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
   —古龙
第六十九章、千钧一发

江别鹤静静坐了半晌,瞪大了眼睛,瞧着燕南天。花无缺伏在桌上,也是动也不动。
江别鹤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若想从此称霸江湖,现在的确是机会到了。
但这机会,却又未免来得太容易!他紧握着双拳,掌心也满是冷汗。“江别鹤呀江别鹤,你若错过了这机会,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今天若不杀他们,迟早总要死在他们手中,你怕什么?犹豫什么?他两人都已醉了,你为何还不动手7”想到这里,江别鹤霍然站起,却又“噗”地坐了下去!“不行!不能心存侥幸,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容易的事!”
他手掌抖得太厉害,不得不紧紧抓住椅子!
但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自然更不会相信了,他们就因为不相信,所以才没有丝毫提防之心。”
江别鹤眼睛里发出了光!
“不错,花无缺和燕南天万万想不到我会杀死他们的,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江别鹤呀江别鹤,此刻怎会拿不定主意……?你现在只要一出手,天下就是你的!..….”
江别鹤不再迟疑,一步窜到桌前,铁掌直击下去!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跳了起来,大喝道:“江别鹤,我总算瞧清了你的真面目,江小鱼果然没有冤枉你!”
喝声中,他纵身扑了过去。
谁知燕南天竟比他还快了一步。
江别鹤手掌击下,燕南天铁掌已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江别鹤身子已被震飞,重重撞到墙上,只觉满身骨节欲裂,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花无缺怔了一怔,失笑道:“原来你是假醉!”
燕南天大笑道;‘这区区几杯酒,怎能醉得倒我?我也正是要瞧瞧这厮,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究竟是何用意?”
他倏然顿住笑声,大喝道:“江别鹤,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江别鹤惨笑道:“罢了……我苦练二十年的武功,竟接不了燕南天的一掌,我还有何话说?”
燕南天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算我?”
江别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双雄难以并立,你我不能并存,你这‘大侠’若活在世上,哪里还有我这‘大侠’立足之地!”
他咬了咬牙,大声接道:“方才我见到那些人瞧见你后,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除去你!如今我武功既然不敌,夫复何言?”
燕南天怒道:“你武功就算能无敌于天下,就凭你这心胸,也难当‘大侠’二字。”
江别鹤道:“你…?你要怎样?”
燕南天厉声道:“你虚有大侠之名,心肠竟如此恶毒,手段竟如此卑鄙,燕某今日若不为江湖除害,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上!”
江别鹤道:“你要杀了我?”燕南天道:“正是”
喝声中,他一掌闪电般击出。
江别鹤就地一接,避开了他这一掌,突然大笑道:“你若杀了我,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江琴的下落…。’这一辈子就休想再能找得到他了!”
燕南天一震,失声道:“你...你知道江琴的下落?”
江别鹤缓缓站了起来,悠然道:“正是。”
燕南天冲了过去,一把揪着他衣襟,嘶声道:“他在哪里?”
江别鹤站在那里,也不闪避,悠悠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能令我说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试试?”江别鹤微笑道:“你身为一代大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岂非有失你大侠的身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江别鹤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说出来,除非答应我两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还要怎样?”
江别鹤缓缓道:“我要你答应,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后也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信除了燕某之外,世上就再无别人能伤你!”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还有,我说出江琴的下落后,你必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声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亲手杀死他,为何要让别人知道。”
江别鹤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杀死他呢?”
燕南天忽道:“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他,别人更不能杀他!”
江别鹤转过头道:“花公子你呢?”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本是燕大侠的事,他既已答应,我自无异议。”
江别鹤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极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别鹤缓缓顿住笑容,瞧着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别鹤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却已答应,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双拳紧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花无缺也不禁为之怔住。
江别鹤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应放了我,如今虽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却永远不能杀他了。”
他笑声声嘶力竭,仿佛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燕南天目光尽赤,突然狂吼扑上去,道:“你……你这恶贼,我岂能容你!”
江别鹤瞪起眼睛,厉声道:“堂堂的大侠燕南天,难道是食言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须发怒张,眼角似已崩裂,全身骨节都不住响动,终于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惨然道:将……好...我答应了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
江别鹤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屋子里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沉重的呼吸声,屋顶也沉重得像是要压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无缺忽然长叹一声,道:“燕大侠,我此刻终于服了你了。”燕南天惨然一笑,道:“我以拳剑胜你两次,你不服我,我一声叱咤,但令群贼丧胆,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睁睁瞧着仇人扬长而去,竟无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么?”
花无缺正色道:“我正是见你让江别鹤走了,才知道燕南天果然不傀为一代之大侠,你要杀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杀江别鹤的人并不少,但能这样放了他的,却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长叹接道:“所以,世上纵有人名声比你更令人畏惧,纵有人武功比你更高,仍却也唯有你,才能当得起这‘大侠’二字!”
燕南天惨笑道:“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若要保全这‘大侠’两字,他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无缺长笑道:“我如今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大侠’两字,的确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别人所不能做的事,还要忍别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着燕南天,展颜一笑,道:“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值得的,是么?”
江别鹤走出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虽然骗过了燕南天,但以后的麻烦,正还多着哩。
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响,江别鹤闪身躲入了竹林,他是想瞧瞧燕南天和花无缺的动静。
他想,这两人现在必定不知有多么懊恼愤怒,他恨不得能瞧见燕南天活活气死,他才开心。
但过了半晌,屋子里却传出燕南天豪迈的笑声,这一次挫败虽大,但燕南天却似并未放在心上。
笑声中,只见燕南天和花无缺把臂而出,腾身而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鱼么?这三个人本该是冤家对头,现在怎地已像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来了。
江别鹤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怀疑”却使得他的心更不定、更痛苦,他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
突见人影飘动,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闪着光。
铜先生居然又回来了。
江别鹤大喜,正想赶过去,但就在这时,也看清了铜先生身旁的人,竟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脸喝得红红的,满脸笑容,像是开心得很——铜先生竟然和江小鱼走到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像是刚喝完了酒回来!
他现在一心想倚靠这神秘的铜先生来对付燕南天和花无缺,这几乎已是他唯一可以致胜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铜先生会和江小鱼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是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
铜先生本来明明要杀江小鱼的,现在为何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鱼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江别鹤又惊、又怒、又是担心恐惧,直到铜先生和小鱼儿走进屋子,他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己变得完全孤立,到处都是他的敌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来就大,现在既已亲眼目睹,更认定燕南天、江
燕南天、花无缺、汀别鹤,三个人都像是有些醉了,三个人摇摇晃晃,在灿烂的星光下兜着圈子。
江别鹤一生中从未喝过这么多的洒,但燕南天要喝,他却只有陪着,虽然到后来燕南天每干一杯时,他杯子里的酒最多也不过只有半杯。
只听燕南天引吭高歌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万古愁……”
歌声豪迈而悲怆,似是心中满怀积郁。
燕南天仰天长叹道:“怎地这世上最好的人和最坏的人,都姓江呢?”江别鹤吃吃道: “此…。此话怎讲?”
燕南天叹道:“我那江二弟,温厚善良,可算世上第一个好人,但还有江琴……”
说到“江琴”两字,江别鹤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燕南天更是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厉声接道:“我那江二弟虽将江琴视如兄弟手足一般,但这狠心狗肺的杀才,竟在暗中串通别人,将他出卖了!”
江别鹤满头冷汗涔涔而落,口中却强笑道:“那江……江琴竟如此可恶?”
燕南天双拳紧握,嘶声道:“只可惜这杀才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竟找不着他……我若找着他时,不将他骨头一根根捏碎才怪。”
江别鹤又打了个寒噤,酒也似被吓醒了一半,只觉燕南天捏着他双手越来越紧,竟似要将他骨头捏碎。
江别鹤忍不住强笑道:“晚……晚辈并非江…?江琴,燕大侠莫要将晚辈的手也捏碎。”
燕南天一笑松了手,只见前面夜色沉沉,几个夜行人狸猫般的掠入一栋屋子里,也不知要干什么勾当。
花无缺酒意上涌,似也变得意气风发,笑道:“三更半夜,这几人必定不干好事,我瞧瞧去。”
燕南天忽道:“有我在此,还用得着你去瞧么?”
他纵身一掠,跃上墙头,厉声道:“冀人燕南天在此,上线开扒的朋友,全出来吧!”
喝声方了,黑暗中已狼窜鼠奔,掠出几个人来。
藏南天喝道:“站住,一个也不许跑!”
几个夜行人竟似全被“燕南天”这名字骇得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果然连动都不敢动。
燕南天厉声道:“有燕某在这城里,你们居然还想为非作歹,难道不要命了!”他独立墙头,衣抉飞舞,望之当真如天神下降一般。
那几个人瞧见他如此神威,才确信果然是天下无敌的燕南天来了,几个人骇得一起拜倒在地,颤声道:“小人们不知燕大侠又重出江湖,望燕大侠恕罪。”
燕南天喝道:“但江大侠在这城里,你们难道也不知道。”
几个人瞧了江别鹤一眼,嘴里虽不说话,但那意思却明显得很,无论江别鹤多么努力,但江别鹤这“大侠”比起燕南天来,还是差得多。
燕南天喝道:“念在你们坏事还未做出,每个人打自己二十个耳括子,快滚吧!”
那几人竟真的扬起手来,“噼噼啪啪”打了自己二十个耳光,又磕了个头,才飞也似的狼狈而逃。
江别鹤瞧得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忍不住长叹道:“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声名,才算不虚此生了。”
花无缺却微笑道:“普天之下,有这样声名的人,只怕也不过燕大侠一个。”
燕南天轩眉道:“花无缺,你还不服我?”
花无缺微笑道:“他们若知道移花宫有人在此,只怕跑得更快的。”
燕南天瞪了他半晌,忽然大笑道:“要你这样的人佩服,当真不是容易事。”
他跃下墙头,又复高歌而行。江别鹤悄悄拉了拉花无缺衣袖,悄声道:“贤弟,燕大侠似已有些醉了,你我不如和燕南天别过,赶紧走吧。”
花无缺微笑道:“我只怕要和江兄别过了。”
江别鹤怔了怔,道:“贤弟你……你难道要和燕大侠同行么?”花无缺道:“正是。”
江别鹤掌心沁出冷汗,道:“令师若是知道,只怕有些不便吧.”
花无缺微笑道:“家师纵然知道,我也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江别鹤怔了半晌,道:“你……你们要去哪里?”
花无缺道:“去找江小鱼。”
江别鹤身子又是一震,暗暗忖道:“燕南天现在就算还未认出我,就算还将我看成朋友,但再见到江小鱼后,我还是要完了。”
三个人兜了两个圈子,也到了“铜先生”歇脚的客栈,江别鹤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 “这客栈燕大侠可要再进去喝两杯么?’
