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争雄记
   —黄易
第三章 王府夜筵

  白喜和邰桓度并排而上。。
  还未步上大门前的平台,夫概王迎了出来。
  桓度心下恍然,,知道这次白喜约自己早来一步,,内中实有别情,,看来这次夫概王是要争取自已加入他的阵营,,进而推之,,这人应当有着取吴王阖闾而代之的野心,。
  夫概王一点也不提舒雅,,客气几句,,领着桓度去参观他庞大的府第,,自喜告个罪,,不知转到那裹去了,。剩下、夫两人,,在几个亲兵护卫下,,四处漫步。。
  夫概王态度谦恭平和,,一反平日的狂傲,,引邰桓度并肩走进大殿东面的长廊,,边走边道:“孙将军还是第一次来本王处,一定要参观武藏室。”他说话威猛沉雄,令人生出屈服相从的意向,正是天生的领袖之材,难怪能在阖闾之外,成为第二号强人。
  长廊和另一座偏殿相连,两人在长廊并肩走着,在大阳的馀晖下,两旁殿宇楼台,美不胜收。
  来到偏般的门前,四名赤肩穿着护胸铠甲的力士,分立两边。
  桓度眼光何等高明,看到这四人全身体态匀称,气势强凝,心下一懔。原来普通人是右手或右脚较粗壮,又或反过来左大於右,即是说一定有某部分是比较有力和灵敏,但若是像桓度这个级数的高手,全身无一不是最强和最灵活的武器,就会发展均匀,可以应付任何角度的突袭和进攻。因此当桓度骤见这四人,便从他们的身型气度上,观察出这四名赤膊力士,都是可被选入特级高千的行列。
  桓度面上神色不变,掩饰了内心的震动,以免夫概王察觉出自己眼力锐利,从而推恻出他的成就。
  桓度尤其震惊的是,从未曾听过伍止胥或任何自己的手下提起过这样的四个人。因为这样的高手,能有一个,也足以造成声势,成为吴国着名人物,现在一下子出现了四个,依然不为人知,这大概王的真正实力确是令人震骇;更为可怕的是,他表面的粗豪狂妄,看来是一层烟幕,使阖闾等不存戒心。照这四个高手的深藏不露来说,显然是应该对他另作估计了。
  可以说是夫概王低估了桓度,如果他知道桓度能从这些许的迹象,推断出这个结论,心中必然後悔。
  夫概王也不见有任何指令,最近殿门的力士倏地推开两扇以铜片嵌成一个兽头的巨大木门。
  在力士的推动下,大木门轻若无物,桓度却知道,每扇木门最少需要百斤之力,才可以推动,这种举重若轻,才是难得。
  大门推开,殿内灯大通明。
  桓度心忖这次参观“武藏室”,是针对自己的一次安排,以他估计,他桓度成为了夫概王一是招揽、一是消灭的一个人物。这当然是他在吴国的表现,对他夫概王造成威胁的力量,断不能容他站在闾那一条阵线,所以这次的交手,非常重要。
  他如果不能让夫概王对他不起排斥之心,往後的日子,便会变成和夫概王的明争暗斗。
  兼且这夫概王实力庞大,连吴王可能也会因为不想吴国内战而宁愿牺牲他桓度,那就是桓度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了。
  大殿内明如白昼,摆着一列一列的兵器架,使人仿似进入了一座兵器的森林内。
  其中一个角落放置了几辆战车,更使人见而神往。
  夫概王带桓度在兵器架林内穿插慢步。
  夫概王随手取起一个铜铸的胃,这种青铜铸成的护体器物,是当时的极品,一般将士,只穿皮革制成的甲,能在重要部位加嵌铜片,已是很了不起,铜胄只有君王大公方可拥有。
  夫概王拿起这护着头脸的铜胃,其正中处有一条纵切的脊棱,把全胄均匀地分左右两个部分,胃面上的纹饰,就是以这条脊中线向左右对称展开,组成一个大的兽面,还有两支上翘的尖角,在相当於兽嘴的地方,露出了战上的面孔,形状威武。
  夫概王一边解说铜胃的好处,一边述说铜胃的来历,桓度却是一边心惊,这“武藏室”
  内由一刀一戟,至弓箭甲,无一不是精品,夫概王的收藏魄力和支持这庞大收藏的实力,正是要向自己示威。
  夫概王神态轻松,转到另一角落,随手取下一把长弓道:“这把长弓的制做时间头尾横跨四个年头,是以柘木、牛角、再以胶、筋、丝、漆等合制而成。要将这些材料合制成弓,因为不同的工序需要不同的季节来进行,例如冬天取木,春天取角夏天冶筋,秋天才把它合井合,再经历冬天的寒气,到春天再被弦,丝毫不苟。”
  桓度暗赞夫概王在这方面的认识,他是大行家,闻言便知夫概王内行。
  桓度取下一支长箭,细心观察箭镞的式样,看见镟头抛弃了用的扁体形态,改用叁棱锥体,由以往两翼侧刀前聚成锋改成叁棱约叁条凸起的棱刃前聚成锋,既增强了穿透力又加强了杀伤力。
  桓度心想:优良的战术固然重要,但精良的武器亦起着决走性的作用,随着申战的日益发展和战争规模的逐渐扩大,防护装备也进一步完善,使甲胃的制造日益牢固,防卫的部位更周密完备,故迫切地需要更为锐利而穿透力更强的箭镞,桓度手中长箭,正是这颇应连而生的产品。
  桓度淡淡道:“这武库吕称天下之冠,但若不得其用,亦等同废物,夫概王以如何?”
