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黄鹤搂大会
宝儿自然忍不住要走过去,走到窗前,随着他语声,一一观望,只见那常怀威乃是条铁塔般大汉,满面虬须虽已灰白,但仍是神情威猛,不输少年,宝儿暗笑道:“铁娃老了时,想必也是这般模样。”
又瞧见那潘济城乃是个面色惨白的锦衣少年,独立船头,似在远眺江上风物,其实一双眼睛,却只是在搜寻远远近近的船只上可有美女,目光惺做,又似是终年没有睡醒,宝儿又不禁暗笑忖道:“瞧这位神箭手的眼,似乎连人站在面前都瞧不见,真不知他那定了花山的三箭是怎样射出去的?”
那“四目温侯、长醉小将军”金祖林模样最为奇特,衣着最为华丽,气派也比别人都大些。
只见他也是乘着艘华丽的大船,也是坐在船头,身穿一件五花锦袍,钮扣惧是黄金所制,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两个锦衣少女,站在他身后,一人手里拿的是柄一文多长精光闪亮的方天画戟,另一个手里却捧着坛陈年老酒。
金祖林年纪也不甚大,鼻子却不小,大大的鼻子下,配着个樱桃般的小嘴,小嘴里不停地喝酒,喝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眼睛越蝎越睁不开,突然自怀中取出个黄金盒子,自盆子里取出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戴在脸上,骤眼望去,仿佛是个眼罩,将眼睛都罩住了。
宝儿吃了一惊:“这算什么?”仔细—瞧,才知道这仿佛眼罩的东西,乃是两抉墨晶,嵌在金环里,两边用金线套佐耳朱,于是再强的阳光,也不致耀得他眼睛发花,宝儿不禁笑道:“难怪他要被晚作‘四目温侯’……。”瞧了半晌,又道:“这位金大少虽不英俊,但模样倒可爱的很。”
李名生笑道:“此人也是武林中有名之世家子弟,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江湖中歌谣: ‘金屋顶,银饭碗,大旱十年后,金家仍吃肉。’便是说的此人,只是好酒如命,他那万贯家财,已被他弄得差不多了。“周方亦自笑道:“但此人酒醉之后,与人交战,确有万夫不挡之勇,别人武功纵然胜池十倍,但他挤起命来,任何人都未见能战得胜他,连江湖中有名的硬手蔡罗,一生少见敌手,与他对敌时,却也末占得便宜,而且此人为人甚是义气,你日后走动江湖时,倒可与他交上一交。”宝儿笑道:“要交的……”
只见那少女又在例酒,金祖林嘻嘻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玉腕,那少女想必也对这金大少甚是倾心,虽在垂首含羞,身子却依候了过突听船舱中一声娇叱:“干什么?你要死么?”
少女立刻吓得例退三步,金祖林亦是面色如士,连手掌都颤抖了起来,掌中酒杯“当”的落夜船板上,一个紫衣紫裙,满头珠翠的美妇人,自船舱中急步而出,一把拉起金祖林的耳朵,连拖带拉,将他拉入船舱里去了。
宝儿失笑道:“原来此人还畏妻如虎。”
周方招须大笑道:“畏妻之人,必定发财,又有何不好?”
此后又有许许多多知名或不知名的豪杰,乘船直驶黄鹤楼,周方终于忍不住了,笑道: “你我此时上去,气派已算不少,不必再等了吧!”李名生哈哈大笑,道:“好,掉转船头,黄鹤楼去。”
黄鹤楼,楼虽宽广,但也容不下这成千成百的武林豪杰,连楼外都挤满了人,一团团,一层层,挤得密不透风。
周方、李名生上得岸来,却已上不了楼。
铁娃伸了伸胳臂,道:“我来带路,咱们硬挤进去!”伸开两只大手,就往人丛中闯了进去。
宝儿道:“你当这些人全是乡下看社戏的,被你一挤就倒的么?”话末说完,铁娃果然已被人家推了出来,苦着脸,皱着眉头,显然连骨头都被人挤疼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周方目光一转,突然大声叹道:“李兄,你身中之奇毒,虽然唯有万大侠可解,但此楼既被围住,你切切不可往里挤了,要知你所受毒性蔓延最快,若是不留意沾着别人身子,岂非害人么?”
李名生眼珠子也转了转,亦自大声道:“小弟总要试试能不能挤进去,只要小心些莫沾着别人身子就是他一面说话,一面往前走,还未走到人丛中,前面人群已四散开来,人人俱是面带惊煌,轻声道:“小心些!此人身上有毒,沾不得的。”一个传一个,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转眼就让开一条道路。
李名生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周方、宝儿、铁娃,大摇大摆跟在他身后,四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黄鹤楼。楼梯口本有两条大汉在把守,此刻横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沉声道:
“有贵宾帖的才能上楼。”用方笑道:“在下自然有的,李兄,拿出来让人瞧瞧。”忽又紧紧皱起眉头,叹道:“只是……那贵宾帖上只怕也沾了毒……”
李名生道:“瞧瞧只怕还无妨……”伸手入怀,似乎真要掏帖子。
两条大汉,对望一眼,齐地脱口道:“不必瞧了,三位请上去吧!”
急急让开了路,走得远远的。
三人走上楼梯,宝儿一直忍住笑,这时终于忍不住“噗吃”笑出声来,李名生回首笑道:“周方果然妙计。”周方道:“嘘,轻声些,被人听见了,岂非要气破肚子。”拉着宝儿的手,大步定上楼头。
楼外人头虽然拥挤,但楼上大厅人却不多,约摸有数十人围坐夜大厅四测,周方悄悄自后面绕过去,在角落中寻地坐下。
只见那丁老夫人居中坐在一排几张方桌后,丁氏兄弟,仍是垂手肃立在一旁,那常怀威、播济城、金祖林居然也都上了搂。金祖林似乎因为没有酒喝,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那紫衣美妇却是满面笑容,显得开心得很,亦因她发现这黄鹤楼上,委实没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人了。
宝儿眼睛一直在转来转去,只希望能发觉几张熟悉的面孔,怎奈他前面坐的偏偏是个头戴高冠的汉子,始终在挡着他的目光,宝儿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一把摘下他帽子,踩两脚出气。
但铁娃只要秘为一伸脖子,便可将大厅中四面情况,一览无遗,只是他对武林豪杰实是太过生疏,简直可说一个也不认得。
只见堂上群豪,大部分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铁金刀今日一战,只怕还是要败。”
“这倒未必,他自从走了五色帆船一趟,武功据说已大有进境,此番只怕终于能出一口沉潜在胸中多年的闷气了。”
“赌,小弟以五百两银子,博他必败。”
“五百两?好,一言为定。”
还有人说话声音更是低沉。
“万大侠怎地还未来?莫非……莫非在途中遇着事?”
“以万大侠的威望武功人缘,莫说万万不会在途中通着事故,便是真的遇着了,也必能立时解决的。”“那么……他为何此刻还不来?”
