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弯刀
   —古龙
第二十一章、钓饵

主婢二人现在都被关在小屋子里,很受优待。
因为她们并没有被捆住手脚,也没有挨过什么苦刑鞭笞,只不过在她们身上下了一种禁制手法。
这种手法也不痛苦,却使她们的主要脉穴内的真气不能贯通,不影响行动、操作,只是一身武功却无法施展了,她们只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样。
关她们的屋子不大,大概一丈见方,有两张床,也有桌子、椅子,甚至于还有一只马桶。
这种生活自然不能算很舒服,但是对一个俘虏来说,这已经是很优待了。
青青坐在床上,很平静。倒是小云愁眉不展,不住地长嘘短叹,忽而跳起来,一拳打在那比手臂略细的铁栏上,却又痛得连忙缩回手来。
青青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云道:“我……受不了,这批人太缺德了,居然用这种手法来治我。”
青青道:“他们并没有怎么苛待你呀。”
小云道:“怎么没有,像这种木头条子,以前我一个指头也能弹断它,现在死劲一拳打上去却动都不动。”
青青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你也大没出息了。你又不是灶下的烧火婢,用不着劈柴烧火,打不断一根木条又有什么好生气呢?”
小云道:“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呢?”
小云想了半天才道:“就好像是一个百万富翁,一下子变得身无分文了,那滋味有多别扭呢!”
青青笑道:“不别扭,而且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经验。你想想,一个百万富翁应该是不容易一下子穷下来的,也不容易尝到贫苦的滋味的,而你在突然之间就能尝到这种极端的滋味,那多有意思呢!”
小云叹道:“小姐,我能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青青苦笑道:“我一点都不乐观。”
小云道:“可是小姐,你关进来之后毫无忧色,好像还很有意思似的。”
青青道:“我对自身的安危根本不去关心,鼎镬甘如饴,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那小姐又怎么不乐观呢?”
青青道:“我在为相公担心。”
“为相公?他又没被人关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青青道:“你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些人虽把我们抓了起来,目标却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又难道是要用我们来威胁相公?”
青青摇头道:“我想也不可能,相公那个人的脾气我清楚,他若知道我们被囚禁,会不顾一切来救我们出去的。”
“他们就利用这个机会设下陷阱。”
青青笑道:“相公现在的功力已臻仙境,哪一种陷阱能陷得住他?”
小云道:“是啊!现在就是一座山压下去,相公的神刀一挥,也能劈成两半。这些王八蛋,如果相公来了,就够他们受的了。”
她忽又道:“既然相公不怕他们的陷阱,小姐又为相公担忧些什么呢?”
青青叹道:“我担忧的就是我想不出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去对付相公。”
“小姐不是说什么方法都奈何不了相公的吗?”
青青道:“他们所用的方法,自然不是武功、机关、陷阱,必定是一种非常恶毒的鬼计。”
“什么鬼计呢?”
青青叹道:“不知道,我想不出来,所以才担心。”
小云道:“小姐,你为什么不想想,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对相公产生威胁?”
“我也想不出。相公若是知道我们被关一定会来救我们,我们若是被人杀死了,一定会替我们报仇,但是要用我们的生死去胁迫相公,那是没有用的事。”
“哈哈……知夫莫若妻,丁夫人,看来我们事先应该向你讨教一下才对,那也不会损失一个弟兄了。”
话是由窗口飘进来的,接着门开了,那个讨厌的花花公子又摇呀摇的进来了。
青青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我们虽是你的俘虏,却是两个女人。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你不必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也知道隔墙有耳,不该说的话你也不会说的。”
青青道:“那你也不该偷偷地来。君子不欺暗室,万一我们正在做些女人的私事呢?”
花花公子笑道:“我不是君子。”
青青道:“连云十四煞在黑道中被称为煞星,在江湖的口碑中,却誉你们为盗中君子。”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既知道连云十四煞,就知道我不会是君子,没有女人称为君子的。”
“你是女的?”
“丁夫人不会不知道连云十四煞的首领玉无瑕是个女儿之身吧?”
“你就是玉无瑕?”
玉无瑕笑指小云道:“这位大姐可以证明的。我在马上制住她的穴道时,她的手还能行动。我原是希望能自然一点,让她赶着马走来的,哪知道她手却很不规矩,摸到很多不该摸的地方去。”
小云厉声道:“放屁!你嘴里干净些!姑奶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也不会……”
玉无瑕笑笑道:“我知道大姐是红粉罗刹、素手催魂,有很多人都是在被大姐迷得色授魂与之时,命根子上挨了你玉手一握而送命的。那天你也想施展这一手,只可惜抓了个空。”
小云哼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条被阉过的狗。”
玉无瑕道:“还好我不是,跟二位一样,是个没有命根子的女人而已。”
小云再泼,对着这么一个人也驾不出来了。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脱了衣服让你仔细检查一遍。”
青青道:“不必了,先前我是走了眼,我相信你是个女子了。”
玉无瑕道:“那就好得多了,至少丁夫人可以相信我们对丁夫人绝无冒犯之意。二位来到此地后,连三餐都是我亲自送来,甚至于倒马桶这种事,我也没假手他人,因为这儿只有我一个女人。”
青青道:“少废话了,你来有何贵干?”
玉无瑕道:“来向丁夫人请教一件事。在请教之前,我要说件事。我派了鬼手马来跟水老鼠秦不二去见丁大侠,拿了一份拜帖,请他来此一叙,结果却被劈成了二片。丁大侠对二位被擒的事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
青青微笑道:“你们在挑拨离间了,我相信你绝不是单纯地要拙夫到此地来吧?”
王无暇笑道:“丁夫人心细如发。我们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要他带一个人的头来此交换二位的自由。那个人是卑劣无耻的小人,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
“那个人是谁?”
玉无瑕笑道:“柳若松。”
青青的确是很出乎意料之外,再也没有想到他们要的会是柳若松的脑袋。
那似乎根本不成其为条件。
所以青青忍不住问道:“你们跟柳若松有仇?”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连云十四煞星没有活的仇家,我们不找人的麻烦,已经是算他们祖上有德了,哪还会有人敢来得罪我们?再说像柳若松那样一个鼠辈,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
青青道:“照你这样说,你们自己要杀他易如反掌,为什么要我丈夫代你们杀他呢?”
玉无瑕道:“我们不是要尊夫代我们杀他,而是找一个很容易杀的人给他试试刀。”
青青道:“他的刀不必试。”
玉无瑕笑道:“再好的刀也必须常磨,否则就会钝了。再凶狠的杀手,也必须经常杀人,否则就会心软手抖了,而心软手抖之后,就不能再杀人了。”
青青道:“我明白了,你们要磨的是他这个人。”
玉无瑕道:“不对,我们需要的只是他的刀,而不是他的人。他的人仍然是你的,他的刀却要属于我们。”
青青道:“杀过柳若松之后,你们又要为他选另一个对象了。”
玉无瑕笑道:“完全正确,第二次我们会再找一个人人憎恨、杀起来较为费力的人。”
青青道:“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真正要杀的对象是谁呢?”
玉无瑕笑道:“丁夫人,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会相信的。”
青青道:“由你这句话,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
玉无瑕不信道:“你知道?”
青青道:“不错!我知道,是否要我说出来?”
玉无瑕道:“你说出来之后,我们才能懂得你是否真的知道。”
青青道:“你们真正要杀的人就是他。”
玉无瑕一惊,随即笑道:“这真是我听见的最有趣的笑话,我们会叫丁大侠去杀死他自己?”
青青道:“你们想杀死他,可是没有这个本事。除了他本人之外,谁都无法杀死他。”
玉无瑕笑道:“那么丁大侠是否会听从我们的话,杀死他自己呢?”
“一个人会不会杀死自己呢?”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这世上几乎每天都有自杀的人,用各种不同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呢?”
这个问题就很难作肯定的答复了,因为有很多自杀的人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说明自杀的理由。
“丁鹏会不会自杀呢?”
这个问题由玉无瑕提出来,却连身为他妻子的青青都无法答复了。
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受你们的摆布,杀了无数的人后,就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变成个疯狂的杀手,随着你们的指使,为你们去杀死你们想除去的每一个障碍,另一种就是被你们逼得发疯,最后杀了自己。”
玉无瑕的神色中充满了讶异道:“丁夫人,你实在很聪明,出乎我意外的聪明。”
她换了一副神色又笑道:“不过丁夫人还是不够聪明,你知道这些事,就该放在肚子里,不该说出来的。”
青青笑道:“如果我的丈夫能够被你们威胁得住,我自然会留下这番话,暗中去告诉他。只是我知道他,太了解他了,你们第一个条件他就不会接受。”
“你是说他不会杀死柳若松?”
青青道:“他会杀柳若松,只要柳若松做出了一些该死的事,他都会杀,但是不会为了你们而杀。”
玉无瑕道:“为了你们两个人也不会?”
青青道:“不会。”
“难道说你们两个人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柳若松?”
青青笑道:“那倒不是,柳若松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份量,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知道,杀死柳若松并不会换回我们的自由。”
王光瑕道:“虽不能换回你们的自由,却可以换取你们的生命。我们给他的通知上说,如果他不带着柳若松的头来,就会收到你们的头了。”
青青一笑道:“我不愿意浇你的冷水,但是我也可以保证,你的人不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玉无瑕笑笑道:“这个我们倒是愿意赌一赌。”
青青笑道:“我本来也很想赌赌看的,只可惜我实在很忙,没空留下来慢慢地泡蘑菇了。”
“丁夫人莫非还认为能够逃出去?”
青青道:“我的手没有被缚住,人也没有被你们制住,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呢?”
玉无瑕指指小云道:“因为我们抓住了一个抵押的。”
青青笑道:“对我们来这一手没有用的。我们一向有个规矩,就是各人自己照顾自己。你若杀了她,我会替她报仇,但是你要我拔下一根头发来换取她的生命安全,我毫不考虑会拒绝的。”
“无欲则刚,无虑则坚。”
这两句话谁都会说,读过几天书的人也都会解释得明明白白,可是能做到这一点却很难。
谁都有心中的欲望,所以人的意志才会软弱。
谁都有关心挂虑的人,所以人的意志才会动摇。
玉无瑕却被青青的态度镇慑住了,因为她对青青这一种人的了解很深,也知道青青他们确实是有这种规矩的。
她以小云为威胁,也只是一个试探而已,她更明白小云的分量不够重得能叫青青牺牲自己。
可是青青说话的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圆的余地,那说明就是找到了够分量的人质,同样地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心的。
因此她笑了一笑才道:“我们要留下丁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法子呢?”
青青道:“没有。”
玉先瑕道:“如果我们是用武功硬留呢?”
青青道:“那只能留下我的尸体。”
玉无瑕笑道:“我们对丁夫人的尸休不感兴趣,那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看来只有把二位放走了。”
她把怀中的小云突然推了出去,青青身不由己地伸手接住,跟着一张细巧而巨大的网迎头罩下。
是一个渔人装束的汉子撒出的网,他的网也一直提在手中,青青也很注意这个人,却没有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撒出了网。
江湖上用网为武器的人不多,最有名的一个人叫做快网张三,只是此人已经是百年前的前辈了。
以后再也没有听说张三有何传人,而这个汉子提的网却很轻,网线很细很亮,像是一种丝所织成的。
这样的一面网分量也一定很轻,质地也许很坚韧,却不会太大,由于那个汉子离得很远,青青才没注意他。
哪知道他的网撒得这么远、这么大,如果没有个小云抛过来,她还可以由前面蹿出去。
但是人家都计算好了,抛小云过来,不是要她去接,而是挡住了她向前的去路。
网落下来,把两个人捆得死死的,不过青青还是能够动一动的。她只动了一下,不是攻击别人,而是给了小云一个耳光,骂了她一声“蠢才”。
这一个动作似乎是为了泄愤,怪她太差劲而把青青坑住了。
所以小云挨了一耳光,低下头默默地认了。
别的人也以为是这个意思,所以没有注意到小云耳朵上的一颗珠环被打得落在地上。
一颗珠子有什么作用?
除了属于那个神秘组织中的人,谁也无法了解的,但是这颗珠子却发生了极大的作用。
丁鹏是在两天之后接到通知的。
通知是由两个人送去的,通知上也很简单:“带着柳若松的人头,到姑苏城外寒山寺下枫桥之侧的一条船上换取两个人。”
纸条上没写是什么人,上有两枚耳环,一枚是小云的,另一枚是青青的。
丁鹏看了信后,把两枚耳环交给了旁边的小香。
小香接过来,闻了一闻才道:“是小姐跟小云的。”
丁鹏看看那两个送通知的人道:“人落在你们手中了?”
一个汉子道:“是的。”
丁鹏笑问柳若松道:“你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柳若松道:“不认识。”
丁鹏把信送给了他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这两位朋友何以非要你的命不可?”
柳若松看了信后,脸色却变了,因为丁鹏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不过丁鹏没有拔出他的刀,反问那汉子道:“你们也有两个人来,如果我把你们扣下,好换回那两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汉子笑道:“如果有用的话,就不会派我们来了。”
丁鹏道:“这倒是,看来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汉子道:“丁大侠不但没有选择,而且还必须立刻跟我们走,如果迟了一步,最多只能赶上收尸了。”
丁鹏笑道:“柳若松,你怎么说呢?”
