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争雄记
   —黄易
第五章 与美偕行

  第二日黄昏时分,襄老收到消息,有个形迹可疑的青年,在夏浦以西江水的上游出现,还有几十个陌生人,同时间分别抵逵该地。这跟却桓度和他的子弟兵的情形,非常吻合。
  一接到线报,襄老不疑有他,连忙尽起手下,快马赶去。
  他驻扎的大宅一时间只剩下基本的护卫和仆,他自恃声名赫赫,并不以为有人敢来冒犯他。任何人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都要想到事後受到报复的恶果。
  襄老大批人马离开了不一会,一辆灰色的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过大宅旁的道路。恰好对面有另一队骡车队经过,顿时响起车轮嘈吵的声音,加上骡嘶人声,场面一时呈现混乱,假设有人在对街观看,视线恰被隔断。骡车队慢慢离去,灰车向另一个方向开出,路上恢复平静。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桓度的双目。这都是巫臣的巧妙安排,此辆灰色的马车,趁刚才的混乱,载走了艳着天下的美女夏姬。
  他心中大感刺激,一则很想知道巫臣这样精密的安排,会否失败;另一方面能看到夏姬的花容,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却桓度再不迟疑,紧蹑而去。
  天色很快暗黑下来。今晚月色良佳,路旁的景色清晰可见,灰车在前面转了几个弯後,来到一个道路交汇处,忽地同样外形的另叁辆马车,从隐蔽处驶了出来,分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驶去。马车的速度开始增加。任何人若发现夏姬的失踪而加以搜查,现在一定大感头痛。
  甚至在事後很久,襄老也必然会混淆好一阵子,摸不清逃人的去向。致阻延了行动,巫臣这安排确是简单有效。
  这一着桓度也没有想到,幸好他一直紧跟着马车,又知道夏姬的真正目的地,所以毫无困难跟着载有夏姬的马车去了。
  夏姬坐在车内,心情紧张,巫臣虽然势力庞大,安排巧妙,手下又多能人巽士,但看他对襄老仍是十分忌惮。
  襄老实在是个非常讨厌的男人,言语无味,不解温柔,尤其是他身具异味,性情暴虐,举手投足,无不使她活在苦海裹。她虽然服侍过不少男人,却以此人最为可厌,何况还要在他的凶威下强颜欢笑。
  夏姬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她像飘浮水上的鲜花,虽在未枯前不可方物,却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此刻亦是如此。无尽的冀求和渴望,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尽管能和巫臣相偕逃往国外,她只是依从着另一个较佳的男人,这是否就是上天加诸於她身上的命运,看来她只好认命了。
  轰的一声,马车蓦然停下,夏姬从无尽的愁思中霍然惊醒。
  车外跟着是一连串兵器交鸣声音,夹杂着怒喝,忽地四周都是剑戈之声。夏姬知道必是有追兵赶来,而隐身在暗处保护自己的巫臣手下,则走出来护卫,但若是襄老亲来,自己将全无逃生的机会了。
  在车後紧跟的桓度,骤然见到一群身穿黑衣的武士袭击马车,与随东护送的巫臣乒下对上了手,也大叫不好,以为襄老识破玄虚,赶来拦截。但很快他便知道对方和襄老无关。五十多名黑衣汉虽然不乏高手,实力庞大,却不是襄老、龙客、郑樨和万悉解那类特级高手,所以这是另一股势力。
