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口蜜腹剑
花无缺听小鱼儿说慕容九已被江玉郎带走,不由怔了怔,道:“慕容姑娘?……
慕容姑娘也和他在一起麽?”
小鱼儿道:“你……你没有瞧见?”
花无缺也不禁顿足道:“我只见到有个女子在他身边,再也末想到会是慕容姑娘,那时我一心只顾着你,再加上灯光太暗,竟末瞧清她的脸。”
轩辕叁光忽然一拍小鱼儿肩头,道:“但和你一起出来的那姑娘竟会也溜了呢”
小鱼儿皱眉道:“是呀!她为什麽也溜了呢?难道她怕见到花无缺?”
花无缺道:“这位姑娘又是什麽人?”
小鱼儿道:“她叫铁萍姑……你认不认得她?”
花无缺道:“我连这名字都末听到过。”
小鱼儿用手指敲着脑袋,道:“你既不认得她,她为何要溜呢?我实在想不通……”
铁萍姑的确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充足得很。
花无缺本来也是认得她的,他没有听见“铁萍姑”这名字。只不过是因为她那时并不叫铁萍姑。铁萍姑自然更认得花无缺。
她一眼瞧见花无亩,脸色突然改变,赶紧扭过了头,等到她确定花无缺并没有留意她,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
这时已近黄昏,满天夕阳,映着青葱的山岳,微风中带着香,铁萍姑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自由,第一次可以单独自立,她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想到那里去,就可以到那里去。
但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江玉郎跟着她溜了出来。
他瞧见花无缺,本来很欢喜,但他又瞧见花无缺对小鱼儿的神情竟似已变了,他立刻就发觉情况不对。
铁萍姑会溜走,江玉郎本也觉得很奇怪。铁萍姑一展身形,江玉郎更是一惊。
这少女轻功之高妙,固然惊人,最奇怪的是她身形飞掠间,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高贵的姿势,和花无缺超群拔俗的身法有几分相似。
江玉郎的眼睛立刻眯起来了,他又是惊讶,又是奇怪,眼珠子一转,竟也立刻拉着慕容九追了下去。
江玉郎是从来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但他也末发觉,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还有两个人在身後跟着他。
等到小鱼儿花无缺和轩辕叁光出来时,除了那些身外,洞外已没有一个活人的影子了。
小鱼儿瞧着这些身,叹道:“这些人虽是江玉郎带来的,江玉郎虽可抛下他们不管,但咱们……”
轩辕叁光道:“这些事你莫管,埋死人,是我的拿手本事。”
小鱼儿笑道:“那麽,你叫我做什麽呢?”
轩辕叁光叹道:“你就得要准备去对付一个你生平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最毒最狠最令人恶心,也最令人头疼的对头了。”
小鱼儿道:“你莫非是说那没有牙的小子!”
轩辕叁光道:“我说的正是魏无牙。”
小鱼儿道:“那五个人又不是我杀死的。”
轩辕叁光道:“你以为他很讲理麽!只要你沾着他门下一点,他就跟你没有完。”
小鱼儿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将这位‘无齿’之徒说得这麽厉害,他到底是谁呀!”
轩辕叁光道:“你可听见过‘十二星象’这名字!他就是十二星象中的子鼠……”
小鱼儿失笑道:“我当你说谁,原来是十二星象……十二星象中的人,我也领教过了,倒也未见得能拿我怎样。”
轩辕叁光道:“十二星象之所以成名,就是因为魏无牙,他们声名最盛时,江湖中人听到‘十二星象’这名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那时你只怕还末生出来哩。”
小鱼儿笑道:“你这麽样一说,我倒幸好远末生出来了。”
轩辕叁光道:“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十大恶人’,总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听到魏无牙这叁个字,还是要头疼好几天。”
小鱼儿这才为之动容,道:“连十大恶人鄱头疼的角色,想必是有些门道了。”
花无缺忽然道:“我倒也听到过这名字。”
小鱼儿笑道:“难道连‘移花宫’都对他头疼不成。”
花无缺缓缓道:“我出宫时,家师曾要我特别留意两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魏无牙。”
小鱼儿道:“还有一个呢?”