柳若松硬着头皮道:“弟子一死能够换得师母的安全,弟子虽死无憾。”
丁鹏道:“那只好对不起了。”
说着话他的刀已出了鞘,刀光一闪。柳若松呆立不动,眼睛已经闭上,那两个汉子的脸上已露出笑容。
锵然一声,有人倒下。
倒下的不是柳若松,而是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他的人是从中间分开的。
好快、好凌厉的一刀!等到另一个汉子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丁鹏的刀已归鞘,笑笑道: “我这一刀如何?”
那汉子吓得脸色发白,颤抖道:“丁大侠,你这么做是害死丁夫人了。如果我们有什么差错,会有两条命作抵的。’丁鹏道:“不,你们的命太轻,抵不上我妻子的,所以我很清楚。我这么做,只是告诉你们,你们用错方法了,我杀人的方法是一剖两半,不会割下脑袋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道:“我们只希望丁大侠杀了这个人,倒并不一定是割下脑袋不可的。”
丁鹏道:“你能作主吗?”
那汉子忙道:“不,我不能作主。”
丁鹏一笑道:“所以我才没把你一起劈了。我要你回去问问清楚再来,同时也告诉对方,要他们最好换个人。假如只是杀了柳若松就能换回我的妻子,那太瞧不起我,我丁鹏不能做这种窝囊事。值得动刀的人,至少也要一门之长的身份。”
那汉子忙道:“好的,我回去问明白了,再来禀告丁大侠。”
丁鹏笑笑道:“那就快去吧,尽快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我的妻子落在别人手里。”
那汉子回身走了,丁鹏又叫住他道:“你这个同伴的尸体该送到哪里好呢?”
那汉子道:“大侠如果慈悲,就用副棺材收殓了,我下次来领回去,否则就任意处置了吧。”
丁鹏挥挥手,那汉子狼狈地走了。丁鹏道:“柳若松。”
柳若松失色道:“师父有何指示?”
丁鹏道:“为了青青,我不惜杀死任何人,可是我没有杀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若松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丁鹏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是个十足的笨蛋了,我留下你也没有用。”
柳若松忙道:“弟子一命怎么能与师母的相比?这只是对方一个试探而已,真拿了弟子的头去,也不可能就此换回师娘的。”
丁鹏笑道:“人到保命的时候,就会聪明起来了。”
柳若松不敢再说什么了,丁鹏道:“对方很可能还会换个杀死你的方式的,到那个时候,我就无所选择了,因此你要想活下去,最好还是自己想想办法。”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一定设法把师母救出来。”
丁鹏笑道:“你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对方倒可能真的要杀你了。你还是找点容易的事情做做吧,第一是设法找到青青被拘禁的地方。”
“是!弟子一定尽力。”
丁鹏道:“这条路也许不容易走得通,因此你还有一条路,就是探出对方是些什么人,然后跟他们打个交道,叫他们不要把你列为该杀的对象。”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相信探出他们的下落不难。至于师父说的后一点,弟子认为不必了,只要知道他们是谁,弟子虽不才,也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丁鹏道:“好,那你去办吧。两天之后,如果你还是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起来。”
柳若松一怔道:“躲起来?”
“是的,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对方要我杀你时,我可以用找不到作为推托。如果对方代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你的运气太坏,怪不得我了。”
柳若松怀着一脸的惶色走了,虽然没有人追他,却像有五六条狗跟在他后面追咬一般。
小香看看柳若松的背影,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公子,这个人早已该死了,你为什么要留着他?”
丁鹏道:“他活着有很多用处。”
“他心怀叵测,对公子怀恨至深。”
“我知道,任何人像他那样被人从天上踩到地下来,也会满腹怀恨的。”
“可是他一定会与很多人勾结来陷害公子的,说不定挟持小姐的人就跟他也有勾结。丁鹏笑道:“有可能。”
“他明知道公子不会受人胁迫而杀他,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个……”
丁鹏道:“假如他真是这样,他也知道我在第二次就会杀他了,所以我把他遣出去也是一种试探。如果他跟那些人没有勾结,他一定会找出那批人的。”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是个小人,小人有小人的办法,这一点你倒不可小觑他。”
“如果他找不到呢?”
丁鹏道:“那他就会躲起来,躲得从此不敢再见我,正好把他打发走了。”
小香默然片刻才道:“公子,你相信小姐她们是遭人拘禁了吗?”
“是的,她的耳环可以证明。这对耳环是我的祖传之物,送给她作为定情的纪念,若非有特殊的变故绝不会离身的。”
“我们是否要等柳若松的消息呢?”
丁鹏道:“我想不必吧。她跟小云都是狐,狐具有变化神通,我相信她一定会有办法通知我她们在哪里的。”
小香神色一震道:“对!公子不说我倒忘记了,小姐她们的确已经发出了信号。”
丁鹏一点都不紧张地道:“是吗?在哪儿?”
小香道:“婢子不知道,但是婢子可以随着信号找到她们栖身的地方。”说着拿起小云那枚耳环,藏进了怀中道:“公子,叫阿古备车吧,我们立刻出发。”
丁鹏点点头道:“好,你去吩咐好了,我们一刻后出发。”
他的神态很从容,一点也不焦急,就好像青青跟他的感情已经淡薄到可有可无的程度了。
屋子里自然还有不少其他的人,他们对丁鹏都露出了深思不解的样子。尤其是丁鹏吩咐人备棺收殓那个汉子时,更使大家糊涂,因为了鹏对用什么棺木、要穿什么衣服以及如何殡葬指示得很详细,似乎这个汉子还能引起他更多的关心似的。
马车一直向前走着,丁鹏在车中闭目养神。小香倚在他的膝上,像一只小猫。
丁鹏有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或是捏捏她粉嫩的脸颊,她就对丁鹏嫣然妩媚一笑。
这情景是很旖旎,很叫人羡慕的。
“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是何等动人的一幅春闺行乐图!
他们的心情是否如此平静呢?这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至少在丁鹏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一点异状来。
马车滑过了一条山路,小香突然坐了起来,用手敲了一下车板,在前面赶车的阿古立刻把马制住了。
小香探头出去道:“我们是否已经走过一条山路?”
阿古点点头,用手比了一比。
小香道:“差不多,我计算着也该是四十丈远近,我们弯进那条小路去。”
阿古又比比手势,小香道:“公子,那条路太窄,车子进下去,我们要改为骑马了。”
丁鹏笑笑道:“你不会弄错吧?”
小香道:“绝不会错,小云送来的是千里香耳环,这耳环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经过之处,半个月之内部不会消退,也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辨别。”
丁鹏道:“就是送来的那一枚耳环?”
小香道:“不!那耳环上虽有一点气味,却是别一枚沾过去的,真正的气味是在另一枚上。”
丁鹏道:“一枚耳环上还能带什么气味吗?”
小香笑道:“这是我们一个秘密。耳环上原没有什么气味,气味是包在耳环的珠子里,每遇危急之际就把珠子拍碎,使气味透出,留在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小云在失手被擒时就这么做了,所以她送来的那一枚耳环上只沾了一点气味。我循着那一点气味,只能摸出个大致的方向来,可是到了前途,气味转烈了。”
丁鹏道:“这么说你已经能确定她们的下落了?”
小香道:“是的,只要小姐跟小云没被分开,就一定能找到,至少我们也能找到小云。”
丁鹏道:“好!我们也不必骑马,从这儿步行下去。”
小香道:“婢子恐怕走不动。”
丁鹏道:“没关系,由我跟阿古两个人轮流背着你。”
阿古做了个手势,似乎是问车子如何处置。丁鹏笑道:“加上一鞭,让它顺着路走下去好了,反正这辆车子已经很有名了,也不怕丢。阿古,本来我想叫你继续驾车前行,引开别人注意的,可是我又想到一点,对方能擒制住青青她们,一定不会是一个人,也一定不是庸手;可能需要个帮手,才叫你在一起的。”
阿古似乎很高兴丁鹏对他的重视,连忙跳下了车子,一把扶起小香,顺手一鞭,那些骏马拉着车子如飞而去。
他们三个人却转回头,进入了那条小路了。
这是一所大庄院,也是一所偏僻的宅院。
小云跟青青被锁在一间屋子里,身上没有加任何的束缚、窗门上也没有什么栅栏。
可是她们却无法逃出去,因为她们的身上没有一丝一缕。玉无瑕很缺德,竟然剥光了她们的衣服。
房子里什么都很齐全,就是没有一丝一缕可以供她们用来作为蔽体之用。
门开处,玉无瑕捧着一个人盆进来了,笑笑道:“我怕你们着凉,给你们送盆火进来。”
她在门口的时候,青青已经听见了,闪身在门后,原本想突出一指点倒了她的,可是手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玉无瑕的身上也是不着寸缕,跟她们一样脱得精光。
玉无瑕望着青青缩回去的手,笑笑道:“丁夫人,为了使你放心起见,我特地也脱了衣服让你看看,我也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放下了火盆,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展露出她那美好的胴体。她很自傲,因为她那一身肌肤光滑洁润,不仅是小云无法相比,就是连美丽绝伦的青青也要逊上一筹。
青青的美在洁,在清丽脱俗,别有一般仙气。
这股气质虽然动人,却不适于裸体,她一定要有衣服的衬托,才能表现出她那超俗的气质。
此刻看起来,她显得瑟缩,像是一朵寒风中的小花了。
小云的美在妖冶,骨肉均匀、丰腴、浓密,有着一种原始的,野性的诱惑力。
但是比起王无瑕来,就显得粗俗了。
玉无瑕的胴体之美,美在骨里,她既能引起人的非非之想,却又有着一种令人不敢冒读的庄严。
她就像是精灵与神仙的混合体,兼有了妖异与神圣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却又非常调和地出现在她身上。
青青与小云都出神而吃惊地望着她。
玉无瑕一笑道:“我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给二位一个机会。”
她不等人接口,就笑着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想出其不意把我制倒了跑出去,我没有封闭二位的功力,是为了尊重二位,但是也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只有不穿衣服进来了,二位就是制住了我,也还是没有用的。”
她笑笑又道:“在这楼下就守着我的那些伙伴,他们可都是些大男人。”
小云忍不住道:“男人又怎么样?”
玉无瑕道:“对你来说,男人是不怎么样,哪怕叫你这个样子到闹市去转一趟,你也不会在乎,可是丁夫人恐怕就不习惯了。”
青青道:“逼急了我,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玉无瑕娇笑了一声道:“丁夫人,没有人逼你。我们都很尊敬你,那些伙伴们连楼梯都不敢上一步,可是你若不怕他们看见,自己要跑出去,那可怪不得他们了。”
她又转向了小云道:“至于你,我知道你不会在乎男人看你脱光了衣服,而且你也很能够吸引男人,只是你的武功比丁夫人可要差得多了,而且我的伙伴里也有两个是天生的寺人,你是知道那种人的毛病的。”
小云不禁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寺人的意思。
那是宫里的太监,因为他们要侍奉皇帝的妃子,却又怕他们乱来。
所以必须净过身才能进去。
净身就是把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除掉的意思,怕一个男人对女人不干净,除去的自然是那属于男人的部分。
这些人的身体干净了,心里面却未必能干净,而对着一大群如花似玉,却偏又有心无物,因此都形成了各种变异的狂态。
这些狂态的共同之点就是痛恨女人,尤其是痛恨漂亮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脱光了衣服的女人。
两个天生的寺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种严重的警告,小云如果以这副姿态给他们看见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使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所以玉无瑕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小云已经完全能理会那种严重性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女妖。
青青却一直很冷静,听她把话说完了才道:“玉姑娘,你在这一堆男人中间是怎么过日子的?”
玉无瑕笑了起来道:“丁夫人的意思是否想问我在那两个特别的伙伴前面是怎么一副打扮?”
青青道:“我的意思要问的不止这一点,但是玉姑娘提起来,不妨也从那两个特别的人身上说说。”
玉无瑕笑得很高兴地道:“平常我当然是穿着衣服,但我要为二位送饭来时,就把衣服脱光了。”
“当着他们的面脱?”
“是的,而且我的衣服就由那两个家伙帮忙脱下来,代我保管。他们以前在宫里耽过,做这种事情比较细心。”
青青道:“他们不会发疯吗?”
玉无瑕笑道:“对我不会,因为他们一起出来时有六个人,另外四个就是在想对我不太友善时挨了我一飞针。”
青青道:“想必是淬过毒的了?”
“不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毒,不痛不麻,只是使人发痒而已,而且是从身体里面痒到外面,所以他们在挨了针之后,不但抓破了自己全身的皮肉,到了最后,还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直到割不动为止。有一个家伙的命还真长,他居然能撑到掏空了肚肠、掏出了心肝,还割下了一片肺时才倒地不动。”
小云听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青青却没有被这些活吓倒,甚至于她的神色间毫无异状。
玉无瑕有点难以相信地问道:“丁夫人可是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青青道:“不,我相信。你虽然不是个诚实的女人,但是一个人在赤裸的时候,却很少能够会说假话的。”
玉无瑕道:“可是你的神色却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青青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只是没被你吓着而已。你知道,我不是人,是狐。”
玉无瑕笑道:“男人们都说我们女人是狐狸精。”
青青道:“但我修的与你们不同。我修的是天狐道,着重在修性养心,所以已经不会为这些尘世的事务而动心了。”
玉无瑕似乎有点失望:“没想到丁夫人的修养已经如此之深厚了,不知道这尘世间还有没有令你动心的事?”
青青一叹道:“有的,如果我真能勘破一切,涤尽尘心,那就是丹成道就,更上一层了。”
玉无瑕道:“丁夫人动心的是什么事?”