“无知道……”
也有人说话声音较响:“据闻今日堂上说不定会突然发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故,兄台可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事?”
“小弟若能猜到,这些事便不能称为令人想不到的了。”
“小弟却隐约猜到一些,据说这些事却与……”
“咳,咳,有些话你答应永远不说的,莫要忘记了。”
还有人暗中猜测:“万大侠母子已有多年来未曾团聚了,不知为了什么?”
“万老夫人今日不知是否会在此现身?”
“少林、武当两大门派,还未见派出门下弟子前来,显然是不想管这场闲事了,但点苍……”“骤声,你瞧,武当派来人了。”“那边是少林……是俗家弟子。”
一片纷纷议论之声,有如夏日群蝇飞舞,嗡嗡不绝。
突然间,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自楼梯下传了上来,那脚步之声,左足轻,右尼轻,而且轻重相差不少。
宝儿轻轻道:“上来的这人一定负伤了。”
铁娃奇道:“大哥还未瞧见,怎会……”
话犹未了,已有一条大汉,在楼梯口现身。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极为朴实的长袍,国字脸,四方口,浓眉大眼,面色微黄,全身显得特别,只是此刻看来神情有些焦虑不安,走起路来,也是一跛一拐的,果然受伤了。
此人看来虽不起眼,但群豪瞧见此人,十人中却有九人肃然长身而起,又有几步而出,扶住他,煌声问道:“万大侠可是受伤了?”
长衫大汉微微一笑,道:“还好”笑容一起,这平凡而朴实的大汉,平凡而刻板的面容,立刻变得说不出的生动而富有魅力,甚至连他身上那件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蓝布长衫,在这笑容的辉映下,也变得极富光彩。
宝儿看见如此平凡的一条汉予,使是江湖中传诵已久之“万大侠”,本觉有些失望,但瞧见这笑容,失望立刻变作高兴,暗道:“那万老夫人笑得那股可怕,不想她少爷笑容竟是如此神奇。”
只见几条锦衣汉子,围着万大侠走到了老夫人身旁坐下,万大侠向丁老夫人行过札后,丁氏兄弟便赶过来殷殷相问,向的也与别人完全一样:“你怎会受了伤,可是途遇敌人?是谁伤了你?”
万大侠还只是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遭到三五个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那丁氏兄弟中之幼弟丁柔枫目光转动,截口道:“若说三五毛贼能伤的了万大哥,这话各位能相信么?”
群豪—齐哄然道:丁柔枫道:“万大哥究竟是被谁所伤,为何不肯说出?”
万大侠微笑道:“大事当前,这些校节之事必须放在一旁……”目光四转。道:“王半侠王老前辈可来了?”
话犹末了,坐在窗口的几人已大声道:“说曹操,曹操便到,王大侠此刻便在楼下了。”
过了半晌,一人匆匆赶上楼来,正是王半侠。
他神情看来更是疲惫憔悴,果然是一个悲天悯人,常为万民奔波受苦的模样,宝儿越瞧越是有气,索性不去瞧他。
楼上立时又起了一阵骚动——江湖中对王半侠之谣言虽已传遍,但群豪此刻对他却仍然不失尊敬。
王半侠上得楼来,立刻一个箭步,窜到万大侠面前,温声道:“你可受伤了,伤得可重?唉,方才一战,也真亏了你。”
丁柔枫忍不住又接口道:“方才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王老前辈莫非知道详情?不知可否…”
王半侠长叹截口道:“万兄莫非还未说出…。☆?唉,方才在路途之上,在下闻得手下兄弟相报,有十七条蒙面黑衣,来历不明的大汉,拦住了万兄之去路,而且这十七人惧是身手敏捷,武功特异。”丁柔枫道:“是哪一门的武功?”王半侠道:“我手下兄弟虽末完全看出,但已可断定乃是玉门关以外的武林宗派,所使的每一招式,都与中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而这十七条大汉,每一人的武功,在江湖中却已可被称为好手。”
群豪惊唱—声,目光又齐地转向万大侠。
王半侠接道:“在下接得急报之时,据闻万大侠已是身在险境,虽然力创了对方两人,但自身亦已负伤,眼见无法再支持许久,在下闻讯大惊之下,立刻急着赶去,哪知……”长长吐了口气,满面惧是欣慰之容,接着道:“哪知侥天之幸,万兄竞已脱险了。”
群豪情不自禁,也跟着松了口气,宝儿暗中更是大为称赞:“这万大侠果然不傀人中之杰,身历那般险境,到此后却只是淡淡一笑,绝口不提,若是换了别人,不加油添醋地说上半天才怪哩!”
只听一阵步履响动,一阵银铃般娇笑,王大娘已在少女们的扶持下自梯口现身,娇笑着道:“不但王半侠,就连咱们又何尝不是为万大侠扭了半天心,万大侠你是如何脱险的,可得说给咱们听听。”
群豪久已耳闻这初出江湖,便荣登武林第一大帮帮主之位的奇人,虽不相识于她,但听了这句话,便都已猜到这斜倚在软椅上,银铃般娇笑不绝的美妇人,便是那近日在江湖中引起争议最多的传奇人物,目光不禁一齐向她投视了过去,宝儿却觉得她仿佛又年轻了些。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多承帮主关心,在下感激不尽……那十七条大汉,端的惧是扎手人物,在下若非有人相助,此刻只伯早已命赴黄泉,再也无法见着帮主之面了,那当真要令万莱死不暝目。”
王大娘格格笑道:“你真的那么想见我么?我可真开心死了,看样子,我还不太老哩!”
万大侠含笑道:“在下急着要见帮主之面,倒不是要瞻仰帮主风采,而是想请教帮主一件事。”
王大娘媚笑道:“可是要我替你做媒?”
群豪有的皱眉,有的窃笑,唯有万大侠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慢慢温:“不知帮主可知道那十七条大汉的来历?”
王大娘眨了眨眼睛,眼波四飞,笑道:“塞外武家门派,我可一点也不熟悉,何况,我根本末瞧见他们的武功招式,你这真把我难住了。”万大侠截口道:“那十七条好汉用的虽是塞外武功招式,但却只不过是用来掩饰身份的烟幕而已。”
王大娘扬了扬柳眉,道:“哦?那我更猜不出了。”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幸好那其中还有几人在下认得,揭开他们的蒙面黑巾,在下便看出他们原来竟都是丐帮门下的弟子。”群豪不禁齐地耸然变色,宝儿暗混忖道:“好狠毒的妇人,竞想将万大侠置之死地,好教此会无法继续,如今她阴谋既被揭被,却不知她又要如何巧辩?”
哪知王大娘面不改色,仍然面带娇笑,道:“万大侠言重如山,说出来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有假的。”
群豪齐地一征,谁也想不到她竟如此轻易便承认了。
只听王大娘轻叹接道:“丐帮门下弟子,本就良莠不齐,我执长丐帮,又未有许久,等我回去查明真象,必将那主使之人,重重治罪,替万大侠来出这口气。”
轻轻几句话,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群豪又不禁齐地怔住,虽知她乃强辩,却又无言可驳,万本侠面上已现怒容,沉声道: “如此说来,此事帮主是毫无所知的了?”
