门上也没有什么栅栏。
可是她们却无法逃出去,因为她们的身上没有一丝一缕。玉无瑕很缺德,竟然剥光了她们的衣服。
房子里什么都很齐全,就是没有一丝一缕可以供她们用来作为蔽体之用。
门开处,玉无瑕捧着一个人盆进来了,笑笑道:“我怕你们着凉,给你们送盆火进来。”
她在门口的时候,青青已经听见了,闪身在门后,原本想突出一指点倒了她的,可是手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玉无瑕的身上也是不着寸缕,跟她们一样脱得精光。
玉无瑕望着青青缩回去的手,笑笑道:“丁夫人,为了使你放心起见,我特地也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也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放下了火盆,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展露出她那美好的胴体。她很自傲,因为她那一身肌肤光滑洁润,不仅是小云无法相比,就是连美丽绝伦的青青也要逊上一筹。
青青的美在洁,在清丽脱俗,别有一般仙气。
这股气质虽然动人,却不适于裸体,她一定要有衣服的衬托,才能表现出她那超俗的气质。
此刻看起来,她显得瑟缩,像是一朵寒风中的小花了。
小云的美在妖冶,骨肉均匀、丰腴、浓密,有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诱惑力。
但是比起王无瑕来,就显得粗俗了。
玉无瑕的胴体之美,美在骨里,她既能引起人的非非之想,却又有着一种令人不敢冒读的庄严。
她就像是精灵与神仙的混合体,兼有了妖异与神圣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却又非常调和地出现在她身上。
青青与小云都出神而吃惊地望着她。
玉无瑕一笑道:“我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给二位一个机会。”
她不等人接口,就笑着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想出其不意把我制倒了跑出去,我没有封闭二位的功力,是为了尊重二位,但是也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只有不穿衣服进来了,二位就是制住了我,也还是没有用的。”
她笑笑又道:“在这楼下就守着我的那些伙伴,他们可都是些大男人。”
小云忍不住道:“男人又怎么样?”
玉无瑕道:“对你来说,男人是不怎么样,哪怕叫你这个样子到闹市去转一趟,你也不会在乎,可是丁夫人恐怕就不习惯了。”
青青道:“逼急了我,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玉无瑕娇笑了一声道:“丁夫人,没有人逼你。我们都很尊敬你,那些伙伴们连楼梯都不敢上一步,可是你若不怕他们看见,自己要跑出去,那可怪不得他们了。”
她又转向了小云道:“至于你,我知道你不会在乎男人看你脱光了衣服,而且你也很能够吸引男人,只是你的武功比丁夫人可要差得多了,而且我的伙伴里也有两个是天生的寺人,你是知道那种人的毛病的。”
小云不禁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寺人的意思。
那是宫里的太监,因为他们要侍奉皇帝的妃子,却又怕他们乱来。
所以必须净过身才能进去。
净身就是把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除掉的意思,怕一个男人对女人不干净,除去的自然是那属于男人的部分。
这些人的身体干净了,心里面却未必能干净,而对着一大群如花似玉,却偏又有心无物,因此都形成了各种变异的狂态。
这些狂态的共同之点就是痛恨女人,尤其是痛恨漂亮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脱光了衣服的女人。
两个天生的寺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种严重的警告,小云如果以这副姿态给他们看见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使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所以玉无瑕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小云已经完全能理会那种严重性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女妖。
青青却一直很冷静,听她把话说完了才道:“玉姑娘,你在这一堆男人中间是怎么过日子的?”
玉无瑕笑了起来道:“丁夫人的意思是否想问我在那两个特别的伙伴前面是怎么一副打扮?”
青青道:“我的意思要问的不止这一点,但是玉姑娘提起来,不妨也从那两个特别的人身上说说。”
玉无瑕笑得很高兴地道:“平常我当然是穿着衣服,但我要为二位送饭来时,就把衣服脱光了。”
“当着他们的面脱?”
“是的,而且我的衣服就由那两个家伙帮忙脱下来,代我保管。他们以前在宫里耽过,做这种事情比较细心。”
青青道:“他们不会发疯吗?”
玉无瑕笑道:“对我不会,因为他们一起出来时有六个人,另外四个就是在想对我不太友善时挨了我一飞针。”
青青道:“想必是淬过毒的了?”