问完后她觉得很愚蠢,这是一个人的极端机密,就像是一个练气功的人的练门所在,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但是青青居然很炔就回答她了:“我的丈夫。”
玉无瑕一怔,怀疑地问道:“你的丈夫?”
“不错,我的丈夫,丁鹏,玉姑娘可有他的消息?”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谁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娇艳如花的玉无瑕的口中骂出来的,而且还骂了两次。
第一次是青青问她有没有丁鹏的消息,居然会大大地触怒了她,放下饭盒,回头就跑了,就像一阵凤似的冲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
青青起身来关门的时候,看见她美妙的身影已经跑下了楼梯,跑出很远,直到她看见有两个男人的影子飘过来,才急急地关上了门。
这证明了几件事,玉无瑕的确敢脱光了身子在那些男伙伴面前走动,因为那两个男人对玉无瑕似乎还很害怕,当她冲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不但停下来,而且还很恭敬地低头垂手。
玉无瑕过去后,他们才又恢复巡行的工作,却没有回头去看看玉无瑕。
一大群的男人对一个裸体的美女不敢正视一眼,这不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不是那个女人有毛病,就是那群男人有毛病。
玉无瑕曾经出现在她们眼前,不但没有毛病,而且还很美很美,美得叫女人也动心。
那就是这一群男人有毛病了。

第二十二章、脱出困厄

这群男人的确有毛病,色盲的毛病。
色盲是对于颜色无法作正确的分辨,但这儿说的色盲却不是那一种毛病,因为这一个色字并不是颜色。
听说一个女孩子在洗澡,而浴室的墙上有个可以偷窥的小洞,不一定每个男人都会去偷看,有很多人至少还可以守着非礼勿视的道德规范。
但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全身赤裸不着寸缕地出现在眼前,那些男人居然视若无睹,那只有说他们是色盲了。
盲于色,美色之色。
但这些男人是不是真有问题呢?
不!他们中间有五个人已经娶了老婆,其中两个人还有三个老婆。
他们中间有十个强暴过女人。
有两个人是受着富婆供养的小白脸。
有一个则养着十个固定的情妇,在各地的秦楼楚馆中是受妓女们欢迎的恩客和密友。
要成为妓女们的恩客和密友并不简单。恩客是对她们慷慨大方,脱手是金;密友则是身上不方便时也可以分文不付地照样住夜,甚至于临走时还会在他的衣服里偷偷地塞上一块银子的男人。
这样子的男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会是有毛病的男人。
可是他们在玉无瑕面前却都像是有毛病。
玉无瑕就是那样赤裸裸地进来,气呼呼地把身子摔进了正中间的那张大靠椅,习惯地分开了两条腿,使她那些最隐蔽的地方都毫无掩蔽地显露时,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视如不见。
这份定力实在很难得。
为了培养这份定力,他们一定吃过很多的苦。
莫非玉无瑕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她指着一个畏缩的汉子道:“老马,你回来了?”
老马可怜兮兮地道:“是……是的,回来了。”
王无瑕道:“老秦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老马低下了头,声音中仍然有着惊惧:“他被丁鹏一刀劈成两片,那实在是一柄可怕的刀。”
玉无瑕倒反而笑了,道:“他若劈了一个还算客气的,大概是要你领他前来,才没有劈掉你。”
老马不敢说话,玉无瑕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断语下得太早,所以立刻道:“丁鹏呢?他是否杀了柳若松?”
老马嗫嚅地道:“没……没有,他看了字条后,拔出了刀。我们以为他要杀柳若松了,谁知道他竟把老秦劈了。”
玉无瑕似乎很开心:“你们没有把话说清楚?”
“不!不!说得很清楚,一句都没少说。”
玉无瑕更为开心了,道:“那就是说,他宁可牺牲他的老婆,也不愿意杀掉柳若松。”
老马忙又道:“不!他也没有这么说。”
玉无瑕沉下了脸道:“他究竟怎么说的?”
老马道:“他说他不会砍人头,只会把人劈成两片,叫我们下次要他杀人的时候,要换个方式。”
“他只说了这一句?”
老马道:“他还说了很多,总而言之归纳起来只有一句活,他不会受我们的威胁。”
“用他老婆也不行?”
“用他老婆也不行。他说我们可以杀死他的妻子,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然后他就放你回来了?”
老马点点头,却不敢说出自己武功已经被废,因为那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玉无瑕怒骂道:“你真是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他的诡计,要你带路,好跟着你回来?”
老马连忙道:“我当然想了,一路上特别注意,而且通知了十七个暗哨,要他们注意我的身后,结果证明他井没有跟踪而来。”
“哦!这倒令人百思难解了!难道他对他的老婆一点都不关心?”
老马道:“也不是,他说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他的妻子,他们之间心有灵犀可通,哪怕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很快地找到她。”
“活见他妈的大头鬼!”
这是玉无瑕骂出了第二句话的时候。
玉无瑕知道丁鹏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相信老马的话,丁鹏没有追踪老马,但是她却不肯相信这是丁鹏与青青之间的灵犀相通。
她无法否认青青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在她脱光了青青的衣服之后,却又不相信青青能比自己更吸引男人。虽然她跟丁鹏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似乎已经在嫉妒青青了。
这的确是个莫名奇妙的女人。
但无法否认她是个可爱的女人。
尤其是她穿上女装的时候。
她发完了脾气,从那两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手中随便接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将她那满头的秀发随意往后一掠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她那十几个伙伴的眼睛都盯着她,目中射出了火热的倾慕的光彩。
王无瑕不禁吓了一跳。
她对这种眼光并不陌生,而且很熟悉,那是她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时经常可以看见的。
可是在她自己的伙伴面前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已经跟她相处好几年了,最近的一个都有一年了。
连云十四煞星,只是一个名称,一个奇特组合的名称,并不是指仅有十四个人。
只是他们每次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必然是十四个人,因为玉无瑕做起事情来都是万无一失的,而一件完美的行动,至少要有十四个人才够。
连云十四煞星并不是很有名的组织,却是个很实在的组织。他们敢接受任何艰难的任务,他们的主顾甚至于还有武林中很有名的大门派,委托他们来完成一些本身不便出面或者能力不足以完成的事。
当然他们不是毫无代价地替人做事的,他们所索取的代价很高。
代价很高的事,一定是很困难的事。
代价很高的事,也不是经常有的事,所以他们很闲。
但是只要做成一件事,他们就可以逍遥地、豪华地生活上好几年。
最近他们已经做了好几件事,所以他们很富有。
只不过掳劫青青这一件事,他们实在接得很不聪明,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赚进一文,却已经要赔钱了,赔得很惨。
就在玉无瑕发现自己穿上了衣服比不穿衣服更为吸引人的时候,丁鹏已经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因为要想悄俏地接近连云山庄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到了丁鹏手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丁鹏越过了十七道暗哨,通过了四重警戒,没发出一点声息。
但是当他站在连云山庄的大门口时,他却叫阿古一脚踢开了厚重的大门。
那两扇大门并不比城门薄,也不比城门轻,上下用大道门闩来拴住,但是阿古只用了一脚。
门不是被踢开的,而是被踢倒的。
他们把门做得那么坚固,却忘记了装两根同样坚固的门柱,所以,那一脚把两根粗若茶碗的门柱踢断后,两扇相连的大门就平倒下去,发出了象雷般的声音,也产生了比雷更大的震动。
玉无瑕还没有出去看,就知道丁鹏来了,她只下了一道最简短的命令:“出去,尽一切的力量格杀来人。”
格杀来人应该是阻挡来人的意思。
玉无瑕很清楚,她的这些伙伴虽然个个都是一流的好手,但是绝对杀不掉丁鹏的。
只不过她这些伙伴不知道,甚至于不相信。
有点本事的人是很难相信别人的武功有多了不起的,而这些人又都是相当骄做而自负的家伙。
玉无瑕如果说是要大家尽最大的努力阻挡来人,很可能会有三个较为聪明的会联想到来人的身手一定很高而心存怯意。
他们虽然自负,却对玉无瑕很信任。
玉无瑕不但了解敌人,也了解自己。
他们惹过很强的敌人,在玉无瑕妥当而完美的设计下,强敌还是倒了下去。
所以玉无瑕只叫他们尽力去格杀来人,那表示说他们的力量是可以杀死来人的。
他们对玉无瑕有着从不动摇的信心,虽然他们也知道一句格言:“不可太信任女人。”
只不过他们的眼中,玉无瑕根本不是女人。
她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神。
只不过他们还忘记了一件事,玉无瑕今天在他们面前穿上了女装。
风情曼妙,使他们都直了眼。
玉无瑕脱了衣服时像魔鬼,穿了男装时像神明,因此他们没想到玉无瑕着了女装时会如此好看。
当他们发现玉无瑕是如此可爱的一个女人时,却没有同时记起“女人不可信任”的古训。
这是一个大错。
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但一定有一次最大的,通常那就是最后一次,最不可原谅的一次。
因为这一次大错犯了后,往往已经没有原谅自己的机会、没有原谅自己的时间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大多后悔的时间。
首先冲出去的是那对阴阳怪气的活宝。
也就是玉无瑕说过的那两个天生的寺人。
他们的毛病也不错,痛恨女人,因此他们看见玉无瑕披上了女装后,恨意就在他们心中滋长了。
通常这时候是他们最想杀人的时候,他们当然不能杀玉无瑕。
恰好玉无瑕发出了这道命令,他们立刻就跑了出来,唯恐被人抢了先似的。
他们看见了三个人。
丁鹏手上空空的,那柄弯刀佩在腰问,也不怎么起眼,起眼的是旁边的阿古。
那像是来自蛮荒的巨人。
不过他们并不怕巨人,他们知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定较为简单,手脚也较为笨拙。
何况他们最起眼的还是小香,因为她是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娇弱,可人,像他们在皇宫中以前见过的那些嫔妃一样,而且他们是在下风,风送来了小香身上的阵阵香味,更刺激得他们要发狂,引起了他们的欲望,一种把对方撕得粉碎的欲望,所以他们第一个就找上了小香。
这两个人出手之快,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到了小香的两边,然后几乎同时伸手向小香抓去。
他们的功夫全在这双手上,就是一个石头雕的人,给他们这一抓也会粉碎。
江湖上曾有百晓生著的《兵器谱》,那自然是很多年前的事,当年在谱上的英雄,现在都已作古了。
百晓生之后,再也没有人著《兵器谱》了,否则一定也会把他们这两双手列入的。如果他们生在百晓生的那个年代,也会把他们的两双手列入《兵器谱》的,而且排名不会在红魔手和青魔手之后。
所以这两双手如果抓在小香身上,那的确是很糟糕的事,因为那香喷喷娇滴滴的小美人是绝对经不起这一抓的。
但是以他们出手的速度,要避开这一抓也是很难的,只不过小香就站在阿古的旁边。
只不过阿古是个身长丈二的巨人。
巨人并不可怕,他们也曾杀过跟阿古差不多身高的巨人,只是这一次是阿古。
阿古的身躯虽巨,动作却不笨,速度更不比他们慢。
阿古也没有攻击他们,只不过一人一手抓住了他们的背脊,把他们提了起来。
他们的身材并不高,跟小香差不多,阿古只轻轻一提,他们就比小香高出了半个身子了,他们的手仍然抓了出去,抓了个正着。
有骨碎的声音,有如同利物刺入败革的声音,却没有发出一声哼或呻吟。
被他们的手抓上的人都没有喊痛的机会,他们自己互相对抓时也一样。
鲜血喷了阿古一身,阿古不在乎。他只双手一丢,丢开了两具尸体。
但是小香却几乎想呕吐。她的身上没溅到一点血,只不过两个人被提起来后,他们下半身刚好在小香的面前晃动着,突然迸出了一般刺鼻的臭气与臊气。
丁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走着,那两个家伙冲过来,他没有眨眨眼;那两个人成为两具尸体,他也没有回头。
他一直走到跟第二批人相遇时才停止。
那一共是六个人,一字横列,每个人都拿着兵器。
“连云十四煞?”丁鹏问。
“是的。”另一个回答。
“我是丁鹏,是你们捉住了我的妻子?”
“是的。”
回答就只有这四句,因为丁鹏的刀已出鞘了。
丁鹏在决心要杀人时是懒得多话的,当他很耐心地跟人问答谈话时,那表示他心里并没有杀人的意思,除非惹得他很烦,或是对方实在自己要找死。
他决心要杀人时,也从未落空过,尤其是他练成了手中这柄弯刀之后。
刀光一闪,从左到右,没有人看得清他出手,只看见他的刀归鞘。
六个人成为十二片倒了下来,由顶至股,分得很匀。
在杀死第三批人的时候较为费时,也较为费力,因为丁鹏杀死那六个人时,终于使他们看到了这一柄魔刀,也使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更知道这次捣了一个多大的马蜂窝。
人都有拼命的勇气,那是在尚可一拼的时候,如果是在绝对无法抗拒的时候,他们只有两个反应。
束手待毙和逃走。
第三批是八个人,有三个吓呆了,五个吓跑了。
丁鹏没有动手,他只留下了一句话:“鸡犬不留。”
只要两个字就够了,阿古那巨大的身躯就飞了起来,像一头苍鹰攫杀奔逃的小鸡。
以一个人追杀五个散开奔逃的武林高手是比较不容易的,但是阿古还是完成了。
只不过最后他是追到庄外,还经过四个回合的搏斗后才完成。
当他记起还有三个吓呆了的人得赶回来杀时,小香已经站在尸体旁边发呆。
阿古不会说话,他以为是小香替他完成的,点点头表示谢意。
小香似乎要说什么,却来不及说,因为她看见丁鹏正带着青青跟小云走下楼未。
脱险的经过说来很平淡,所以丁鹏听了之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道:“郎君,这有什么好笑的?”