王大娘娇笑道:“哎哟,这种事我若知道,怎会让它发生?我又怎舍得让万大侠这样的男儿死呢?”万大侠道:“在下死了,岂非便无人再来追究帮主的来历……”
王大娘面色一变,娇媚的面容,立时变得冷若冰霜,冷冷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要怕人追究?万大侠你既有如此身份,说话可得负起责任,拿出证据,若是闻得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便来胡言乱语,我纵然打不过你,也要请天下武林英雄,来为我主持公道:那时我就不信还有人帮着你。”
万大侠怒极之下,反而仰天狂笑起来,道:“好个能言会道的妇人,万某倒要领教领教你手下是否与口舌同样厉害?”霍然长身而起。
突听丁老夫人轻叱一声:“且慢!你若拿不出证据来,人家自会找一些武林豪杰来和裁于你,此刻又怎会与你动手?”语声虽缓慢低沉,但每个字里却似带着股力量,群豪不禁在暗中喝采:“果然姜是老的辣。”
万大侠怔了一怔,颓然坐下,王大娘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丁老夫人了,你老人家的话,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丁老夫人微笑道:‘’但此等死无对证的事,若要拿出证据,实是难如登天,只因昔日能见着‘狐女’吴苏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那些人不是被她害死,便是被她害得身败名裂,只好自己去见阎王了。“王大娘笑道:“哎哟I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么?丁老夫人你年轻时,不知是否比她还厉害!”
丁老夫人也不理她,只是微笑道:“但那些人虽已死得差不多了,幸好还未死光死绝、剩下的还有十一个之多。”群豪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在哪里?”
丁老夫人缓缓道:“这十一人除了有两人去向不明,四人远在关外,其余的五位,都巳被老身请来,如今只怕已在途中,就要到了。”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一场骚动,更有许多人已忍不住探首窗外去瞧。
王大娘冷冷道:“丁老夫人若是随便找几个江湖无赖来随便指认我就是吴苏,那不是要冤枉死人了么?”
丁老夫人道:“这五人惧是武林中威镇一方的人物,而且忠义之名,久著江湖……‘千钧担”石铭,’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威镇八方‘吴立德,’火灵官‘汪明,就凭这五位,有哪一个不是言重九鼎的好汉子,他们说出的话,江湖中有谁敢不信?“她每说一个名字,群豪间便要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王大娘嫣然一笑,道:“就是这五人么?好,他们绝不会诬赖我的,我也可放心了。”
群豪见她满面含笑,丝毫不现惶恐之色,心头不禁打鼓:“莫非她真的不是‘狐女’吴苏,只是万大侠捕风捉影,平白吹皱一池春水。”
突见丁老夫人霍然起身,沉声道:“在这五位未来之前,老身还有件事,要乘这段空闲说出来。”
这轻易不涉江湖的老夫人,此刻满面俱是郑重之色,显然所说的必定又是件震动人心之事,群豪屏息而听,哪敢多言。
丁老夫人一字字沉声道:“东海一战,紫衣侯力竭身亡,白衣人再来有期,江湖中虽是后起无人,年青一辈之高手,却莫不以七年后能与白衣人一战为志,只因这一战若是毁了,最多也不过丧命而已,而拼命正是年青人的拿手本领,但若一战而胜,非但势必名扬天下,江湖中成千成万豪杰英雄之声名性命,亦将因此保全。”她年华虽已老去,但目光敏锐,言词动人,昔日之风采,犹依稀可见。群豪凝神倾听,有的面上已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了老夫人叹息一声,接道:“只是此辈年轻人,无论以武功或经验而言,要想战胜白衣人,实如海底寻针,缘木求鱼,除非那世上唯一与白衣人交手后还活着的人,能说出自衣人剑法中之秘密与破绽,否则白衣人掌中长剑,七年后势必又将会血洗武林……那人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群豪间不约而同低涌出一人的名字:“白三空……只可惜他非但不肯说出秘密,连人都已失踪了。”
宝儿心神一阵震慑,丁老夫人已沉声道:“不错,白三空下落不明,但普天之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迹。”
群豪脱口问道:“谁?”
丁老夫人两道敏锐的目光,突然电光般直射到金祖林身上,金祖林身子一震,赶紧垂下了头。
就在此时,一条大汉匆匆奔上楼来,满面惊惶,嘶声道:“威镇八方吴立德吴大侠昨夜半失去首级,凶手不知是谁,方才他的家人,侠马报来凶讯,说……说是要请万大侠为吴大侠复仇。”
群豪哗然,丁老夫人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道:“知道了,令吴府家人楼下等候。”目光回视金祖林:“白三空在哪里?”
金祖林摸了摸头,笑道:“老前辈是在问我么?白三空白大侠在哪里?我金祖林又怎会知道?”
丁老夫人道:“金大少又装的是什么糊涂,男子汉,大文夫,敢作敢当,装糊涂的就不是男子汉了。”
金祖林胸膛一挺,大声道:“不错,白大侠的去处我知道,可是他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不能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群豪又自哗然,那紫衣少妇暗咬嘴唇,恨声低骂道:“大笨瓜,就会称英雄,被人一激就激出来了。”
这时又有一条大汉飞也似的奔了上来,大声道:“石家庄的车马已到……”群豪一喜,哪知这大汉却额声接道:“但其车里坐的,却只是‘千钩担’石铭石大侠的尸身,一柄长剑,由前心直插到他背后。”
黄鹤楼头立时沸腾了起来,惊惶嘈乱的人声中,只听了老夫人清亮而镇定的语声缓缓道:“知道了,飞骑石家庄,通报石大侠之凶讯,快去!”语声突转严厉:“白三空的下落,你真的不肯说么?”金祖林大声道:“不说!”