  夫概王双目直视桓度,如老鹰般看望箸自己的猎物。
  桓度一双虎目寒芒暴闪,毫不退避地向他同视,他知道今次若不能争取此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尊敬,他日行军调将,将会有很大障碍,很可能因而招致败绩。
  两人的眼神,等同利刃,在空间交击。
  雄狮一样威猛的夫概王道:“孙将军胆识过人,本王佩服。”
  桓度听出夫概王的说话後面另含深意,登时醒悟到刚才舒雅并非是无意遇上,而是专志试探自己的深浅。幸好他以过人的胆力,赢得高深莫测的形象。
  桓度伸大一阵大笑,豪迈不羁。
  夫概王为之错愕,一向定温文的桓度,忽然露出这样豪雄的神态,令他大感意外。
  桓度知道自己这一着奇兵争回了主动的形势,连忙乘胜追击,通:“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胜之道,其他何足言勇。”这几句说话非常凌厉,人示他度尽管面对千军万马,也如高山似的不能动摇,何况只是舒雅的一把“越女剑”。
  夫概王一时寺哑口无言。
  其实桓度正向夫概王施展攻心之术,往他心中便下自己的威武形象,当然若非他适才表现了过人的胆识,这几句话会没有半点用处。
  夫概王知道不能在这方面向桓度施压力,转口说:“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良将选明主而事,当今天下群雄并列,晋、齐、秦、楚均为雄霸,吴国地僻人稀,偏处南方,孙将军兵法大家,天下知名,为何偏要投靠於我?”这几句话非常厉害,一个对答不好,对他今後在吴国的发展将有很大的影响。
  桓度不禁对这吴国的第二号头头另眼相看,他看来表面粗豪,却是具有机心,智勇双全。
  桓度淡淡一笑,回复到从容谦让的神态,一方面是见好就收,另一力面亦是要夫概王捉摸不着他的心意,道:“我孙武一生致力於兵法之道,深信最好的理论,必须身体力行,用之於实战上,始能如其真伪,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和愿望。”说到这裹,两眼忽地射出神光,像两文利箭一样,从夫概王的眼睛透射进他心内。
  夫概王神色一变,显然被桓度突如其来的眼神所慑。邰桓度虚虚实实,忽软忽使,使他无从捉摸。
  桓度眼中神光忽又消去,抬头仰视似乎陷进深思里,好一会才继续说:“晋、秦诸国沈迷车战之术,积习难返,绝难接受我新创的战术,只有吴国一向以步兵骑兵为主,若能用我之道练习针对车战的最新战术,必能称雄天下,这便是找的心愿,也是我甘心事吴的原因。”
  这番话说得夫概王连连点头,深合他要称雄天下的野心,兼且桓度喑中点出他不理吴国谁人当权,只要能让他一展所长,他自会甘心从之,这几句话正说到他心坎裹。
  夫概王呵呵一笑,甚为满意,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这时有亲卫来报,巫臣的马车刚进入王府的外门。
  夫概王不再迟疑,率领桓度一齐出迎。
  在大门外除了白喜外,还有伍子胥和一众大臣,此次夫概王是东道主,吴王间自然不便前来。
  伍子胥向桓度打个眼色,表示他己知道夫概王请他早来之事。
  桓度知道他信任自己,便不作表示。
  台阶下一队人缓步而上,巫臣一马当先,身边的人儿婀娜多姿,风华绝代,正是那一代尤物、自己梦萦魂牵的美女夏姬,心中不由一紧。
  巫、夏两人背後跟了十来个身穿晋服的武士,桓度一个也不认识,知道这是巫臣的特别安排,把认识他桓度的手下,特地没有带来。
  度听到身後的白喜低声道:“那穿黄人的是闪电矛夏信,穿自大的是快刀捷了,这两人都是晋关的着名高手。”桓度心下恍然,看来定次聚会,还合有比较吴、晋两国武技的作用。这等比武,很容易演变成意气之手,不知巫臣如何应忖。
  巫臣等很快和走下石阶迎接的夫概王相遇,一边谈笑,一边向上走来。