“不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毒,不痛不麻,只是使人发痒而已,而且是从身体里面痒到外面,所以他们在挨了针之后,不但抓破了自己全身的皮肉,到了最后,还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直到割不动为止。有一个家伙的命还真长,他居然能撑到掏空了肚肠、掏出了心肝,还割下了一片肺时才倒地不动。”
小云听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青青却没有被这些活吓倒,甚至于她的神色间毫无异状。
玉无瑕有点难以相信地问道:“丁夫人可是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青青道:“不,我相信。你虽然不是个诚实的女人,但是一个人在赤裸的时候,却很少能够会说假话的。”
玉无瑕道:“可是你的神色却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青青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只是没被你吓着而已。你知道,我不是人,是狐。”
玉无瑕笑道:“男人们都说我们女人是狐狸精。”
青青道:“但我修的与你们不同。我修的是天狐道,着重在修性养心,所以已经不会为这些尘世的事务而动心了。”
玉无瑕似乎有点失望:“没想到丁夫人的修养已经如此之深厚了,不知道这尘世间还有没有令你动心的事?”
青青一叹道:“有的,如果我真能勘破一切,涤尽尘心,那就是丹成道就,更上一层了。”
玉无瑕道:“丁夫人动心的是什么事?”
问完后她觉得很愚蠢,这是一个人的极端机密,就像是一个练气功的人的练门所在,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但是青青居然很炔就回答她了:“我的丈夫。”
玉无瑕一怔,怀疑地问道:“你的丈夫?”
“不错,我的丈夫,丁鹏,玉姑娘可有他的消息?”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谁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娇艳如花的玉无瑕的口中骂出来的,而且还骂了两次。
第一次是青青问她有没有丁鹏的消息,居然会大大地触怒了她,放下饭盒,回头就跑了,就像一阵凤似的冲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
青青起身来关门的时候,看见她美妙的身影已经跑下了楼梯,跑出很远,直到她看见有两个男人的影子飘过来,才急急地关上了门。
这证明了几件事,玉无瑕的确敢脱光了身子在那些男伙伴面前走动,因为那两个男人对玉无瑕似乎还很害怕,当她冲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不但停下来,而且还很恭敬地低头垂手。
玉无瑕过去后,他们才又恢复巡行的工作,却没有回头去看看玉无瑕。
一大群的男人对一个裸体的美女不敢正视一眼,这不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不是那个女人有毛病,就是那群男人有毛病。
玉无瑕曾经出现在她们眼前,不但没有毛病,而且还很美很美,美得叫女人也动心。
那就是这一群男人有毛病了。
第二十二章、脱出困厄
这群男人的确有毛病,色盲的毛病。
色盲是对于颜色无法作正确的分辨,但这儿说的色盲却不是那一种毛病,因为这一个色字并不是颜色。
听说一个女孩子在洗澡,而浴室的墙上有个可以偷窥的小洞,不一定每个男人都会去偷看,有很多人至少还可以守着非礼勿视的道德规范。
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地出现在眼前,那些男人居然视若无睹,那只有说他们是色盲了。
盲于色,美色之色。
但这些男人是不是真有问题呢?
不!他们中间有五个人已经娶了老婆,其中两个人还有三个老婆。
他们中间有十个强暴过女人。
有两个人是受着富婆供养的小白脸。
有一个则养着十个固定的情妇,在各地的秦楼楚馆中是受妓女们欢迎的恩客和密友。
要成为妓女们的恩客和密友并不简单。恩客是对她们慷慨大方,脱手是金;密友则是身上不方便时也可以分文不付地照样住夜,甚至于临走时还会在他的衣服里偷偷地塞上一块银子的男人。
这样子的男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会是有毛病的男人。
可是他们在玉无瑕面前却都像是有毛病。
玉无瑕就是那样赤裸裸地进来,气呼呼地把身子摔进了正中间的那张大靠椅,习惯地分开了两条腿,使她那些最隐蔽的地方都毫无掩蔽地显露时,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视如不见。
这份定力实在很难得。
为了培养这份定力,他们一定吃过很多的苦。
莫非玉无瑕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她指着一个畏缩的汉子道:“老马,你回来了?”
老马可怜兮兮地道:“是……是的,回来了。”
王无瑕道:“老秦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老马低下了头,声音中仍然有着惊惧:“他被丁鹏一刀劈成两片,那实在是一柄可怕的刀。”
玉无瑕倒反而笑了,道:“他若劈了一个还算客气的,大概是要你领他前来,才没有劈掉你。”
老马不敢说话,玉无瑕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断语下得太早,所以立刻道:“丁鹏呢?他是否杀了柳若松?”
老马嗫嚅地道:“没……没有,他看了字条后,拔出了刀。我们以为他要杀柳若松了,谁知道他竟把老秦劈了。”
玉无瑕似乎很开心:“你们没有把话说清楚?”