丁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此时此刻,唯他握有武林中一线生机,你若不说出他下落,只怕天下英雄都要对不住你了。”
金祖林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道:“白大侠不肯做无义的小人,找金祖林也不是无义的匹夫,不说,死也不说……”
群豪间已有几人怒骂着扑了过来,金祖林长身而起,还未说话,那紫衣少妇已一拍桌子,大骂道:“他不愿说就不说,你们淮敢欺负他?谁要是欺负金祖林,我‘紫兰花’花清清和他拼命……”不知是谁,怒道:“好个泼辣的妇人……”
一句话还未说完,花清清已将面前桌子翻了,桌上的茶杯茶碗,也被她雨点般掷了出去。
群豪惊呼、躲闪,了老夫人厉声阻止,花清清顿足大骂,双手却丝毫不停,群豪竞将她无可亲河。
突然间,又是一条大汉奔上,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惊呼、厉喝、踢打……如中魔法,一齐停止。
只听那大汉喘息着道:“方才飞骑来报:‘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本是并骑而来,却在路上同时遇难了,两位大侠身上,伤痕至少都有十余处之多,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话声方了,又有一人狂呼着奔上楼来,嘶声道:“火……火灵官汪明已……已被烧成一团焦炭。”大厅中再无骚动,再无声息。群豪一个个木立当地,都呆住了。
“千钩担”石铭,“威镇八方”吴立德,“铁掌”林强:“仙人剑”宋模光,“火灵官”汪明,这五人武功惧非泛泛之辈,如今却在一日间尽遭毒手!若说这五人死因并非为着同一事,那么他五人死的岂非太过凑巧?若说他五人果然乃是为了同一事而死,那下手之人,手段岂非太过毒辣可怖。
群豪不约而同,目光齐地转向王大娘。
丁老夫人冷冷道:“他五人一死,可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是谁了。”冰冷的语声,仍掩不住心头的悲哀与失望。
王大娘悠悠道:“我真希望他们未死,还能证明我不是吴苏,如今……唉,你们怎地不好生保护着他们,早知如此,丐帮弟子们可保护他们的。”虽然装模作样,却也掩不住眉宇问之得色,目光四转,又道:“金大少既是死也不肯说出白三空的下落,他五人又不幸死了,这两件事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解决,看来都只有不了了之,咱们再耽下去也没意思了,还是走吧!”
少女们抬起软椅,群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万大侠双目之中甚至已有悲愤的泪光,但这两件事确是无人能够解决,纵是天大的英维,心胸间纵已悲愤欲裂。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喝道:“谁说这两件事无法解决。”宝儿实在忍不住了,竟大喝着—跃而出。
群豪全都怔住,就连周方面上都变了颜色。王大娘扬了扬眉,道:“小弟弟,这两件事谁能解决蚜?”宝儿道:“就是我。”
群豪间之惊奇诧异,至此方自忍不住爆发出来。
汕笑、晚骂声中,王大娘却仍可忍住笑,道:“这两件连丁老夫人、万大侠,与在座这许多成名英雄都不能解决的事,你这小小的孩子反能解决么?我看你只怕是病了,发烧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群豪面上惧有轻汕不信之色,唯有王半侠面色却甚是凝重,退到窗口,向窗外悄悄打了个手式。只听宝儿大声道:“七年后那白衣人若是重来,江湖中自然有人抵挡,各位惧是侠义中人,又何必定耍逼人做那不信不义之事,纵然因此胜了那白衣人,非但不算光荣☆武林还要因此而蒙羞I今日武林中,若是多有几个嫁白三空、金祖林这样的好汉,七年后纵然胜不了那自衣人,却也虽死犹生,虽败犹荣。”
他小肠亡已因激动而变成粉红颜色,一双大眼睛里更是闪闪发光,短短一段话说完,群豪间竟无人敢再轻视于他。
满堂肃然中,丁老夫人轻叹道:“好孩子,你七年后白衣人重来,有谁真能抵挡?”
宝儿大声道:“就是我。”王大娘“哧”的一笑,道:“乖乖,人虽小,牛皮却不小。”
宝儿瞪眼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自以为武功不弱?哼!你那双杖的招式,看来虽如天花乱坠,繁复变化无穷,其实所有的变化,都脱不开六辅一主,六虚一实之理,正如北斗七屋的奥妙一般,你对手只要不被你招式眩乱目光,避虚击实,专找你虚招与实招间,双杖交替时那一刹那进攻,纵是功力不如你之人,也可在三六一十八招中将你击败。”
群豪再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等武学中深奥之极的道理,都不禁膛目结舌,耸然失色。
王大娘更是满面惊骇激怒,再也做不出那娇媚之态,嘶声道:“我武功招式之奥妙,中原武林无人能破,是谁教你的?”
宝儿道:“唯天是我师,唯心通剑道!若能穷天地间变化之理,何愁不能知武功变化之学……”
王大娘双目瞪视着这孩子,有如见到什么精灵鬼怪一般,目光再也不会移动,周方面上却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宝儿大眼睛四转,接口又道:“至于第二件事……那江湖瓦瓶中,泄露机密的纸条,本是我写的”群豪间“嗡”然一声,已有许多人为之耸然离座。
宝儿接道:“这只因我愿不认得这位王大娘是否就是昔日的‘孤女’吴苏,却自有人认得。”
万大侠双拳紧握,满头大汗,嘶声道:“谁?在哪里?”方宝儿忽然回身,面对周方,道:“老爷子,这件事关系武林委实太大,你老人家再不出面,可不行哪!”
周方面上忽青忽白,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长身而起。
数百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瞬也不解地望着他,广大的厅堂里,静寂如死,几乎连呼吸之声都已不闻。周方一字字道:“不错,我认得她便是吴苏。”
王半侠忽然仰天狂笑起来,指着周方狂笑道:“此人乃是武林中最最无耻的骗子,他说的话谁会相信?”
不知是谁,应声呼道:“不错,他便是武林二骗中的周方……另外个骗子李名生也就坐在那里。”
另一人喝道:“上次骗了我三坛美酒,半只肥羊去的就是他。这骗子也敢到这里来胡言乱语,宰了他!”
于是群豪纷纷大喝:“宰了他!活埋了他……”楼梯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丐帮弟子,不但喝声最响,此刻已带头扑了上来,丁老夫人、万大侠本已满面喜色,这时又不觉大是失望。
突听一声霹雷般的大喝,有如半空中劈下个焦雷,扑上前去的汉子,竞有几人被这一声大喝震的嘴角流血,翻身跌倒,后面的人也被震得双耳发麻,胸口发闷,嘴角指尖,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
来到这楼头之人,纵然武功并非极高,但也是见过世面的江湖好汉,听得这一声大喝,都已知道发出这喝声之人内力之强,非同小可,奇怪的是,这喝声竟是自这“骗子”口中所发。
群豪一个个又惊又疑,一个个惧已被骇得呆如木鸡,哪里还有一人再敢扑上前去,向这 “骗子”动手。
周方大喝一声过后,面上突然没了血色,胸口亦自起伏不停,口中却沉声道:“王半侠,你可认得我?”
王半侠道:“我认得你是个……骗子……”这“骗子”两字,却又说得有气无力,再无先前那般得意。
周方哈哈一笑,道:“你真认得我么……哈哈,吴苏儿,王痴儿,柳依人,且看看我是谁?”