  桓度身旁一阵香风,原来舒雅亦走了出来。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在走上来的夏姬,桓度不由喑笑女孩子自然难免有争妍斗丽的心态。
  这个角度刚好看到舒雅的侧面,纤巧的鼻子恰到好处的耸起,便她的轮廊既有性格而又巧俏,长长睫毛下,乌亮的眼睛,比之夏姬的风韵迷人,是另一刚健明媚,各胜擅长。柄度心想若能把这样骄横的美女驯服,应是男性的一大快事。
  舒雅对桓度的盯视,止即起了感应,小嘴不屑地一噘,走远了几步。
  邰桓度心下有些许被伤害的感觉,幸而刚好巫臣和夫概王走了上来,巫臣正向各人引见夏姬,很快要轮到他了,急忙将舒雅置之脑後,应忖即将来临的局面。
  巫臣和夏姬转到桓度面前,不知是否神经过敏,桓度感到有两对锐利的日光,正在很仔细地观察着他和夏姬的神态。
  一对眼睛是巫臣,这是很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次救美之後,夏姬神态奇怪,自然令巫臣心下怀疑。当时虽将他瞒过,但总有点蛛丝马迹,使巫臣心难释然,不肯放过任何探查的机会。
  另一对利眼竟然来自身旁的伍子胥,这就令他大感不解。
  无论这两人中任何一人,如果自己和夏姬的关系被其揭开,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夏姬悄然立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似远隔在万水千山之外。他鼻孔傅进夏姬熟悉的体香,勾起往巫臣船内和这美女颠鸾倒凤的回忆,面上却要升起陌路不相识的初遇表情。
  巫臣的语声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来道:“夫人!这位是以兵法着称的当代大家,孙武将军。”
  夏姬抬起俏面,她清澈的大眼睛,一点不见异样,深深向桓度一福。
  见到夏姬神态毫无破绽,桓度把提到平空的心放了下来。急忙装作回礼,低下头来,顺便减短两人日光相接的时间,忽地发现一个景象,令他几乎魂飞魄散。
  原来他目光下射,看见夏姬的左手紧抓成拳,轻轻颤动,这个角度,位於夏姬右侧的巫臣,刚好看不见,但能否避过伍子胥的目光,就是五五之数了。
  这时他巳不能计较,心中起了一片怜惜,夏姬的痛苦,使她需要用上极大的自制。见面礼罢,在夫概王引领下,一众走进正殿。殿内的客席设在南方,上而设作北方,其他的席位,沿着东面两方摆设,空出殿心大片的空地。
  众人面向殿心坐下。
  一队乐队鱼贯走进殿中,面向巫臣和夏姬的客席,奏起乐来。
  这队乐队有十人,分作两列,作跪状,身穿银灰色窄袖长衣,头戴黄色帽巾。
  左起第一人是指挥,双手挥舞鼓杖,敲击鼓面。後面四人吹着笙箫等各乐器,其他五人,有人侧身弹瑟,有的在拍手唱歌,一时殿内充满欢乐的气氛。
  桓度一边装作留心欣赏,一边目光四处巡游,见到随巫臣来的晋国高手都坐在对面东边的几个席位,那闪电矛夏信和快刀捷难两人,面无表情,难知喜怒。舒雅和白喜一席,她的目光不时望向夏姬,好像天下竟有这样的美女,以致心生不忿。
  事实上不止舒雅,殿内包括夫概王在内,大部分时间眼光往夏姬游弋,夏姬一举一动,都是令人难以收回目光。
  乐队演奏完毕,夫概王举杯劝饮。
  酒过一巡,大概王道:“巫专使这次前来,展示车战之术,令我吴人大开眼界,人闻晋国武风别盛,名家辈出,令人深向往。”
  巫臣仰天大笑道:“夫概王身为南方第一高手,若谈武技,我等是班门弄斧,贻笑大家,还是藏拙好了。”
  白喜插嘴道:“巫专使太谦让了,大家交换一下心得,应是天大美事。”
  常时武风极盛,宴会巾舞剑比试,几乎是例行节目,不过两国外交的宴会,牵连会比较复杂点吧了。
  伍子胥笑道:“巫专使这次下惜千里来此,如果不给我们一开眼界,太可惜了!”连伍子胥也附和,众大臣立即一齐起哄,纷议比武的方法。