花无缺苦笑了笑,道:“还有一位是燕南天燕大侠。”
小鱼儿默然半晌,道:“他现在那里?”
轩辕叁光道:“十二星象最近几年所以抬不起头来,就是因为魏无牙十多年前忽然不见了,有人说他是因为被移花宫主所伤,所以躲起来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要练一种神秘的武功,所以才不愿见人……”
小鱼儿道:“你想……他会躲到那里去呢!”
轩辕叁光叹道:“他要躲起来,只怕连鬼都找不着。”
小鱼儿皱着眉头,喃喃道:“他莫非就躲在龟山……那‘损人不利己’兄弟两人,临死前说的人,莫非就是他……”
他忽然一拍轩辕叁光肩头,笑道:“你埋过死人之後,还想去干什麽呢?”
轩辕叁光道:“我本想去找人赌一场,但想起魏无牙又出现了,老子竟连赌兴都没有了。”
小鱼儿道:“那麽就麻烦你把洞里的银子,去送给段合肥吧,同时告诉段合肥,这些银子本是谁藏起来的。”
他一笑接道:“只要你还给他,然後再把银子赢回来都没关系,段合肥很喜欢斗蟋蟀,也很喜欢吃肉,你若和他赌吃肉,他一定会奉陪。”
轩辕叁光就算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小鱼儿话还没有说完,已拉着花无缺飞也似的走开。
轩辕叁光只得摇头苦笑道:“格老子,要想拒绝江小鱼求你的事,真他妈的不容易。”
小鱼儿一面走,一面将自己这段经过说了出来。
花无缺自然听得满心惊奇,连他也弄不懂这位“铜先生”究竟在搞什麽鬼了,他也不禁渐渐开始怀疑铜先生的来历。等他说出自己经过的事,小鱼儿也觉得奇怪得很,忍不住道:
“燕大侠既然要等到找着我时才肯放你,那麽现在又怎会只有你一个人呢?他到那里去了?”
花无缺道:“这两天也不知怎地,我忽然变得心神不定起来,好像有什麽灾难要降临似的,我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这种情形发生。”
小鱼儿笑道:“这两天有灾难的是我,你怎会心神不定起来,这倒也奇怪得很。”
花无缺道:“燕大侠想必也发现我神情有异,就问我想干什麽,我就说想出来走走…… 我本以为燕大侠不会答应我的,谁知他竟答应了。”
小鱼儿失声道:“你要走,他就让你走了麽!”
花无缺道:“不错。”
小鱼儿叹道:“燕南天到底是燕南天,到底和那铜先生不同,老实说,你遇见他这样的人,实是你的运气。”
花无缺默然无语,他心里佩服一个人时,嘴里本就不会说出,何况他佩服的竟是“移花宫”的对头呢。
小鱼儿忽又笑道:“但你也不愧是个君子,他才会放心你,他遇着的若是我,只怕也不会这麽容易放我走了。”
花无缺一笑,道:“你为何要认为你自已不是君子呢?”
小鱼儿默然半晌,缓缓道:“这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没见过一个君子,我根本就不知道君子是什麽样子的,等我见着一两个君子时,他们又总是要令我失望……”
花无缺笑了笑,道:“燕大侠还在等着我,你……”
小鱼儿忽然截口道:“你见着他时,就说并末见到我,好吗?”
花无缺奇道:“为什麽?你难道不跟我去见他?”
小鱼儿道:“我……我想到龟山去,但他却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花无缺更奇怪,道:“你要去龟山?为什麽?”