“不!不!说得很清楚,一句都没少说。”
玉无瑕更为开心了,道:“那就是说,他宁可牺牲他的老婆,也不愿意杀掉柳若松。”
老马忙又道:“不!他也没有这么说。”
玉无瑕沉下了脸道:“他究竟怎么说的?”
老马道:“他说他不会砍人头,只会把人劈成两片,叫我们下次要他杀人的时候,要换个方式。”
“他只说了这一句?”
老马道:“他还说了很多,总而言之归纳起来只有一句活,他不会受我们的威胁。”
“用他老婆也不行?”
“用他老婆也不行。他说我们可以杀死他的妻子,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然后他就放你回来了?”
老马点点头,却不敢说出自己武功已经被废,因为那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玉无瑕怒骂道:“你真是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他的诡计,要你带路,好跟着你回来?”
老马连忙道:“我当然想了,一路上特别注意,而且通知了十七个暗哨,要他们注意我的身后,结果证明他井没有跟踪而来。”
“哦!这倒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他对他的老婆一点都不关心?”
老马道:“也不是,他说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他的妻子,他们之间心有灵犀可通,哪怕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很快地找到她。”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这是玉无瑕骂出了第二句话的时候。
玉无瑕知道丁鹏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相信老马的话,丁鹏没有追踪老马,但是她却不肯相信这是丁鹏与青青之间的灵犀相通。
她无法否认青青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在她脱光了青青的衣服之后,却又不相信青青能比自己更吸引男人。虽然她跟丁鹏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似乎已经在嫉妒青青了。
这的确是个莫名奇妙的女人。
但无法否认她是个可爱的女人。
尤其是她穿上女装的时候。
她发完了脾气,从那两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随便接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将她那满头的秀发随意往后一掠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她那十几个伙伴的眼睛都盯着她,目中射出了火热的倾慕的光彩。
王无瑕不禁吓了一跳。
她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而且很熟悉,那是她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时经常可以看见的。
可是在她自己的伙伴面前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已经跟她相处好几年了,最近的一个都有一年了。
连云十四煞星,只是一个名称,一个奇特组合的名称,并不是指仅有十四个人。
只是他们每次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必然是十四个人,因为玉无瑕做起事情来都是万无一失的,而一件完美的行动,至少要有十四个人才够。
连云十四煞星并不是很有名的组织,却是个很实在的组织。他们敢接受任何艰难的任务,他们的主顾甚至于还有武林中很有名的大门派,委托他们来完成一些本身不便出面或者能力不足以完成的事。
当然他们不是毫无代价地替人做事的,他们所索取的代价很高。
代价很高的事,一定是很困难的事。
代价很高的事,也不是经常有的事,所以他们很闲。
但是只要做成一件事,他们就可以逍遥地、豪华地生活上好几年。
最近他们已经做了好几件事,所以他们很富有。
只不过掳劫青青这一件事,他们实在接得很不聪明,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赚进一文,却已经要赔钱了,赔得很惨。
就在玉无瑕发现自己穿上了衣服比不穿衣服更为吸引人的时候,丁鹏已经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因为要想悄俏地接近连云山庄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到了丁鹏手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丁鹏越过了十七道暗哨,通过了四重警戒,没发出一点声息。
但是当他站在连云山庄的大门口时,他却叫阿古一脚踢开了厚重的大门。
那两扇大门并不比城门薄,也不比城门轻,上下用大道门闩来拴住,但是阿古只用了一脚。
门不是被踢开的,而是被踢倒的。