  却桓度心下稍安,静心细察双方形势。黑衣武士在人数上和实力上都拥有绝对的优势,巫臣的人显已不敌。这并不是说黑衣武士那方的实力强大过巫臣,而是巫臣的实刀最少分了一半去应付襄老突然赶回的突变上,兼且人手又要在沿途各地接应,所以顿时在这敌人的集中攻击下,吃了大亏。
  哗啦一声,马车开出,巫臣的手下护着马车死命冲出重围,黑衣人的攻势加强,巫臣的手下一一倒下。
  却桓度右手握上铜龙的剑柄,心想这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夏姬坐在停下来的马车内,并没有往车外看,她不是惊怕,而是对命连完全失去抗拒的意志,只能听天由命了。
  车门倏被推开,一个满面于思、衣衫褴褛的男子,从门外看进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明显为自己艳光所慑。这类情景几乎无时无刻不发生在她身上,尽管如襄老等和她朝夕相对的男人,也时时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或是一皱眉、一蹙额。
  她的目光大胆地回敬这各男子,她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历尽沧桑,早没有小儿女的羞涩。忽地心神一动,这男子虽然没有梳洗,衣衫破烂,却自然有一股高贪的气质;且身材健硕,眉目间清秀温文,使人有种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印象。双眼更是利如鹰隼,令人生出爱慕和倚赖之心。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巡逡了一会,才收回目光。夏姬灵敏的感觉告诉她,这人所看的部份,足以显示他是“欣赏女性”的大行家。一般世俗的人,看女人很自然便去看她的面貌身段,但这男人的眼光,却包括了她的耳珠、小指、颈项、腰身等等,这些地方更能看出女子的真正面目。她亦知道在观察後,对方非常满意。这类事巳多次在她生命中发生;但不知怎地,这次却特别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或者是这男子和她年纪相若,想起那些老头儿,他们乾枯的身体,老人的稳重保守,都令她索然无味。
  那男子道:“夫人请随我来。”语调中含有使夏姬遵从的力量。
  这时打斗声音加剧,男于忽的伸手进来,抱起夏姬,手中出千道寒芒,直冲出夏姬给那男子拦腰抱起,眼前尽是刀光剑影,不禁闭上双目,身体不时剧烈地震汤着,转急弯时身体似欲飞去;但觉纵跃飞跳,兵刃声渐渐远去。忽然几滴液体落在睑上,入口微咸,夏姬张目一看,那年轻男子肩上染满鲜血,有些正滴在自己睑上。
  男子似乎对她的睁眼生出感应,侧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这时夏姬才想到他不是巫臣的人,心裹反而有种自由和舒畅的感觉。
  在月夜下两人迅速奔驰,转眼来到城南的高大城墙下,男子身形不停,一条连着挂钧的飞索,从他身上射出,准确地钧在城墙上边。男子低喝一声:“抱着我!”夏姬顺从地双手攀上男子的颈项,触手是他强壮结实的颈侧肌肉,两人这下身体相贴,一股年轻男子的独有气息,令她感到新鲜剌激。两耳生风时,他们巳到了墙头上。
  两人迅速离开夏浦城,又避过大路,很快来到一个无人的山头。眼前是黑压压的树杯,从高望去,树林外便是滚滚向东流去的长江,在月色反射下澄明如镜,一艘巨舟,泊在江心,夏姬心神一震,这不就是巫臣的舟驾,心神惊疑不定。
  那男子放下夏姬,她感到他有点依依不舍,显然留恋自己在他怀裹时的感觉。那男子居然不乘机占点便宜,非常君子,远胜她过往所遇见的其他的男人,心下更感激他对自己的尊重。