丁鹏笑道:“我只是为你们的傻而感到好笑。那个玉无瑕只脱掉了你们的衣服,就把你们困在这楼上了。”
青青道:“是的,要我那种样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出现,我宁可死了的好。”
丁鹏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有听过事急从权?”
青青却道:“不可以,这是一个女人的贞操。”
“你知道我绝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认为你不贞的。”
“我知道,但是我自己却有不贞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么重要吗?”
“是的,非常重要。”
“有没有哪种力量能改变你这种感觉?”
“有,在一个情形下,我可以不顾一切。”
“什么情形?”
“在你危险的时候,而我那么做可以使你脱险,即使是要我献身给另一个男人,我也会那么做的。”
丁鹏非常感动,抱紧了她,道:“青青,与其要你那么做,我还是宁可死了的好。”
青青幸福地笑着,用手抚着他的脸:“幸好我那样做的机会太少了。”
“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危险的可能了?”
“不!你的武功越高,危险也越多。”
武功越高,危险越多。
这话似乎矛盾,其实却非常有道理。
武功越高,人也越有名,遭嫉必甚,想要谋害他、陷害他的人也越多,手段也越险恶。
这个道理丁鹏是懂的,但是他却不懂青青的另一句话。
“既是我的危险多,为什么你那么做的可能很少呢?”
青青叹了口气:“因为能使你陷入险境的,一定是非常厉害的圈套,更是人家苦心设计的圈套。他们的目的是杀死你,而不是得到我,因此,即使我想献出自己来解救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说不可能。”
丁鹏摇摇头,叹道:“不!青青,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不但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我现在对我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也许有圈套能使我陷入险境,但是绝不可能杀死我,不过你若是认为我已经陷入险境而那样做了,才真正地要我命了。”
“你会因而杀了自己?”
“不会,我只担心你自己不想活下去,而失去了你,才是我真正不想活的时候。”
青青笑了道:“不!郎君,你也错了。”
“我也错了?”
“是的,假如我真为了救你而失身给另一个男人,我绝不会有不贞的感觉,更不会因而轻生,反而会活得更有意思,更有乐趣。”
“更有乐趣?”
“是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作更多的贡献,自己活得更起劲。”
丁鹏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说得对,我是错了。你错了一次,我也错了一次,我们扯平了。”
“是的,郎君,扯平了。我们以为对彼此已很了解了,哪知道在观念上还有着如此大的错误。”
凡事都是在患难中成长的,爱情也是一样。
他们发现了自己一个不曾注意而原已存在的错误,幸而发现得早,在成为错误前就发现了。
所以他们很开心。他们在开心的时候,是不必避忌人的,所以他们互相抱着、跳着、笑着,像是两个疯子。
小香在笑,小云在笑,阿古也在笑,他们都在欢欣地笑。
但是有一个人躲在暗中掉眼泪。
不是为了悲伤,也不是为了伤心,而是为了气愤。
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她的眼中却在流泪。
忽然小云问道:“爷,玉无瑕呢?那个臭婆娘呢?你有没有杀了她?”
尸体都堆在地上,小云清点过了,没有玉无瑕。
玉无瑕呢?这个罪魁祸首祸的女人。
她掳劫青青的目的就是要引丁鹏前来,但丁鹏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躲了起来。
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她不知道丁鹏那柄圆月弯刀的厉害,以为自己的那些伙伴能够抵挡得住丁鹏?
还是她以为扣住青青就可以控制住丁鹏,成为她随心所欲的杀人工具?
这两个理由看起来都很合理,但是仔细一推究,却又都不能成立了。
连云十四煞星中,别的人也许对丁鹏的威力不够了解,但她却是很清楚的。
此刻她正在一间地下秘室中,对着微弱的灯光,在一卷纸上填写着丁鹏的资料。
这卷纸轴前面已经填得很多了,从杭州半闲堂的红梅阁开始就填写了。
——见丁鹏刀挫铁燕双飞夫妇,一刀劈落,威力之巨,几无与伦比。
——见丁鹏刀挫林若萍,飘逸空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殆已得刀中之神髓,步入前无古人之境矣。
现在她写的这一段却是不久前的遭遇。
——见丁鹏刀裂六煞,刀过人分,无一幸免者,一式而能有此威,虽为目睹,亦卒为难信者。
好像丁鹏几次重要的决斗与杀人,她全都参加了,而且都在场目击了。
因为她没有在的时候,记录上也特别标明的,如:——×月×日,据××言,丁鹏与柳若松对仗,一刀而令人落魄,姑存信之。
这是写在前面的另一张小纸条上的。
反正,她是对丁鹏了解极深的一个人,她的这些伙伴能耐如何,她当然是更清楚的。
集所有的人力,未必能胜过铁燕双飞夫妇,用他们去迫战丁鹏,自然是有死无存。
至于用青青挟制丁鹏,从回来的老马口中,她也知道是没有可能的了。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叫那些伙伴们去送死呢?
这实在是个难解的谜。
不过很快地,她已经用行动来作了解答。
那是另一本簿子,是一张张单页的记载。
前面的是人名。
二号,向华强,又称冀东人屠,丙午年六月入伙。
丙午年九月,受汝南双义庄莫四豪之请,狙杀刘中杰,得银共十万两正,应分得银一万五千两。
丁未年二月,夜袭梅花山庄,得细软金珠,折银计八万两,扣除公积金余三万两,应得银六万两……
戊申年六月……
原来这是一本连云十四煞星的帐簿,记载的是每一个人历年的收入——杀人、劫掠的收入。
另一页上则是支付的银两。
在这个二号的向华强名下,前后计四年,收入二十四万六千两。
支出则是三万八千两。
四年中只花了三万八千两,这家伙是个比较节省的。
她拿着薄子,走到一个小木柜前,打开其中的一个小抽屉,检点着折面的银票存数,结果是相符的。
她笑了一笑,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掀开第二页,打开了第二个抽屉,拿走了第二叠银票。
直到第十五个抽屉上,她点了点头,然后才恨恨地道:“这个混帐东西,上次提银的时候,居然敢瞒着我偷偷地多拿了五千两,一定是花在那两个婊子身上了。不行,这笔帐一定要从那两个婊子身上去要回来!”
最后一个抽屉上面贴着的是玉无瑕的名条。她打开抽屉,拿起那叠银票。
没有点数,但是看起来比那十几个人的总数多了很多,可见她是分得最多面花得最少的一个。
她是老大,老大向来是吃双份的,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怨言,倒是她这个老大不满意。
因为她最后把全部的银票抱在手中时,脸上现出了满意的笑,现在这些全属于她了。
她不要吃双份的,她要吃全份。
把银票包好捆在背上,她才拿起那本帐簿,放在火上烧了。
烧得很仔细,连一点灰都拨散了。
最后她才用火把点着了一根浸了油的绵线。
这根绵线不但在桐油中浸过,而且还用了松香纸囊来包好,所以烧得很快。
绵线引着屋子里的干木板,很快地烧起来,然后又引着了另一恨绵线。
没有用炸药,那太危险,可是这座连云山庄中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有这样一根绵线连通着,通向一堆很容易燃烧的东西。
所以没有多久,整个连云山庄已经沉浸在一片火海中,好在那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毁灭,一种彻底的毁灭。
火是最好的罪恶洗涤剂,这一座罪恶的庄园受到了火的洗礼,把它的罪恶都洗净了。
但是玉无瑕,她是否也为她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呢?
当火焰把一座墙烧塌下来盖住了地道的人口后,一个女人刚刚从地道中出来,望着身后的烈焰笑了,哺哺他说道:“再见,连云山庄!再见,连云十四煞星!再见,玉无瑕!”
再见的意思有时就是永不再见。
那一切都将随着这一把火而消失。
但为什么她要说“再见,玉无瑕”呢?
玉无瑕并没有死,她岂非仍然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有些人并不需要死亡,也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当然有些伟大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从世界上消失。
像前辈英侠们,如小李探花李寻欢、阿飞剑客。
像有名的侠盗夜留香、盗帅楚留香、花蝴蝶胡铁花。
更前一点的像沈浪、像王怜花。
稍晚一点的像叶开、像傅红雪。
江湖岁月已经滑过了几百年,他们的事迹却仍然活在人们的心中,流传在人们的口中。
但玉无瑕显然不愿意做这一种人,她使自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跟着连云十四煞,跟着连云山庄,都在那一片火海中永远地消失了。
从地道中出来的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完全不是玉无瑕了,看见她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玉无瑕了。
因为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很有名气的组合,玉无瑕也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只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他们。
无疑地,这个女人却是很有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跟连云十四煞扯在一起。
即使是跟连云十四煞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会认为她跟那批杀手有什么关连。
玉无瑕的确是从此消失了,因为她是连云十四煞的老大,她一手创造了连云十四煞,也一手毁了连云十四煞。
没有玉无瑕,也许不会有连云十四煞。
但没有了连云十四煞,就必然不会再有玉无瑕了。
她望着那一堆火,抱紧了手中的银票,说了一句而人寻味的话:“谢谢你,丁鹏。”
“谢谢你,丁鹏。”
为什么她要谢丁鹏呢?丁鹏杀了她的同伴,毁了她的事业,为什么她反而要谢谢丁鹏呢?
难道这就是她要惹上青青、引来丁鹏的真正目的吗?
从她脸上的表情看,这无疑是的。
那么,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黑吃黑的计划,虽然是一个很残忍的计划,却无可疑问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如果不是有一个讨厌的多事者到来,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是这个讨厌的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回头,那个家伙已经笑嘻嘻地站在她不远的地方。
“是你,柳若松?”她问。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条毒蛇时会不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的,她在此时此地遇见了柳若松,情况不比踩到一条八十年老响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静,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兴,就像是一个捡到了黄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浮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我又怎能不来?”
她很平静地笑道:“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鹏不会杀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她摇摇头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不是因为你很重要而不杀你,而是因为你微不足道而不杀你。正如一条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个路人去踢它一脚,很少有人肯答应的,因为人怕踢脏了自己的脚。”
柳若松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对自己的尊严却是一项打击。
“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敢说?这原本是事实,在我,在任何一个人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脸道:“很不幸,你却被一条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辫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胁:“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她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可以不承认,因为你现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你自己明白,别人放个屁也比你的话香,有人会相信吗?”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试试看。柳某说的话或许比屁还臭,但是只要柳某把这件事传出去,总会有人听到的,哪怕是当笑话来听,多少对你也有点妨碍的。”
忽然她的手动了,一点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剑,一支藏在袖中的软剑。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无征兆,又在对方分神说话的时候,该是万无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没有躲,也没有退,只是伸出了两只子指,轻轻一夹,就夹住了剑锋。
剑刃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这半寸刺不过来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这是一柄软剑,要贯以内力才能使剑身硬而直。
她的内力并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剑身左右弯得直响,却无法推进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个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个整天在算计别人的小人的确不太容易,正因为他整天在算计别人,所以才会使自己防范得很谨慎,他知道同样地也会有人要算计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鹏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显,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称个高手,虽不一定能胜过你,但你想杀死我还不容易。”
她顿了顿,忽然抽回了剑,笑道:“我又何必要杀你,杀你又何必要我亲自动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动一批裙下之臣来对付我,但是他们的分量够得上吗?”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了。我不必动用家里的人手,随便招招手找一个来,也够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灯草扎的,不会被一阵大风吹倒的。在当今江湖上,除了丁鹏之外,柳某还没把别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娇媚了,道:“我不想吓唬你,只不过我也不想骗你,从现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情忘记掉,否则你就会后悔了。”
说完她转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但也没有追过去。
尽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观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后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何况柳若松对自己的轻功也有相当的自信,就算让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难逃出一个人的视线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从死了老婆后,他已经对女人断绝了兴趣。
但是望着那美妙的背影,他却无法不兴起一阵非非之想。
只不过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条色狼,现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会为色而迷,现在也不会了。苦难、挫折与屈辱使一个人坚强而深沉,不会轻易激动了。
但是柳若松却为她行出七步后所发生的事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奇迹果然发生了,而且发生得使人难以相信。
突如其来的,柳若松感到两股逼人的杀气,两股使人窒息的杀气。
一般来自左边,一股来自右边。
接着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老人。
老人并不可怕,但这两个老人却令柳若松呆如木鸡,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为得意成功时,就会出现这种倒霉的事,而这一次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柳若松如若是个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会害怕了,初生之犊不畏虎,何况这只是两个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认识的。
他当然认出了这两个人,可是他宁愿不认识。
现在他只希望一件事,这两个老人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那个女子。
至少,希望他们不是跟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愿,那个女子跟这两个老者居然有着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两个老人对她似乎还颇为客气。她躬身为礼时,居然还能得到两个老人的答礼。
“两位老伯好,好久不见了。”
左面那个金衣黄发、长发及肩的老人笑着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见,不知有何要我们效劳的?”
“老伯太客气了。侄女只是有点小麻烦,发动信香,只想随便请个人来帮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怕惊动了,侄女十分过意不去。”
右面那个穿银衣的老者笑道:“我们恰好在附近,接获信香,以为姑娘遇上了大麻烦了呢,所以才联袂赶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这个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来,而且他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高一点。”
金衣老人笑道:“这大容易了,交给我们好了,姑娘要他怎么样?”