痴儿中是王半侠童年时混号,柳依人自是丁老夫人末出嫁时的闺名,近数十年来江湖中非但早巳无人再敢呼唤,根本就已少有人知,但此刻这两个名字却偏偏又自这“骗子”口中呼唤出来,丁老夫人固是大吃一惊,王半侠更是面目失色,道:“你……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周方竞一把将他颇下那部修洁美观之雪白长髯扯了下来,他下半边面目,竟似跟着落下。
群豪这一惊更是不小,惊乱中齐地凝目望去,只见这周方上半边面目,仍是原来模样,宽额端鼻,双眉如剑,目中有光,肤色苍白,但自双颊以下,仁中曰侧,原来生满雪白胡须之处,竞已变得形如魔鬼,非但肉色漆黑如铁,而且满布紫赤色的创痕,在他上半边面目相树之下,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怖,“紫兰花”花清清惊呼一声,竞被吓得生生晕倒在金祖林怀中。
黄鹤楼头,立时大乱,谁也梦想不到,同是一个人的面上,竟会生着天伸与魔鬼两种容貌。
丁老夫人以手掩嘴,免得自己骇极失声,颤声道:“你……你竟被金河王‘金河圣水’ 伤成这般模样?”
周方道:“不错……王痴儿,你可想起我是谁了么?”他语声慈和虽如往昔,但嘴角牵动,白齿森森,柔和的语声自这样的嘴中说出,也变得说不出的凄厉阴森,叫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王半侠喉间咿晤作声,口中却无法说出半个宇。
王大娘连那灵活的睁子都已骇得疯痴呆呆,只是重复着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周方道:“想不到吧,我里,你只当世上再也无人能揭破你的奸谋,却忘了还有我……”
王大娘颤声道:“你……你竟已避藏多年,此刻为……为何要现身?你……你不怕金河王来……来找你?你师弟紫衣侯已死了,世上还有谁能保护你……”群豪心头齐地一震,才知道此人竟是紫衣侯之师兄,宝儿骤然惊喜交集,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暗中哺哺道:“果然就是他。”
只听周方仰天大笑道:“金河王敢来找我?”
王半侠目中突然暴射凶光,狞笑道:“你武功已失,谁不知道?毋庸金河王来,我此刻就能取你性命。”
周方道:“你敢?”突然大步走上前去,反手一个耳光,掴在王半侠脸上,微微笑道: “你不妨试试……”
当今之世,王半侠声名正如日中天,谁敢触怒于他?此刻群豪见他竞被人捆了一掌,更是惊乱,竞都忘了上前插手。
王半侠厉喝一声,双臂暴起,但瞧了周方目光一眼,暴起的双臂,生生停在半空,再也不敢递去。
周方冷冷道:“看在你师傅之面,饶你一命,滚吧!”
王半侠面如死灰,例退三步,突然凌空一个翻身,穿窗而出,他做伪半世,辛苦博来的声名,从此化为流水。
第十八章、高歌别红尘
王大娘望着他穿窗而去的身影,突然狂笑道:“好,好,你又弃我而去了,好…… 好……”劈手夺过她身侧少女腰间一柄巴首,往自已胸口猛地插了下去,少女们嘶声娇呼,眼见已将血光崩现。
哪知就在这刹那间,丁老夫人掌中怀杖已凌空飞来,击落了王大娘手里的匕旨,王大娘嘶喝道:“谁要你救我,我不想活了!”
丁老夫人缓缓道:“王半侠三番两次,不念恩情,在危急时将你置之不顾,这口气你忍得下么?”
王大娘怔了一怔,目光中满是怨毒之色。
周方挥手道:“我也饶了你,去吧!”丁老夫人接道:“莫忘了将你害成这般模样的人,不是别人,乃是你老公!”王大娘仰天长啸一声,反手姻了她身旁少女们十几个耳光,厉声道:“走!走!”少女们粉脸已被打得红肿,忍住眼泪,匆匆抬起软椅,夺路下楼,楼梯口的丐帮弟子,瞧见王大娘报头散发,凶神恶煞的模样,竞无一人敢加拦阻。
丁老夫人长身而起,徐徐走到周方面前,检妊拜倒,道:“贱妄多年未见前辈之面,不想前辈犹自健在人间。周方道:“虽生犹死,虽死亦生,只不过游戏人间而已,昔日之我,已非今日之我,相记不如忘去的好。”
万大侠抢步过来了,扑地面拜,恭声道:“此番若非老前辈现身,晚辈只有服见好人计煤得逞,晚辈实是感激。”
周方微微一笑,截口道:“你莫感激我,你该感激他才是。”伸手一指宝儿:“若非这孩子逼我,我也不会现身。”
万大侠垂首道:“但望老前辈此次现身之后,以无边降魔之力,镇摄江湖群小,莫再隐迹世外了。”周方道:“这个……”
突听一阵喧嚷之声,自楼下传了上来,站在窗口边的,忍不住探首向下瞧了过去,只见黄鹤楼下近江岸处,已闪起一片刀光剑影!
本自挤在黄鹤楼前的武林豪士,此刻已向江岸边涌了过去,人丛间议论纷纷,隐约可听出说的是:“铁金刀与韩一钩,可真是生冤家活对头,两人一见面,还未说到三句话,便动起手来!”
“多年未见韩一钩施展武功,不想他蟠龙钩法更是洗练了……嗯,铁金刀卧虎刀法也不弱,这一战胜负之数,端的准料,只是铁金刀卧薪尝胆多年,又自五色帆船学了几招,想必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这一战我博他胜!”
“你瞧着吧,韩一钩又何尝没有压箱底的绝活儿!”
楼上群豪,本虽都在注目着周方,但此刻情不自禁又被这一场武林中最令人瞩目之大战吸引了过去,涌在窗口,遥遥相望。唯有了老夫人与万大侠,却仍守候在周方身侧,周方笑道:“这一战双方都已准备多中,想必精彩得很,你我若是不瞧上一瞧,岂非遗憾?”
宝儿一心想自金祖林口中打听他爷爷消息,但金祖林一心却在他爱妻身上,不住柔声呼唤:“兰儿,怕什么?醒来呀!”宝儿叫了他十几声:“金大叔,金大侠!金大哥!”
他什么称呼都叫出来了,金祖林却连一句也末听到。
宝儿叹了口气,转目望见周方也已去到窗前观战,便也跟了过去,只见刀光剑影中,跳动着一黑一白两条人影。
铁金刀仍是一身黑衣劲装,韩一钩却是通体洁白如雪,铁金刀身材魁伟高大,韩一钩却是瘦骨磷峋。
宝儿暗笑忖道:“这两人连长相看来,都似天生的对头克星,武功更是一阴一阳,一柔一刚,难怪两人如此不能相容。”
两人以快打快,身法俱是迅急无伦。
片刻之间,两人已拆了百余招之多,宝儿目光凝注,显然又在留意着两人招式之变化,嘴角不时露出笑容,显然颇有会心。
昔日他观人恶战,虽然也会慷心动魄,但只觉那不过仅是流血拼命的残酷勾当,而此刻他己能看出双方招式间每一个精微的变化,便觉武道之中实也含蕴着极为深奥的学问,这正如不知棋道之人,观人棋戏,必觉索然无味,但他如知棋道,自身便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沉浸于那艰辛的布局,神奇的变化中,为出人意表之杀手抚掌称快,为大意疏忽之漏着摇头叹息,因而出神,因而志倦。
这其中差异之微妙,亦存乎一心之间。
忽听一人大呼道:“韩一钩!使那一钩!”