他们把门做得那么坚固,却忘记了装两根同样坚固的门柱,所以,那一脚把两根粗若茶碗的门柱踢断后,两扇相连的大门就平倒下去,发出了象雷般的声音,也产生了比雷更大的震动。
玉无瑕还没有出去看,就知道丁鹏来了,她只下了一道最简短的命令:“出去,尽一切的力量格杀来人。”
格杀来人应该是阻挡来人的意思。
玉无瑕很清楚,她的这些伙伴虽然个个都是一流的好手,但是绝对杀不掉丁鹏的。
只不过她这些伙伴不知道,甚至于不相信。
有点本事的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武功有多了不起的,而这些人又都是相当骄做而自负的家伙。
玉无瑕如果说是要大家尽最大的努力阻挡来人,很可能会有三个较为聪明的会联想到来人的身手一定很高而心存怯意。
他们虽然自负,却对玉无瑕很信任。
玉无瑕不但了解敌人,也了解自己。
他们惹过很强的敌人,在玉无瑕妥当而完美的设计下,强敌还是倒了下去。
所以玉无瑕只叫他们尽力去格杀来人,那表示说他们的力量是可以杀死来人的。
他们对玉无瑕有着从不动摇的信心,虽然他们也知道一句格言:“不可太信任女人。”
只不过他们的眼中,玉无瑕根本不是女人。
她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神。
只不过他们还忘记了一件事,玉无瑕今天在他们面前穿上了女装。
风情曼妙,使他们都直了眼。
玉无瑕脱了衣服时像魔鬼,穿了男装时像神明,因此他们没想到玉无瑕着了女装时会如此好看。
当他们发现玉无瑕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女人时,却没有同时记起“女人不可信任”的古训。
这是一个大错。
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但一定有一次最大的,通常那就是最后一次,最不可原谅的一次。
因为这一次大错犯了后,往往已经没有原谅自己的机会、没有原谅自己的时间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大多后悔的时间。
首先冲出去的是那对阴阳怪气的活宝。
也就是玉无瑕说过的那两个天生的寺人。
他们的毛病也不错,痛恨女人,因此他们看见玉无瑕披上了女装后,恨意就在他们心中滋长了。
通常这时候是他们最想杀人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杀玉无瑕。
恰好玉无瑕发出了这道命令,他们立刻就跑了出来,唯恐被人抢了先似的。
他们看见了三个人。
丁鹏手上空空的,那柄弯刀佩在腰问,也不怎么起眼,起眼的是旁边的阿古。
那像是来自蛮荒的巨人。
不过他们并不怕巨人,他们知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定较为简单,手脚也较为笨拙。
何况他们最起眼的还是小香,因为她是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娇弱,可人,像他们在皇宫中以前见过的那些嫔妃一样,而且他们是在下风,风送来了小香身上的阵阵香味,更刺激得他们要发狂,引起了他们的欲望,一种把对方撕得粉碎的欲望,所以他们第一个就找上了小香。
这两个人出手之快,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到了小香的两边,然后几乎同时伸手向小香抓去。
他们的功夫全在这双手上,就是一个石头雕的人,给他们这一抓也会粉碎。
江湖上曾有百晓生著的《兵器谱》,那自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当年在谱上的英雄,现在都已作古了。
百晓生之后,再也没有人著《兵器谱》了,否则一定也会把他们这两双手列入的。如果他们生在百晓生的那个年代,也会把他们的两双手列入《兵器谱》的,而且排名不会在红魔手和青魔手之后。
所以这两双手如果抓在小香身上,那的确是很糟糕的事,因为那香喷喷娇滴滴的小美人是绝对经不起这一抓的。
但是以他们出手的速度,要避开这一抓也是很难的,只不过小香就站在阿古的旁边。
只不过阿古是个身长丈二的巨人。
巨人并不可怕,他们也曾杀过跟阿古差不多身高的巨人,只是这一次是阿古。
阿古的身躯虽巨,动作却不笨,速度更不比他们慢。
阿古也没有攻击他们,只不过一人一手抓住了他们的背脊,把他们提了起来。
他们的身材并不高,跟小香差不多,阿古只轻轻一提,他们就比小香高出了半个身子了,他们的手仍然抓了出去,抓了个正着。
有骨碎的声音,有如同利物刺入败革的声音,却没有发出一声哼或呻吟。
被他们的手抓上的人都没有喊痛的机会,他们自己互相对抓时也一样。
鲜血喷了阿古一身,阿古不在乎。他只双手一丢,丢开了两具尸体。
但是小香却几乎想呕吐。她的身上没溅到一点血,只不过两个人被提起来后,他们下半身刚好在小香的面前晃动着,突然迸出了一般刺鼻的臭气与臊气。
丁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着,那两个家伙冲过来,他没有眨眨眼;那两个人成为两具尸体,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走到跟第二批人相遇时才停止。
那一共是六个人,一字横列,每个人都拿着兵器。
“连云十四煞?”丁鹏问。
“是的。”另一个回答。
“我是丁鹏,是你们捉住了我的妻子?”