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善体人意...走,咱们进去”
到了屋里,燕南天吩咐“拿酒来”,江别鹤却找了个借口出去,偷偷溜到铜先生那屋子。
他自然是想找铜先生对付燕南天,只可惜铜先生偏偏不在屋子里。虽还留着那淡淡的香气,但他却说不定早巳离开此地。
江别鹤满心失望,回房时,燕南天又已几斤酒下肚了。他酒量虽好,此刻却也不免有些醉意。花无缺也是醉态可掬,江别鹤心念一转,溜出去将肚子里的酒全都用手挖得吐出来,再回去频频劝饮。
到后来燕南天终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花无缺喃喃道:“酒逢知己,不醉不归,来,再喝一杯……”话未说完,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第六九章千钧一发
江别鹤静静坐了半晌,瞪大了眼睛,瞧着燕南天。花无缺伏在桌上,也是动也不动。
江别鹤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若想从此称霸江湖,现在的确是机会到了。
但这机会,却又未免来得太容易!他紧握着双拳,掌心也满是冷汗。“江别鹤呀江别鹤,你若错过了这机会,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今天若不杀他们,迟早总要死在他们手中,你怕什么?犹豫什么?他两人都已醉了,你为何还不动手7”想到这里,江别鹤霍然站起,却又“噗”地坐了下去!“不行!不能心存侥幸,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容易的事!”
他手掌抖得太厉害,不得不紧紧抓住椅子!
但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们自然更不会相信了,他们就因为不相信,所以才没有丝毫提防之心。”
江别鹤眼睛里发出了光!
“不错,花无缺和燕南天万万想不到我会杀死他们的,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江别鹤呀江别鹤,此刻怎会拿不定主意……?你现在只要一出手,天下就是你的!..….”
江别鹤不再迟疑,一步窜到桌前,铁掌直击下去!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跳了起来,大喝道:“江别鹤,我总算瞧清了你的真面目,江小鱼果然没有冤枉你!”
喝声中,他纵身扑了过去。
谁知燕南天竟比他还快了一步。
江别鹤手掌击下,燕南天铁掌已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江别鹤身子已被震飞,重重撞到墙上,只觉满身骨节欲裂,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花无缺怔了一怔,失笑道:“原来你是假醉!”
燕南天大笑道;‘这区区几杯酒,怎能醉得倒我?我也正是要瞧瞧这厮,喝了又吐,吐了再喝,究竟是何用意?”
他倏然顿住笑声,大喝道:“江别鹤,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江别鹤惨笑道:“罢了……我苦练二十年的武功,竟接不了燕南天的一掌,我还有何话说?”
燕南天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算我?”
江别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双雄难以并立,你我不能并存,你这‘大侠’若活在世上,哪里还有我这‘大侠’立足之地!”
他咬了咬牙,大声接道:“方才我见到那些人瞧见你后,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已下定了决心,要除去你!如今我武功既然不敌,夫复何言?”
燕南天怒道:“你武功就算能无敌于天下,就凭你这心胸,也难当‘大侠’二字。”
江别鹤道:“你…?你要怎样?”
燕南天厉声道:“你虚有大侠之名,心肠竟如此恶毒,手段竟如此卑鄙,燕某今日若不为江湖除害,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上!”
江别鹤道:“你要杀了我?”燕南天道:“正是”
喝声中,他一掌闪电般击出。
江别鹤就地一接,避开了他这一掌,突然大笑道:“你若杀了我,普天之下再无一人知道江琴的下落…。’这一辈子就休想再能找得到他了!”
燕南天一震,失声道:“你...你知道江琴的下落?”
江别鹤缓缓站了起来,悠然道:“正是。”
燕南天冲了过去,一把揪着他衣襟,嘶声道:“他在哪里?”
江别鹤站在那里,也不闪避,悠悠道:“你可以杀死我,却不能令我说出他的下落。”
燕南天手掌一架,怒喝道:“你可要试试?”江别鹤微笑道:“你身为一代大侠,若也想以酷刑逼供,岂非有失你大侠的身份?”
燕南天怔了怔,手掌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江别鹤微笑又道:“你若真的想要我说出来,除非答应我两件事。”
燕南天怒道:“你还要怎样?”
江别鹤缓缓道:“我要你答应,非但今日好生送我出去,日后也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默然半晌,狂吼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信除了燕某之外,世上就再无别人能伤你!”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还有,我说出江琴的下落后,你必定要严守秘密,绝不能让第四人知道江琴在哪里。”
燕南天大声道:“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正要亲手杀死他,为何要让别人知道。”
江别鹤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道:“很好,但你若不能杀死他呢?”
燕南天忽道:“我若不能亲手杀死他,别人更不能杀他!”
江别鹤转过头道:“花公子你呢?”
花无缺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本是燕大侠的事,他既已答应,我自无异议。”
江别鹤仰天大笑道:“很好,好极了。”
燕南天道:“江琴究竟在哪里?”
江别鹤缓缓顿住笑容,瞧着燕南天,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燕南天身子一震,道:“你...你……”
江别鹤大笑道:“我就是江琴,但你却已答应,永不伤我毫发!”
燕南天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双拳紧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花无缺也不禁为之怔住。
江别鹤狂笑道:“你一心想知道江琴的下落,所以才答应放了我,如今虽已知道江琴的下落,却永远不能杀他了。”
他笑声声嘶力竭,仿佛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燕南天目光尽赤,突然狂吼扑上去,道:“你……你这恶贼,我岂能容你!”
江别鹤瞪起眼睛,厉声道:“堂堂的大侠燕南天,难道是食言背信的人!”
燕南天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只见他须发怒张,眼角似已崩裂,全身骨节都不住响动,终于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惨然道:将……好...我答应了你,你走吧。”
燕南天突又跳—了起来,嘶声道:“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了主意!”
江别鹤抱拳一揖,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多谢多谢,再见再见。”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屋子里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只有燕南天沉重的呼吸声,屋顶也沉重得像是要压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无缺忽然长叹一声,道:“燕大侠,我此刻终于服了你了。”燕南天惨然一笑,道:“我以拳剑胜你两次,你不服我,我一声叱咤,但令群贼丧胆,你也不服我,如今我眼睁睁瞧着仇人扬长而去,竟无可奈何,你反而服了我么?”
花无缺正色道:“我正是见你让江别鹤走了,才知道燕南天果然不傀为一代之大侠,你要杀他,本是易事,世上能杀江别鹤的人并不少,但能这样放了他的,却只怕唯有燕南天一人而已!”
他长叹接道:“所以,世上纵有人名声比你更令人畏惧,纵有人武功比你更高,仍却也唯有你,才能当得起这‘大侠’二字!”
燕南天惨笑道:“但你可知道,一个人若要保全这‘大侠’两字,他使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寂寞...”
花无缺长笑道:“我如今终于也知道,一个人要做到‘大侠’两字,的确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做到别人所不能做的事,还要忍别人所不能忍———”
他游目瞧着燕南天,展颜一笑,道:“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值得的,是么?”
江别鹤走出了院子,立刻就笑不出了,他知道今天虽然骗过了燕南天,但以后的麻烦,正还多着哩。
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响,江别鹤闪身躲入了竹林,他是想瞧瞧燕南天和花无缺的动静。
他想,这两人现在必定不知有多么懊恼愤怒,他恨不得能瞧见燕南天活活气死,他才开心。
但过了半晌,屋子里却传出燕南天豪迈的笑声,这一次挫败虽大,但燕南天却似并未放在心上。
笑声中,只见燕南天和花无缺把臂而出,腾身而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去找江小鱼么?这三个人本该是冤家对头,现在怎地已像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来了。
江别鹤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真相,但“怀疑”却使得他的心更不定、更痛苦,他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还拿不定主意。
突见人影飘动,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闪着光。
铜先生居然又回来了。
江别鹤大喜,正想赶过去,但就在这时,也看清了铜先生身旁的人,竟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脸喝得红红的,满脸笑容,像是开心得很——铜先生竟然和江小鱼走到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像是刚喝完了酒回来!
他现在一心想倚靠这神秘的铜先生来对付燕南天和花无缺,这几乎已是他唯一可以致胜的希望。
他再也想不到,铜先生会和江小鱼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是什么时候交上了朋友?
铜先生本来明明要杀江小鱼的,现在为何改变了主意?
莫非他已被江小鱼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江别鹤又惊、又怒、又是担心恐惧,直到铜先生和小鱼儿走进屋子,他还是呆呆地怔在那里。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己变得完全孤立,到处都是他的敌人,竟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疑心病本来就大,现在既已亲眼目睹,更认定燕南天、江小鱼、花无缺、铜先生,四人已结成一党,要来对付他。这时夜已更深,竹时上的露水,一滴滴落下来,滴在他身上、脸上,甚至滴入了他的脖子里。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住暗中自语:“我要击败这四人,该怎么办呢?我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够,还得去找帮手,但我却又能找得到谁?”
竹叶上忽然有条小虫,掉了下来,却恰巧掉在他头上,江别鹤反手捉了下去,只见那小虫在他掌心蠕蠕而动,就像是条小蛇。
他面上忽然露出喜色,失声道:“对了!我怎地未想起他来!他一个人力量纵还不够,但再加上那老虎夫妻和我,四个对四个,岂非正是旗鼓相当!”
他大喜着掠出树林,突然想起铜先生和江小鱼还在对面的屋子里,他大惊止步,掌心已沁出冷汗。
但对面屋子里却丝毫没有反应,屋里虽燃着灯,窗上却瞧不见人影,铜先生和小鱼儿,竟已走了。
小鱼儿走出屋子时,也末想到江别鹤就在外面瞧着他。
屋子里灯已熄了,小鱼儿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却发觉屋子里的香气,比他们出去时更浓了。
这屋子里难道已有人走进来过?
小鱼儿正觉奇怪,突听铜先生冷冷道:“你怎地现在才来?”
黑暗中竟响起了个女子的声音,道:“要找个能令你满意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我才来迟了。”
这声音自然比铜先生粗戛生硬的语声娇柔多了,但语气也是冰冰冷冷,竟似和铜先生一副腔调。
小鱼儿又惊又奇,暗道:“想不到铜先生这怪物也会有女朋友,而且说话竟也是和他一样阴阳怪样,两人倒真是天生一对。”
他摸着了火折子,赶紧燃起灯。
灯光亮起,小鱼儿才瞧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袍女子,她面上也戴着个死眉死脸的面具,却是以沉香木雕成的,此刻灯光虽已甚是明亮,小鱼儿骤然见着这么样一个人,仍不禁骇了一跳。
这黑袍女子也在瞧着小鱼儿,忽然道:“你就是江小鱼?”
小鱼儿瞪大眼睛,道:“你……但我怎么不认得你?”