呼声方起,已有几人从旁附合,转瞬间响应之人便越来越多,但闻人丛间响起一阵怒涛般的呼喝。
“韩一钩……使那一钩……韩一钩……使那一钩…。:“这些人身在局外,坐山观虎斗,对双方谁胜谁负,都不关心,自希望韩一钩快些使出那一钩来,再瞧瞧铁金刀究竟学了些什么惊人的招式来破解于他,更不管这震耳的呼声,是否会影响作战者之心境。但呼声虽越来越响,韩一钩那一钩却迟迟不会使用。宝儿方自暗暗叹息这群人的自私,忽觉一只手掌拉住他的腕子,将他自人丛中拉了出去,别人正看的出神,也末在意。拉他的人,却是周方,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了。”
周方领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厂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耍他噤声,铁娃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于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住不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
周方叹道:“我只怕王半侠与王大娘去而复返,也怕金河王那厮闻讯起来,更怕别人看出我武功已失,有此三怕,自然要走。”宝儿大奇道,“老爷子你……你武功……”
周方道:“别人听我那一声大喝,必当我内力更胜往昔,今日若有那‘踏雪无痕’李英虹在此,更会说是如此,只因那日天风水塘一战中,我曾以‘传音入密’之术助他一臂之力,他也已隐约猜出……其实,唉!我武功早巳散去,虽经多年苦练,也不过只能将内力提聚于一时,连一声大喝过后,我都已举手无力,如何能与别人动手,方才王半侠若非摄于我昔日之威,只怕我此刻已在黄鹤楼头丧命了!”
宝儿听得目定口呆,心里却有说不出路难受过了半晌,方自黯然道:“如此说来,是宝儿害了你老人家了,宝儿若不逼你老人家自露身份,江湖中谁也不会猜到今日的武林骗徒,便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
哪知周方却自仰天大笑,道:“十多年来,我今日方事,多年之积郁,至今方得一畅,你为我难受什么?”
宝儿歉然道:“但……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却又要时时刻刻来提防仇家之追踪,岂非都是宝儿害的?”周方仰天大笑道:“我若真要藏身,谁能找得到我?”
宝儿见他这般豪气,也不觉开心起来,道:“无论你老人家去哪里,铁娃与宝儿都在一旁陪着,为你老人家消愁解闷,你老人家若是闲着,便可将那冠绝古今的剑道传授给宝儿,宝儿七年后便可将那白衣人打回大海里去!”
周方微笑道:“小鬼,你怎么知我定会传你剑道?”
宝儿眨了眨眼睛,缓缓道:“我见了紫衣侯爷留给我的密柬,本觉奇怪,且因那密柬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无数个圈圈,就算是神仙,也猜不出这些圈圈是什么呀,又教我如何去找?”
周方道:“难道你此刻已猜出了不成?”
宝儿微微笑道:“如今我已知道,那密柬不过只是用来安紫衣侯爷心的,其实,你老人家化身红尘中,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着侯爷的动静,无论何时,侯爷著要人去找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必定会先去找他的,是以宝儿虽找不着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却找着了宝儿,密柬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围困,不正可解说做:‘化身红尘中,非君能揣度,且入红尘行,自有团圆处…:“周方拍掌道:“好个聪明的孩子,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唉!我若非要等个像你这么样的孩子来传我无穷无极之剑意剑道,此生又有何惜,我为何要躲躲闪闪,逃避别人道踪?”
宝儿见他又将说的伤感起来,馆打岔道:“我虽不笨,但世上比我聪明的孩子尚真不知道有多少,譬如……譬如……那小公主……”忽然想起小公主已落魔掌,生死难卜,自已反不觉先自伤感起来。
铁娃大声道:“铁娃虽笨,但跟着大哥,不知不觉已染了些聪明气,老爷子你也肯传给铁娃些武功么?铁娃不贪多,只学几招就够了。”
周方抚拳大笑道:“好,从今之后,我等不妨暂别红尘,等你两人武功练成,再来与江湖儿辈周旋周旋。”
宝儿精神一振,抬头道:“咱们往哪儿走?”
周方道:“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何处不可去得人…。”忽然仰天长啸,拍掌作歌,歌道:“挥手别红尘,且去云端绝,探丰摘天星,莫教星儿堕……星光为我灯,穹苍为我庐,但使心常明,自可通剑道……剑道理无穷,此心亦无极,传得心剑而合一,一剑扫群魔!”
歌声喊亮,直冲云霄!
路上行人,不紧都为之侧目,但周方却已技着宝几与铁娃,挤过人群,穿入小巷,走得不见了,唯有那歌声余韵,还缭绕在人们耳畔……
暮去朝来,朝朝暮募,逝如流水。
燕子飞来又飞去,桃花谢了又重开,时序之变迁,在寂寞失意者眼中看来虽慢,但在欢乐得意者眼中却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过,但是天阔白云高,群雁竞南飞,正是一年容易又秋风,不知不觉又到了荷枯菊老,鲈肥鹤瘦的深秋季节,距离黄鹤楼一会,竞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多时间里,江湖人事之迁转,武林豪杰之升沉,正是千变万化,纵有太史之笔,只伯也难叙说得清。
铁金刀与韩一钩在黄鹤楼下,长江岸边之一战,竟是不分胜负,只因果然不出宝儿所料,韩一钩终是未曾使出那一钩来,从此之后,铁金刀与韩一钩竞双双失踪,他两人此后是否还会再战,江湖间千万豪杰,竟无一人知道。
丐帮帮主之位仍虚悬,由叶冷代摄帮务,只因江湖豪杰谁也不敢挑起这副重担,而昔日的帮主诸葛通仍是下落不明。
长江之上,不时有楼衣散发之丐帮子弟往来,寻找他们诸葛帮主的踪迹,他们每一次经过江流下源一个小小山坡时,都可望见山坡上并肩卓立着两个青衣女子,她们的发丝在江风中飘散,她们的衣袂中江风中飞舞,衬着苍窜自云,江上烟水,望之当真有如远离红尘的天上仙子。
但她们的目光却是寂寞而幽怨的,只是痴痴地遥视着烟水深处,拉他的人,却是周方,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
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了。”
周方颇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下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要他噤声,铁键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子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佐不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传说确是美丽动人,老去的英雄们每当意兴萧索时,都会忍不住将这传说说了一遍,再说一遍……
只因唯有这样,他们痛苦的心境才能平静,他们灰色的人生才有希望,他们饱经优患的面容上才会泛出笑容。
但少年英雄们,左耳里听到这传说,立时转自右耳抛了出去,他们的热血奔腾,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洛阳、开封、金陵、北京、苏州,从南到北,几乎每一个名城里,都兴起了一个胆比地大,心有天高的少年豪杰,他们死也不信自己的武功胜不了那白衣人,每一人都在跃跃欲试,要争那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仿佛生怕自己若是落败了,便永远再无与白衣人交手的机会。
老年英雄们瞧着这些初生虎子,唯有摇头叹息,他们虽也曾谆谆告诫:“你们若与白衣人交手,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们的雄心虽可嘉,但又何苦先要争那第一个交手的荣誉,如此相争之下,白衣人还未来,你们都已先自相残杀起来,这岂非愚不可及?”