  桓度知道伍子胥为人隐重,每一行动都有深意,此次可能是与巫臣合谋,利用晋人的力量,一杀夫概王的威风。不知夫概王会否动用他的神高手,若是如此,恐怕巫臣和伍子胥不能讨好。
  伍子胥和巫臣以往同属楚臣,相识已久,巫臣此次来吴,正由伍子胥穿针引线,桓度推测两人合谋,是符合情理的推断。
  白喜一名手下走到殿心,桓度认得这人是以长戟着名的吴国高手万踪。心想夫概王这方一出场便是最箸名的好手,显然志在必胜。这时形势复杂,可能使变成几方面势力的倾轧。
  吴方高手万踪走到殿心,恭手向巫臣施礼,大声迫:“白将军手下参将万踪,愿向专使请战夏信老师。”全场一阵骚动。万踪一止来便挑战晋方在埸的最项尖高千,常然是希望以一两场比武来定下胜负。万踪和夏信使的一是长戟一是长矛,都是远距离的格斗丘器。
  万踪语气巾透出强烈自信,那夏信反而神色不动,静待巫臣的指示。
  桓度推断万踪对这一战无甚把握,所以反而要强迫自己生起强大的信心,才不致因怯战致气势减弱,招致败绩。
  夏信为北方霸主晋国的有数高手,称雄中原,难怪吴方高手被其盛名所慑。这夏信最着名一战,是与楚国费无极的一次比武,当时夏信虽然落了下风,仍能全身而退,使他占传天下。
  另一方面桓度有点失望,这万踪一出,摆明夫概王不龠动用他那四名神高手。使他下能多得点有关这四名高手的资料。
  巫臣呵呵一笑道:“万参将长戟四十八法,闻名久矣,夏信你好好领教高明,但须谨记晋、吴两国,现为兄弟之邦,点到即上,以切磋为大前提。”
  夏信长身起立,离座走往殿心,拱手向夫概王施礼後,一语不发,神情僻傲,显然不把一向僻处南力的吴国高千放在眼中。
  夫概王日中寒芒一闪,似动了气。旋即笑容又浮上脸上。
  这时双方都有随从走下场来,两人穿上铜胄和护着壶要部位的铠甲。
  夏信的头胄是虎头纹饰,万踪的是一只似狮非狮的怪兽,两人身上的披甲都是以铜片穿缀而成,甲裙直幅下垂,刚好护着下阴,转动灵活,外形威猛,杀气腾腾。
  又有人取出两人兵器,夏信持的当然是他的着名长矛,万踪则拿长戟。
  一阵钟鼓在夫概王席後响起。
  夏信手中长矛忽地弹上半空,化出万道子影,虎虎生风,大殿上空满是寒芒,光耀眼目的矛尖反光,使殿上项时陷入重重矛影裹,这夏信一出手,吸引了全场日光。
  满天矛影倏地收去,变成一支长达女八的长矛,离指着叁丈外的吴国高手万踪。
  万踪一沈腰,长戟回指夏信。
  一股沈雄的杀气,立时在两名蓄势欲发的高手间生起,教人呼吸顿止。
  桓度心下大叫不好,夏信果然高明,一出手便占了主动之势,看来他的图谋,是要迫万踪在数招内分出胜负,这样赢来乾净利落,大方漂亮。其害处是这等接触全无花巧,动辄重伤身亡,如果发展到那情况,便可能使双方那难以下台。他日光一扫伍子胥、使臣和白喜等人,发觉他们那现出不安神色,自然是右到场中局势,难以控制。
  夏信长矛寂然不动,由下斜上百指万踪。万踪长戟不断震动,抵抗着夏信的强大气势,落了下风,正是动则不能久。
  吴国高手万踪开始双脚移动,以夏信为中心,绕着夏信缓缓转起子来,这一着万踪是出於无奈,希望藉此减轻夏信长矛遥指的杀气。
  夏信静立如石,轨在原地转身,无论万踪或快或慢,他的长矛无一刻不是斜斜指向万踪咽喉的部位。看来只要万踪露出丝毫空隙,他的长矛会闪电上,此时形势千钧一发,夫概王和巫臣等不安之色更浓了。
  一声大笑在桓度口中响起,随着大笑,他大步踏进殿内两人决斗的空间内,殿内各人一齐大惊失色,因为埸内比武的两人,气势正凝聚到项峰,桓度这样踏进他们的警觉范围,一个不好,会招致两人在气机牵引下的自然反击,即使武功远胜他两人,怕也难挡两人的同时合击。
  夏信和万踪两人果然同时一震,一矛一戟同指向桓度。
  就在两人要进击的刹那,桓度蓦然一声大喝,手上寒芒一闪,抽出腰间长剑,嗤地一声掣在半空,寒芒再闪,劈在矛戟所生起的强大气势上。
  长剑直劈向地下,在离地叁寸处倏地静上不动,长剑生出强大的气势,满殿寒气,这一剑虽然砍在虚空处,却恰好在二人强大的气势网内,劈开一道空隙。