  山风吹来,拂起她一头秀发,她觉得面上有点痕痒,双手自然把头发向後抹,侧头一看,那男子正目瞪口呆盯着她,不禁嫣然一笑。那男子有点不好意思,借故环首四望。
  夏姬撕下衣服的下摆,走向那男子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男子犹豫了片刻,伸手要撕开肩头衣服,夏姬的纤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温柔地拉开他肩上的破衣,见到血巳停止溢出。
  男子坐在石上,夏姬连忙为他包扎,伤口幸而不伤及骨骼筋脉,并不影响他的行两人并排坐在石上,一时默然不语,那像逃命求生,更像一对幽会的情侣,共同享受无声胜有声的时刻。
  这男子正是桓度。刻下内心的灵智正在交战,不知应否把她交回巫臣,夏姬巳成无主名花,只要她不反对,便可以把她据为己有,如此尢物,正是男人最宝贵的财产,想到这裹,不禁咽了一口涎。
  夏姬垂头望着膝前的小草,轻声问道:“你是谁?”桓度脱口道:“在下桓度。”
  夏姬全身一震,侧头望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却桓度禁不住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两人遭遇虽不同,但耍逃脱魔爪的心境却是一样,却桓度有的是高强的武功和才智,夏姬有的却是绝世美貌。
  夏姬道:“令尊一代人杰,被奸人所害,令人扼腕。”
  乍闻父亲之名,却桓度凛然一惊,暗忖自己身负家族血仇,怎能恋栈美色,但如此佳丽,又是难舍难离,心下痛苦不堪。
  他第一次在车厢内看见她,便被她至美的脸容、无伦的秀气和成熟美女的万种风情所吸引,难得她正义而有灼见,令人敬重。
  却桓度下意识地取出怀内匕首,就利用刀锋在面上刮削起来,胡子纷纷落下。一直以来他并不觉得有整理仪容的需要,但在夏姬这美女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刮起胡子来。
  夏姬有趣地望着正在刮睑的却桓度,原本被于思遮盖的面孔,露出分明的轮廓,心中无限温柔欣悦。
  夏姬柔声道:“公子打算怎样处置妾身?”桓度刚完成了刮胡的任务,闻言一愕,这一问坦白直接,表达了任君处置的心意。这样一句话出自这迷人尤物的香,试问天下那个男人能拒绝这美丽香艳的要却桓度听到自己软弱地道:“却某现下自身难保,怕会牵累夫人。”
  他知道自己正徘徊於崩溃的边缘,夏姬若再加哀求,自己一定不会拒绝,那时既要照显自己,又要照顾这娇柔的女子,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阵破风的声音傅来,救了却桓度。他连忙一伸猿臂,搂着夏姬笔直地住前方的树林风驰电掣地奔去。
  树林茂密非常,月色通过树叶照下来,化作一点点的金黄,左右不远处都传来异声,却桓度拣了株树干特别粗横的大树,夹着夏姬,往枝叶浓密处窜上。
  桓度站在树干开叉处,背贴树身,两手绕过夏姬不堪一握的蛮腰,把她紧贴身上,由於夏姬身形高挑,两人几乎是面面相对。
  夏姬全身柔若无骨,香肌丰满,充满弹性和青春活力,桓度立时显示出原始的反应,紧贴着他的夏姬立即清楚感到,嘤咛一声,双手紧缠着桓度,一副任君采摘的态度。却桓度燃起了熊熊的欲火,唯一能阻止他要放手大干的理由,便是这实在是不适宜於动作和说话的地方。
  树下的四周人影闪动,把却桓度的注意力从夏姬修长火热的玉体移开。
  附近周围最少有十多个人来回搜索,他们并非巫臣方面的人,否则便会用巫臣和夏姬约好的暗号联络。只不过未知是早先截驾的战士,还是襄老方面的人,假设是後者的话,他处境更是危险。