如果这时候要柳若松跪下来叫“亲娘”,只求饶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来叫“祖奶奶”也没有用。她不是丁鹏,她要杀人时,不会为了心软的理由而罢手的。
幸好这位祖奶奶现在并不想杀,只是笑笑道:“这家伙虽然讨厌,但留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对如何活下去还不太明白,请二位开导他一下。”
银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们会办妥的。”
“有二位老伯出来,侄女没什么不放心了。侄女要快点赶回去,就不再多打扰二位老伯了。”
两个老人一起弯腰:“姑娘请便。”
她曼妙地点头返身,忽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侄女还想麻烦二位老伯一下,上次我是不知道,才开罪了铁燕双飞老俩口儿。”
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们疏忽,叫姑娘受了惊,幸喜姑娘无恙,以后他们绝不敢来找麻烦了。”
“对他们说我很抱歉。”
银衣老人笑道:“无须麻烦了。对于两个断了手的人,我们实在懒得老跟他们罗嗦,而且心怀仇念的人也容易误事,所以我们已经叫他们到一个地方去休息了。”
叫两个会误事的人到一个地方去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也将从此在人间消失了。
柳若松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保全了,但是听了他们的谈话,却仍忍不住两条腿发抖。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个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们跟铁燕双飞的关系。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
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长老。
魔教的声势如同日正中天时,大家还是很少能见到魔教教主,只有这四位长老出现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是一个外来的组合,要想把势力插足到中原来,自然会受到群起而逐的反击,何况魔教的宗旨与行事的手法都是与中原的传统道义相背的。
柳若松那时还年轻,不过是初入江湖,刚开始出道,那些大事还轮不到他。
幸亏轮不到,否则现在很可能就没有柳若松了。为了抵制魔教的东进,每一家都牺牲惨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未能阻拦住他们的势力。
幸好,艺冠天下的神剑山庄也被惊动了。
神剑无敌的谢三少爷谢晓峰终于在五大门派的苦苦哀恳之下,参与了荡魔的行列。
只有他的神剑,才能抵挡魔教教主的魔刀一劈。
五大门派掌门人,会同了谢晓峰,与魔教相约决斗于祁连山巅。
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柳若松没看见,只是听别人说起,说的人很多,说法也很多。每一家的门人都把自己掌门人在那一战中说得英勇无比。
好在他们都还带上了一句,魔教教主的魔刀实在厉害,若不是谢晓峰来得及时,他们必死无疑。
这故事的背后使人不难想见,决定此战胜负的,不是哪家掌门人的英勇,而是谢晓峰的神剑。
不过大家的结果倒是相同的,魔教教主在那一战中,终于被逼跌下了祁连山的千丈高峰。
在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谁也不相信还能活着。
从此魔教就在中原销声匿迹了,只不过五大门派并不放心,因为魔教教主的夫人,带者他的儿媳却早就躲了起来。他们在扫荡魔宫时,没有找到这两个女人。
扫荡魔官是同时进行的,四大长老中的金狮、银龙与铁燕同时背叛了魔教,魔宫的少主浴血昔战后身受重伤,被另外一位忠心的长老铜驼背着逃了出去。
大家在山上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追逐,终因为祁连山太大了,而铜驼的耐力却又胜过任何一个人,终于失去了铜驼的踪迹,不过大家也不太紧张,因为最后一天,大家都已经看到被绑在铜驼背上的魔宫少主断了气。
多少年来,大家都几乎忘记了魔宫的存在,但据说魔宫反叛的三位长老却仍然在担心着。
他们担心的事情有两点:第一,魔教教主坠落深崖未死,他的武功已臻仙境,而且魔教中有许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内。
他们担心的是那位教主不死,还会卷上重来。
第二,由于教主夫人未获,魔宫中尚有一批忠心的弟子也跟着失除了,很可能还会重新出现的。
所以这些年来,五大门派与魔教中的那三位长老,一直在搜索着魔宫的余党。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柳若松没有参与当年的荡魔盛举,但至少认得出这两个老人正是金狮与银龙。
当然,前一阵子在圆月山庄中,他也看见了铁燕双飞夫妇,见识到他们凌厉的刀法,把红梅、墨竹二人劈成两片,使得岁寒三友只剩他一株青松。
只不过他这株不调的常绿松已经连根小草都不如了。
从刚才那一番谈话中,柳若松听见了铁燕双飞的命运,记得他们在圆月山庄中还曾夸下海口。
在各被削断一条手臂后,他们还曾对在座的江湖豪杰们威胁说,他们还有一只手,可以杀尽座上客。
现在他们一个也杀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吃瘪

铁燕双飞是他们的同伴,是他们同时脱离魔教的最亲密的战友。
可是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一只手。
断了手并不就此残废了,他们还有一只手,仍然是可以排进当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内。
然而他们却受到了处决。
处决的原因,并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武功不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跟那位姑娘有了纠纷。
金狮、银龙他们现在的地位,绝不在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下,然而他们对那个女子,何以会如此恭敬呢?
当然,那个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门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也知道,他们之所以对她恭敬,绝不是因为她的家世。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关系,为了保全她,他们才处决了铁燕夫妇。
他们对自己人都如此,对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象了。金狮淡淡地道:“柳若松,听说你是个聪明人?”
柳若松最近已经学得十分谦卑了,在这个时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谦卑,弯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晚辈实在是个很愚蠢的人,专门做些愚蠢的事。”
银龙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蠢的人,还不至于太不可救药。你认识我们是什么人?”
柳若松道:“晚辈不认识。”
银龙笑道:“你自然也不认识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么姑娘?晚辈没见过有位姑娘。”
银龙满意地道:“好!笨人的记忆力不好,见过的事立刻就会忘记,但是老夫现在告诉你的话却必须记住。”
柳若松忙道:“是!晚辈一定牢牢记住。”
银龙点头道:“好!老夫的话很简单、很好记:一、你没来过这里。二、你没看见过人。三、滚。”
柳若松连个屁都没敢放一个,转身就走,不过才走几步,却又被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喝住了。
那是金狮的吼声:“站住!回来!”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金狮道:“你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顿了一顿才道:“晚辈有几个朋友,他们对连云十四煞略有所闻,所以晚辈能找到。”
金狮冷笑道:“你的运气实在很好,因为从今后江湖上已经没有连云十四煞了,所以你还能活下去。以后你最好少交那种朋友,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会倒霉的。”
柳若松只有称“是”。金狮又道:“不过有两个朋友你却一定不能放弃,必须要经常跟她们在一起。你知道是哪两个吗?”
柳若松很想装傻的,但是他知道没有用,如果等到对方提醒他时,很可能又要倒霉了。
因此他干脆老老实实地道:“晚辈知道。”
“是哪两个人?”对方似乎还不放心。
“是师母赐给晚辈的两个终身不离的腻友。”
金狮哈哈地大笑起来:“你果然聪明,难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条命。不错,就是这两个朋友,不过柳若松,你这次出来,却把她们给摔掉了,她们一定会很不高兴,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松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问题,现在被提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绑上了嘴的狗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彻心,想叫又叫不出来。
金狮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是个很够朋友的人,跟那两个朋友相处很融洽。”
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个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却不敢,十分恭顺地道: “请二位前辈慈悲,晚辈永志不忘。”
金狮点点头道:“好!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担待,那两个朋友对你不告而别的事不会追究了,不过以后你若是再犯一次,她们就不会饶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现良好,她们可以听你的,你懂得这句话吗?”
柳若松这时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皱的脸,来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连忙恭声道:“谢谢前辈。”
谁都可以听得出,这是一种真心的感激。
是什么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说起来谁也难以相信,那两个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两个娇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来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里,她们已经一阵风似的涌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拥着他,一个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另外一个已经凑在他耳边道:“死人!这几天你死到哪儿去了?也不言语一声,害我们好想念你。”
柳若松这次居然敢挺起腰干来说道:“别烦,我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给我洗个澡,然后你们给我走远些,别吵着我,让我好好地睡一觉。”
两个女孩子都为之一怔,四只手同时伸了出去,轻轻一搭,已经扣住了柳若松的关节要穴。柳若松尽管已经作了防备,却仍然被扣个正着,他不能不承认,这两个女人在制男人时实在有一手。
他连忙叫道:“在我胸前怀里,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春花笑道:“你总算还有良心,记得我们俩。”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来的却是一颗金制的狮子,口中却衔着一个白色的绣球。
绣球不过像粒黄豆大,她拿下来,居然一捏就碎了,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她看了一遍后,冷笑道:“你这次运气不错,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顾。”
说话时已经放开了手。柳若松神气地一挺胸膛道:“他说你们今后一切都要听我的。”
秋月笑笑道:“这个家里你是主,少夫人已经把我们赐给了你,我们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
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说的意思还不只这些,他要你们完全部听我的。”
春花笑道:“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柳若松道:“当然了,不信可以问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问,老人家在手令上写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柳若松忙问道:“手令上怎么说的?”
春花笑道:“只说我们要听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着上床的时候,我们不能强迫你。”
“就只这一句话?”
春花一板脸道:“就是这一句话,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否则今天我们就会活活地拆了你!记住,今后你也就是有那一点权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记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听我们的,如有违反,你的报应更惨了。”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这点权利?”
秋月冷冷地道:“当然了,那老家伙的地位不比我们高,他又怎敢命令我们?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点权利而已。”
柳若松本来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处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了。
如果那个曾化身为玉无瑕的女孩子能使两个老家伙如此恭敬的话,那么目前这两个女的说她们的地位与金狮、银龙是平行的话也不足奇了。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条无形的线在连通着,组成了一种神秘的关系。
柳若松突然兴趣增浓了,他要探出这种神秘的关系。如果能有所发现,那必然是一个震惊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这个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线索,她们的地位如果与金狮、银龙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热水,让他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轻松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龙虎大补丸狠心吞了两颗。
那是他从一个下五门的采花贼那儿得来的秘药,虽然伤身体,却十分有效。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有在她们两个人高兴的时候,她们才肯吐露一点实话。
而要使她们高兴,实在是件很费力的事,但是为了要得到那个秘密,他也顾不得了。
药力发作时,他叫道:“春花、秋月,你们进来。”
两个女的都进来了。柳若松虽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显地他是处在那一种状态中。
柳若松笑道:“上来吧,你们还装什么蒜?”
在平时,他不用开口,她们已经一拥而上,可是今天却怪了,两个女孩似乎换了个人,完全无动于衷。
秋月冷冷地道:“对不起,柳大爷,我们不侍候。”
柳若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虽然有权利拒绝我们的要求,却没有权利叫我们陪你上床。”
秋月的话却更冷酷了:“以前我们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得点好处,哪知道你倒端起来了,以为我们当真要巴结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干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这副德性,姑奶奶们瞧得上你已经是你祖上积德了,你居然还敢挑剔。凭姑奶奶们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后咱们公事公办,不谈私情,谁也别惹谁。”
柳若松没想到她们会说翻脸就翻脸,而且开口说起话来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两个女的骂完之后回身就走,柳若松忍无可忍,从床上飞身而起,扑向二女的身后。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为连番失利,弄得人人都欺负他,已经憋足了一肚子的气。
在丁鹏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尽奚落倒也罢了。
在金狮、银龙面前,他也勉强能忍下去。
可是在这两个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瘪,这未免太没有混头了,何况柳大爷并不是能受气的人。
他的动作疾若脱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这两个女的居然也不简单,就在他人快要扑到的时候,一个身躯轻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轻轻一转。
没有出多少力,只不过利用他自己的冲力,把他的去势掉了个头,使他从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个更缺德,在他屁股上按了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来,痛得眼泪直往下落。
这时候,他对那个给他药的家伙,真恨不得搠上两刀才能泄恨。
恨那个药为什么那么灵,到了这该死的时候,还不能收掉药性。
在平常的时候,摔这一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那种要命的时刻,就算只有自己的体重,顶着硬地板撞这么一下,那种痛楚也能使人发疯。
柳若松没有发疯,只小过那一刹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双手紧紧地接着,翻来覆去滚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条死狗似的躺着直吐气。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跟鼻涕,他却提不起一点劲来擦一下。
但是最惨的却是那药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极为亢奋的状态中。
更恶劣的是那两个女的在摔倒他之后,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们进屋后也没有关门,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见。
看她们脱了衣服互相搂抱着,“咯咯”地荡笑着:“希奇什么!没有男人,姑奶奶一样能找到乐子。”
柳若松只感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冲动发自体内,使他鼓起最后的一般子劲儿,握紧了拳头,狠狠地一拳击去。
击向自己的下体。
这一拳头打得很重。
痛得他发出了一阵干呕,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部吐了出来。
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绷紧的肌肤扯裂而流出了鲜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阵金星飞舞,人就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拾掇得干净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扎过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着一个小盅,秋月则把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道:“柳爷醒了,我们刚给你炖好了一盅银耳汤,你趁热吃了吧。”
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劳驾,我当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银耳自己先试试冷热,才喂进他的嘴里,笑着道:“柳爷,对不起,我门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部唯命是从,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又是谁的命令?”
“没有人,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们发现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个能够对自己下这种狠心的人,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柳若松差点又要掉下眼泪。
天知道他为了这点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这个玉无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
这句话是丁鹏问的。
现在他们已经在车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云坐在对面。
在听过青青叙完了她们的故事后,丁鹏问出了这一句话。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还好看?”