“是的。”
回答就只有这四句,因为丁鹏的刀已出鞘了。
丁鹏在决心要杀人时是懒得多话的,当他很耐心地跟人问答谈话时,那表示他心里并没有杀人的意思,除非惹得他很烦,或是对方实在自己要找死。
他决心要杀人时,也从未落空过,尤其是他练成了手中这柄弯刀之后。
刀光一闪,从左到右,没有人看得清他出手,只看见他的刀归鞘。
六个人成为十二片倒了下来,由顶至股,分得很匀。
在杀死第三批人的时候较为费时,也较为费力,因为丁鹏杀死那六个人时,终于使他们看到了这一柄魔刀,也使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更知道这次捣了一个多大的马蜂窝。
人都有拼命的勇气,那是在尚可一拼的时候,如果是在绝对无法抗拒的时候,他们只有两个反应。
束手待毙和逃走。
第三批是八个人,有三个吓呆了,五个吓跑了。
丁鹏没有动手,他只留下了一句话:“鸡犬不留。”
只要两个字就够了,阿古那巨大的身躯就飞了起来,像一头苍鹰攫杀奔逃的小鸡。
以一个人追杀五个散开奔逃的武林高手是比较不容易的,但是阿古还是完成了。
只不过最后他是追到庄外,还经过四个回合的搏斗后才完成。
当他记起还有三个吓呆了的人得赶回来杀时,小香已经站在尸体旁边发呆。
阿古不会说话,他以为是小香替他完成的,点点头表示谢意。
小香似乎要说什么,却来不及说,因为她看见丁鹏正带着青青跟小云走下楼未。
脱险的经过说来很平淡,所以丁鹏听了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道:“郎君,这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笑道:“我只是为你们的傻而感到好笑。那个玉无瑕只脱掉了你们的衣服,就把你们困在这楼上了。”
青青道:“是的,要我那种样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出现,我宁可死了的好。”
丁鹏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事急从权?”
青青却道:“不可以,这是一个女人的贞操。”
“你知道我绝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认为你不贞的。”
“我知道,但是我自己却有不贞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
“有没有哪种力量能改变你这种感觉?”
“有,在一个情形下,我可以不顾一切。”
“什么情形?”
“在你危险的时候,而我那么做可以使你脱险,即使是要我献身给另一个男人,我也会那么做的。”
丁鹏非常感动,抱紧了她,道:“青青,与其要你那么做,我还是宁可死了的好。”
青青幸福地笑着,用手抚着他的脸:“幸好我那样做的机会太少了。”
“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危险的可能了?”
“不!你的武功越高,危险也越多。”
武功越高,危险越多。
这话似乎矛盾,其实却非常有道理。
武功越高,人也越有名,遭嫉必甚,想要谋害他、陷害他的人也越多,手段也越险恶。
这个道理丁鹏是懂的,但是他却不懂青青的另一句话。
“既是我的危险多,为什么你那么做的可能很少呢?”
青青叹了口气:“因为能使你陷入险境的,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圈套,更是人家苦心设计的圈套。他们的目的是杀死你,而不是得到我,因此,即使我想献出自己来解救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说不可能。”
丁鹏摇摇头,叹道:“不!青青,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我现在对我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也许有圈套能使我陷入险境,但是绝不可能杀死我,不过你若是认为我已经陷入险境而那样做了,才真正地要我命了。”
“你会因而杀了自己?”
“不会,我只担心你自己不想活下去,而失去了你,才是我真正不想活的时候。”
青青笑了道:“不!郎君,你也错了。”
“我也错了?”
“是的,假如我真为了救你而失身给另一个男人,我绝不会有不贞的感觉,更不会因而轻生,反而会活得更有意思,更有乐趣。”
“更有乐趣?”
“是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作更多的贡献,自己活得更起劲。”
丁鹏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说得对,我是错了。你错了一次,我也错了一次,我们扯平了。”
“是的,郎君,扯平了。我们以为对彼此已很了解了,哪知道在观念上还有着如此大的错误。”
凡事都是在患难中成长的,爱情也是一样。
他们发现了自己一个不曾注意而原已存在的错误,幸而发现得早,在成为错误前就发现了。
所以他们很开心。他们在开心的时候,是不必避忌人的,所以他们互相抱着、跳着、笑着,像是两个疯子。
小香在笑,小云在笑,阿古也在笑,他们都在欢欣地笑。
但是有一个人躲在暗中掉眼泪。
不是为了悲伤,也不是为了伤心,而是为了气愤。
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她的眼中却在流泪。
忽然小云问道:“爷,玉无瑕呢?那个臭婆娘呢?你有没有杀了她?”
尸体都堆在地上,小云清点过了,没有玉无瑕。
玉无瑕呢?这个罪魁祸首祸的女人。
她掳劫青青的目的就是要引丁鹏前来,但丁鹏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躲了起来。
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她不知道丁鹏那柄圆月弯刀的厉害,以为自己的那些伙伴能够抵挡得住丁鹏?
还是她以为扣住青青就可以控制住丁鹏,成为她随心所欲的杀人工具?