  左下方响起一个男性的声音道:“官兄,那小子带着夏姬,应该是来了这裹,但夏姬的专船还未开走,证明夏姬尚未登船,此事令人难解。”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赤兄之言有理,但试想夏姬天生媚骨,风骚动人,这等年轻小伙子有何定力,怕巳背着巫臣,在隐蔽处及时行乐了。”说完附近各人一齐嘿嘿淫笑。
  却、夏两人听在耳裹,又是另一番滋味。夏姬丰满的肉体在桓度怀裹一阵扭动,使却桓度感到高度肉欲的刺激,同时升起无限怜爱,双手轻轻在夏姬的背臀来回爱抚。两人不敢弄出半点声息,默默享受那销魂的滋味,既香艳又惊险。
  另一个声音道:“那小子剑法高明,为我生平仅见,巫臣之下何来这等高手?”早先姓官的男子道:“会否是襄老方面的人?”姓赤的沙哑声音响起道:“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夏姬抢回来,否则公子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不消。”跟着一番商议,定下截查的路线,这才散去。
  却桓度在夏姬耳边道:“巫臣有没有教你应变的方法?”夏姬连忙想起当日巫臣交给她的烟花讯号,连忙点头道:“噢!在衣内。”她双手紧缠着桓度,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不啻要却桓度探手入她衣内取物了。
  却桓度强忍着探手入夏姬衣内的冲动,有点贪婪地嗅着她如云秀发的芳香。一边道:“你一定要听着。”
  夏姬在喉咙唔了一声,蚀骨销魂,一双明眸凤目,半开半闭,仰起媚态横生的俏睑,巳是情思难禁。
  这一下真的要命,桓度几乎要朗诵却宛的名字,眼下如不能摆脱情欲的难关,不但会破坏构思好的计画,一个不好,夏姬亦一定会被这不知名的势力掳去,或是落回襄老的魔爪裹,自己灭族的大仇不但不能报,还惹来天下人耻笑,为家族留下臭名,想到这襄,宪智逐渐清醒过来。
  却桓度突然把嘴靠近夏姬的身边,强忍着吸啜她圆润耳珠的行动,连气轻喝道:“襄老!”
  这两字有如透心灵药,夏姬全身一震,两眼睁大,射出惊惧的神色,却桓度不由一阵怜惜。这娇美的女子,受尽襄老的淫虐,听他的名字,即惊惧如斯,心想若有机会,一定要搏杀这凶人。
  桓度说:“你一定要照我的话去仿,否则不但我性命难保,你也要落回襄老手上。”他故意提出他的生死,又再提襄老的名字,夏姬为他为己,都要听命而行。
  夏姬果然悄脸一变,脸上艳红的色泽逐渐消淡,眼睛回复清醒时的明亮,泛着纯美的光辉。却桓度发觉这才是她最引人心弦的地方,她的神色和气质,变化万千,丰富动人,一时媚态引人,如荡妇淫娃,万种风情;一时又如清纯少女,答答含羞;有时却高雅孤傲,有时又温婉从人,使和她在一起的人,目不暇给,神不守舍,每一刻部有新鲜不同的惑受。尢其是她一双会说话的明眸,可以清楚传达出她的心意和感受,雏怪这麽多人为她不能自拔,的确是有道理的。。夏姬轻摇他一下道:“怎麽了?”语声含有嗔怪的意思。
  却桓度从沈思中惊醒,道:“一会儿我要留你在此,当听到我一声长啸时,须立即发出讯号,巫臣自然会……”话还未完,夏姬双手再度缠了上来,丰满的娇躯死命挨紧桓度,眼睛湿润;想到这个使自己第一次动了真情的男子,这样便要离去,他日相见的希望有如镜花水月,怎不教她伤心欲绝。
  却桓度理智的堤防又彻厩崩溃,一把捧起夏姬的悄脸,狠狠地吻在她丰满温润的红上,心神迷醉,刚想作进一步的行动,夏姬用力挣了两挣,却桓度不解地离开了她的嘴。
  夏姬吹弹得破的悄脸上满布红霞,在月照襄明艳不可方物,神情却非常坚决地道:“你走吧!我会照顾自己的了。”
  却桓度心中感动,知道刚才曾提到自己的生命危险,夏姬是为了自己,才这样毅然要他离去。
  却桓度深深地望了这美女一眼,将她放好,跃落树下,转眼消失在丛林茂密处。