青青的脸略红了红,但还是点头道:“比我好看多了。虽然我们都是女人,虽然我心里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
小云也不禁红着脸,有点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颗黑色的痣,在洁白的肌肤上,像是具有一种妖异的诱惑力,吸引住我的眼睛,竟然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丁鹏却陷入沉思地问道:“一颗痣,一颗黑痣,像黄豆般大小,长在肚脐下面左侧两寸的地方?”
“是啊,爷,你见过这个女人?”
丁鹏笑了起来道:“我没见过玉无瑕,可是见过这样一个女人,肚子上长着这么一颗痞。”
青青连忙问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丁鹏道:“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不过我认为没有你好看。”
青青嘘了一口气道:“那一定不是玉无瑕了,否则你不会说这句话的。”
丁鹏道:“哦?”
青青坐起一点,认真地道:“我绝不夸张,只要你看过她,就会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
丁鹏道:“可是我看过的那个女人,跟你比起来,我觉得差远了。你即使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无瑕,只是凑巧两个人都生着一颗痣而已。”
丁鹏一笑道:“这自然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机会不太多。”
“你认为她就是玉无瑕?”
丁鹏道:“我没有这么说,但是我认为她可能是玉无瑕。”
青青摇头道:“绝无可能。”
丁鹏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她比我美得多。”
丁鹏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脸红了:“郎君,你只是说着使我高兴而已。”
丁鹏一把抱起她,亲了一亲,笑道:“青青,我也许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是绝不会骗你。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否就是玉无瑕,但是我即使看见了王无瑕,也不会认为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丁鹏道:“我的眼睛绝没有问题,倒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
“我们的眼睛有问题?”
“是的,你们看一个人的美观,只从表面上来判断;我看一个女人,却还要看透她的内心。一个女人如果内心是邪恶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却只看见邪恶的地方。”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紧一点,丁鹏也抱她更紧一点,小香与小云只有把头转向窗外,装作没看见。
默默地过了一阵,青青问:“那个女子是谁?”
丁鹏道:“是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个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鹏笑道:“你跟玉无瑕之间的交情也很深吗?”
青青道:“那不同,我们都是女人。”
丁鹏道:“我认为没什么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脱成那样子的。”
青青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丁鹏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说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认识多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们的脸一点都不像。”
丁鹏道:“一个善于化装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装成很多样子。”
青青很惊诧地道:“怎么可能呢?”
丁鹏道:“你若是对她了解深入一点,就知道这是非常可能的”又默然片刻,青青道: “你要去找她?”
丁鹏笑了,道:“青青,你最可爱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还没有说出口,你已经知道我心里想做的事了。”
青青叹了口气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
丁鹏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证实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证实了,我也请求你不要伤害她。”
丁鹏道:“为了她劫持你这件事,我不会伤害她,因为玉无瑕也没有伤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还做过其他的恶事,我就不会饶她。”
青青道:“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女孩子,不会做大多的坏事的。”
丁鹏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么才能决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应该受到惩罚。有了那样一个父亲,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谅。”
马车在一条岔路上停下来。
青青跟小云下了车,小香仍然留在车上。
丁鹏在车上探出身来道:“青青,从这儿,你们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青青道:“我晓得,我也不是轻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后我会小心的。”
丁鹏点点头又道:“青青,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护你,反而给你惹来很多危险。”
青青又道:“那不怪你,事实上这些麻烦还是我给你引来的,因为你的刀……”
丁鹏道:“以前是为了这柄刀,现在则是为了我的人了。现在所有一切的麻烦,都是对着我这个人而来的。”
刀虽可怕,但毕竟是人的。
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刀才可怕。
圆月弯刀虽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鹏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它从所未有的威力。
丁鹏的人已经超过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个吃过圆月弯刀亏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寻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当丁鹏带着这柄刀出现时,他们忘记了他的刀,却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人上去了。
以前,他们心心念念想毁了那柄刀,现在却是想毁了这个人。
只是丁鹏是很不容易毁的。
因为他落落寡合,没有人能够跟他攀上交情,就没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阴谋就施不上。
最危险的人,往往是经常出现在身边的人。
丁鹏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身边只带了小香跟阿古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无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没下陷阱来陷害他,这也太难了,无论哪一种陷阱,都很难挡得住他的神刀一挥。
丁鹏了解这一点,别人也了解这一点。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试过。
望着青青和小云走远了,丁鹏才对挥鞭出发的阿古说出了四个字:“神剑山庄。”
阿古是个很好的伙伴。他从不说话,也不会问问题,一个命令下来,他只知道执行。
但是小香却大为震惊。
车子在跳动着,她仍然忍不住问道:“公子,原来你怀疑玉无瑕就是神剑山庄的谢小玉,那怎么可能呢?”
丁鹏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问了。
她本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虽然她是非常地想多说几句的。
那辆豪华的车子停在神剑山庄前的河边。
因为出现得很突然,庄中来不及作任何准备,所以那条华丽的画舫也没有放过来。
丁鹏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们就在河边的码头上静静地等着。
他们似乎很有耐性,但是神剑山庄里的人却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谢小玉,更是急得直转。
幸好她井没有急多久,谢先生就悄俏地到她身边,俏悄他说了两句话。
谢小玉的脸色稍宽了一点,走进另一间秘室,里面已有两个老者。
他们虽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隐约间,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银色的底子。
谢小玉一进来,两个老人都站了起来:“姑娘好。”
“金伯伯,银伯怕,你们来时看见丁鹏的车子了?”
金狮点头道:“看见了,事实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我们在路上听说丁鹏的车子往这条路上走,我们就急急地赶来了。”
谢小玉皱眉道:“丁鹏突如其来,不知道是否为了玉无瑕的事?”
银龙苦笑道:“谁知道呢?不过可能性很大,因为他连家都没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这儿来了。”
谢小玉道:“他怎么会知道的呢?那个柳若松实在该死,不该留下他的活口。”
金狮道:“这绝不会是柳若松泄漏的,他离开我们后,一直都在被监视中,没有跟外人接触过。”
谢小玉道:“那还有谁呢?此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银龙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绝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对丁鹏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丁鹏的。”
谢小玉叹了口气道:“可是丁鹏来了。”
银龙想想道:“他的来意还不知道,也许他不是为了玉无瑕的事情而来。”
谢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没有理由再来。”
两个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银龙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风。”
“什么?银伯伯,您要出去见他?”
银龙道:“不错,我去听听他的口气,也想试试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够天下无敌。”
金狮连忙道:“老二,那太危险了。”
银龙笑道:“也没什么。听人家说得他有多神,已经超过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试一下,实在难以相信。”
金狮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铁燕两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断臂,有许多人在场目睹。”
银龙冷笑道:“这倒不是我吹牛,使铁燕两口子一刀断手,你我也有这个本事。”
谢小玉道:“银伯伯纵然要会他,也不必拣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呀。”
银龙笑道:“正是此时此地,老朽去会会他才有用,必要时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与姑娘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别人知道。”
金狮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银龙道:“我知道,我们最防范的人不是丁鹏,而是那个老鬼,而且丁鹏对我们也没有仇,他好像对老鬼的事还不知道。”
谢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银龙笑道:“那就让他保持那个想法好了,我们也不必去说穿他,这对我们有益无害。他上次不杀铁燕夫妇,今天想必也不会杀我,因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两口子。”
金狮道:“老二,总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如果发现不是敌手,犯不上逞能,赶紧溜好了。”
银龙点点头去了。金狮道:“我也要走了,跟着去看看,见识一下丁鹏那无敌的一刀。”
谢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对银伯伯好像很关心。”
金狮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关心的。”
谢小玉本来想问:“你们跟铁燕夫妇也是多年的搭档,怎么下得了狠心,置他们于死地的?”
可是话到口头,她忍住没问。她知道过去那一堆人、那许多事,其中内情的恩怨纠纷错综复杂,不是任何一个人理得清的,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见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悬案如果揭开了,就是武林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当然连带着也要伤害到很多人。
别的不谈,她谢小玉本身就是一个谜。
她是神剑山庄天下第一神剑谢家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这由于谢晓峰自己都没否认,由着她住进了神剑山庄,似乎已经确定了。
神剑山庄有着赫赫的侠名,被武林中人视为圣地,可是这位女主人的一切却又充满邪意。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群杀手的女首领,是一个叫玉无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与昔年魔教中的两大长老金狮、银龙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她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这个答案似乎没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时间长短之分,迟早,秘密总会被人发掘出来的。
丁鹏仍是坐在车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脚下,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永远是那么娇弱可爱的,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拥在身边,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有她在身边,男人可以忘记妻子,不要情人,因为她给人的是一种超越尘世的感受。
她是一个女人,但是她却能给男人一种升华的情欲,她给人的满足是纯心灵的。
只有两种男人,才会在她的身上兴起情欲之思。
一种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无视于她的灵性所在。
另一种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的灵性之后,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女性的魁力。
丁鹏自然不是一个粗俗的男人。
但丁鹏也不会是一个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拥在怀中时,居然兴起了一丝绮思。
那不是情欲的冲动,他只想把这个满体芳香的女孩子脱光了衣服抱在怀中,把鼻子凑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直接地闻一闻那种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种情景。
也许在那之后,他还会再做些什么,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却只是一个念头。
一个很美的、无邪的、不过在别人看来却是很香艳的念头。
正因为这是一个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就不很神圣的念头,所以丁鹏才感到时与地的不对。
只不过丁鹏是个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个念头,立刻就会将之实施:“阿古,把车子调头,找个地方歇下,我们明天再来。”
现在不过是中午,距离明天还早得很,既是明天还要来,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为从这儿到最近的市镇,乘车子也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个最忠实的仆人,他只接受命令,从来也不问为什么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转了车头,驱车向来路行去。
那四匹骏马在他的操纵下,已经非常地驯服了。
它们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种良驹,乍然用来拉车子,还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甘心。
时日一久,它们已能习惯了,而且也能表现得非常优秀,配合得非常和谐。
当它们开始奔驰时,八条前腿同时举起,也同时落地,八条后腿同时跟进,把车子拉得像飞一般的前进。
四匹奔马拉着一辆沉重的大车子,在行进时要想停下来是很困难的事。可是它们在奔出百来丈则时却停了下来。
阿古并没有控制它们,是它们自己停下来的,八条前腿举空之后,它们居然控制住自己没往下落的后腿,一连向前跳了几下,以抵制住车子的冲力,使车子停下来。
因为路中心站着一个人。
一个银色衣装、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飘着银白色的长衫,因此,可以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老人。
这些马匹井没有训练过见人要停的习惯,有了阿古那样一个御者,实在不需要那种训练了。
如果是个来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长鞭可以在马匹冲到对方之前,把他卷起来放到路边去。
有一回前面有个老头儿,骑了一头发了性子的草驴,赖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让。
阿古的车子冲到,长鞭一卷,连人带驴都安放在一边去了。人驴安然无恙,倒是旁边目击的路人吓昏了两个。
假如是存心找岔挡路的,阿古一鞭横扫过去,任何障碍也都排除了。
可是这个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骏马自动却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动。
这个人实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纹风不动,可是他身上却有股无形的、慑人的威力透射出来,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鹏的手玩弄着小香的柔发,这已经成了他一种习惯,坐在车子里的习惯。
车子乍停,小香拾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惊呼出声:“银龙长老!”
丁鹏却仍然在卷弄着那一绺柔发,漫不经心他说:“是昔日魔教中的银龙?”
小香点点头。丁鹏再问道:“铁燕双飞跟他是一伙的?”
小香又点点头,却低声道:“他在四大长老中排名第二,比铁燕夫妇高得多了。”
丁鹏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他们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点头道:“是的。他们跟金狮长老,都跟五大门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门户,把魔教击溃了,否则魔教的势力也不会消亡得这么快。”
丁鹏道:“昔日魔教的作为,当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吗?”
小香嗫嚅地道:“这个……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鹏道:“没关系,你说好了,照你的意思说,你认为他们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时候,魔教已经沦亡了,所以我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后来的听说,魔教的一些作为,的确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鹏道:“那么他们叛教倒是顺天应人了?”
小香道:“不过据婢子后来的了解,内情又并非如此,魔教的教规虽然与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们却很有纪律,不准随便杀人的。”
“那又为什么惹得天人共愤呢?”
“那是因为魔教的教主在参练一种新的武功,闭关参修,把教务交给他们去处理。他们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声誉日降,成为武林的公敌。等教主功成出关,他们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卖了教主,跟五大门派串通一气。”
“这么说来,作孽的是他们了?”
“据婢子的了解是如此了。”
“五大门派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不清楚,但是教主闭关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们把责任推在教主头上,造成有口莫辩之势。”
丁鹏点点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约了谢晓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连山。”
“是的。要不是谢晓峰,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纵然联手,也不是教主的敌手。”
“谢晓峰似乎是个很讲理的人?”
小香道:“谢大侠并不明内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释。”
丁鹏道:“为什么他不肯说明呢。”
小香道:“那时他并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个叛变了,纵然对他们的作为不满,却也不能把罪过推在下属的头上,他原是个高做的人。”
高做的人,也是勇于负责的人。
丁鹏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一丝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车子。
车上的阿古似乎已为老人的威势所屈,一动都不动,但是丁鹏却很从容,没有受到影响,只笑了一笑问道:“刚才我们在车上的谈话,你听见了没有?”