小鱼儿道:“我要去救人。”
花无缺讶然道:“莫非是十大恶人中的?但他们……”
花无缺道:“但他们……”
小鱼儿苦笑道:“他们虽不是好人,但我却是被他们养大的,我若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现在既已知道,就不能不管,何况……我还想顺路去找找那铁萍姑,她武功虽不错,但简直没出过门,根本不知道世情之险恶,随时随地,都会上人家当的,她既然救了我一次,我好歹也要救她一次……”
他做了个鬼脸,笑道:“你要知道,欠女人的账,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铁萍姑也不知是否被那一阵阵油香菜香引过来的,总之,她已走入了这小镇,而且她也已发觉自己肚子饿得发慌。她在那山洞里,虽然也吃了些东西,但一个人在饿了两叁天之後,食欲又岂非那麽容易就能满足的。小酒的桌子,在灯光下发着油光,十几只绿头苍蝇,围着那装满卤菜的大盘子飞来飞去。
这种地方,在平时用八人大轿来抬,铁萍姑都不会走进去的,但现在,她就算爬,也要爬进去。
致萍姑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个好客人。
她脸上又是灰,又是汗,头发乱得像是麻雀窝,衣服更是又脏又破,看来就算不像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女犯,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逃妾,只可惜她也和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只看得见别人身上的脏,却看不见自己的。
小店里只有叁个客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她,铁萍姑却再也想不到这些人是为什麽在瞧自己。
店伙终於走过去,勉强笑着道:“姑娘来碗面好吗?小店的阳春面,一碗足足有半斤。”
铁萍姑深深吸了气,道:“面,我吃不惯,你给我来一只粟子烧鸡,一碟溜鱼片,一碟炸响铃,半只火腿去皮蒸一蒸,加点冰糖,一碗笋尖炖冬菇汤……哦,对了,把那边盘子里的卤菜,给我切上几样来。”
这些菜,在她眼中看来,实在平常得很,她已觉得很委屈自己了,以她现在旺盛的食欲,她
简直可以吃得下一匹马。
但旁边叁个客人听她说了一大串,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店伙更是瞪大眼睛,直摸脑袋。
铁萍姑瞪眼道:“怎麽,你们这店,难道连这几样菜都没有麽?”那店伙慢吞吞道: “菜是有的,但小店却还有个规矩!”
铁萍姑道:“什麽规矩?”
“小店本轻利微,禁不得赊欠,所以来照顾的客人,都得先付账。”
铁萍姑怔住了。她身上怎麽会带着银子,她只知道银子又脏又重,她简直没有想到银子会这麽有用。
那店伙皮笑肉不笑,道:“吃饭是要付账的,这规矩姑娘难道都不懂麽?”
旁边那叁个客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不如到这边桌子上来,一起吃吧,这里虽没有栗子烧鸡,但鸭头却还有半个,将就些也可下酒了。”
铁萍姑只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生出来,没有走进这鬼子,她只觉坐在这里固然难受,这样走出去却更丢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江玉郎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这时候当真选得再妙没有。
他走到铁萍姑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双手捧上了十几个黄澄澄的金锭子,陪笑道: “姑丈知道表姊出来得匆忙,也许末及带银子,所以先令小弟送些零用来。”
那店伙立刻怔住了,旁边叁个客人也怔住了。
最发怔的,自然还是铁萍姑,她自然认得江玉郎就是小鱼儿嘴里的小坏蛋,却想不通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只好眼瞧着江玉郎在她身旁坐下来慕容九就好像是个傀儡,痴痴地笑着,痴痴地随着他坐下。
那店伙却变得可爱极了,弯着腰,陪着笑,送菜送酒,不到片刻,卤菜就摆满了一桌子。
江玉郎用热茶将铁萍姑的筷子洗得乾乾净净,陪笑道:“这卤菜倒还新鲜,表姊你就将就吃些吧。”
铁萍姑突然来了个这麽样的“表弟”,当真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但江玉郎却实在太懂得女孩子的心理了,他在铁萍姑最窘的时侯,替她作了面子,铁萍姑怎能不感激。
饭吃完了,铁萍姑风风光光的付了账,心里也不免开心起来,但剩下来的金子,她却又不好意思拿了。
她始终没有和江玉郎说过一句话,现在也没有理他,就迳自走出去,江小鱼既然讨厌这个人,这人必定不是好东西。
铁萍姑在前面走,江玉郎就在後面跟着。
铁萍姑终於忍不住道:“你还想干什麽?”