黑袍女子道:“你既知世上有铜先生,为何不知本夫人?”
小鱼儿道:“木夫人?...不错,我好像听到过这名字。”
他记得黑蜘蛛向他说起铜先生时,也曾提起过木夫人这名字,还说这两人是齐名的怪物。
木夫人瞧瞧小鱼儿,又瞧瞧铜先生,道,‘我早已来到此地,但你两人……”
“我和铜先生喝酒去了,有劳夫人久候,抱歉得很。”小鱼儿笑嘻嘻道:“铜先生对我真好,怕我饿坏了肚子,就带我去喝酒,知道我喜欢吃咸吃辣,就带我去吃川菜——这么好的人,我当真还未见过。”
木夫人眼睛里既是惊奇,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小鱼儿这才发现,她语声虽和铜先生同样冷漠,但这双眼睛,却比铜先生灵活得多,也温暖得多。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只不过铜先生实在对我太关心了,一心只想看我,自己连饭也不吃,觉也睡不着,我真怕累坏了他,所以夫人若是铜先生的好朋友,不如代铜先生照顾我吧,也好让他休息休息。”
木夫人道:“大……大哥若是烦了,就将他交给我也好。”
她目中笑意虽更明显,但语声仍是冰冰冷冷。
只见铜先生身子突然飘起,“啪”的—掌,掴在小鱼儿脸上,这一掌打得并不重,但打的地方却妙极。
小鱼儿一点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身子再也站不住,踉跄后退几步终于倒了下去。
晕迷中,只听铜先生冷冷道:“这一次,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带走他了,他活着时,我固然要看着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着他,直到他尸身腐烂为止。”木夫人道:“但我……”
铜先生冷笑道:“你也是一样,你对我也不见得比别人忠心多少。”
木夫人道:“你。…?你连我都不相信?”
铜先生一字字道:“自从月奴将江枫带走的那天开始,我就已不再信任何人了!”‘
木夫人默然半晌,缓缓垂下了头,道:‘我知道你还在记着那一次,你总以为我要和你争夺江枫…”.”
铜先生厉声道:“你也爱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是么?”
木夫人始起了头,大声道:“不错,我也爱他,但我并没有要得到他,更没有要和你抢他,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和你争夺过任何东西,是么?”
她冷漠的语声竟突然颤抖起来,嘶声道:“从小的时候开始,只要有好的东西,我永远都是让给你的,从你为了和我争着去采那树上唯一熟了的桃子,而把我从树上推下来,让我跌断了腿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敢再和你抢任何东西,你还记得吗?”
铜先生目光刀一般瞪着她,良久良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也缓缓垂下了头,黯然道:“忘了这些事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得到他是么?”
木大人默然良久,也长叹了一声,黯然道:“大姐,对不起,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其实我早已忘记那些事了。”
只可惜小鱼儿早巳晕过去了,根本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小鱼儿还未醒来,就已感觉出那醉人的香气。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那客栈的屋子里,但他张开眼后,立刻就发觉自己错了,世上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华丽的屋子,也绝没有任何一家客栈,有如此芬芳的被褥,如此柔软的床。
接着,他又瞧见站在床头的两个少女。
她们都穿着柔软的纱衣,戴着鲜艳的花冠。
她们的脸,却比鲜花更美,只是这美丽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丝毫血色,看来就像是以冰雪雕成的。
小鱼儿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莫非已死了,这莫非是在天上?”
轻纱少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茫然瞧着前方,非但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简直就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他。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自然没有死,只因我若死了,就绝不会在天上,而地狱里也绝不会有你们这么美丽的仙子。”
他以为她们会笑的,谁知她们竟还是没有望他一眼。
小鱼儿揉了揉鼻子,道:“你们难道瞧不见我么?….我难道忽然学会了隐身法?”
轻纱少女简直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动。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想瞧瞧你们笑的,我想你们笑的时候一定更美,但现在,我却只有承认失败了,你们去把那见鬼的钢先生找来吧。”
轻纱少女居然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声道:“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你们难道是聋子、瞎子、哑巴?”
他跳下地来,赤着脚站在她们面前瞧了半晌,又围着她们打了两个转,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两个难道不是人?难道真是用冰雪雕成的?”
他竞伸出手,要去拧那轻纱少女的鼻子。
这少女忽然轻轻一挥手,她纤长的手指,柔若春葱,但五根涂着风仙花汁的红指中,却像是五柄小刀,直刺小鱼儿的咽喉。
小鱼儿一个筋斗倒在床上,大笑道:“原来你们虽不舍说话,至少还是会动的。”
那少女却又像石像般动也不动了。
小鱼儿道:“你们就算不愿跟我说话,也总该笑一笑吧.老是这么样紧绷着脸,人特别容易变老的。”
他又跳下床,找着双柔软的丝履,套在脚上,忽然缓缓道:“从前有个人,做事素来马虎,有一天出去时,穿了两只鞋子,都是左脚的,他只觉走路不方便,一点也不知道是鞋子穿错了,等他到了朋友家里,那朋友告诉他,他才发觉,就赶紧叫仆人回家去换,那仆人去了好半天,回来时却还是空着一双手,你猜为什么?”
说到这里,小鱼儿已忍不住要笑,忍笑接着说,‘那人也奇怪,就问他仆人为什么不将鞋子换来,那仆人却道,‘不用换了,家里那双鞋子,两只都是右脚的。”
他还未说完,已笑得弯下腰去。
但那两个少女却连眼皮都未抬一抬。
小鱼儿自己也觉笑得没意思了,才叹了口气,道:“好,我承认没法子逗你们笑,但我有个朋友叫张三的,却最会逗人笑了,有一天,他和另外两个人去逛大街,瞧见—位姑娘站在树下,就和你们一样,冷冰冰的,张三说他能逗这姑娘笑,那两个朋友自然不信,张三就说:‘我用一个字就能把她逗笑,再说一个字义能令她生气,你们要不要和我打赌,赌—桌酒。’那两个朋友自然立刻就和他赌了。”
小鱼儿口才本好,此刻更是说得眉飞色舞,有声有色,那两个少女眼睛虽还是不去瞧他,但已忍不住想听听这“张三”怎能用一个字就能将人逗得发笑,再用一个字逗得别人生气。
只听小鱼儿接着道:“于是张三就走到那姑娘面前,忽然向那姑娘旁边一条狗跪了下去,道;‘爹。’那少女见他竟将一条狗认作爹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张三又向她跪了下去,叫了声‘妈。’那少女立刻气得满脸飞红,咬着牙,张三果然就赢了这东西。”
他还未说完,左面一个脸圆圆的少女,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小鱼儿拍掌大笑道:“笑了!笑了!你还是笑了
只见这少女笑容初露,面色又已惨变。
铜先生不如何时又走了进来,冷冷地瞧着她,冷冷道:“你觉得他很好笑?”
那少女全身发抖,“噗”地跪了下去,颤声道:“婢……婢子并没有找他说话……”

第七十章、死里求生

铜先生厉声道:“但你却为他笑了,是么?”
那少女竟吓得话也说不出,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铜先生缓缓道:“你出去吧。”
那少女嘶声道:“求求你……求求你饶婢子一命,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鱼儿吃惊道:“饶她一命……你……你难道要杀了她?”
铜先生冷冷道:“杀,倒也不必,只不过割下她的舌头,要她以后永远也笑不出。”
小鱼儿大骇道:“她只不过笑了笑,你就要割下她的舌头!”
铜先生冷冷道:“这只能怪你,你本不该逗她笑的。”
小鱼儿大叫道:“我只不过说了个笑话给她听,你……你何必吃醋!”
铜先生忽然又是一掌掴了出去,小鱼儿竟躲闪不开,被他—掌打得仰面跌倒,口中却还是怒喝道:“你打我没关系.但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罚她。”
铜先生目中又射出了怒火,道:“你…你竟然为她说话?”他竟似已怒极,连身子都气得发抖。小鱼儿大声道:“这件事本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
铜先生颤声道:“好....好!你宁可要我打你,也不愿我罚她,你……你倒也和你那爹爹一样,是个多情种子!”
说到“种子”二字,他忽然狂吼一声,反手一掌击出,那圆脸少女被打得直飞出门外, —滩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小鱼儿跳了起来,大喝道:“你…你竟杀了她!”
铜先生全身发抖,忽然仰首狂笑道:“不错,我杀了她,她再也不能偷偷和你逃走。”
小鱼儿又惊又怒,道:“你疯了么?她几时要和我偷偷逃走?”
铜先生道:“等你们逃走时,我再杀她,便已迟了!”
小鱼儿瞪大眼睛,嘶声道:“你疯了,你简直疯了……我本以为你脾气虽然冷酷,却并不是个狠毒残忍的人,谁知你竟能对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他越说越怒,忽然扑过去,双拿飞击而出。
这时小鱼儿武功之高,已足可与当代任何一个武林名家并列而无愧,盛怒之下击出的两掌更融合了武当、昆仑两大门派掌法之精萃,小鱼儿此刻不但已可运用自如,而且已可将其中所有威力发挥。
谁知这足以威震武林的两掌,到了铜先生面前,竟如儿戏一般,铜先生身子轻轻一折,整个人像是突然断成两截。
他手掌便也在此时反击而出,若非亲眼瞧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竟能在这种部位下出手的。
小鱼儿只觉身子一震,整个人又被打得跌在地上,他虽未受伤,但却被这种奇妙的武功吓呆了。
铜先生俯首望着他,冷笑道:“像你这样的武功,最多也不过能接得住花无缺五十招而已,我本以为你还可与他一拼,谁知你竟如此令我失望。”
小鱼儿咬牙道,“我能接得使他多少招,关你屁事。”
铜先生竟不再动怒,反而自怀中取出一卷黄绢,缓缓道:“这里有三招可以破解‘移花宫’武功的招式,你若能在这三个月里将它练成,纵不能胜了花无缺,至少也可多挡他几招。”
他居然要传授小鱼儿武功,这真比天上掉元宝下来还要令人难以置信,小鱼儿张口结舌,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铜先生将绢卷抛在他面前,冷笑着走了出去。
小鱼儿大喝道:“你究竟是要花无缺杀我,还是要我杀花无缺?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铜先生霍然转身,冷冷道:“你这一生,已注定了要有悲惨的结局,无论你杀了花无缺,还是花无缺杀了你,都是一样的。”
铜先生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砰”的关上了门,小鱼儿怔了半晌,抬起头,却发现犹自呆立在房中的少女,眼里已流下泪来,
但这一次小鱼儿却再也不敢找她说话了,他实在再也不忍瞧见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少女,为他而死。
那少女呆呆地站着,任凭眼泪流下面颊,也不伸手去擦,小鱼儿叹了口气,将那绢卷展开。
那上面果然是三招妙绝天下的招式,每一招都锋利、简单而有效,正是花无缺那种繁复招式的克星。
绢卷上不但画着清晰的图解,还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若不是对“移花宫”武功了如指掌的人绝对无法创出这样的招式。
“移花宫”的武功,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铜先生又怎会对它如此了解,这岂非是件奇怪的事。
但小鱼儿却没有想到这点,他此刻简直什么都不愿想,只是瞧着那卷书,呆呆地出神。
少时有人送来饭莱,居然是樟茶鸭、豆瓣鱼、棒棒鸡..每一样都是通道地地的川味,还有一大壶上好的陈年花雕。
小鱼儿一笑,尽管饱餐了一顿,却留下一碟红烧牛尾,半只樟茶鸭子不动,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这两样菜不辣的,你吃不吃都随便你。”
那少女始终站在那里,连指尖都未动过,此刻竟忽然转过身,用手撕着那半只鸭子就薄饼,吃了个干净。
她若不吃,本在小鱼儿意中,她此刻居然大吃起来,小鱼儿倒不免大感奇怪,竟瞧得呆了。
只见那少女吃完一只鸭腿时,便已似吃不下了,但还是拼命勉强自己将半只鸭子吃光。
她嘴里咀嚼,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桌子上的一具计时秒漏,一粒粒金黄色的细沙落下来,时间便也随着流了过去。
小鱼儿不禁苦笑,时间,现在对他实在太宝贵了,但他却只有眼见时间在他面前流过,全没有一点法子。
突见那少女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悄声道:“你还吃得下么?”