  看着这夺得自己芳心的男子远去,夏姬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月亮挂在西天,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

 

 

第六章 逃出险境

  却桓度离开了夏姬,在树林内迅速飞跃,忽感有异,他像一只充满活力的斑豹般,一弓身窜上一棵树上,紧伏树干,与月夜浑融为一。
  片刻後一道人影由树下掠过,轨在刚过了却桓度藏身的树下时,却桓度凌空下扑,铜龙化作一道长虹,电闪般向敌人刺去。
  那人也是了得,身形一转,一对短战回身一架,恰好挡开铜龙凌厉的一击,但却桓度这样突如其来的全力扑击,虽然给他架住,仍然把他撞得倒飞向後,鲜血狂喷。
  却桓度岂容他有喘息的机会,手上铜龙若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剑亟过一剑,一剑比一剑狠辣,把他迫得连连後退,狼狙万分。
  当的一剑,那人左手短战先被挑飞,跟着右手在却桓度无孔不入的急刺下,连中叁剑,却桓度长剑再闪,那人胸前鲜血狂喷,来不及惨呼,倒地毙命。
  却桓度一阵力竭,刚才全力出千,一举毙敌,心头大快。他之所以要不择于段地袭杀此人,因为从他提着的双战认出,这人正是襄老座下叁大高千之一的飞战龙客。此人花这里出现,可能是襄老来此的先兆,搏杀了他,一方面可以防止他回报襄老,另一方面,更可削弱襄老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这龙客的双战名震楚地,虽说自己攻其不备,占了先机。但居然能在毫无损伤的情况下,使他命丧剑底,不由信心大增。
  却桓度不再迟疑,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往东南方疾驰而去。
  这龙客武功高强,横行无忌,想不到猝不及防下,不明不白的命赴黄泉,不得好死。
  现在几股势力的关系纠缠不清,却桓度在其中穿插,使用由的发展更为复杂。
  再没有人可以预料事情的变化。
  却桓度展开身形,将速度发挥到极限,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小如那次在大别山的逃生,逃避隐藏并不是办法,一定要把主动操於手中,上能着着制胜。
  干掉龙客对他有极大的鼓舞,这是他首次面对真正的高手。虽说此次自己是以战略取胜,但这正反映了他却桓度现下应采用的战术。这是在敌人恶势力下挣扎求存的唯一方法。
  两边的树木在他眼前飞快的倒退,在月色照射下,变成银光闪动的世界,使人怀疑一时错失下,闯进鬼神的领域。
  四周隐隐传来人声和衣衫在密林行动时弄出来的声音,敌人的包围网,在四周展开着。
  却桓度希望能在包围网完成前,在缺口处逃出,他还要在巫臣大船开离前,潜匿其上。
  左方四里处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一股浓烟在天空化开;却桓度心下稍安,知道夏姬发射出求救的烟火,召唤巫臣方面的援手。现在唯一难测的因素,就是襄老的去向,他们方面到现在为止,只出现过一个飞战龙客。
  却桓度忽地大感不妙,原来敌人非常高明,特别在叁处地刀弄出声音,使自己避开那些方向,其实全无动静的一方面,才是敌人实力的真正所在,在他知道这真相时,他已陷身在敌人的罗网内。
  巫臣卓立岸上,背後是他出使齐国的巨舟“腾蛟”,在月夜下有如一只俯伏在江流上的巨兽;江水在月色的照耀下,反映出一丝丝颤动的银光。
  巫臣身前一排站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这都是他辖下最精锐的死士。只要他一声令下,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为他付出性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此刻他脸上冷静如常,不露半点感情,其实内心的烦躁焦虑,非笔墨所能形容万一。