江玉郎陪笑道:“我只是怕姑娘一个人行走不便,所以想为姑娘效效劳而已。”
铁萍姑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费心。”她嘴里虽这麽说,心却已有些动了。
只见道路上人来人去,没有一个人是她认得的,远处灯火越来越少,更是黑暗得可怕。
她实在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她忽然发觉,一个人若想在这世上自由自在地活着,实在不如她想像中那麽容易。
江玉郎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他莫非已走了麽铁萍姑忽然发觉自己竟怕他走了。
她赶回头,江玉郎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
她心里虽松了气,嘴里却大声道:“你还跟着我作什麽”
江玉郎笑道:“天色已不早,姑娘难道不想休息休息麽?”
铁萍姑咬着嘴唇,她实在累了,但该到什麽地方休息呢?
江玉郎眼睛里发着光,笑道:“姑娘就算不愿在下跟着,至少也得让在下为姑娘寻家客栈。”
这次,铁萍姑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但找好客栈後,铁萍姑立刻慎重地关起门,大声道:“你现在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这次江玉郎居然听话得很,铁萍姑等了半晌,没有听见他动静,长长松了气,倒在床上。
她想着江小鱼,想着花无缺,又想着江玉郎……江小鱼为什麽会和他是对头?他的人好像并不太坏嘛。但铁萍姑实在太累了,她忽然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她立刻又觉得肚子饿得很。
铁萍姑好几次想要人送东西来,每次又都忍住,她越想忍肚子越是饿得忍不住。
突听店小二在门外陪笑道:“江公子令小人为姑娘送来了早点,姑娘可现在吃麽?”
吃完了,铁萍姑终於才发自己的模样有多可怕,她恨不得将桌子上的镜远远丢出去,她全身都觉得发。
就在这时,店小二又来了。这次他捧来了许多件柔软而美丽的崭新衣裳一套精致的梳装用具,高贵的香粉,柔软的鞋袜,这些东西,铁萍姑能拒绝麽?
等到铁萍姑穿上这些衣袜,梳洗乾净的时候,江玉郎的声音就出现了:“不知在下可否进来?”
现在,铁萍姑肚子里装着是人家送来的食物,身上穿着的,是人家送的衣服鞋袜。她还能不让他进来麽?
到了这天中饭时,江玉郎自然还没有走,铁萍姑也没有要他走的意思了,她现在只觉自己实在少不了他。
这自然也是个小客栈,小客栈的小饭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据江玉郎说:“那位慕容姑娘不舒服,所以没有起来。”
其实呢,是江玉郎点了她的睡穴,把她卷在棉被里,她虽然只不过是个傀儡,江玉郎也不愿意她来打扰。
小客栈里自然不会有什麽好菜,但江玉郎还是叫满了一桌子,还要了两壶酒,他笑着道:“姑娘若不反对,在下想饮两杯。”
铁萍姑也不说话,但等到酒来了,她却一把夺过酒壶,满满倒了一大杯酒,一仰脖子乾了下去。
她只觉一股又热又辣的味道,顺着她脖子直冲下来,烫得她眼泪都似乎要流出来。她几时喝过酒的。
江玉郎瞧得肚子里暗暗好笑,嘴里却道:“姑娘若是没有喝过酒,最好还是莫要喝吧,若是喝醉了……唉。”他装得满脸诚恳之色,真的像是生怕铁萍姑喝醉。
其实他恨不得她马上就醉得人事不知。
铁萍姑仰起脖子乾了一杯,江玉郎在旁边只是唉声叹气,其实却开心得要死。
一杯酒下肚,铁萍姑只觉全身又舒服又暖和,简直想飞起来,等到喝第四杯酒时,她只觉这“酒”实在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既不觉得辣,也不觉得苦,喝到第五杯时,她已将所有的烦
恼忘得乾乾净净。
这时江玉郎就开始为她倒酒了。江玉郎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海量,来,在下再敬姑娘一杯。”
铁萍姑又乾了一杯,忽然瞪着江玉郎,道:“你究竟是个好人,还是恶人?”
江玉郎微笑道:“姑娘看在下像是个恶人麽?”