她竟忽然开口说话了,小鱼儿不觉吓了一跳。
那少女又道:“现在说话没关系,没有人会来的。”
小鱼儿这才笑了笑道:“我肚子都快撑破了,连一只蚂蚁都吞不下了。”
那少女道:“你最好还是多吃些,这两天,我们只怕都没有东西吃了。”
小鱼儿又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少女眼睛里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一字字道:“只因我们现在就要开始逃,在逃亡的途中,绝不会有东西吃的,甚至连水都喝不到。”
小鱼儿简直吓呆了,吃吃道:“逃?……你是说逃走?”
那少女道:“不错,我方才拼命的吃,就为的是要有力气逃走!”
小鱼儿道:“但铜先生……”
那少女道:“现在正是他入定的时候,至少在两个时辰之内,不会到这里来。”
小鱼儿道:“你能确定?”
那少女道:“他这习惯数十年来从未改过,据说十多年前,也有个身份和我一样的女子,就是在这时候,带了一个人逃走的。”
小鱼儿恍然道:“难怪他方才那般愤怒,原来他就是怕历史重演…。”
那少女目中又泛起了泪光,道:“你可知道方才被他杀死的女孩子是谁?”
小鱼儿动容道:“那莫非是你的…你的..”
那少女目中终于又流下泪来,颤声道:“她就是我嫡亲的妹妹。”
小鱼儿怔了半晌,惨然道:“对不起,我方才中不该逗她笑的。”
那少女恨恨道:“我妹子跟了他七年,他为了那么小的事,也能下得了毒手,而你与我妹子素不相识,反而为她争辩,甚至不惜为她拼命…。.”
小鱼儿道:“你就是为了这原因,所以才冒险救我的?”
他忽然拉起她冰冷的手,沉声道:“但经过十多年前的那次事后,他防守得必定十分严密,我们能逃得出去么?”
那少女道:“若是在他的禁宫中,我们实在连一分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但这里,却只不过是他临时歇脚的地方.”
这时她脸上初次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拉着他道:“何况,这地方不但是我找到的,而且是我布置的,我们虽不是一定能逃得出去,但好歹也得试一试,那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
小鱼儿四下瞧了一眼.忍不住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这是个庙。”
“这里竟是个庙?”他眼睛瞧着四下华贵而绮丽的陈设,鼻子里嗅着醉人的香气,实在难以相信,这里竟会是个庙宇。
那少女道:“这里本是个冷冷清清的古刹,经过我们一整天的布置后,才变成这样子的。”
小鱼儿叹道:“你们的本事可真不小。”
他忽然一笑,又道:“但时间宝贵得很,我们为何还不走,你若是想聊天,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时间还多着哩。”
那少女道:“我们要等人来收去这些碗筷后才能走,否则立刻就会被人发现,我们已不在这个屋子里。”
小鱼儿笑道:“不错,我小地方总是疏忽,好像每个女孩子都比我细心得多。”
那少女凝注着他,缓缓道:“你认得的女孩子很多么?”
小鱼儿苦笑道:“我真希望能少认得几个...你呢?你认得的男孩子...”
那少女冷玲道:“我一个都不认得。”
小鱼儿笑道:“你现在总算已认得我了,我姓江,叫江小鱼,你呢?”
那少女默然半晌,缓缓道:“你不妨叫我铁萍姑。”
小鱼儿像是怔了怔,苦笑道:“你也姓铁?为什么姓铁的女孩子这么多….”
话未说完,铁萍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只听门外轻轻一响,小鱼儿赶紧倒在床上,已有个面色冷峻的紫衣少女,带着个青衣妇人走了进来。
铁萍姑站在那里,根本不去瞧她。
这紫衣少女却走到她面前,冷冷道:“你妹妹已死了。”
铁萍姑也冷冷道:‘我知道。”
紫衣少女道:“你伤心么?”
铁萍姑道:“我若伤心,你开心么?”
紫衣少女霍然扭转身,一双冷酷而充满怒火的眼睛,恰好对着小鱼儿,小鱼儿却向她扮了个鬼脸。
这时那青衣妇人已将碗筷全都收了出去。
紫农少女忽然道:“你也可以出去了。”
小鱼儿怔了怔,强笑道:“你说我可以出去了?”
紫衣少女又转身盯着铁萍姑.冷笑道:“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你,你为何还不走?”
小鱼儿一惊,心跳都几乎停止。
铁萍姑却冷冷道:“谁叫我走的?”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现在已可以换班了,我叫你去休息休息还不好。”
铁萍姑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小鱼儿眼睁睁瞧着她往外走,心里虽着急,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见紫衣少女眼睛已又盯在他身上,一字字道:“你不愿意她走?”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道:“她走了最好,她那副晚娘面孔我已瞧腻了,你虽然也未必比她好看多少,但换了个新的总比旧的好,我天生是喜新厌旧的脾气。”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眼睛若敢盯着我,我就挖出你眼珠子。”
小鱼儿见到铁萍姑已悄悄退了回来,故意大笑道:‘你嘴里虽说不愿我瞧你,心里却是愿意的,说不定你还希望我能抱一抱你,亲一亲你,否则你为何定要将她调走,自己留在这里?”
紫衣少女气得脸上颜色都变了,颤声道:“你……你敢对我如此说话?”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你可不是雌老虎,我为何不敢,我还想咬你一口哩。”他瞧见铁萍姑已到了这紫衣少女身后,更故意要将她气得疯。
紫衣少女大喝道:“你莫以为我不能杀你,我至少可打断你
话未说完,她头忽然垂了下来,接着,整个人就噗地倒了下去,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铁萍姑一掌已切在她脖子上。
小鱼儿跳了起来,道:“你不怕别人发现……”
铁萍姑冷冷截口道:“时机难得,我只好冒一冒险了,何况,在这里的人,都不会关心别人的事,她就算三天不露面,也不会有人找她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将那张床移开了半尺,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半晌,墙壁立刻出现了一道窄门。
铁萍姑一推而入,沉声道:“快跟着我来。”
入壁后,居然还有一条地道,曲折深邃,也不知通向哪里,一阵阵阴森潮湿之气令人作呕。
小鱼儿又惊又喜,捏着鼻子走了段路,才忍不住叹道:“想不到庙里居然也会有复壁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铁萍姑道,“我收拾这间屋子时,已发现了。”
她接着又道:“据我猜想,这古刹乃是五胡作乱时所建,那时流寇盗贼横行,人命更贱于猪狗,很多人都削发出家,借以避祸,但庙宇中也非安全之地,所以寺僧才建了这些复壁地道,以躲避散兵流寇的杀掠。”
小鱼儿叹道:“你的确和我所认识的其他女孩子有些不同。你有头脑……这世上有头脑的女孩子,已越来越少了,而且有些人就算有头脑,却偏偏懒得去用它,她们总认为只要有张漂亮的脸就够了。”
铁萍姑像是又笑了笑,道:“但这却只能怪男人。”
小鱼儿道:“哦?”
铁萍姑道:“只因男人都不喜欢有头脑的女孩子,他们都生怕女孩子比自己强,所以越是聪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装得愚笨软弱,男人既然天生就觉得自己比女人强,喜欢保护女人,女人为何不让他们多伤些脑筋,多吃些苦。”
小鱼儿大笑道:“如此说来,愚笨的倒是男人了,”…’但你连一个男人也不认得,又怎会对男人了解得这么清楚?’
铁萍姑道:“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却永远不会了解女人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话倒的确不错,一个男人若自以为能了解女人,他受苦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时两人心中其实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所以就拼命找话说,只因说话通常都能令人紧张的神经松弛、镇定下来。
在这黑暗阴森的地道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命能否保全的时候,两人若再保持沉默,那岂非更令人难以忍受?
地道已越来越潮湿,越来越黑暗.
小鱼儿伸手去摸了摸,两旁已不再是光滑的墙,而是坚硬、粗糙、长满了厚绒青苔的石壁。
他也感觉到,地上亦是坎坷不平,忍不住问道:‘这庙宇的复壁难道是连着山腹的么?”铁萍姑并未回答,却亮起了精巧的火拆子。
这里果然已在山腹中,纵横交错的洞隙,密如蛛网,风,也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吹得人寒毛直竖。小鱼儿笑道:“在这种地方,铜先生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找到咱们也不容易。”
铁萍姑道:“但我们要想走出去,只怕也不容易。”
小鱼儿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你难道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铁萍姑道:“我当然不知道。”
小鱼儿骇然道,“那么你…。?你为什么说咱们可以逃得出去?”
铁萍姑道:“只要有路,我们自然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小鱼儿苦着脸道:“姑娘你未免将事情瞧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道,山腹中的这些洞隙,有的根本是没有路通出去的。”
铁萍姑道:“也还有的是可以通得出去的,是么?’
小鱼儿道:“纵然有路,但这些洞穴简直比诸葛亮的八阵图还要复杂诡秘,有时你在里面兜上三个月的圈子,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长叹道:据我所知,古往今来,被困死在这种山腹里的冤死鬼,若是聚在一起,阎王老子的森罗殿只怕也要被挤破了。”
铁萍姑在前面走着,却连头也不回,冷冷道,“既是如此,再加两个也不多.”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着急?”
铁萍姑冷冷道:“你若着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小鱼儿怔了征,苦笑道,“你别生气,我并没有怪你,只不过…”.”