但少年英雄却不过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而已。
他们已在暗中计议,要在腊月初八那一日,各携腊粥,齐上泰山巅,要在这天下第一山的峰头,比一比武功,看看彼此间究竟是谁高谁低?看看究竟是谁能争得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
老年英雄们明知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战之下,势必又将血洗泰山,但却又无法加以阻拦。
跟见重阳已过,腊八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的,武林中又出件激励人心的大事:少林、武当、峨嵋、点苍、崆峒、华山、淮阳,这七大剑派的当代掌门人,于九九重阳之日,同时昭示天下武林,要派遣门下一大弟子出山,参预有关马白衣人交战之事,自也要参与泰山之会。
这七大门派,派遣门下弟子出山,本极寻常,每一门派,每一年中都不知要派出多少个弟子,却也从未有昭示天下武林之举,如今这七大门派之掌门人竟如此郑重其事,显见此番派出的七大弟子必非一般弟子可比,武林群豪,自都不禁为之触目,要打听这七大弟子究竟是何等角色。
这时“云梦大侠”万子良却已接得少林当代掌门无相大师的飞骑传书,这封书信正也是针对着江湖中之疑惑而发。
无相大师写得好一手云飞小楷,他写的是:“万君足下:久怀风仪,根末识荆,此番我七派派遣门徒之举,实异寻常,江湖朋友,难免惊奇,此中曲折,唯因此七徒昔日本为”清平剑客“门下弟子,素习内家正宗,颇有根基,”清乎剑客“与东海白衣客战后,抱恨别绝红尘,却转介此七门徒,分别投入我七派门下。五年来此七人发愤之强,修为之苦,实非他人所能梦想,早巳浸浸然而有青出于蓝之势,值此江湖动荡,东海白衣人又将卷士重来之际,老袖与武当”妙道长“,蛾媚”绝尘大师“等寺师书信往来商议,决计今此七人代表我
‘巳派与东海白衣人决一胜负,老衲老矣,恨不能参与此武林盛事,更恨不能为江湖同道一尽绵薄,所幸弟子不屈已尽得老衲之传,武功实不在老衲之下。万大侠主持江湖正义,领袖武林群豪,兹谨将此七人姓名列于信左,望足下多加栽培,是所至幸!无相顿首书信虽简略,却明白地叙出了一切,然后,便是那七名弟子之姓名:武当公孙不智峨媚金不畏。点苍石不为崆峒魏不贪。华山西门不弱淮阳杨不怒。少林莫不屈。这封书信虽只有万子良万大侠与五七好友曾经目睹,但一传十,十传百,末及半月便传遍了整个江湖。少林无相大师好参禅机,自不着意武功修为,但在武林中德望之隆,亦丝毫未因他武功不高而有影响。无相大师从来不涉江湖恩怨,更不轻言,说出的话,自是一言九鼎,此番他书信中竞连连称赞这七人,发愤图强……青出于蓝…”端的是从来未有之事,由此可想这七人绝非泛泛之辈,至于武功之强,立身之正,自更不在话下,否则怎能代表这名重天下武林之七大门派?要知七大门派威信之树立俱非一朝一夕之功,其间不知历经多少流血风波,艰难困苦,如今竞将辛苦得来之威名信誉全部交托于一个少中弟子的肩上,这自是非同小可之事!江湖中本乏高手,至此人心方自为之☆震,重阳过后,这七人买已隐然而成天下人心之所寄,江湖中成千成万的豪杰,都已将他七人视为擎天玉柱,镇海磐石,有些心高气傲的少年英雄,心里虽难免有些不服,但也都很不能立时便能一瞻他七人风采,瞧瞧他们究竟有何手段?而这时,他七人已悄然来到“云梦大侠”万于良的居处。铜宫山西南,—片绵密的丛林,广被百里,林树多属松柏梧桐之属,是以虽在深秋,仍是青葱茂密,浓荫如帏。绵密的丛林,外观似乎内无人迹,但走到近前,便可听到有一阵陈马嘶,人语自林中传了出来。再往前行,便可看到林旁一方石碑:“金氏林地,世代相传,子孙宝之,外姓止步。”
薄暮时分,却有一行人来到密林外,微‘透巡,便扬长穿林而人,一条青衣大汉当先而行,正是“云梦大侠”万子良!另外的七人,有长有矮,有僧有俗,七人鱼赏而行,次序绝不混乱,神情间仿佛颇为亲密,又仿佛颇为生疏七人俱是垂首而行,默然无语,眉宇之间,却俱都带着浓重的忧郁焦切之色。入林不深,便可隐约看到,这密林之中,竞有无数栋精巧的房舍,建造在林木掩映间,或是卓然而立、或是三五相依、或是竹篱为隔、或有流水绕屋,小桥低回,红栏绿板,苍麟鹤骨,横柯缎叶,显得说不出的清幽绝俗。但八人显然惧都无心赏景,只是有意寻入,忽然,两条锦衣大汉自林间窜出,横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此林乃是私产,各位来意为何?”万子良沉声道:“云梦万子良,特来拜访金少侠。”
这两条衣衫华丽,吐语不俗的锦衣大汉,神情间本微带傲岸之色,此刻听了“万子良” 三宇,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两人肃然垂首,左面一人道:“少主午后便已携酒寻醉去了,员在此林之中,只是林深不知其处。”
另一人道:今各位若是不嫌简慢,使请那边精舍待茶,待小人前去寻访,想必不致费时许久。“这两人显然是这巨富之家,久经训练的待客使者,虽是两条粗长大汉,谈吐之间,居然文质彬彬,宛如雅士。万子良微一沉吟,含笑道:“如此倒不如相烦两位带领在下等一齐前去寻访,却不知可使得?”
大汉道:“万大侠吩咐,自当遵命。”
于是两人带路前行,万子良相随,另七人仍是鱼贯而行,次序井然,仍是默然垂首,不发一语。
这大富人家的气象,果然与众不同。
一行人走过之处,精舍之中,虽不时有男女童子探首外望,但也只是含笑相视,绝无问客之举。
林中也不时有人闹步而过,但是衣衫华丽,容光焕发,神情间更都带着种与人无争的怕然之态。捞大的林地中,竟全无嘈乱喧嚷之声,林木技叶,也惧都修饰得于干净净,整齐有致,令人身夜其间,当真有如到了挑源仙境一般,浑然忘却了红尘嚣乱,世俗烦恼。
万子良不禁暗叹付道
“我只当金祖林仅是个贪杯爱酒的惨绿少年,哪知他胸中竟有这般丘壑。”
林水深如海,四望不见边际。
忽然间,一阵歌声自林中深处传了出来:“这边走,那边走,且饮金樽酒,那边定,这边走,只是寻花柳……哈哈!你去寻花柳,我饮金樽酒。”
锦衣大汉喜动颜色,回首道:“这便是少主的歌声。”
穿过数十株林木,只见一人头下脚上,编蛹般倒挂在树枝上,两只赤足勾着树枝,身子一悠一荡,仿佛荡秋千似的,宽大的衣衫,落下来蒙住了他的脸,万子良等人自是瞧不出他的模样,但瞧他手里几自提只蒙人习用的羊皮酒袋,不住自衣缝间往嘴里灌酒,便已可猜出此人必就是这巨富之家的少主人,以百万家财,无底海员,与掌中一柄方天画翰同时饮誉江湖的“常醉小将军”金祖林了。
万子良不禁展颜而笑,抱拳道:“、别五年,金兄无恙?”