这两个理由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是仔细一推究,却又都不能成立了。
连云十四煞星中,别的人也许对丁鹏的威力不够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
此刻她正在一间地下秘室中,对着微弱的灯光,在一卷纸上填写着丁鹏的资料。
这卷纸轴前面已经填得很多了,从杭州半闲堂的红梅阁开始就填写了。
——见丁鹏刀挫铁燕双飞夫妇,一刀劈落,威力之巨,几无与伦比。
——见丁鹏刀挫林若萍,飘逸空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殆已得刀中之神髓,步入前无古人之境矣。
现在她写的这一段却是不久前的遭遇。
——见丁鹏刀裂六煞,刀过人分,无一幸免者,一式而能有此威,虽为目睹,亦卒为难信者。
好像丁鹏几次重要的决斗与杀人,她全都参加了,而且都在场目击了。
因为她没有在的时候,记录上也特别标明的,如:——×月×日,据××言,丁鹏与柳若松对仗,一刀而令人落魄,姑存信之。
这是写在前面的另一张小纸条上的。
反正,她是对丁鹏了解极深的一个人,她的这些伙伴能耐如何,她当然是更清楚的。
集所有的人力,未必能胜过铁燕双飞夫妇,用他们去迫战丁鹏,自然是有死无存。
至于用青青挟制丁鹏,从回来的老马口中,她也知道是没有可能的了。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叫那些伙伴们去送死呢?
这实在是个难解的谜。
不过很快地,她已经用行动来作了解答。
那是另一本簿子,是一张张单页的记载。
前面的是人名。
二号,向华强,又称冀东人屠,丙午年六月入伙。
丙午年九月,受汝南双义庄莫四豪之请,狙杀刘中杰,得银共十万两正,应分得银一万五千两。
丁未年二月,夜袭梅花山庄,得细软金珠,折银计八万两,扣除公积金余三万两,应得银六万两……
戊申年六月……
原来这是一本连云十四煞星的帐簿,记载的是每一个人历年的收入——杀人、劫掠的收入。
另一页上则是支付的银两。
在这个二号的向华强名下,前后计四年,收入二十四万六千两。
支出则是三万八千两。
四年中只花了三万八千两,这家伙是个比较节省的。
她拿着薄子,走到一个小木柜前,打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检点着折面的银票存数,结果是相符的。
她笑了一笑,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掀开第二页,打开了第二个抽屉,拿走了第二叠银票。
直到第十五个抽屉上,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恨恨地道:“这个混帐东西,上次提银的时候,居然敢瞒着我偷偷地多拿了五千两,一定是花在那两个婊子身上了。不行,这笔帐一定要从那两个婊子身上去要回来!”
最后一个抽屉上面贴着的是玉无瑕的名条。她打开抽屉,拿起那叠银票。
没有点数,但是看起来比那十几个人的总数多了很多,可见她是分得最多面花得最少的一个。
她是老大,老大向来是吃双份的,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怨言,倒是她这个老大不满意。
因为她最后把全部的银票抱在手中时,脸上现出了满意的笑,现在这些全属于她了。
她不要吃双份的,她要吃全份。
把银票包好捆在背上,她才拿起那本帐簿,放在火上烧了。
烧得很仔细,连一点灰都拨散了。
最后她才用火把点着了一根浸了油的绵线。
这根绵线不但在桐油中浸过,而且还用了松香纸囊来包好,所以烧得很快。
绵线引着屋子里的干木板,很快地烧起来,然后又引着了另一恨绵线。
没有用炸药,那太危险,可是这座连云山庄中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有这样一根绵线连通着,通向一堆很容易燃烧的东西。
所以没有多久,整个连云山庄已经沉浸在一片火海中,好在那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毁灭,一种彻底的毁灭。
火是最好的罪恶洗涤剂,这一座罪恶的庄园受到了火的洗礼,把它的罪恶都洗净了。
但是玉无瑕,她是否也为她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呢?
当火焰把一座墙烧塌下来盖住了地道的人口后,一个女人刚刚从地道中出来,望着身后的烈焰笑了,哺哺他说道:“再见,连云山庄!再见,连云十四煞星!再见,玉无瑕!”
再见的意思有时就是永不再见。
那一切都将随着这一把火而消失。
但为什么她要说“再见,玉无瑕”呢?