铁萍姑霍然回过头,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的危险?但无论如何,我们总有一半的机会能逃出去,这总比坐在那里等死好得多,是么?”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早知道你这么生气.那些话我就不说了。”
铁萍姑狠狠盯了他半晌,忽然叹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奇怪的人。”
小鱼儿笑道:“我也真未想到,你的脾气竟这么大。”
他嘴里在不停地说着话,眼睛也没有闲着。
这时,他忽然发觉石壁上浓厚的青苔里,隐约仍可瞧见刻着个箭头,铁萍姑目光闪动,显然也瞧见了。
她立刻沿着这箭头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走了十余丈转角处的石壁上果然又有个箭头。
但小鱼儿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铁萍姑皱眉道:“现在我们既然已可走出去了,你为何站着不动?”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若沿着这箭头走,再走片刻,就可见到铜先生了,但我可不愿再见到他那副尊容。”
铁萍姑一惊,道:“这些箭头难道不是指路的?”
小鱼儿道:“箭头虽然是指路的,但指的却绝不是出去的路。”
铁萍姑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道:“这些箭头,必定是以前庙里的和尚刻上去的,是么?”铁萍姑道:“不错。。”
小鱼儿道:“他们也为的是怕迷失路途,被困死在这里,所以才刻这些箭头的,是么?”铁萍姑道:“不错。”
小鱼儿道:“他们为了躲避流寇,所以才躲到这里,等他们知道流寇走了之后,你想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铁萍姑道:“自然是回到庙里去.”
她脱口说出了这句话,才恍然大梧,失声道:“不错,这些箭头指的一定是回庙去的路,他们只不过是想在这山腹里躲避一时,又怎会去标明出路。”
小鱼儿拍手笑道:“我早已说过,价钱个很有头脑的女孩子,你终于明白了,我看你方才想不通,只怕也是故意装出来的。”
铁萍姑忍不住垂下头,一张脸已红到耳根了。她忽然将火折子交到小鱼儿手上,道: “你……你带路吧。”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所以越是聪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装得愚笨软弱,所以你现在就要我多伤些脑筋,多出些力”。”
他话未说完,铁萍姑已红着脸,跺着脚道:“这件事就算是你对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小鱼儿笑嘻嘻瞧着她,瞧了许久,慢吞吞笑道:“我就是要你脸红、生气,你生起气来,才真正像是个女孩子,我实在受不了你那冷冰冰的样子。”
铁萍姑想要板起脸,小鱼儿却已大笑着转身走了,于是她刚板起来的脸,又忍不住嫣然一笑喃喃道,‘我的脸真红了么?我实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红时是什么样子,这只怕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小鱼儿沿着箭头而行,每隔十多丈,到了转角处,他就发现另外一个箭头在那里。
只不过箭头指的是前,他就往后,箭头指的是左,他就往右,每走过一个箭头,他就将那箭头设法毁了去,铁萍姑随他走了半晌,忍不住道:“你这样走,能走得出去么?”
小鱼儿笑道,“我虽不知能否走得出去,但这样走,至少距离那庙宇越来越远了。”
但这时洞隙已越来越窄,小鱼儿有时竟已走不过去,到了这时,指路曲箭头也没有了。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咱们看来只有碰运气了,索性闭着眼睛往前走吧。”他一面说话,一面已熄去了火折子。
铣萍姑不再说话,只觉自己的手已被小鱼儿拉住。
她的心突然跳了起来,在黑暗中,这心跳得似乎特别响,铁萍姑的脸不禁又红了,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听小鱼儿悠悠笑道:‘一个人的心若是要跳,谁也没法子叫它停住。”
铁萍姑“嘤咛”一声,要去拧他的臂,但手却又忽然顿住,痴痴地发起怔来,她忽然发觉多年以来,这竟是自己第一次意会到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
狭隘地洞里,举步艰难,有时甚至要爬过去,在黑暗中走这样的路,可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铁萍姑衣服已被刮破了,也许身上已有些地方在流血,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痛苦,一个人竟像是走在云堆里。
每走一段路,小鱼儿就打亮火折子,瞧瞧四周的情况,但到了后来,火折子的光焰,已越来越弱。
小鱼儿知道火已将尽,更不敢随意动用了,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若是完全没有火光,那更是死路一条,于是路就走得更苦了。
铁萍姑的脚步,终于也沉重起来。接着,她就感觉到全身疼痛,头晕眼花,又饿又渴。
她自然不像小鱼儿那铁打的身子,怎能受得了这种苦,若不是小鱼儿始终在和她说说笑笑,她简直连一步都走不动了。其实小鱼儿自己又何尝走得动?若是换了别人,到了他这种绝境之中,纵不急得发疯,也难免要呼天怨地了。
但小鱼儿却是天生的怪脾气,要他死,也许还容易些,要他着急愁苦,要他笑不出,那却要困难得多。
铁萍姑终于忍不住道:“我们歇歇再走吧。”
小鱼儿沉声道:“绝不能歇下来,一歇,就再也休想走得动了。”
铁萍姑道:“但我…?我现在已….”
小鱼儿笑道:“你想,我们在这千古以来、极少有人来过的神秘洞灾里拉着手散步,这是多么美、多么风流浪漫的事,别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机会,我们为何不多享受享受。”
铁萍姑幽幽道:“只可惜我……我不是你心上的人。”
小鱼儿笑道:“谁说不是的,此时此刻,除了你之外,世上还有和我更亲近的人么?”
铁萍姑又“嘤咛”一声,整个人忽然倒入小鱼儿怀里,她的脸烫得就像是一团火,这火,是从她心底发出来的!

 

 

第七十一章、柳暗花明

铁萍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男人,她青春的火焰,本已抑制得太久了,更何况一个人到了生死边缘时,理智本就最容易崩溃。
铁萍姑实在也想不到自己会倒入小鱼儿怀里,但此刻已倒下去了,她也丝毫不觉后悔。
她只觉得小鱼儿的手,已轻轻搂住她肩头。
铁萍妨颤声道:“人生,人生真是多么奇妙,我现在才知道…我两三天前还不认得你,但现在…现在…”
小鱼儿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现在想什么?我现在最想瞧瞧你的脸。”
铁萍姑道:“不要……求求你不要..”
但火折子却已亮着了,铁萍姑以手掩住脸,她的脸又羞红了。
她颤声道:“火折子...快没有了...”
小鱼儿笑道:“火折子虽然珍贵,但能瞧见你现在这模样,无论牺牲多么珍贵的东西,都是值得的。”
铁萍姑的手缓缓垂下,道:“真的?”
小鱼儿笑道,“只可惜现在没有镜子,否则我也要让你知道,你现在的模样,要比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美丽多少。”
铣萍姑眼波也凝注着小鱼儿,悠悠说道:“我们若真的走不出去你会怪我么?”小鱼儿道:“怪你,我怎会怪你?”
铁萍姑道:“你在那里,本还不会死的,但现在……”
小鱼儿笑道:“若这么说,你本该怪我才是,若不是我,你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铁萍姑嫣然笑道:“连我自己都已不将我当做女人,何况别人呢?别人也许会将我看成仙子甚至魔女,却绝不会将找看成女人的。”
小鱼儿笑道:“但你却不折不扣是个女人,我可以用一千种法子来证明。”
铁萍姑笑道:“我现在自己也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就算死,也是快乐的。”
火折子,渐渐只剩下一点豆大的火焰。
铁萍姑凝注着这火焰,眼皮已越来越重,低语着道:“我也知道,你这样对我,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让我得到最后的快乐。”小鱼儿笑道:“你……你想得太多了。”
铁萍姑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轻轻道:“但我还是感激你,我只是...只是真的累了,求求你让我睡吧,这一睡纵然永不醒来,我也满足了……”
小鱼儿瞧着铁萍姑眼帘渐渐阖起,也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突然“梭噜”一声,竟有一连串又肥又大的老鼠,首尾相接,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铁萍姑一惊,张开眼来,身子已吓得缩成一团。
小鱼儿却是满面喜色,大声道:“你不必睡,我们已得救了。,
铁萍姑道:“但这只不过是些老鼠。”
小鱼儿道:“你瞧,这些老鼠又肥又大,绝对不是在山腹里的,这里连一颗米都没有,绝养不了这么肥的老鼠。”
铁萍姑眼睛也亮了,道:“你说这些老鼠是从山外跑进来的?”
小鱼儿道:“不错,这里必定已接近山腹的边缘,山路必定就在附近。”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向鼠群窜来的方向走过去。
幸好这时火折子还未完全熄灭,他不久就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外还隐隐有淡淡的光线透入。
他立刻将铁萍姑拉了过去,从这小洞里钻了过去。
外面竟然是个宝窟,一箱箱金银珠宝堆在那里,虽然并不算太多,可也绝不算少了。
小鱼儿怔了征,笑道:“我又不是财迷,老天却偏偏总是要我发现一些神秘的宝藏,我真不懂世上的宝藏怎会有这么多。”
铁萍姑手扶着一只箱子,忽然道:“这里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宝藏,这些箱子搬进来,还没有几天,上面连积灰都没有。”
他抬起手来一瞧,手上果然没有沾着什么尘垢。
他忽然发现每只箱子的箱盖里,都贴着张红纸,纸上竟写着“段合肥藏”四个字。
这个发现几乎叫他眺了起来。
这些财宝,想必就是江别鹤父子设计抢去的东西,被江玉朗藏到这里来的,他想必认为这地方秘密已极,却不想竟偏偏被小鱼儿发现了。
小鱼儿又惊又喜,简直要放声欢呼起来。
铁萍姑的身子却突又靠了过来,悄声道:“外面有人!”
只见一道影如门户的石隙处,竟隐隐有灯光传入,小鱼儿悄悄走了过去,果然发现外面一块巨石旁,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面对着这边的一人,面色惨白,赫然竟是江玉郎,坐在江玉郎对面的一人,身材甚是魁伟,却瞧不清面目。
那块大石头旁,摆着许多酒肉,但两个人却都没有吃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这块大石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铁萍姑忍不住悄声道:“这石头有什么好看的,这两人为何看得如此出神?莫非是疯子不成?”
小鱼儿咽了好几口水,叹道:“据我所知,这人非但不疯,而且头脑还比别人都清楚。”
铁萍姑道:“你认得他?”
小鱼儿眼睛还是盯着那些酒肉,道:“嗯。”
铁萍姑道:“那么他们为什么死盯着这块石头呢?”