  夏信和万踪当然不能真的向桓度进击,藉着这个机会,一齐提起兵器後退。
  这纠缠难分的局面,给桓度一剑化解。这一下武功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那胆气和眼光。
  桓度又是一声长笑,寒光一闪便收,长剑插回内,跟着道:“夏老师和万参将都是人功高强,这一仗便作平分秋色如何?”言罢一扫众人,看见夫概王、白喜和伍子胥等脸上震骜的神色还未退去,夫舒雅面色煞白,显然都为自己过人的决断、眼力和剑法,震骇莫名。
  夫概王大笑道:“来人!夏老师和万参将令我等大开眼界,每人赐宝剑一把,黄金十两。”眼光转到桓度身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这一着保存了他的颜面,使他对桓度大生好感。
  晋方高手无不现出惊异之容,桓度目一剑的气势和速度,把这些眼高於顶的中原高手全震慑住了。
  独有巫臣毫不奇怪,连天下震惊的襄老也上他剑卜弃剑负伤而逃,还有什麽事他做不到的?心下更感激他出面解围。
  至此没有人再有比武的兴致,宴会在融洽的气氛下进行。
  席间巫臣道:“孙将军兵法天下知名,不知巫某可有请益的机会桓度知机得很,连忙道:“巫专使若然有空,可订个时间,两人最後决定明天下午,巫臣到桓度府上见面。
  这约会在众人前谈妥,当然远胜私下密约见。宴会直至丑时才结束,自喜和桓度同车而走。车内白喜向桓度再叁道谢,手下万踪得保颜面,於他亦有光采。桓度这一着,似平是押对了。

 

 

第四章 前朝遗美

  回到将军府,巳接近丑时末。
  亲将来报,吴王使人送来巫臣转赠的舞姬,已在偏厅中等候有两个多时辰了。
  桓度心中感到一阵刺激,他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香艳的礼物,这些舞姬无论样貌身材,都是万中无一的精选,声色艺俱全,又是中原美女,对南力的人来说,充满了异国情调。晚宴时被夏姬引发的感情,似乎突然间有了宣的对象。
  桓度来到偏厅的门外,刚好看到一名女子背对自己而坐,桓度敏锐的目力告诉他,当他来到厅门时,这女子双肩微微一紧,显示她正在提高警惕,留意着自己的接近。
  桓度心中发出警报,这晋国的舞姬,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因为他的步声轻如狸猫,若非受过训练的好手,一般人尽管被他走到背後叁尺,怕也不能单从听觉发现他的接近。现正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是否是晋国训练派来吴国的间谍,抑或只是一个特别的例子,与晋国无关,桓度一定要查明这点,否则带着个这样的祸根在身边,对他各方面的行动,都不力便。
  桓度心中转着无数问题,脚步却亳不停滞,一直走到那女子的身前,高高在上地低头俯视她的俏脸。
  女子抬起头来,接触到桓度光芒四射的虎目,连忙低下头去,只是这一瞥,桓度看到她面目甚美,是当时歌舞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二、叁人中其中一人。
  这晋国舞姬身穿长裙,腰系白色宽带,使她看来修长婀娜,衣领斜交,在他站立的角度看下去,可以见到她一截雪白的胸肌,闪烁生光,充满成熟女性的吸引力,桓度禁不住咽了一口涎沫。
  女子立即知觉,似乎大胆活跃起来,刚要站起身向自己这个新主人施礼,忽地又跌坐回去,原来双肩给桓度按着。
  桓度鼻中嗅着女子身体的香气,两眼直望进女子的眼内。
  这女子眼中现出不解的神色,胸部不断起伏,呼吸急速,神态颇为紧张。
  度却知道她至少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因为她修长的手丝毫下见颤动,换了一般人,在度定样的“奇兵”突施下,不发抖才奇怪。心惊手颤,是最自然和正常的反应。