玉无瑕并没有死,她岂非仍然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有些人并不需要死亡,也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当然有些伟大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从世界上消失。
像前辈英侠们,如小李探花李寻欢、阿飞剑客。
像有名的侠盗夜留香、盗帅楚留香、花蝴蝶胡铁花。
更前一点的像沈浪、像王怜花。
稍晚一点的像叶开、像傅红雪。
江湖岁月已经滑过了几百年,他们的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流传在人们的口中。
但玉无瑕显然不愿意做这一种人,她使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跟着连云十四煞,跟着连云山庄,都在那一片火海中永远地消失了。
从地道中出来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完全不是玉无瑕了,看见她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玉无瑕了。
因为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组合,玉无瑕也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只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他们。
无疑地,这个女人却是很有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跟连云十四煞扯在一起。
即使是跟连云十四煞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会认为她跟那批杀手有什么关连。
玉无瑕的确是从此消失了,因为她是连云十四煞的老大,她一手创造了连云十四煞,也一手毁了连云十四煞。
没有玉无瑕,也许不会有连云十四煞。
但没有了连云十四煞,就必然不会再有玉无瑕了。
她望着那一堆火,抱紧了手中的银票,说了一句而人寻味的话:“谢谢你,丁鹏。”
“谢谢你,丁鹏。”
为什么她要谢丁鹏呢?丁鹏杀了她的同伴,毁了她的事业,为什么她反而要谢谢丁鹏呢?
难道这就是她要惹上青青、引来丁鹏的真正目的吗?
从她脸上的表情看,这无疑是的。
那么,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黑吃黑的计划,虽然是一个很残忍的计划,却无可疑问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有一个讨厌的多事者到来,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是这个讨厌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回头,那个家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她不远的地方。
“是你,柳若松?”她问。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条毒蛇时会不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的,她在此时此地遇见了柳若松,情况不比踩到一条八十年老响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兴,就像是一个捡到了黄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浮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我又怎能不来?”
她很平静地笑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鹏不会杀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她摇摇头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不是因为你很重要而不杀你,而是因为你微不足道而不杀你。正如一条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个路人去踢它一脚,很少有人肯答应的,因为人怕踢脏了自己的脚。”
柳若松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对自己的尊严却是一项打击。
“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敢说?这原本是事实,在我,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脸道:“很不幸,你却被一条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辫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胁:“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她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可以不承认,因为你现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你自己明白,别人放个屁也比你的话香,有人会相信吗?”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柳某说的话或许比屁还臭,但是只要柳某把这件事传出去,总会有人听到的,哪怕是当笑话来听,多少对你也有点妨碍的。”
忽然她的手动了,一点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剑,一支藏在袖中的软剑。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无征兆,又在对方分神说话的时候,该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没有躲,也没有退,只是伸出了两只子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剑锋。
剑刃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这半寸刺不过来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这是一柄软剑,要贯以内力才能使剑身硬而直。
她的内力并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剑身左右弯得直响,却无法推进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个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个整天在算计别人的小人的确不太容易,正因为他整天在算计别人,所以才会使自己防范得很谨慎,他知道同样地也会有人要算计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鹏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显,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称个高手,虽不一定能胜过你,但你想杀死我还不容易。”
她顿了顿,忽然抽回了剑,笑道:“我又何必要杀你,杀你又何必要我亲自动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动一批裙下之臣来对付我,但是他们的分量够得上吗?”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了。我不必动用家里的人手,随便招招手找一个来,也够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灯草扎的,不会被一阵大风吹倒的。在当今江湖上,除了丁鹏之外,柳某还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娇媚了,道:“我不想吓唬你,只不过我也不想骗你,从现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情忘记掉,否则你就会后悔了。”
说完她转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也没有追过去。
尽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观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后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何况柳若松对自己的轻功也有相当的自信,就算让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难逃出一个人的视线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从死了老婆后,他已经对女人断绝了兴趣。
但是望着那美妙的背影,他却无法不兴起一阵非非之想。
只不过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条色狼,现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会为色而迷,现在也不会了。苦难、挫折与屈辱使一个人坚强而深沉,不会轻易激动了。
但是柳若松却为她行出七步后所发生的事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奇迹果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使人难以相信。
突如其来的,柳若松感到两股逼人的杀气,两股使人窒息的杀气。
一般来自左边,一股来自右边。
接着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老人。
老人并不可怕,但这两个老人却令柳若松呆如木鸡,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为得意成功时,就会出现这种倒霉的事,而这一次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若松如若是个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会害怕了,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这只是两个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认识的。
他当然认出了这两个人,可是他宁愿不认识。
现在他只希望一件事,这两个老人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那个女子。
至少,希望他们不是跟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愿,那个女子跟这两个老者居然有着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两个老人对她似乎还颇为客气。她躬身为礼时,居然还能得到两个老人的答礼。
“两位老伯好,好久不见了。”
左面那个金衣黄发、长发及肩的老人笑着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见,不知有何要我们效劳的?”
“老伯太客气了。侄女只是有点小麻烦,发动信香,只想随便请个人来帮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怕惊动了,侄女十分过意不去。”
右面那个穿银衣的老者笑道:“我们恰好在附近,接获信香,以为姑娘遇上了大麻烦了呢,所以才联袂赶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个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来,而且他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点。”
金衣老人笑道:“这大容易了,交给我们好了,姑娘要他怎么样?”