铁萍姑皱眉道:“你实在不像,但……江小鱼为什麽说你不是好东西。”
江玉郎苦笑道:“姑娘跟他很熟麽?”
铁萍姑道:“远好……不太熟。”
江玉郎道:“姑娘以後若是知道他的为人,就会明白了……唉,那位慕容姑娘,若不是他,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铁萍姑怔了半晌,又倒了杯酒喝下去。
江玉郎笑道:“此情此景,在下本不该提起此等令人懊恼之事。”
铁萍姑忽也吃吃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该说些开心的事,你有什麽令人开心的事,就快说吧,你说一件,我就喝一杯酒。”
江玉郎是什麽样的才,若要他说令人开心的事,叁天叁夜也说不完,他说了一件又一件。
铁萍姑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她一面笑,一面喝。
到後来江玉郎不说她也笑了,再到後来,她笑也笑不出,一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爬都爬不起来了。
江玉郎眼睛里发了光,试探着道:“姑娘还听得到我说话麽?”铁萍姑连哼都哼不出了。
江玉郎把她从桌子下拉了起来,只觉她全身已软得像是没有一根骨头,江玉郎要她往东,她就往东,要她往西,她就往西。
突听一人大笑道:“兄台好高明的手段,在下当真佩服得很。”
江玉郎一惊,放下铁萍姑,霍然转身。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已大笑着走了进来。
第七十四章、人面兽心
小厅里的光线暗得很,这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灰蒙蒙的光影里,竟带着种说不出的邪气。
他们长得本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但那神情,那姿态,那双碧森森的眼睛,就好像本非活在这世上的人?
江玉郎心里已打了个结,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两位说的可是在下麽?”
矮的那人吃吃笑道:“在下也曾见到过不少花丛圣手、风流种子,但若论对付女人的手段,
却简直没有人能比得上兄台一半的。”
江玉郎哈哈笑道:“两位说笑话的本事,倒当真妙极。”
矮的那人阴森森笑道:“现在这位姑娘,已是兄台的手中之物了,眼见兄台立刻便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兄台难道就不愿让我兄弟也开开心麽?”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只是说,兄台若想真个销魂,多少也要给我兄弟一些好处,否则……”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脸上又露笑容,道:“两位难道也想分一杯羹麽?”
矮的那人笑道:“这倒不敢,只是兄台既有了新人,棉被里那位姑娘,总该让给我兄弟了吧。”
江玉郎大笑道:“原来两位知道的还不少。”
高的那人冷冷道:“老实说,自从兄台开始盯上这位姑娘时,一举一动,我兄弟都瞧得清清楚楚。”
江玉郎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兄台倒是对在下如此有兴趣,快请先坐下来,容在下敬两位一杯。”
高的那人道:“酒,可以打扰,下酒物我兄弟自己随身带着。”他竟自袖子里拎出只老鼠,
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江玉郎怔了怔,笑道:“原来阁下乃是和那五位朋友一路的,这就难怪对在下如此清楚了。”
高的那人冷冷道:“在下等除了要请兄台将慕容家的姑娘割爱之外,还要向兄台打听一件事!”
江玉郎道:“什麽事?”
高的那人目中射出凶光,道:“洞里的那叁个人,究竟是些什麽人?和你又有什麽关系?”
江玉郎展颜笑道:“那叁人一个叫轩辕叁光,一个叫江小鱼,一个叫花无缺,两位方才既然瞧见了,总该知道他们都是在下的仇人吧?”
那人阴恻恻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江玉郎试探着道:“方才那五位朋友,难道已被他们……”
那人道:“不错,已被他们杀了!”
江玉郎松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在下与两位正是同仇敌忾,在下理当敬两位一杯。”
那人道:“很好,兄台喝了这杯酒,就跟我兄弟走吧!”
矮的那人接道:“至於这位姑娘,兄台净可在路上……哈哈,我兄弟必定为兄台准备辆又舒服又宽敞的车子。”
江玉郎讶然道:“两位要在下到那里去?”