  桓度双手轻捏女子的肩头,触手处温软又充满弹性。
  女子垂首不动,任他为所欲为。
  大宅一片宁静,在桓度进来之前,已吩咐了手下各人休息,所以仅管他要干些什麽,绝不会有人知道。可憾者桓度却先要弄清楚她的身分目的,才可以放心享乐。
  桓度低声道:“望着我!”语气充满命令的味道。
  女子缓缓抬起俏脸,一对美目直视桓度,闪过一丝倔强的神色。
  桓度眼中威棱迸射,他眼中的神光,连有吴越第一高手之称的夫概王一时也被他所慑,何况这个女子。她和桓度的眼光甫接触,全身一震,迅速败下阵来,不自觉地垂下头来。
  桓度怎肯放过她,再喝道:“望着我?”语气不怒而威。
  女子迟疑了一会,再抬起头来,长长的秀目,露出不解和乞怜的神色。
  度见好就收,虎目渐转温柔,但他知道刚才自己虎目含威的形象,已深深地在她脑海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对於要彻底征服她,作用很大。
  攻人者,攻心为上。
  桓度一对按着女子的双手,忽发出一刚一柔两种力道,从女子的肩井穴直攻而入。女子全身一震,内气自然生出感应,抗拒桓度侵入体内的真气。
  桓度双手一震,几乎被弹开,连忙催迫内力,真气攻破女子的防御,很快把她全身大穴逐个封闭。
  女子美丽的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情,全身不能动弹,生死尽操於桓度之手,茫然不知如何被识破自己的身怀武技。另一方面,度的高明,大出她意料之外。
  度内力忽地收回部分,她发觉自己又可开口说话和动作了。
  度微微一笑道:“你叫什麽名字?”女子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傲慢的神情道:“孙将军如此高明,要杀要剐,那随便你。”
  度收回双手,背转身缓缓步入厅中,负手笑道:“果然是入世未深。用刑之道,博大精深,无论何等口硬之人,入到刑室,都会变成一条无耻的可怜虫,姑娘是否想尝试一下这方面各种变化的过程?”背後风声忽动,桓度身形闪电般倒飞而出,刚好拦着耍从厅门逸走的女子。
  眼前锋芒闪动,一把匕首迎面刺来。
  桓度双手化作虚虚实实的爪影,一下即捏紧女子双手。
  桓度武功之高,大出女子意料,女子同时身上几下轻疼,原来桓度用双脚急,封闭了她几个大穴,女子全身一软,同桓度身上靠来。
  桓度右手从她的肋下穿入,绕过背後,将她紧紧抱住,一阵软玉温香充满怀抱,令人魂销。
  桓度左手抬起她右腕,看见紧握在她手里的匕首上,铸有“吴王僚专用”五个大字,心底一震。
  这吴王僚是现今吴王阖闾的上一任吴王,当时吴王僚曾被宛等所困,其後公司光即现在的阖闾设宴请吴王僚赴会,遣刺客专诸於鱼肠内藏剑,当场刺杀吴王僚,夺其位为王。这女子手持吴王僚的匕首,显然别有内情。
  女子秀长的双目紧紧闭起,眼角逸出两滴泪水,陷入失望的深渊。
  巫臣把嘴凑近女子的耳朵边,低声道:“如果不张开双目,立即把你和其他死囚,关在一起。”
  女子惊悸地张开双目,若真个与其他死囚关在一起,她的遭遇可想而知,至此她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
  桓度在氏家城破灭前,终日和族中女子嬉戏,深悉她们的弱点,所以对付起女子来,分外驾轻就熟,尤其是他见这女子气质高贵,更是投其所怕,果然一下子把握到她的弱点。
  桓度双手一紧,把她搂得更实,感觉她全身震抖,知道她心中十分惊怕。
  桓度柔声道:“不用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已从吴王僚的专用匕首,大略把事情理出个轮廓来。
  女子抬起泪眼,看见桓度眼中射出怜惜和同情,泪水再也忍不住,流落脸颊。
  桓度忽硬忽软,欲擒故纵,在他这深合兵法的攻势下,她的堤防终於彻底崩溃。