“老夫的耳朵并不聋。”
“小香的叙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银龙道:“武林中的事,很难用公平来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来辩解,但口舌之争是最无聊的事。”
丁鹏道:“很好,痛快,痛快!阁下不失为一个枭雄。”
银龙一笑道:“我是来领教你的刀的,同时也想问你一句话,教你刀法的人是谁?现在何处?”
丁鹏道:“在你之前,铁燕双飞也问过,他们在断手之后,情愿一死来换取这个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样,老夫的手还好好的。”
丁鹏道:“你用什么武器,可以拿出来了。”
银龙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罢,老夫就以空手领教。”
丁鹏等他说完了这句话,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银龙看着刀势过来,端然不动,直等刀锋到了他面前一丈之处,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后退。
丁鹏没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车上。
银龙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声:“好快的一刀!”
说完这句话,他的人自头顶分裂成了两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第二十四章、降龙

马车已经驶开了。金狮躲在暗处,半晌开不了口,敢情也已吓呆了。
谢小玉也在旁边,脸色苍白,似乎在想着心事。
想着如果丁鹏的这一刀向她劈来时又将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金狮长老才从失神中警觉过来,悸声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谢小玉无法不承认,他们只看见丁鹏举刀劈过去,却没有看见丁鹏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银龙的。
唯一知道的该是银龙。
他挨了这一刀后还能退出五丈,还能说出对这一刀的感受,然后身体才裂为两半。
这一刀实在是快。
车子是朝外驶去的,至少今天是不会再来了。
谢小玉吐了口气道:“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进中。第一次刀斩铁燕双飞我还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经无形无迹了。”
金狮叹了一口气:“姑娘,对于丁鹏,我们已经不能再作力敌的打算,必须要从其他的途径去对付他了。”
谢小玉却报以一个无言的昔笑,其他的途径谈何容易,她已经计穷了,她已经试过了十几种的方法,却没有一项能制住丁鹏的。
但是她必须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为丁鹏明天就要来找她了,明天来的时候,不放船过去也拦不住他了。
好在丁鹏至迟也要明天才会来,还有一夜的时间。一夜工夫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而且在这一夜之间,她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对付丁鹏的方法。
时间往往是改变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变为懦夫,使烈女变为荡妇。
多少无敌的英雄,都在时间之前倒了下来,时间甚至于能改变历史,创造历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学仙,去学佛,他们实际上是追求一种克服时间的方法,以取得永远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为不朽的武功就是不死的生命。

这句话也不能算错,只是那个活着的只是一个名字,却不是那个人的形体而已。
丁鹏的刀虽无故,但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为同样也受了时间的支配而改变了。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昨天,他来的时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谢小玉,一刀把她劈成两片。
今天,他来了,仍然是坐着车子,仍然是带着满身的杀气,但他的心中却已没有杀机了。
谢小玉自己到岸边,乘着那条画肪去接他的。
她并没有想出对付丁鹏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过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只有来碰运气了。
而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丁鹏没有杀她,也没问她什么。
谢小玉在船上设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个女孩子慢慢地撑着那条画舫,酒菜很丰盛,但是都没有毒。
那四个女孩子虽然也会两手功夫,但是都不怎么高明,谢小玉甚至于没有带兵器。
神剑山庄中有两百种毒药,有两千种杀人的方法与利器,有二十名当今武林中极负盛名的杀手。
谢小玉一样都没有采用,因为谢小玉明白,这两千两百二十种杀人的方法与器具,没有一种能杀得了丁鹏。
丁鹏上了船,谢小玉没有把船驶进神剑山庄,只是在庄前的那条河里慢慢地飘航着。
那条河并不宽,约摸半个时辰就可以转一圈。这还是慢慢地划行,如果快的话,半个时辰至少可以绕四圈。
谢小玉只希望丁鹏发火的时候,拔刀杀了她一个人就行了,不要毁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虽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着显赫的声名,但绝没有现在的辉煌。
从前,那只是一个地方、一所山庄,现在却不知道像什么,但绝不像从前的神剑山庄。
船在河上转了四个圈子,那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丁鹏已经喝下了好几斤的酒,却仍然没有拔他的刀。
谢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鹏何以会不杀她了。
丁鹏是带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搂舱,酒席就设在楼舱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统舱上。
上下两层舱实际没有多大差别,陈设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楼舱高一点而已。
而且说起来,底舱比楼舱还要高级一点,因为每一道菜上来,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尝过之后,才可以搬上楼去。
小香在楼梯口等着,把菜接过去。
一道菜经过这两个人的检查及监视后,任何手脚都动不出来了。
好在谢小玉并没有在酒菜中玩花样,她只希望能够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鹏一点怒气,减少一点杀机,这样她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现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丁鹏却开口说话了:“昨天我来找你,是准备杀你的。”
谢小玉点点头道:“我知道。”
她只能说这三个字,本来她可以想出几百句的回答,都比这三个字好听得多,但是最后她还是用了这三个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伪饰部不足以保护她,不如说真话,而这三个字就是真话。
丁鹏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谢小玉想了一下,又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句话也是真话,但是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也包括承认自己是玉无瑕在内。
丁鹏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他喜欢这种简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满意这种回答,笑笑道: “我今天还是来杀你的。”
谢小玉仍然点头道:“我知道。”
丁鹏一笑道:“但是现在我却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谢谢你,丁大哥。”
她说得很轻松,对刚拣回一条命这件事似乎并不太感到兴奋。丁鹏也并不觉得奇怪,笑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了?”
谢小玉略作沉思后才道:“我知道。”
这次丁鹏感到有点惊奇了,问道:“你真知道?”
“是的,我真知道。”
“你说说看。”
“因为第一,我并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伤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没有再向你捣鬼;第三,我已经束手准备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没有再作虚伪推诿……”
谢小玉说了四条理由,每一条都能构成她不死的条件了,所以她说得充满了自信。
玉无瑕虽然掳劫了青青,的确没有伤害过她,而且也没有对丁鹏构成任何伤害,丁鹏自然也没有杀死她的必要。
谢小玉以前虽然向丁鹏设下过一些陷阱,但今天却是规规矩矩的。
谢小玉明知丁鹏要杀她,却没有作任何抵抗的准备。一个像丁鹏那样的大侠客,总不会杀死一个不抵抗的女孩子。
谢小玉有问必答,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任何的诡辩,在这种情形下,丁鹏下得了手吗?
但是丁鹏却摇摇头道:“你错了。”
谢小玉愕然道:“我错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鹏还有第五个理由。
丁鹏一笑道:“是的,你错了,我要杀你只为了一个理由,我不杀你也为了一个理由,却不是你说的那些理由。”
谢小玉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丁鹏道:“因为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谢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为我是谢晓峰的女儿才该死。”
丁鹏道:“谢晓峰的女儿不该死,但是谢晓峰的女儿做了那些事才该死。”
谢晓峰是天下共举的侠客,他的女儿却去做一群职业杀手的领班,这种行为的确该死。
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个绝对正确的理由。
可是谢小玉却不服气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该死,我就太冤枉了。”
丁鹏道:“哦?”
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着那口剑而成名。”
这句话谁也无法否认,神剑山庄本就是以剑闻名的。
谢小玉继续说下去道:“我父亲的剑所以成名,就因为他的剑下杀死过许多成名的剑客,换句话说,他是为了杀人而成名,而且死在他剑下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是该死的。”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去驳倒她的话。
谢小玉道:“你若是我父亲的仇人,为了复仇而杀我,这个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复仇,你只因为我是玉无瑕而要杀我。玉无瑕也只不过是杀过一些人而已,跟我父亲杀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我父亲杀人是应该的,做他的女儿,杀人就该死了?”
丁鹏道:“那不同,因为你父亲从没有为钱而杀人。”
谢小玉道:“那他是为了什么而杀人呢?”
丁鹏又感到无词以对了。
谢晓峰杀过不少成名的人,为了什么呢?只为了保持他的名誉。
起初是他不服气有些人比他有名,跑去找人挑战,杀死了对方,使得自己成名。
慢慢地,他遇上了一些齐名的人,互相不服气而较量,杀死了对方,成就他剑下无敌的盛名。
到后来,则是那些名声不如他响亮的,希望能击败他而成名,找上了他,死在他的剑下。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只有一个因素——名。
所以谢小玉振振有词地道:“我父亲为名而杀人,我则是为利而杀人,我认为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认为我还比父亲可以原谅一些。我为利杀人,有时是受托杀死一些恶人,利人而利己,有时对方虽然无大恶,却能损人而利己,而我父亲杀人,却是损人而不利己。”
丁鹏只有叹气了。谢小玉道:“这些都是属于强词夺理的话,你未必能听得进,但是我还有一点支持我的说法,就是一直到现在为止,从没有一个人教过我如何去做谢晓峰的女儿,连我父亲也没有教过我,而我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来到神剑山庄之前,就已经是玉无瑕了,那是我本来的生活方式。”
“你以前不知道你是谢晓峰的女儿?”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做玉无瑕了。我虽然不智,却也知道大无瑕跟谢晓峰的女儿这两个身份是冲突的,而做谢晓峰的女儿要比做玉无瑕好得多,可是我不幸地先做了玉无瑕,为了要做一个于干净净的女主人,我必须要摆脱连云十四煞。”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谢小玉笑了一笑道:“连云十四煞并不是善男信女,要摆脱他们并不容易,除了我父亲的剑,只有你的刀。我父亲是不会为我做这些事的,我只有找上你了。”
丁鹏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谢小玉道:“我以为很秘密,哪知道仍然被你发现了。你找了来,我知道你不肯放过我,而我也没有抵抗你的能力,只有束手就死。只是我要弄清楚,你如果为了行侠仗义而杀我,我没有话说,不过挂着侠义之名而做坏事的人多得很,轮下来我也挨不到第一个。”
丁鹏道:“算了,反正你已经摆脱了他们,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有人知道你会是玉无瑕了,今后我希望你好好地做你的谢小姐吧。”
谢小玉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谁?”
“柳若松,我离开连云山庄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这家伙的神通倒不小,居然能找到那个地方去。”
谢小玉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我劫持了尊夫人,要你杀了他,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我知道这个人在你身边绝不会有好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丁鹏笑了笑道:“他发现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要挟过你?”
谢小玉道:“那还能少得了吗?不过我当然不是受他要挟的人,我的剑法虽不如你,却不见得会输给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
谢小玉道:“我若是在那个地方杀了他,岂不是泄漏了我就是玉无瑕?所以我只给了他一重警告,要他绝口不谈此事,哪知他仍然告诉了你。”
丁鹏道:“你倒是冤枉了他,他没有见到我,更没有告诉我。”
“不是他说的,那又是谁告诉你的?”
丁鹏一笑道:“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会告诉你这件事?”
丁鹏道:“你自己虽然没有说,但是你那喜欢脱衣服的毛病却说明了很多事,尤其是小肚子上的那颗痣生得很奇怪,很少有人会在那个部位长颗痣的,很少会有两个人在同一部位长着那样一颗痣。”
谢小玉笑笑道:“丁大哥,原来你是从这个地方看出来的,可见你对我的身体还是很注意。”
丁鹏也笑道:“我倒不怎么注意,只不过有那么一个印象而已。是青青跟小云很注意,她们记住了那颗痣,说得很详细。”
谢小玉微笑道:“丁大哥,如果你以这颗痣为记的话,我就太冤枉了。”
这时刚好两个侍女抬着一盘烤小猪进来,那原是一头整猪,只是已经被阿古切掉了三分之一。
小香跟在她们后面,看着她们把银盘放在桌上后,才开始去切成一小方一小方的,放在丁鹏面前。
那两个女孩子正准备下去,谢小玉却叫住了她们,道:“等一下。”
两名侍女部在十七八岁年纪,长得颇为可人,她们同时屈下双膝,蹲了一蹲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谢小玉含笑道:“撩起你们的裙子来。”
两名侍女都有点犹豫。谢小玉道:“你们放心,这位丁公子是有名的情中之圣,不会对你们那点蒲柳之姿感兴趣的,他只是要证明一件事。”
两个女孩子低头含羞地撩起了拖地遮住了双脚的长裙,使得丁鹏很吃惊的是她们在长裙之内竟是不着寸缕。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我知道你的那个随从是很仔细的人,唯恐我们会有什么不利于你的行动,所以吩咐她们,除了必要的衣服外,尽量少穿衣服,便于他检查。”
丁鹏也笑笑道:“你真细心,只可惜这一番心血又是白费了。阿古是个木石心肠的人,不会为此动心的。”
谢小玉笑道:“我晓得,你对女人很有权威,该看得出她们都是冰清王洁的处女,如果你那个随从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也不会要她们受窘了。好了,下去吧!”
她挥挥手,两个侍女放下了裙子,脸都羞得像桃花一般,低着头下楼去了。
丁鹏道:“我看见了,部位大小,都跟你身上的那颗完全一样,连色泽都相同。”
谢小玉笑道:“那就证明这颗痣并不足以证明一切的。”
丁鹏道:“我也不是完全根据那颗痣来判断的。她们还说起玉无瑕的身段,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最富魅力的女人,我想痣或许可以有两颗相同,那副身材却没有第二个人。”
谢小玉笑道:“你也认为我的身材很美吗?”