  尤其是在半个时辰时,他接到襄老赶来此地的讯号,若襄老在夏姬上船前抵达,不用说他要把夏姬拱手予人,就连本身的安全,也非常可虑。襄老一向以凶残恶暴着名,盛怒下这狂人什麽也干得出来,他属下中还没有可与抗手之人,那情况就更恶劣了。
  就任这时,右方的树林冒出一股浓烟,枭枭地升上半空,巫臣大喜,知道这是夏姬发出的讯号,因为这烟花经特别设计,定要知得独门手法,否则难以点燃。
  巫臣身形展开,飞掠而去,众手下慌忙跟随。
  却桓度条然停下,站立在树林当中,一点也不似撞进敌人的重围里,其实他停下的地点大有讲究,因为再向前行将会穿过树林,抵达沿江两岸的空地,若要以寡胜众,当然是充满障碍物的树林来得有利。
  却桓度一停下,便从怀中取出汗巾,把下半边脸蒙上,只露出闪闪生光的双目,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不一刻,黑衣的战士在四周出现,估计最少有二百多人,把孤单的却桓度重重围困起来,正和先前拦路要强抢夏姬的武士同一装束。
  一个身穿白衣、身材高瘦的男子,缓缓排众而前,他的白衣在武士们黑衣的衬托下,分外突出,显示他与众不同的身分。
  这白衣男子年近四十,面色稍嫌苍白,但眉目极为俊朗,只是眼肚泛青,是酒色过度的现象;一对眼似开非开,给人阴狠毒辣的感觉。手上提着一支钢制的洞箫,也不知是否他的武器,还是把玩的东西。却桓度心想答案只好以生命去探求了。
  白衣男子傲然一笑道:“这位藏头露尾的朋友,若能放弃抵抗,提供我所要的资料,我不但饶你一命,还给你赏赐。”他语气强横,是那种惯於高居人上的权势人物的典型语气。
  却桓度沈声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能信你?”白衣男子哈哈一笑道:“你连我公子反也不知道,怪不得竟敢跟我作对了。”
  却桓度心中一凛,果然是公子反。这人在仕族中出名难缠,武功虽然还未能跻身高手之列,但手下却的确拥有无数能人异士,跟他缠了起来,也极头痛;另一方面巫臣的大船接到夏姬会立即开出,如果自己不能及时脱身,全盘妙计将付诸流水,可能还弄出杀身之祸。
  一边想着一边应道:“我何时和公子作对?”一副理所当然的真诚模样。
  公子反为之愕然,他早先得到手下报告,知道一个衣衫褴褛、满脸于思的灰衣男子,横里将夏姬带走,直向这边奔来,现今这蒙面男子确是身穿灰衣,却不知是否满脸于思,於是喝道:“那你给我除下面巾。”
  却桓度毫不迟疑,一手拉下遮脸的汗巾,颊下光净平滑,那有半点胡须。
  公子反和众战士齐齐一愕,却桓度已贴着身旁的大树跃起,直往树顶窜去。
  数十声暴喝在四周响起,立时有十多人同时跃上树顶,在附近的大树上阻止却桓度突围。
  却桓度升上树顶,四乃八面人影幢幢,他不退反进,手中索钩闪电回射,就在挂钩射公子反身旁的大树时,他的身形迅如鬼魅地,利用索钩的拉力,闪电般翻身射向在树下的公子反。
  这时公子反身旁的高手都跃上树顶,还未弄清楚究竟有何事发生时,却桓度的铜龙已向公子反击去。
  公子反身旁还留有两个护卫,见却桓度凌空击来,两支长剑死命阻挡。
  当当当!一连串金属交鸣的声音,两个护卫打着憾横跌开去,浑身浴血。这凌空下击的凌厉,连襄老座下叁大高手之一的飞战龙客亦要命丧剑下,这等一般好手,焉能幸免。
  四周战士一齐扑近,刀光剑影,忽地全部静止,凝固住原地,树上树下,二百多个凶神恶煞的武士,没有人再敢动一个指头。
  却桓度的铜龙,剑尖正紧贴公子反的咽喉。洞箫仍代公子反手中。
  却桓度露齿一笑道:“你的萧是用来把玩的吧!”