小鱼儿笑道:“也许他们希望这石头上能长出花来。”
他眼睛终于自酒肉上移开,移到这石头上。
只见这石头上方方正正,一点出奇的地方也没有,但石头中间,却划着条线,线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小块肥肉。
这两人的眼睛,就盯着块肥肉,动也不动。
小鱼儿也被他们弄棚涂了,忍不住笑道:“我以前是知道这小子没毛病的,但现在却说不定了,难道他竟忘了肉是用嘴吃的,不是用眼睛看的。”
铁萍姑也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悄声道:“你若认得他,不如去教教他吧。”
小鱼儿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去教他吃肉,只可惜我现在只要一走出去,他就要吃我的肉了,他早已恨不得吃我的肉了。”
铁萍姑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道:“另外一个人呢?”
小鱼儿道:“这人我还瞧不出是谁,好像是……”
话末说完,突见一只老鼠从黑暗中窜出来,窜上那块大石头,将那大汉面前的一块肥肉衔了去,又飞也似的逃走了。
江玉郎面色立刻变了变,苦笑道:“好,这一次又是你赢了。”
那大汉大笑道:“现在,你已欠我一百三十万两,你那里面的东西,已快输光了吧!”
江玉郎冷冷道:“你放心,还多着哩。”
那大汉狂笑道:“老予正赌得过瘾,你若这么快就输光,老子不捏出你蛋黄来才怪。” 他大笑着,又割下一小块肥肉,放在石头上。
铁萍姑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原来这两人是在赌钱,谁面前的肉被老鼠衔走,谁就赢了,这样的赌法,倒也是天下少有。”
小鱼儿笑道:“但这样的赌法却公平得很,谁也休想作弊。”
铁萍姑道:“若是老鼠不来,怎么办呢?”
小鱼儿道:“老鼠不来,反正就等着,这人的赌瘾最大,只要是赌,你叫他等几天八夜也没什么关系。”
铁萍姑失笑道:“不错,此刻看来他们就已不止睹了几天几夜了。”
小鱼儿道:“你可要知道背对着我们的这人是谁么?他就是‘恶赌鬼’轩辕三光,不赌到人光、钱光,他是绝不肯站起来走的。”
铁萍姑动容道:“恶赌鬼7莫非是‘十大恶人’中的….”铁萍姑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你可知道这‘十大恶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小鱼儿笑道:“你这话可算真问对人了,世上比我更知道‘十大恶人’的,还真不多。”
他扳着手指,道:“十大恶人,就是‘血手’杜杀,‘笑里藏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半人半鬼’阴九幽,‘不吃人头’李大嘴。”
说到这里,铁萍姑身子似乎微微一震,面色也变了,但小鱼儿却并没有瞧她,只是接着道:“还有‘狂狮’铁战,‘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恶赌鬼’轩辕三光,‘损人不利已’白开心,再加上欧阳丁、欧阳当兄弟。”
铁萍姑道:“照你这样说来,岂非有十一个人了。”
小鱼儿笑道:“只因这欧阳兄弟向来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两个人无论干什么,都是一起的,所以只能算做一个人。”
铁萍姑缓缓垂下了头,道:“这些人是否真的都十分恶毒?”
小鱼儿笑道:“其实世上比他们更恶毒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只不过,这些人做事特别不正常,毛病特别大而已。”
铁萍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鱼儿道:“譬如说,这‘不吃人头’李大嘴,平日看来,他不但很和气,而且还可说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但他毛病—发作起来,却连自己的老婆都能吃下肚去,见过他面的人,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说到“李大嘴”这名字,铁萍姑竟又微微一震,怔了半晌,才轻轻问道:“你难道认得他们的?”
小鱼儿笑道:“我非但认得他们,老实告诉你,我还是跟着他们长大的。”
铁萍姑又怔了怔,道:你……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小鱼儿道:“只怕是在龟山一带。”
他忽然顿住语声,笑道:“你为何问得这么清楚?”
铁萍姑勉强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淮想得到世上有这么奇怪的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自然很小,江玉郎和轩辕三光此刻已赌得连自己生辰八字都忘了,自然更不会听到他们的话。
只见江玉郎忽然一笑,道:‘你我赌了七八天,还是谁也没有输光,你不烦么?”
轩辕三光道:“不烦,不烦,再赌上三年六个月,老子也不会烦的。”
江玉郎道:“但这样赌下去,我却有些烦了。”
轩辕三光立刻瞪起眼睛,大声道:“你烦,也要陪老子赌下去。”
江玉郎笑道:“我并不是说不赌,只不过是想将赌注增大而已。”
轩辕三光大笑道:“老子赌钱,向来是嫌小不嫌大,越大越过瘾,你要赌多大,说吧。”
江玉郎缓缓道:“阁下身上带的东西,既然值七八十万两,此刻又赢了我一百三十万两,你我这一注,就赌两百万两吧。”
轩辕三光抚掌笑道:“一注见输赢,这倒也痛快,只是。。。
他忽然顿住笑声,大喝道:“老子早巳看过,你那洞里最多也不过只有两三百万,此刻已输了一半,你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来跟老子赌?”
江玉郎道:“洞中存银,至少还有一百万。”
轩辕三光道:“还差一百万呢?”
江玉郎道:“还差一百万,以人来作数。”
轩辕三光狂笑道:“格老子,就凭你这龟儿子,也值得了一百万?”
江玉郎面色不变,微微笑道:“在下纵不值一百万,却有值一百万的人。”
轩辕三光道:“在哪里?”
江玉郎笑道:“阁下难道还要先估估价么?”
轩辕三光瞪眼道:“当然要先估估价,上了赌桌六亲不认,就算是儿子跟老子赌钱,帐也要算清楚的,一文钱也差错不得。”
江玉郎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这就去将她带来就是。。
轩辕三光身后,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有盏铜灯,此刻江玉郎端起了这盏铜灯,大步走了出去,一面微笑道:“阁下但请放心,在下立刻就回来的。”
轩辕三光笑道:“老予自然放心得很,你龟儿家当都在这里,又急着翻杠,不回来才怪”他这才撕下条鸡腿,就着酒大嚼起来。
已瞧得出神的铁萍姑,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人赌起钱来,一赌就上百万两银子,他们的银子简直好像是偷来的。”
小鱼儿笑道:“谁说这些银子不是偷来的?”
铁萍姑道:“纵然是偷来的,也要费些力气,一下于就输出去,岂不可惜。”
小鱼儿道:“这就叫来得容易去得快,何况,一个好赌的人,连老婆儿子输出去,都不会心疼的。”
铁萍姑也不禁笑道:“难道他也要把老婆拿来和别人赌么?”
小鱼儿道:“他就算有老婆,也不值一百万,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就连我也猜不出了,能值一百万的人,到底不多呀。”
这时江玉郎已拉着一人走了进来,被他拉着的人,身材苗条,竟是个女子,只是脸上覆着层面纱,瞧不出面目。
轩辕三光皱眉道:“你怎要带来个女人?”
江玉郎微笑道:“当然是女人,若是男人,就不值钱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但从你这龟儿子手上送了来的剩货,只怕连一文都不值。”
江玉郎正色道:“这位姑娘虽然跟着我走了几天,但我却绝未动过她的毫发。”
轩辕三光道:“你这馋猫会不偷嘴吃,老子不信。”
江玉郎笑道:“阁下若不信,一试便知。”
他将铜灯又放到山石上,但这次并末放在轩辕三光身后,却放到他自己身后,灯光从他肩上照下来,正好照在轩辕三光面前。
一盏灯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件小事,自然谁也不会在意,但小鱼儿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道:“这小子又想搞什么鬼,他将这盏灯带进带出,绝不会没有用意的。”江玉郎满肚子坏水,自然谁也没有小鱼儿清楚。
只见那蒙黑纱的女子,始终木然地站在那里,江玉郎伸手掀开她的面纱,她还是痴痴地站着不动。
灯光下,她的脸果然美得不带丝毫烟火气,轩辕三光、铁萍姑瞧见这张脸,但觉眼前一亮。
小鱼儿瞧见这张脸,却险些惊呼出声来。
慕容九,这女子竟是慕容九,她被三姑娘赶走后,一路痴痴迷迷的到处乱闯,她梦游般笔直走出了城,别人虽然瞧着奇怪,但见她衣服华贵,人又美得邪气,也不致有人敢动她的歪主意。
谁知竟偏偏误打误闯,被江玉郎听见这消息。
他立刻想到这女子必是慕容九,所以就立刻放下别的事,赶回头,恰巧在路上迎着了已饿得发晕的慕容九。
江玉郎自然不怕她泄漏秘室,就带着她去起出赃银,藏到这里,又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轩辕三光竟早巳在身后盯上他了!
这时轩辕三光瞧见慕容九的脸,也不禁怔了半晌,方自叹道:“美女,果然是美女,只可惜近二十年来,老子已对任何美女都不感兴趣了,你还是带着她走吧!”
江玉郎微笑道:“这位姑娘虽美,但值钱的地方却不在她这张脸上,在她的身份。”
轩辕三光大笑道:“她难道还是位公主不成?”
江玉郎道:“虽不是公主,却也和公主差不多。”
轩辕三光怒道:“她究竟是谁?你这龟儿子说话怎地总要兜圈子?”
江玉郎缓缓道:“她便是九秀山庄的慕容九姑娘。”
轩辕三光也不禁一怔,动容道:“慕容家的九姑娘,怎会落在你手里?”
江玉郎道:“她被恶人所害,神智迷失,不知下落,慕容家的八位姐妹,八位姑爷,都寻她不着,在下运气好,却在无意中找到了她。”
他一笑接道:“阁下请想想,若有人将她送回她姐姐、姐夫那里,秦剑、南宫柳等人又将如何感激,那谢礼还会少得了么?”
轩辕三光想了想,一拍手道:“好,老子就跟你赌了!”
实听一人大喝道:“赌不得!”
小鱼儿忽然这么一叫,不但轩辕三光和江玉郎大吃一惊,就连铁萍姑都不免吓了一跳。
小鱼儿也不着急,先附在铁萍姑耳畔,悄声道:“你跟我出去,喜欢吃什么,就拿起来吃,千万莫要讲客气,我现在已有对付这小子的法子。”
他说完了话,才施施然走了出去,笑道:“躲在粪坑下吃大便的朋友,难道已忘了我么?”
江玉郎瞧见小鱼儿,真比瞧见鬼还要吃惊,倒退两步,失声道:“你……你怎会在这里?”
小鱼儿笑道:“老于阴魂不散,跟定了你这龟儿子。”
他聪明绝顶,学什么像什么,学起轩辕三光的口音,更是惟妙惟肖,轩辕三光用力一拍他肩头,大笑道:“若是别人从里面钻出来,老子也要吃一惊,但你这鬼精灵,你就算从地上钻出来,老子也不会奇怪的。”
轩辕三光笑弯了腰,小鱼儿却早已大吃大喝起来,慕容九痴痴地瞧着他,又似相识,又似不识。
江玉郎瞧见小鱼儿身后居然也跟着个绝世美女,那吃相居然也和小鱼儿一样,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他瞧得眼睛都直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轩辕三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喘着气道:“小兄弟,老子赌了一辈子,这次你为何说老子赌不得。”
小鱼儿嘴里塞满了肉,道:“只因你一赌,就要上当。”
轩辕三光道:“老子是老赌鬼,这龟儿子顶多也不过算是个小赌鬼,他怎能令老子上当,何况这赌法最公平不过,谁也作不得弊,除非他也是个老鼠精。”
小鱼儿悠悠说道:“你说这赌法最公平,你也赢了许多次了,是么?”