如果这时候要柳若松跪下来叫“亲娘”,只求饶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来叫“祖奶奶”也没有用。她不是丁鹏,她要杀人时,不会为了心软的理由而罢手的。
幸好这位祖奶奶现在并不想杀,只是笑笑道:“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留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对如何活下去还不太明白,请二位开导他一下。”
银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们会办妥的。”
“有二位老伯出来,侄女没什么不放心了。侄女要快点赶回去,就不再多打扰二位老伯了。”
两个老人一起弯腰:“姑娘请便。”
她曼妙地点头返身,忽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侄女还想麻烦二位老伯一下,上次我是不知道,才开罪了铁燕双飞老俩口儿。”
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们疏忽,叫姑娘受了惊,幸喜姑娘无恙,以后他们绝不敢来找麻烦了。”
“对他们说我很抱歉。”
银衣老人笑道:“无须麻烦了。对于两个断了手的人,我们实在懒得老跟他们罗嗦,而且心怀仇念的人也容易误事,所以我们已经叫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休息了。”
叫两个会误事的人到一个地方去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也将从此在人间消失了。
柳若松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全了,但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仍忍不住两条腿发抖。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个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们跟铁燕双飞的关系。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长老。
魔教的声势如同日正中天时,大家还是很少能见到魔教教主,只有这四位长老出现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是一个外来的组合,要想把势力插足到中原来,自然会受到群起而逐的反击,何况魔教的宗旨与行事的手法都是与中原的传统道义相背的。
柳若松那时还年轻,不过是初入江湖,刚开始出道,那些大事还轮不到他。
幸亏轮不到,否则现在很可能就没有柳若松了。为了抵制魔教的东进,每一家都牺牲惨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未能阻拦住他们的势力。
幸好,艺冠天下的神剑山庄也被惊动了。
神剑无敌的谢三少爷谢晓峰终于在五大门派的苦苦哀恳之下,参与了荡魔的行列。
只有他的神剑,才能抵挡魔教教主的魔刀一劈。
五大门派掌门人,会同了谢晓峰,与魔教相约决斗于祁连山巅。
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柳若松没看见,只是听别人说起,说的人很多,说法也很多。每一家的门人都把自己掌门人在那一战中说得英勇无比。
好在他们都还带上了一句,魔教教主的魔刀实在厉害,若不是谢晓峰来得及时,他们必死无疑。
这故事的背后使人不难想见,决定此战胜负的,不是哪家掌门人的英勇,而是谢晓峰的神剑。
不过大家的结果倒是相同的,魔教教主在那一战中,终于被逼跌下了祁连山的千丈高峰。
在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谁也不相信还能活着。
从此魔教就在中原销声匿迹了,只不过五大门派并不放心,因为魔教教主的夫人,带者他的儿媳却早就躲了起来。他们在扫荡魔宫时,没有找到这两个女人。
扫荡魔官是同时进行的,四大长老中的金狮、银龙与铁燕同时背叛了魔教,魔宫的少主浴血昔战后身受重伤,被另外一位忠心的长老铜驼背着逃了出去。
大家在山上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追逐,终因为祁连山太大了,而铜驼的耐力却又胜过任何一个人,终于失去了铜驼的踪迹,不过大家也不太紧张,因为最后一天,大家都已经看到被绑在铜驼背上的魔宫少主断了气。
多少年来,大家都几乎忘记了魔宫的存在,但据说魔宫反叛的三位长老却仍然在担心着。
他们担心的事情有两点:第一,魔教教主坠落深崖未死,他的武功已臻仙境,而且魔教中有许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内。
他们担心的是那位教主不死,还会卷上重来。
第二,由于教主夫人未获,魔宫中尚有一批忠心的弟子也跟着失除了,很可能还会重新出现的。
所以这些年来,五大门派与魔教中的那三位长老,一直在搜索着魔宫的余党。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柳若松没有参与当年的荡魔盛举,但至少认得出这两个老人正是金狮与银龙。
当然,前一阵子在圆月山庄中,他也看见了铁燕双飞夫妇,见识到他们凌厉的刀法,把红梅、墨竹二人劈成两片,使得岁寒三友只剩他一株青松。
只不过他这株不调的常绿松已经连根小草都不如了。
从刚才那一番谈话中,柳若松听见了铁燕双飞的命运,记得他们在圆月山庄中还曾夸下海口。
在各被削断一条手臂后,他们还曾对在座的江湖豪杰们威胁说,他们还有一只手,可以杀尽座上客。
现在他们一个也杀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