  桓度把声音压得很轻地道:“先王是你什麽人?”女子凄然道:“是我祖父。”
  桓度继续问:“你又怎麽会流落晋国?”女子眼中闪过一阵犹豫,毅然道:“我不知道为何会信任你。但情况已不能再坏了,坦白告诉你,我此次来吴,是想行刺阖闾,报灭家之恨,可恨吴王没有拣选到我,算他命大。”说完闭上口,似乎再不欲言语。泪珠不断流出,双肩抽动。
  桓度心知这时还不适合向她查询底细。
  轻轻搂着她的香肩,推着她走回睡房。
  一直把她扶到床上,要她睡下。
  女子微一迟疑,吓得停止了哭泣。她原本决定牺牲玉体,来完成目标,现在为桓度识破身分,似乎一下子又回复金枝玉叶的身分,无端羞涩起来,这等心情变化,非常微妙。
  桓度眼中正气懔然,丝毫没有色情的成分,他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强人所难,虽然占点便宜,在所难免。
  他为她盖上薄被,深夜春寒,别有一番滋味。
  他转身步出睡房,转到书房睡觉。
  前晚他一宵无眠,现下应是休息的时间了。想起过去这两日内,多多姿,至於成败优劣,留待明天再算好了。
  第二日清晨桓度一早醒来,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功力深厚,精神完全恢复过来,梳洗後,吩咐下人一番,才往见吴王。昨天他和吴王约好,要带他参观自己这几年来精心策划的新战术,能否借吴国之力返楚复仇,要看今日的表现了。
  一个时辰後,他和伍子胥与吴王阖闾来到了西郊一个校场,四周满布属於他们系统的士兵,防守严密。
  、伍两人领着阖闾,来到一所大宅,里面有数百工匠,从事各兵器的制造。
  桓度带着阖闾走进一条由卫士守着的通道,来到一道紧闭的大门前道:“这里面制造的武器,属最高密,一直以来,除了伍将军和我外,其他将领一概不知。”
  见到吴王面上有不愉之色,桓度忙道:“现在研制成功,才特地请大王前来观看。”
  吴王这才释然。
  自有卫士打开大门,一条地道斜斜向下伸去,隐约传来金属锻打的声音。
  吴王阖闾不知两人弄些什麽玄虚,大感兴奋,试想以伍子胥的稳重,桓度的精明,这样煞有其事带自己来参观,这机密武器肯定非同等闲。
  伍子胥道:“大王请随我来。”
  叁人往地道走去,跟着是十多名吴王的贴身护卫。
  地道两边点了油灯,照明充足。
  尽处是个工场模样的地方,一个五十来岁的工匠,正在恭候龙驾。
  桓度一挥手,老工匠连忙取出一件似弓非弓的武器来。
  吴王阖闾细心察看,此物前所未见,不知有什麽用途。
  桓度在工匠手中接过,微笑道:“这强弓,我称它为‘弩’,比之弓,只是多了一个机括,但威力却增强弓十倍不止,能穿射任何护甲,包括战车上的战十护甲。”
  吴王阖闾奇道:“这‘弩’比起弓来,有什麽改进的地方?”伍子胥欣然接口道:“弩和弓不同,首先弩在张开以後,弦管便稳在弩机上,并不须要像弓一样总要用手臂发力拉着弦,这样可以有较长的时间瞄准,因此能更准确地射中目标。”
  吴王大喜,他也是精明厉害,一听之下,连连点头。
  桓度接口道:“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众弩可以集中齐射,给敌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如果张弓射箭,仅能靠一个人的臂力,张弩远射,除了使用臂力外,还可以用脚蹬等方法,使力量加强,射程增远,威力无与伦比。”
  吴王仰天长笑道:“两位今日为吴国立下大功,他日我击败楚国,进军中原,必不薄待两位。”
  伍、两人一齐谢恩。
  桓度取来一支长箭,把它放在机括上拉紧,长箭定在弩机上。
  桓度把弩箭瞄向远在二百步外的一个箭靶,一接机括,弩箭“嗤”地射出,正中红心。
  吴王和亲兵一齐轰然叫好,当时的箭弓,只是力达四石,远及百步,弩箭能及叁百步,他们怎能不欢叫?