  公子反不知却桓度的含意,模糊的应了一声,阵阵寒气,从剑尖透入,他尚是第一次这样接近死亡。
  却桓度露出神经质的笑容,跟着双目变得全无表情,看着公子反,像看着一件没有价值、没有生命的物件。公子反一阵心悸,自制力终於崩溃,全身抖震起来。
  却桓度是蓄意这样做,用以给这狂妄自大的公子反一个压力,见果然奏效,遂淡淡道:“我要你立下毒誓,由这一刻开始,你或你的手下都绝不许干涉我的行动,我就可饶你一死。”势易时异,刚才是公子反饶却桓度,现在却是他饶公子反了。
  公子反那敢迟疑,连忙低声立下毒誓。
  却桓度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道:“我要你当众大声立誓。”这一招极绝,当时的人很亚信义,若立誓而不行,会成为别人鄙视的对象。公于反没有法子,当众大声立下誓。
  却桓度大笑收剑,施施然从黑人战士中穿越而去,公子反始终没有发出攻击的命令,面色当然难看之至。
  出林後却桓度连忙展开身形,一到江边连忙暗叫侥幸,原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才缓缓开出。
  一队四十多骑的武士,旋风般电驰而来,这时巫臣的巨舟早已去远,在江水下游处剩下一个小黑点。
  天色发白,黑夜终於过去。
  骑士们奔至沿江的直路,又旺驰了一回,前面竟是另一条滚滚江流拦断去路,知道冉不能赶上,这才勒住马头。战马口边都沾满了白沫,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当先一骑坐了一个铁塔般的大汉,鹰唆似的鼻梁,两眼凶光暴闪,喉咙间不断作向,狂怒非常。正是凶名远播的襄老。
  襄老一声暴喝,膀下的骏马连忙人立而起,他咛声道:“巫臣!我要你家破人亡。”
  四十多骑在他身後扇形散开,每人都面现惊容,他们都深悉暴怒的襄老是可以干出仟何事来的。
  襄老道:“给我看龙客滚到什麽地方去。”他在盛怒下,仍然发出极为理性的命令,可见他虽然性格凶暴,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物,否则有勇无谋,早命丧他人手上了。
  立时有手下去四周搜索。
  他早先搜查却桓度的行动,还差一点才完成。所以在接到长街有人打斗的悄息时,心中轻视,只派龙客回来调查。直到接得夏姬失踪的消息,这才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赶回,领悟到所谓却桓度的出现实在是调虎离山之计。
  这才知道既丢了美人,叉中了敌人狡计,心中的窝囊是不用说了。尤其夏姬似乎是山愿随人而去,对他男性自尊的打击,沈重处真的是有苦自家知。
  襄老喝道:“程越!”
  一名汉子走了出来,垂手道:“程越听命!”
  襄老道:“你立即快马赶往糊城,傅我之令不惜任何手法,务要阻延巫臣巨舟的行程,一切後果,由我担当,我等随後赶来。”
  程越接令之後,急率数人上路,转瞬去远。
  身後位列襄老座下叁大高手之一的郑棍道:“主公,巫臣此次奉有王命,出使齐国,我们若要和他正面冲突,必须小心从事,若给人找着把柄,就算令尹也难保得住我们。”
  襄老嘿嘿冷笑道:“刚才的线报中,街头抢夺我小妾的搏斗里,其中那剑法超绝的男子,无论衣着气度,尤其是手中的特长铜剑,十有九成是却宛之子无疑。此次巫臣扯上钦犯,看我定将他弄个身败名裂。”忽地一阵长笑:“公子反这废物也来争逐夏姬,幸好他拦路抢人,引发打斗,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否则我现在还给蒙在鼓里呢。”
  郑棍奇道:“不知怎地会把却桓度牵涉在内?”襄老晒道:“世事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表,这事日後或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用这时来费神。现时当务之急,是要发动沿江的侦察网,一方面追查却桓度的行踪,又可避免巫臣半路偕夏姬上岸私逃。只要捉奸在船,任他叁头六臂,也要吃不消。”襄老愈说愈激动,面上神色睁咛可怖。