那人笑道:“我兄弟就想请兄台劳驾一赵,随我兄弟一同回去,好将那叁人诱来。”
江玉郎忽然笑道:“两位意思,在下已全部了解,两位既是想将叁人诱去复仇的,岂非也与在下有利,在下又怎会不答应?”
矮的那人大笑道:“兄台果然是个通达事理的人,在下也理当敬兄台一杯。”
高矮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他们的脖子刚仰起来,酒还没有喝下喉咙,江玉郎掌中酒杯已“嗤”的飞出,打在高的那人咽喉上?
那人狂吼一声,酒全都从鼻子里喷出,人却已倒下。
矮的那人刚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应变,江玉郎双掌已闪电般拍出。
他出手虽不如小鱼儿,但也是够狠的了,只听“波波”两声,矮的那人也随着倒了下去。
江玉郎拍了拍手,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人也想将我带走,你们还差得远哩?”
只见两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但两人却都还没有死,江玉郎只不过点了他们穴道而已。铁萍姑又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这越来越暗的黄昏里,她飞红了的面靥,看来实在比什麽都可爱。於是他高声唤入了店伙将“两个喝醉的朋友”送到隔壁房间,和那位“生病的姑娘”躺在一起。虽然这两人全没有丝毫喝醉的样子,但做店小二的大多是聪明人,总知道眼晴什麽时候
该睁开,什麽时候该闭起。
店小二离开有灯的帐房,站在黑暗的小院子里,他当然并不是有意要来偷听别人的秘密,但这房间里假如有什麽微妙的声音传出来的话,他当然也不会掩起自己的耳朵的,他并不想做一个君子。
那就像乌龟遇见变故时,将头缩回壳里一样只要他自己瞧不见,他就觉得安心了。
这时,铁萍姑酒已醒了。
她只觉全身都在疼痛,痛得像是要裂开,她的头也在疼,酒精像是已变成个小鬼,在里面锯着她的脑袋。
然後,她忽然发觉在她身旁躺着喘息着的江玉郎。她用尽一切力气,呼出来。她用尽一切力气,将江玉郎推了下去。
江玉郎伏在地上,却放声痛哭起来!应该痛哭的本是别人,但他居然“先下手为强” 了。
江玉郎痛哭着道:“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只求你原谅我……”
铁萍姑紧咬着牙齿,全身发抖,道:“我……我恨不得……”
江玉郎道:“你若恨我,就杀了我吧,我……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也醉了,我们本丕该喝酒的。”
他忽然又扑上床去,大哭道:“求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也许我还好受些。”
铁萍姑本来的确恨不得杀了也的,但现在……现在她的手竟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她本来伤心怨恨,满怀愤怒,但江玉郎竟先哭了起来,哭得又是这麽伤心,她竟不知不觉地没了主意。
江玉郎从手指缝里,偷偷瞧着她表情的变化,却哭得更伤心了,他知道男人的眼泪,有时比女人的还有用。
铁萍姑终於也伏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除了哭,她已没有别的法子。
江玉郎目中露出得意的微笑,但还是痛哭着道:“我做的虽不对,但我的心却是真诚的,只要你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令失望的。”
他又已触及了铁萍姑的身子,铁萍姑并没有闪避,这意思江玉郎当然清楚得很。
他忽然紧紧抱着了她,大声道:“你要麽就原谅我,要麽就杀了我吧……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不能要我不喜欢你,我死也要喜欢你……”
铁萍姑还是没有动,江玉郎知道自己已成功了,他伏在铁萍姑耳旁,说尽了世上最温柔最甜蜜的话,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铁萍姑哭声果然微弱下来,她本是孤苦伶仃的人,她本觉得茫然无主,无依无靠,现在却忽然发觉自己不再孤单了。
江玉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柔声道:“你不恨我了?”
铁萍姑鼓起勇气,露出头来,咬着嘴唇道:“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莫忘记今天的话,我……”
忽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呼,从隔壁屋子里传来,这惨呼声虽然十分短促,但足以令人听得寒毛悚栗。
江玉郎以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装束好一切,箭一般窜出屋子,他好像立刻就忘记铁萍姑了。
江玉郎窜了出去,却没有窜入惨呼声发出的那屋子,却先将这屋子的叁面窗户都开。然後,他燃起盏油灯,从窗户里抛进去!