丁鹏道:“不错,那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只不过在我的眼中,最美的人该是我的妻子。”
谢小玉道:“当真吗?我却不以为然。我跟丁大嫂也曾相处过一阵,我想她自己却不那么想。”
丁鹏一笑道:“诚然,她承认她不如你,可是我的审美标准并不是外表上的。”
谢小玉笑笑道:“也许你没有仔细地看一下。”
说着又开始解她的衣服。丁鹏忙道:“小玉,别又来这一套,我对你脱衣服实在不感兴趣。”
谢小玉笑道:“这次不同了,你会感兴趣的。”
她仍然脱下了她的外衣。
那是一件很宽敞的外衣,用一条带子束着,衣服很大,可以把她的身体包起来缠两道。衣服也很长,把她的脚背也掩住了,在地下还拖有半尺许。
衣服的质料很厚很重,色泽很暗淡,所以穿在她身上显得她非常端压、非常圣洁。
圣洁、端庄得有如庄严的神像,这或许也是丁鹏一见面没有拔刀的原因之一。
对于那样一个女孩子,谁也挥不出刀的。
即使丁鹏也一样。
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端庄、神圣竞是系在一根带子上,她只解开了腰带,衣襟就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分开,挂在她的肩膀上。
衣服是黑色的,黑色的丝绒缝成的,柔软、光滑而沉重,没有了束缚,就自然地分开向两边垂着。
于是就露出了她的前面的身体,洁白如玉的身材是那么的美好,在黑色的丝绒衬托下,特别地显得诱人。
丁鹏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一方面固然是眩目于她那种迷人的美,但是也有另一个原因使他感到震惊,使他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处,久久没有离开。
那儿并没有什么,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使丁鹏感到震惊。
那颗痣。
那颗在玉无瑕身上被两个女人形容为无比魅力的痣,此刻也没有了。
她的小腹光滑润洁有如白玉,却没有了那颗痞。
谢小玉作了个很美妙的姿态,向前走了两步,笑笑道:“丁大哥,你看清楚了,你若是以那颗痣来证明我就是玉无瑕,我就太冤枉了。”
她走到丁鹏身边坐下,又掩上了衣襟,盖起了她迷人的身体,但是没有再系上带子,只是用手抓住了衣襟。
这个动作在某些时候,往往更具有诱惑力。
因为她已经亮过她那些诱人的地方,虽然是短短的一刹那,仍然留给人很鲜明强烈的印象。
然后她盖了起来,是一种很容易再揭开的掩盖,只要她的手一松,一切又会再度显露的。
假如她一直敞露着,也许可以使一些男人更为疯狂,但不会是丁鹏,她已经对丁鹏有了相当了解。
所以她用了另一种方式,显然这是很成功的一种。丁鹏的眼睛果然停在她的手上,希望她能不经意地松一下。
不但丁鹏如此,连小香也如此。
这个女人实在具有她妖异的天赋,而且也实在懂得充分地运用她的天赋。
丁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有颗痣的。”
谢小玉一笑道:“不错,我是有颗痣,但是今天却没有了,而我的两个侍女身上却长了那样一颗痣。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另外两个侍女叫来,她们身上也有两颗痣,因为是假的,是可以贴上去的。”
“可是我却看不出有贴上去的痕迹。”
一个把刀法练到丁鹏那样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凿的痕迹,那是很高明的伪装了。
谢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让你看出来,我又何必要贴上那颗痣呢?”
“你又为什么要贴上那颗痣呢?”
谢小玉笑道:“在那个地方长上那样的一颗痣,无疑是很引人注意的。”
丁鹏无法不承认,因为一颗又大又黑的痣长在小腹上,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确是很诱人注意的,即使是一个非礼勿视的道貌君子,也会忍不住朝那颗痣多看两眼。
因为这颗痣并不是生在非礼勿视的地方,可是人的视线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点上,而是一片平面,为了看那颗痣,自然也能看见一些更为动人的地方。
对于如何捕捉一个男人,谢小玉的确是权威。
她的声音充满了磁力的腻味:“可是我发现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兴趣。”
谢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无须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大家闺秀,我也不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与所受的教育有关。”
“你是什么出身?”
谢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见过我父亲了,也问起过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否认吧?”
“不错,他没有否认。”
“可是他没有告诉你我母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吧?”
丁鹏道:“是的,他没有说。”
谢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亲是个很受尊敬的人,他们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结合,他就会告诉你了。”
丁鹏只有点点头,他也无法否认这句话。
谢小玉道:“既然他都对我的母亲引为不齿,不屑于告诉你,你问我是否应该呢?”
这一句反使丁鹏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隐私了,因此他的脸也红了一红。
谢小玉道:“我也许不算很规矩,但是我也不滥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让男人挑我。我承认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知道现在江湖上想献身给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点头,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想亲近你。”
任何一个男人,听见这句话总是很开心的,丁鹏并不是一般的男人,没有为这句话把骨头都酥掉,但是无可否认,他是很高兴听到这句话,至少不讨厌。
两人间有着一度的沉默。谢小玉笑笑又道:“我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你对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
“所以你才把青青她们劫持了下来?”
“这是个主要的原因,当然我想摆脱掉连云十四煞,用这个方法把你引了来也是原因之一。”
“你又发现了什么呢?”
谢小玉笑道:“我发现你的妻子的确是个可爱的女人,那是我万万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从她那儿夺过来的念头。”
丁鹏笑了一笑,谢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
丁鹏道:“你说的是好话,我即使心里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听见的。”
谢小玉道:“我身上那颗痣既是贴上伪装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贴上那颗痣给大嫂看吧?”
这一点丁鹏倒是无词以对了,她的确不必如此做的。
谢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准备要让她告诉你,玉无瑕是个怎么样的人,让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无瑕化身这件事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想瞒你。”
丁鹏陷入沉思中,在考虑她的话。谢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却叫我的侍女们贴上那颗痣,这就是诚心诚意要向你但白的意思,这可不是我临时能安排了来骗你的吧?”
丁鹏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现在你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也放弃了杀你的意图,我们之间可以算了吧?”
谢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昨天你来了我不敢来见你,是因为我接到一项严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银龙长老要来找我。”
丁鹏道:“我遇见他了。”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为铁燕双飞夫妇来讨取公道的,结果却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杀了银龙长老,你将更有名了。”
丁鹏淡然一笑道:“我却不感到很高兴,因为我怎么样也比不上令尊。”
谢小玉道:“家父已经不理世事了。”
丁鹏道:“这就是令尊比我强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遥河山,再也没人会去找他麻烦,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烦却刚开始。”
谢小玉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你的武功已经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杀几个人,你也没麻烦了。”
丁鹏淡然笑道:“问题就在于找不到可杀的人。魔教中四大长老该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铁燕、银龙在我的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杀谁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几个人来?”
谢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替你找出该杀的人呢?”
丁鹏道:“因为你说过再杀几个人,我就没有麻烦了。”
谢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再杀几个厉害的人,就没有人再敢来找死而麻烦你了。”
丁鹏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一杀。”
谢小王想想道:“铁燕、银龙都敌不过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确很难能找得到可供你练刀的对象了,不过我倒是能替你找三个人出来,只不过这三个人很不容易杀。”
丁鹏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可以试试看。”
谢小玉笑道:“第一个自然是家父。现在有人将你的刀跟他的剑并列,如果你杀了他,字内唯你一刀独尊,谁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丁鹏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开玩笑吧?”
谢小玉道:“不是,虽然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既没有抚育过我,也没有教导过我,很勉强地承认了我,也没有爱过我,我们之间,亲情薄得如同一张纸。如果你们两人必须决斗,我宁可得胜的是你。”
“为什么呢?”
“因为你至少比他跟我还亲近一点。”
她说得很但白,丁鹏倒是无言以对,谢小玉叹道:“话虽如此说,但是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你们虽不是朋友,却是相互尊敬的两个敌人,也许会有相逢的一天,但是你不会杀他,他也不会杀你的。”
“你对我们很了解?”
谢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毕竟是谢晓峰的女儿,虽然无法继承他的神剑,但是自己的老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倒还清楚的。”
丁鹏不能否认她的话。谢小玉道:“至于你,我的了解虽浅,但也比别人深一点。你跟家父是同一类的人,因此我才提出这件事。我也知道是万无可能的,否则我岂不成了个教唆弑父的罪人了?”
丁鹏笑了一笑道:“你说第二个人吧!”
谢小玉道:“第二个人是你的老婆。”
丁鹏道:“小玉,你没有发疯吧?”
谢小玉笑道:“我没有疯,你也没有疯。嫂夫人是人间最善良、最美丽贤慧的女人,你若是杀了她,就证明你已经疯了,疯得无人不杀了,谁也不会自己嫌命长去找死。”
丁鹏笑笑道:“你倒是真会挑选,还是说说第三个人吧,前面那两个,的确是我不能杀的。”
谢小玉道:“第三个人是你自己。”
说着她的手指向了丁鹏,因此衣襟抖开了,但是丁鹏却被她的话意所震,没有注意这件事。
谢小玉笑道:“你只要杀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烦,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丁鹏一笑道:“这的确是不错,只可惜我还不想死。”
谢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这下子终于引起了丁鹏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热火。
小香知道这是她该退下去的时候了,不过她没有走下楼梯,就已经听见两个人滚动在地上的声音。
一切的发生似乎是很自然。
谢小玉无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正的满足,抚着丁鹏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嫂夫人对你如此深情了。”
丁鹏却懒洋洋地道:“为什么?”
谢小玉道:“因为你是那样的强壮,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丁鹏一笑道:“但是她却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须要时常出来,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们每次欢爱后,她总要痛苦好几天。”
谢小玉笑道:“我可以体会得到,所以她要带着那个叫小云的女人,为的是必要时救急解危的吧?”
丁鹏一笑道:“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
谢小玉却深长地一叹道:“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因为她有着宽大的心胸。我就不行,虽然我明明知道你再爱我一次,我一定会死掉,但是我却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分去你。”
丁鹏皱皱眉头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谢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要缠着嫁给你,也不会一天到晚要死赖着你,我只是抒发我现在的感想。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能让别的女人来沾上你。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眼不见为净,随便你跟什么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吗?”
谢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当然会在意,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只有一个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为我没有资格吃她的醋。”
“除此之外呢?”
“我不让别的女人再沾上你,不过我也知道,要防止一个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别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别的女人就行了,否则……”
“否则你会怎么样?”
谢小玉道:“否则我会杀人的。如果你是别的男人,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宰掉,但因为你是丁鹏,我只好宰你身边的那个女人。”
“是因为你杀不了我?”
谢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雾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这句话叫我好伤心。我虽然不是个好女孩,但是现在我说的却全是真心话,即使我杀得了你,我也舍不得杀你。”
“这句话我听一个女人说过,而且那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她说了这些话,却把我推进一个要命的陷阱里。”
谢小玉笑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个叫秦可情的女人广丁鹏道:“她叫可笑,拿我制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话。”
谢小玉一笑道:“她取错了名字,不应该叫可笑,而该叫可悲才是。放弃了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她最可悲的命运。”
她忽地一笑道:“不过也难怪,那时候的你,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实在比不上柳若松。”
她的手抚着丁鹏的脸道:“那时你既没有现在这样子的成熟,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地位。”
“你很重视这些吗?”
谢小玉笑道:“是的,一个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视这些的,因为一个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于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气质,而这股气质却是在成功中培养的。”
“要是你在以前认识我呢?”
谢小玉道:“我会觉得你很英俊,也许会觉得你俊得有点可爱,但是我绝不会爱上你。”
“可是青青却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爱上了我。”
谢小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她比我幸福,因为她能够从平凡中体会出那份真情的可贵,而我……”
“你却没有这份真情?”
谢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导着从不平凡中去充实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经无法去体会那种平凡的真情了。我只会从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难有真情的。”
丁鹏叹了口气道:“不,小玉,你错了。”
“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与我的身世……”
丁鹏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错了,错得很厉害。真情只有一份,没有平凡与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样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触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对你不会有真情。”
“为什么?难道我的一切条件还不够?”
“不,你的条件很够,你美丽、聪明、富有,而且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问题是这些只能博得一些虚情假意,却得不到真情。”
“要哪些条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没有条件的。你放不开那些条件,一辈子也得不到真情。还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换取的,你自己没有付出真情,又怎么能企望别人以真情待你?”
谢小玉一下子呆住了,这是她从来也没听过的话,也是她从来没想到的事。
丁鹏道:“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他几乎到处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人骨,有些却甘心为他受尽一切的磨难而没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爱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这正是他伟大的地方。”
谢小玉道:“你不是说真情只有一份吗?何以他能爱上那么多的女子?”
丁鹏道:“真情虽只一份,却并不一定是献给一个人,有些人是天生伟大的情种,他对每个爱他的女人都付出了这一份真情,不管对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贫女,他都一视同仁,无分轩轾,给予一份同样的爱,绝无平凡与不平凡之分。”
“这就能叫做伟大吗?”
“是的,以你父亲而论,他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样的给予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谢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问道:“丁大哥,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丁鹏叹道:“我没有你父亲那么伟大,因为我没有办法随便去爱上一个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给我的爱大多,使我无法接受一个平凡女子的爱了。”
谢小玉道:“那么我父亲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为有些女人给他的爱不够多?”
“不!大多了,多得他无法接受了,也多得他无法回报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报答得起的爱情。”
“我不懂你的话,丁大哥。”
“我想你不会懂,因为你自己都还没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该付给谁呢!”
“假如我说我对你是一片真情,你会相信吗?”
“假如你说了,我当然不会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说的,而是表现在行动上,发自内心里的。”
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去了。谢小玉没有挽留他,因为她明白此刻说什么都不足以留下他的。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发现彼此的距离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