  这时龙客的体给人台了回来,众人心神一震,以龙客的双战,居然不能自保。
  襄老细细观察龙客的体,面容冷酷,和刚才的暴跳如雷,判若两人,使人感到城府深沈,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襄老台头道:“我曾在被却宛所杀的人体上,研究却家剑法,故可以肯定龙客是死於铜龙之下,更由於再无其他类型的伤口,所以龙客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下,被却桓度击毙的。
  而双战乾净无血,所以却桓度应该是一无损伤。”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众人都露出掩不住的惊容!襄老的分析和观察,竟把当时的情形掌握了个大概。
  襄老沈吟不语,他知道他正在追捕的目标,已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变成一个狡猾多智的可怕剑手了。
  太阳慢慢升起来,照遍了大地。
  长江滚滚向东流去,带走襄老生命上最有意义的美好事物。
  襄老把拳握紧,这个在楚国有绝大权势的凶人,决心把美人夺回。
  襄老扬起长鞭,重重打在马臀上,骏马狂痛下沿江放开四蹄狂奔,襄老一声长啸,令人耳鼓剧震,似乎要藉此发心中怨愤。他陷在极度屈辱的情绪里,决定不惜一切去报复。
  身後四十多名剑手,齐齐扬鞭,在众马嘶叫声中,踢起满天尘土,尾随襄老疾驰而去。
  此次若能扳倒巫臣,他们都可以从巫臣庞大的家族土地里,分取利润。
  长江上一时战云密布。
  却桓度一纵身,四十五度斜斜插入江水里。冰冷的江水令他精神一振,他在水底行了一会儿,换了两次气,来到大江的中心,巫臣的便船“腾蛟”,正以高速向他正面驶来。
  船上的巨帆全部迎风而张,在日出前的昏黑里,破浪滑向下游。
  却桓度扬腕一振,索钩箭般往船边的栏杆上,没有弄出半点声音,原来铜钩上包了布帛。这索钩是却桓度一项绝技。原来他自便羡慕飞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他既不能振翼高飞,唯有利用索钩攀高跃远,後来更把索钓融会於武技,想不到这些日子来大派用场,屡屡助他化险为夷。
  再有一刻就天亮了,那时要上船,会很难避开船上巫臣方面的耳目,却桓度不敢迟疑,猛一用力,飞鱼般带起一阵水花,跃上船面。
  却桓度伸出双手,刚好抓紧船栏,探头一望,前面堆放了一堆杂物,杂物後正有两个人背对着他谈话。
  却桓度心中叫苦,不敢妄动,这两人只要有一人转头,他的全盘大计都要告吹了。
  其中一人道:“主公这次出使前,早把我们的家小移往国外,所以此次我们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另一人说:“我始终不相信以主公的精明厉害,会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在此地的偌大基业。”
  早先那人说:“左指挥,你还未瞥见过那尤物,见过之後,你就不会那样说了。”两人跟着一阵低笑。
  那左指挥道:“诚佑!我跟随主公多年了,他那一步行动不是可以同时带来几方面的利益。近年囊瓦他们势力迅速膨胀,排除异己,连却宛也给他扳倒,我们主公朋友遍及国外权贵,地位尊崇,为什麽要留在楚国受气。我看这才是他出走的真正原因。”这一番话头头是道,那诚佑不停点头。
  却桓度心中正在咒骂他们,天已开始微亮,他们再不走开,他的处境更加危险就在这时,船身撞上急浪,向两边一阵摇摆,船上的货物发出吱吱的声音。却桓度猛一咬牙,翻身便跃上甲板,伏在两人身後的杂物堆後。
  那两人毫不察觉,再谈了一会,便在往他处。
  却桓度暗叫侥幸,把挂在船栏的索钩收起,趁着天还未全亮,向船舱处鼠伏而去,希望避入舱底,找个隐匿的好地方。
  巨舟“腾蛟”足有十二丈长,叁丈阔,这样匹大的船,在当时是史无前例的。
  暂时总算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