轩辕三光道:“不错。”
小鱼儿道:“你可知道你是怎么会赢的?”
轩辕三光道:“老子这两天运气好。”
小鱼儿道:“不是。”
轩辕三光皱眉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成?”
小鱼儿道:“只因为….”
他故意瞧了江玉郎一眼,立刻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说。”
轩核三光跳了起来,道:“你为何不能说?”
小鱼儿道:“这两天我体力不好,我怕这小子来跟我拚命。”
轩辕三光怒道:“这龟儿子若是敢动你一根手指,老子不把他骨头一根根拆散才怪。”
小鱼儿道:“我若和他打架,你帮我忙么?”
轩辕三光道:“当然。”
小鱼儿展颜一笑,道:“好,这样我才能放心说了。”
他笑嘻嘻接着道:“你总该知道,老鼠是最怕光的,到了晚上,才敢露面,但只要一点起灯,它们就没有戏唱了。”
轩辕三光笑道:“想不到你对老鼠们也了解得很。”
小鱼儿笑道:“鱼和老鼠,正是同病相怜,一见到猫就头疼,我不了解它们谁了解?”
轩辕三光又笑得喘不过气来,道:“但这……这又有什么关系?”
小鱼儿道:“这里的老鼠,想必都是刚从外面搬进来的,外面只怕是来了只恶猫,把它们赶进了洞,谁知这山洞里并没有老鼠饭店,它们若非快饿疯了,也不敢到你们面前来抢肉吃的。….”
轩辕三光笑道:‘这还要老子不动,谁若忍不住要动,老鼠就不敢来吃他面前的肉了。”
小鱼儿道:“但你还忘了一点,方才这盏灯,是在你身后,你的身子挡住了灯光,所以你才会连赢几次.”
轩辕三光拍掌道:“果然不错,你果然是个鬼精灵,连这种事都想得到。”
过半晌轩辕三光恍然道:“老子懂了,这龟儿子现在已把灯换了个地方,这灯光正好照在老子面前的肉上,他算定老子这一次要输,所以才要赌大的。”小鱼儿笑道:“正是如此,他现在不但可以把输了的银子捞回来,还可捞你一票。”
轩辕三光又气又笑,道:“若不是你来提醒,老子今天竟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小鱼儿转脸瞧着江玉郎,笑道:“如何?我说的不错吧?”
江玉郎面上早已变了颜色,口中却冷笑道,“你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没法子。”
小鱼儿大笑道:“江玉郎,你那一肚子坏水,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么?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蒜?”
江玉郎冷冷道:“我只怕是时运不济,才会遇见了鬼。”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你遇着了我,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如今我人赃并获,你就跟我到段合肥那里说话吧。”
江玉郎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轩辕三光,垂首道:“事已至今,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只不过……”
他突然一把扭过慕容九的手腕,闪身到慕容九身后,狞笑道:“只不过你们不想要这位慕容姑娘的命么?”

第七十二章、峰回路转

小鱼儿暗中吃了一惊,却大笑道:“你着想以慕容九来要挟我.你就错了,你莫非不知道她老是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会要救她。”
轩辕三光也跟着大笑道:“老子早就对女人没兴趣,她的死活,更和老子没关系。”
江玉郎不动声色,微笑道;‘既是如此,两位为何不向我出手呀?”
轩辕三光道:“老于并不想宰你。”
小鱼儿也笑道:“吃大便的朋友,我杀你还怕脏了手哩。”
江玉郎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要告退了,这位慕容姑娘,自然也要跟着在下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走吧!你带走了慕容九,还怕没有人找你算帐。”
江玉郎冷笑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若有人问起我来,我便说带走慕容姑娘,只为的是害怕她遭了你的毒手,若不是江小鱼,慕容九此刻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小鱼儿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两人,别的本事没有,栽赃耍赖,混充好人的本事,倒真还没有别人比得上。但你抢了段台肥的银子,事实俱在,你总赖不掉的吧。”
江玉郎道:“什么银子,我两手空空,哪里有银子,现在银子是谁的,就是谁动手抢去的,这道理岂非更简单了。”
轩辕三光忽道:“你龟儿子想赖起老子来了!”
江玉郎冷笑道:“你说我赖你,我就说你赖我,咱们倒不妨看看,江湖中人是相信你 ‘恶赌鬼’的话,还是相信我江玉郎的话。”
轩辕三光也被气得怔住了,苦笑道:“你龟儿子若早生几年,‘十大恶人’哪里还有老子的份。”
江玉郎大笑道:“过奖过奖,在下只不过…。.”
话声未了,突听几声惨呼,自外面传了进来。
这惨呼声非但分外凄厉,而且历久不绝,发出惨呼的人,不但像是瞧见了一些残忍之极、恐怖之极的事,而且还像是在遭受着某种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这样的惨呼声听在耳里,足以令任何人的血液都为之凝结。
江玉郎的面色变得最快,也变得最惨。拉着慕容九,就想转身奔出
小鱼儿大喝道:“来的人既能令他手下发出这样的惨呼,必定可怕得很,你要出去送死没关系,但慕容九…。.”
他语声突然顿住,黑暗中,已现出了五条人影!
这时虽然还没有人能瞧见他们的面目,但他们带进来的那种鬼气森森的邪气,已令每个人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黑暗中,只听得一阵阵令人寒毛悚栗的“吱吱”声,响个不绝,五条人影已缓步走了过来。
小鱼儿首先看到的,是他们那一双惨碧诡异、闪闪发光的眼睛,接着,便瞧见了他们惨变的脸色。
这五人身子里流的血,都好像是惨碧色。
五个人俱都穿着长可及地的黑袍,右手里拿着根鞭子,左手里却提着个铁笼,那听来令人作呕的吱吱声,便是从铁笼里发出来的。
轩辕三光大喝道:“朋友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他喝声有如霹雷,震得山谷回应不绝,正是借着这喝声露了手气功,想先给对方个下马威。
谁知五个黑衣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碧森森的目光,在小鱼儿等人面上不停的打转,也不说话。
江小鱼早已退了回来,大喝道:“九秀山庄的九姑娘和‘恶赌鬼’全都在这里,朋友们若是识相,还是快快退出去吧,再迟想走也走不了啦!”
他更是机伶,一看苗头不对,就赶紧先将轩辕三光和慕容九的名头抬出来吓人,这两人名头实在也不小,何况,就算吓不退对方,也是别人的名字,全不关他的事,对方要找也不会找他了。
五个黑衣人仍然声色不动,脚下也未停。
铁萍姑忽然惊呼一声,拉住小鱼儿的手,颤声道,“老鼠……笼子里好多老鼠。”
几十只老鼠在铁笼里吱吱乱叫,小鱼儿虽不怕老鼠,但瞧见那几十双发光的眼睛,毛茸茸的一大堆老鼠,也不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为首的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错,老鼠……在下五人此来找的只是老鼠,与人无关,各位只要站着不动,在下必定秋毫无犯。”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语声却比老鼠叫更令从作呕。
轩辕三光忍不住问道:“捉老鼠干什么?”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敝上非鼠肉不欢,是以令在下等四处搜捕,但此间方圆百里内的老鼠都已流窜入山,是以在下等才一路追捕过来。”
小鱼儿恍然失笑道:“难怪这山洞里老鼠特别多,原来就是被他们赶来的,我本来还以为外面来了只恶猫哩。”
轩辕三光面色却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个人来,厉声道:“朋友们的主子是谁?”
那黑衣人不再答话,却挥了挥手。
五个人嘴里便同时发出了吹竹之声,这声音宛如吹竹,却又不似,听得人又觉恐怖,又是恶心。
铁萍姑早已掩起了耳朵,小鱼儿也听得牙痒痒的,全身不舒服,但他好奇之心最重,见了这种怪事,一心只想瞧个究竟。
轩辕三光双目圆睁,目中却有惊恐之色。
小鱼儿忍不住悄声问道:“这喜欢吃老鼠的朋友是谁?你知道么?”
轩辕三光道:“嗯。”
他像是想起了件十分可怕的事,竟想得出了神,小鱼儿在他耳朵边说的话,他竟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土石下异声骤起,像是有几千几百只老鼠,在吱吱乱叫,拼命要往外面逃窜出来!
黑衣人立刻将手提的铁笼,分成五个方位摆开。
就在这时,一大群老鼠,已从山有的裂隙中,黑暗的角落里,潮水般奔了出来,多得简直数也数不清。
小鱼儿一辈子瞧见过的老鼠,加起来也没有此刻十分之一多,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多老鼠。
此刻奔来的若是一大群饿狼、一大群虎豹,小鱼儿也末见得会如何害怕,但这一大群老鼠,却令他脸色发白,身子发冷,刚吃下的酒肉,直在胸口里往外冒,几乎就要吐出来。
他虽然还能忍住,但铁萍姑却已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满地,老鼠从他们胸旁奔过,几个一等的武功高手,竟都忍不住跳起来,跳到那块巨石上,挤成了一堆,铁萍姑双手掩着了脸死也不肯再张开眼睛。
但小鱼儿眼睛却仍睁得大大的。
几千几百只老鼠就在自己脚底下奔过去,这景象究竟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到,他怎舍得不看。
只见黑衣人口中吹竹之声不停,手里长鞭飞舞,将老鼠一群群的赶进铁笼,铁笼虽不小,却也并不太大,但老鼠一群群的跑进去,就像是填鸭子似的,塞不进去也要塞,一只叠着一只,一群叠着一群。
直到五只铁笼子都塞得水泄不通,看来已像五个大肉团的时候,黑衣人才放下鞭子,停住了哨声。
剩下的老鼠竟也立刻就如蒙大赦一般,又四面八方地逃了回去,眨眼间又逃得个不剩。
山洞里立刻又恢复了平静,铁萍姑偷偷瞧了一眼,才敢放下手,脸上已满是冷汗,就像是刚做完一场噩梦似的。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如今才知道,老鼠竟如此可怕。”
轩辕三光干咳几声,道:“格老子,成千成百只耗子,看起来真和十只八只差得多了,四川耗子虽多,但老子也没有看过有这么多的。”
江玉郎咯咯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只不过觉得有些恶心。”
为首的那黑衣人大笑道:“这位朋友说的不错,老鼠非但不可怕,而且还美味得很。”
小鱼儿苦着脸道:“美味?”