  吴王问道:“制作一把这样的弩弓,需要多少时间?”他一问便问到节骨眼上。
  桓度答道:“弩的制作,繁复处更甚於强弓,最少要五年方成。”
  吴王一阵沈吟道:“这弩弓的密,始终不能瞒过楚人,如果我们能在叁年内攻楚,尽管楚人知晓,亦是无奈我何。”想到得意处,大笑起来。
  桓度和伍子胥两人会微笑。
  这一着才是最厉害,吴国若想把握时机,必须在短期内出兵。这弩箭的制作,正是要迫吴王及早走上这条战争的道路。
  吴王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将以最新的战术和武器,来击破中原各国引以为荣的战略。”
  叁人一齐大笑起来。
  桓度一步一步接近成功,大战的日子,也一步一步地迫近了。
  桓度回到将军府,巫臣刚好到达,两人在书房内见面。
  巫臣首先道:“世事迁移,变幻莫测,非凡夫俗人的意志能加左右。试想我俩都是楚臣,目下一事晋一事吴,你更摇身一变,成为兵法大家,谁能料到?真是大梦一场。”言下不胜唏嘘。这纵横不倒的外交家,说出心内感受,分外动人。
  桓度沈吟不语,颇有感触。
  两人这番相见,多了一份亲切感,有如老朋友的相叙。
  桓度打破沈默,说起昨天的相见道:“巫兄不愧外交能手,当日乍见小弟化身为孙武,仍能从容应付,小弟必定当场露出马脚。”
  巫臣失笑道:“当时我内心的震骇,非是言语可形容万一。幸好我们这类人惯於将感情埋藏心底,所以应付起这种场合,比一般人容易点吧了!”
  桓度心想,你的感情肯定因为不断埋藏心底,日积月累,愈来愈多,一旦被夏姬引发时,也比一般人厉害百倍。这个想法,当然不直宣之於口,转变话题道:“现今楚国的情况如何?”巫臣想了一想,叹道:“楚国虽然因为囊瓦排斥异己,天怒人怨,但国势盛强已久,土地广阔沃美,人丁旺盛,将领如武城黑、沈尹戍、子西、子期、申包胥等都是难得的人材,力量较诸吴国,强大得多。”
  桓度面无表情,忽又问道:“吴国用兵於楚,晋国可会相助?”巫臣望向桓度,犹豫了一会,沈声道:“我也不想瞒你,晋国现下自身难保,非到生死存亡,绝不会动其一兵一卒。这次我这专使,其实也没有包藏什麽好心,只是希望吴国能在楚国的後方生出牵制的力量,使楚国不能北侵中原,就是这样而矣吧。”
  桓度微微一笑,似乎这答案早在他猜算中,只是要巫臣亲口证实吧了。
  巫臣续道:“尤其可虑的是秦国。秦国地处西陲,晋国一日强大,秦国一日不能东侵,可虑者秦、楚两国日下关系密切,楚国有难,若得秦师出兵夹击,吴国兵力仅管倍增,也定难讨好。”
  桓度接口道:“所以此次用兵,主要在於“速”和“奇”,贵胜不贵久,否则劳师远征,以弱攻强,徒然自取其辱。”
  巫臣眼中掠过赞美的神色,道:“兄果然高明,深悉兵法之要。”顿了一顿又道:“夏姬要见你,同你道谢相救之恩。”
  桓度心中一震。连忙一阵长笑,掩饰自己的不安道:“夫人国色天香,谁不神魂颠倒,还是少见为妙。否则一旦不能自拔,如何是好?”两人一齐狂笑起来。
  巫臣当然以为他在说笑。任何对夏姬的赞美,亦被他认为是理所当然。否则他为夏姬的牺牲,有何价值可言?
  那知桓度真是坦白说出内心感受,反而瞒过了这精明的外交家。
  这两人间的关系微妙,随时可以由并肩作战的夥伴变成生死相斗的仇敌。
  两人谈了一会,巫臣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