油灯被摔碎在地上,火焰也在地上燃烧起来。
闪动的火光,令这间暗而潮湿的小屋子,显得更阴森诡秘,他瞧见慕容九还是好好的在棉被里,不觉松了口气。
但他这气没有真正松出来时,他又已发现,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已不见了,他们已变成了两堆血!
这景象竟使江玉郎也打了个寒噤,却又安下心。
那危险而残暴的人,此来若只是为了要杀这两人的,他又为何反对又为何要担心害怕呢
这时,已有一个人在闪动的火光中出现了。
这人的一张脸,在火光下看来好像是透明的,透明得甚至令人可以看到他惨碧色的骨骼。
他那双眼睛,更不像人的眼睛,而像某一种残暴的食人野兽,在饿了几天几夜後的模样。
江玉郎并不是个少见多怪的人,更不容易被人骇住,但他见到这个人时,却似乎连心跳都已停止!
这人也冷冷地瞪着江玉郎,一字字道:“是你点了这两人的穴道?”
江玉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正是在下,在下本不知要拿他们怎麽办,阁下此番解决了他们,在下简直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他已发觉这人远比想像中还要危险得多,所以赶紧拉起交情来,但这人还是冷冷瞪着他,忽然一笑,露出野兽般的雪白牙齿,缓缓道:“我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本是我的奴隶!”
江玉郎倒抽了口凉气,道:“但你……杀死他们的,并不是我。”
这人忽然自血堆里拎起了一具体,撕开了它的衣服,闪动的火光中,只见那体上有十个发着碧光的字:“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江玉郎几乎呕吐出来,失声道:“这……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这人缓缓道:“这两人既已被你所辱,我只有杀了他们,免得他们再为我丢人现眼。”
江玉郎叹道:“有时我也杀人的,但我总是要有一个十分好的理由,譬如说……”
在地上燃烧的火焰,突然熄灭了,四下立刻又黑暗得如同坟墓,但这人的眼睛,却仍在黑暗中闪着碧光。
只听他冷冷道:“譬如说什麽?”
江玉郎道:“譬如说,当我知道一个人要杀我的时候,我通常会先杀了他!”
他的眼睛也在闪着光,随时都在准备着出手。
他虽然深信这人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却也深信自己也并不见得比这人好惹多少。
谁知道这人却忽然笑了。
他笑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老鼠在啃木头似的,令人听得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他大笑着道:“我要杀人时,就不跟他多话的。”
江玉郎讶然道:“你为何不想杀我?”
这人冷冷道:“你若能在七天之内,带我找到轩辕叁光江小鱼和花无缺,你不但现在不会死,而且还会长命得很?”
江玉郎沉吟道:“他们也是我的仇人,你若能杀得了他们,我自然很愿意带你去找他们,只可惜要杀这叁个人,并不是件容易事,被他们杀,倒容易得很,你若杀不成他们,反被他们杀死我岂非也要被你连累。”
这人厉声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能杀得了他们?”
江玉郎道:“这就要看你有什麽法子能令我相信了。”
这人冷笑道:“我何止有一千种法子可以令你相信,你若想见识见识无牙门下的神功,我不妨先让你瞧一种……”
他似乎挥了挥手,便有一种碧森森的火焰,飞射而出,射在墙上,这火焰光芒并不强烈,射在墙上,立刻便熄灭,也根本没有燃烧。
但火焰一闪後,这人已到了院子里。
他根本没有从窗户掠出,却又是怎麽样出来的呢?江玉郎一惊之下,忽然发现墙上已多了个大洞。
江玉郎这才吓呆了,这人的轻功虽惊人,倒没有吓着他,但这种虽不燃烧,却能毁灭一切的火焰,他实在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人已到了他身旁,闪动的目光,已固定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还想见识别的麽?”
突听一人也狂笑着道:“无牙门下的神功,我看来却算不得什麽!”狂笑声中,已有条人影如流星急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