黑衣人怪笑道:“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他竟从笼子里捞出只毛茸茸的老鼠来,往小鱼儿手里送。
小鱼儿赶紧摇手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老鼠既是如此美味,还是留给阁下自用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可惜可惜,想不到阁下看来胆子虽大,却连只老鼠都不敢吃,否则阁下尝过老鼠肉之后,再吃别的肉就味同嚼蜡了。”
小鱼儿身上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大声道:“朋友既然已找到了老鼠,此刻总该走了吧。”
江玉郎忽然阴恻测笑道:“你素来最爱多管闲事,这次怎地不管了?”
小鱼儿笑道:“若有人喜欢吃老鼠,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为何要管,正如你喜欢吃大便,我也是管不了的。”
江玉郎面色微微一变,转眼去瞧那黑衣人道:“朋友真要走了?”
那黑衣人道:“在下早已说过,此来只是为了老鼠,与人无干。”
江玉郎叹了口气,道:“难道朋友就不知道,这里有比老鼠更好的东西么?”
那黑衣人眼睛在慕容九和铁萍姑身上一转,怪笑道:“本门弟子,都觉得女人不如老鼠可爱…—’
江玉郎将慕容九拉到一边,远远躲开小鱼儿和轩辕三光,才笑嘻嘻道:“金银珠宝难道也不比老鼠可爱么?”
那黑衣人眼睛一亮,道:“金银珠宝?在哪里?”
江玉郎眼角往后洞瞟了一眼,口中却笑道:“有这两位在此,我不敢说。”
小鱼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奇怪,以前为何不早把你宰了。”
江玉郎大笑道:“就凭你要杀我,只怕还不容易。”
只见那黑衣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提起了铁笼,就往后洞走,小鱼儿闪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笑嘻嘻道:“后面没有老鼠,各位还是请回吧。”
那黑衣人嘿嘿笑道:“朋友最好知道,你虽不敢吃老鼠,老鼠却敢吃你的。”
小鱼儿笑道:“我已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肉脏得很,老鼠只怕也吃不下去。”
那黑衣人大笑道:“好,你这人有趣得很,而且胆子也不小...”
“小”字说出口,他掌中皮鞭已挥了出去。
这鞭子又黑又亮,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份量却不轻,黑衣人手劲更不小,鞭子飞出来,又急又重,鞭风嘶嘶直响。
但小鱼儿一伸手就抓住了鞭梢,笑道:“朋友还不知道,我虽然对老鼠有些头疼,但人,我却是不怕的。”
那黑衣人脸色早已变了,用力想夺回鞭子,但鞭子却好像已长在小鱼儿手上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也动不了分毫。
小鱼儿笑嘻嘻道:“老鼠既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老鼠,你们就算把天下的老鼠都捉去吃光,我也不管你们,但你们若想打别的主意,我却要不客气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不来惹咱们,咱们也不惹你,但你若想挡咱们的去路,咱们却要不客气了!”
他话一说完,口中突又发出了吹竹声。
他身旁两个黑衣人就拉开手中铁笼的门,铁笼里塞得满满的老鼠,立刻像箭一般窜了过来。
小鱼儿一惊,几十几百只老鼠,已窜上他身子,在他身上又叫又咬,小鱼儿又是吃惊,又是恶心,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抓鞭子的手只得放开了。
五根鞭子立刻没头没脑的向他抽了过来。
小鱼儿满身都是老鼠,哪里还能施展得开手脚,只得一面躲,一面退,口中不住大呼道:“轩辕三光,你还不来帮忙么?”
但轩辕三光的脸色也发了青,迟疑着,慢慢走过来。
那黑衣人厉声道:“轩辕三光,你既已猜出我等是何人门下,你还敢出手?”
轩辗三光怔了怔,竟然退了回去。
小鱼儿大喝道:“轩辕三光,你难道也像女人,怕老鼠?”
轩辕三光竟索性转过头去,不瞧他了。
小鱼儿身上老鼠非但没有少,而且越来越多,身上又疼又痒又麻,已不知被老鼠咬了多少口。
那五根鞭子,更毒蛇般抽了过来。
小鱼儿这才真的有些慌了。
他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能沉着对付,但这满身毛茸茸的大老鼠,却令他手慌脚忙,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玉郎忍不住大笑道:“自命为天下第一聪明的人,竟连老鼠也对付不了……江小鱼,你几时想到过你会死在老鼠手里。”
小鱼儿身上巳挨了几鞭子,不禁长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过。。。”
突然间,只见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被人挟颈一把抓住,从后面抛了出去,手里的鞭子也被人夺走。
另四个黑衣人惊呼忽吼,四条鞭子向来的这人抽过去,却不知怎地,鞭子竟不听话了,你的鞭子抽我,我的鞭子抽你。
四个人竟自己打起自己人来。
小鱼儿大笑道:“花无缺,想不到你居然来了。”
来的人自然正是花无缺,除了他“移花接玉”的功夫外,还有谁能令这四个人自己打自己。
小鱼儿见他来,自然松了口气,江玉郎见他来了,却也开心得很,只道花无缺救下小鱼儿,只不过为的是要自己动手杀他而已。
花无缺鞭子飞舞,已将小鱼儿身上的老鼠全部赶走。
那五个黑衣人已全都吓呆了,张口结舌,呆呆地瞧着花无缺,手里的鞭子再也不敢抽出去。
为首的那黑衣人吃吃的道:“朋友是谁?为何来多营闲事?”
花无缺淡淡道:“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得这手功夫吧?”
那黑衣人想了想,变色道:“移……移花接玉。”那黑衣人跺了跺脚,又道:“既是移花宫的人到此,在下等只有告退。”
小鱼儿笑道:“你们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此刻就想走么?”
那黑衣人冷笑道:“这话只怕还轮不到阁下来说,就凭阁下……哼!”
花无缺道:“你们瞧他不起?”
花无缺微微一笑,又道:“既是如此,莫要老鼠帮忙,你们不妨再和他打一场,五人齐上也无妨,我绝不出手。”
那黑衣人狞笑道:“只要阁下不出手,这小子……”
话未说完,小鱼儿一拳已击出,他明明瞧见小鱼儿这拳打出来,竞偏偏躲不开,鞭子还未飞出,人已被打得飞了出去。
另四个黑衣人齐地扑过来,但小鱼儿指东打西,片刻间五个人都被他打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
花无缺微笑道:“各位此刻已知道他的厉害了么?”
五个黑衣人哪里还有一个说得出话来,竟都倒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小鱼儿大笑道:“想不到竟不如老鼠,竟如此经不得打。”
黑衣人既不敢答腔,也不敢动。
那边轩辕三光却直向小鱼儿使眼色,打手势,意思竟是要小鱼儿放他们走,小鱼儿皱了皱眉头,道:“我现在手已不疼了,还不快站起来。”
黑衣人非但没有站起来,身子反而缩成了一团。
小鱼儿大笑道:“五个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好意思赖在地上,难道还要等你们师娘来,抱你们起来么?”
黑衣人本来还在颤抖,此刻却连动都不动了。
轩辕三光忽然窜过来,一把拎起个黑衣人,只瞧了一眼,脸色便已改变,缓缓将黑衣人又放了下去,叹道:“他们只怕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轩辕三光将他们的尸体一动,只见口、鼻、五宫中,便有鲜血渗出来,就连这血,也都是惨碧色的。
小鱼儿也不禁怔住了,道:“这五人挨了两拳,难道就气得自杀了么?”
花无缺皱眉道:“他们也许是以为你放不过他们,所以自己先就……”
小鱼儿跺足道:“他们就算弄了我一身老鼠屎,我也不会杀他们的呀,这些人难道是老鼠吃多了,人也变得像老鼠一样想不开。”
轩辕三光苦笑道:“这些龟儿子说死就死,死得倒真快。”
小鱼儿道:“是呀,难道他们嘴里早就含着毒药,随时都准备死不成。”
轩辕三光皱着眉蹲下,将这黑衣人的嘴扳开,立刻就有一般掺碧色的、浓得像墨汁似的苦水,从他嘴里流出来,还带着种令人作恶的臭气。
轩辕三光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些杂种竟是将毒药藏在牙齿里的。”
小鱼儿皱眉道:但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我既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也不想逼问他们的口供,他们难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轩辕三光对这黑衣人全身都搜了一遍,只搜出了些银子,此外连一条汗巾都没有。
这些人身上除了银子外,竟是什么都不带。
轩辕三光想了想,忽又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失声道:“你想不通的事,回答就在这里。”
只见这黑衣人胸膛上,赫然有十个大字。
这十个惨碧色的字,竟像是用碧磷烧出来的,几乎已烧及骨头,伤痕深深印在肉里,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休想除去。
这十个字写的是:“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小鱼儿道:“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这算什么见鬼的意思?”
轩辕三光叹道:“这意思就是叫他们打不过别人时,赶快自杀,免得丢他们主子的人,他们现在若不自杀,回去死得只怕更要惨十倍。’
小鱼儿道:“你是说他们怕回去受主子的酷刑,所以宁可现在自杀,是么?”轩辕三光道:“正是。”
小鱼儿道:“但他们在这里挨揍,他们的主子根本不知道呀,只要他们自己不说,难道我还会说出去不成。”
轩辕三光道:“这些龟儿子也许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你———”
花无缺忽然道:“不是这原因。”
小鱼儿道:“你说是什么原因?”
花无缺缓缓道:“我瞧见他们时,他们本有七个人的。”
轩辕三光拍手道:“这就对了,他们五个人进来,还留着两个人躲在暗处,那两人见势不抄,恐怕已暗中溜了,这五人算定他们回去一定要报告的,与其到那时凌迟受罪,倒不如现在落个痛快的好。”
小鱼儿瞪着花无缺道:“你进来时,没有瞧见那两个人么?”
花无缺苦笑道:“我听见你的呼喊声,立刻就闯了进来,并没有去留意别的。”
小鱼儿忽然一拍脑袋,大叫道:“不好,我们竟被这些鬼老鼠弄晕了头,五六个大活人从我们身边溜走,我们竟全都不知道。,
轩辕三光四下瞧了一眼,也失声道:“不错,那姓江的小杂种,果然溜了。”
小鱼儿跺足道:“你进来时,我还瞧见他的,那时他脸上像是还有欢喜之色,以为你要来宰我,后来想必是—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就立刻开溜...唉,这小子一向是个鬼精灵,我本该特别盯着他才是的。”花无缺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他自己走了倒也好。”小鱼儿瞪眼道:“你是早已瞧见了他的,是么?”花无缺道:’好像瞟过一眼。”小鱼儿道: “但你还是放他走了。”花无缺叹道:“我和他总算交友一场……”小鱼儿大叫道:“但你为何要让他将幕容九一起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