金视林以小指将衣服一勾,露出一只眼睛来瞧瞧,哈哈笑道:“稀客稀客,原来是万大侠到了,小弟所幸还未被酒淹死。”突然瞥见一行站在万子良身后的七人,凌空一个“死人提”翻落在地,面上笑容立时消失不见,冷冷道:“万大侠此来,莫非还是为的那件事么?”万子良微微笑道:“在下等自从那年在黄鹤楼头被那年小胆大的宝儿小兄数说了一顿,已邀集各道宗主,严令江湖同道,不得再为此事前来打扰金兄。”
金祖林大笑道:“既是如此,倒是小弟错怪兄台了,该罚该罚,待小弟先敬各位几杯美酒。”
他话未说完,身子突然跃起,飘飘掠上了树梢,伸手往浓密的枝叶里一掏,便又掏出了一只满满的羊皮酒袋,有如探瓜搞果一般,将酒袋抛了下来,那两条大汉早已在旁准备,也自一把接着,金祖林双足在树上一蹬,身子已蹿入了另一株树梢,随手又摘下一只羊皮酒袋。
只见他身形飞掠不停,片刻之间,竟摘下了八九只酒袋。看来又与南海士人树上摘那槟榔椰子有些相似。
众人见了虽不觉好笑,却又不禁被他这轻巧的身法所惊。
金祖林飘然落地,哈哈笑道:“小弟家有恶妻,只有将酒藏起才能喝个痛快,来来来,各位都请喝一袋。”
万子良道:“酒自要喝的,但在下今日却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只因在下今日带来的七位朋友,身份与众不同。”
金祖林焕然变色,怒道:“无论是谁,也休想见着白老前辈……既是如此,你们酒也莫要喝了吧!转过身子,便待走了。万子良道:“但这七位却是白老前辈的亲传弟子。”
金祖林怔了一怔,缓缓转回身子,上上下下瞧了瞧那七人几眼,道:“莫非七位便是近日江湖所传的七大弟子?”
那一行人当先一位长身玉立,眉宇间英气逼人的青衣少中,微微抱拳,道:“在下少林莫不屈。”
第二条青衣大汉闪身而出,道:“峨嵋金不畏……”此人身高八尺,背阔三尺,话声有如洪钟,震得金祖林直皱眉头。
第三人缓缓走到金不畏身旁,却是个身形枯瘦的青衣道人,只是目光有如闪电一般,合十道:“贫道武当分孙不智。”
第四人面容冷漠,有如石像,微一抱拳,也不说话。
莫不屈道:“此乃在下四弟点苍石不为,素来不喜说话。”
金祖林笑道:“不说话岂非要闷死人?那可受不了……”
只见—个身材矮胖,面如满月,满脸俱是笑容的少年缓步走出,是该叹息,还是好笑。
万子良沉声道
“不短五年以来,王半侠竞与火魔宫扯上关系,此番想必是那火魔神也有意与白衣人一战,是以便令王半侠来寻找白老前辈,为的自是要从白老前辈的口中,问出白衣人武功的秘密。”
王半侠狞笑道:“不错,今日你等若是对我们稍有无札,老魔神立即便会起来,放把火将这林地烧得干干净净。”
金祖林大笑道:“我本嫌这树林麻烦,烧光了最好。”
公孙不智突然冷冷道:“以火魔神那般狂傲的人物,纵然有心与白衣人一战,也不屑来打探别人武功的秘密。”
紫衣少年徽微一笑道:“公孙二叔之言说得不错,此番想必只是王半侠想探出这秘密后,以此求利,只因江湖中想要知道这秘密的人委实不少……那火魔宫的少主人,只不过是他用来做幌子的傀儡而已。”
公孙不智见这素昧平生的少年竟似对自己每一兄弟都熟悉之极,本己觉得十分惊奇,再见他年纪轻轻,却是料事如神,更不觉暗暗吃惊,只听紫衣少年接口道:“这四人便相烦金大叔将之拘禁,这秘密便不致走漏出去。”
金祖林笑道:“这不成问题,咱们这树林里,莫说藏四个人,便是藏四百四千个,也绰绰有余。紫衣少年躬身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金祖林大声道:“但你怎会寻到这里?又怎会上得去白老前辈的居处?这却倒真教我有些吃惊。”
语声有如霹雷般,将金祝林吓了一跳,皱眉苦笑道:“不知兄台平日说话可就是这般大声的么?”
魏不贪笑道:“有时比这声音还大。”
金祖林道:“白老前辈虽然久已不见外人,但七位想来必是例外中之例外……”突然转身,道:“走……”
此人做事当真干脆的很,他若不愿去做一件事,那是死也不肯做的,他若愿意做了,却立刻便做,绝不拖泥带水。
万子良等人例也未想到他答应得这殷痛快,怔了怔,方自随他而去,只剩下那两条大汉捧着八九个酒袋死自站着发呆、绵密的树林,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一行人几乎走了顿饭功夫,还未走到边际,只是林中房舍,却已渐渐稀少。
自一些稀落的枝时间望出去,隐约已可望见铜官山巨大的山影,七弟子暗忖道“莫非师傅住在山里?”
地形渐高,山坡上树木却越来越矮了。
金视林一面大步而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不时仰起脖子,喝了两口酒来清清喉咙,他说的仿佛是:“老天爷创造万物,有时当真奇妙的很,有时他造出一样出类拔草的东西来,明明是要给人看的,但他却偏偏又要百般加以掩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听不懂他话中含意,忽听金祖林轻呼一声:“小心了……”身子一跃,突然瞧不见了。
原来这山坡上,竞突然陷下一个深谷,只园林木茂密,是以若非熟悉地形之人,若非到了近前,谁也难以发现。
谷深竟不止百丈,但方圆却只有二十来丈大小,宛如天神巨人突然在地上踩了一脚,才踩出这样一个谷洞来。
谷底怪石蹬蛾,却长著株高达百丈开外的巨树,只因谷低陷,是以自外面看来,山坡上只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谁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株参天古树,金祖林大笑道:“各位见过这样的树么?这株树若是长在平地,岂非出类拔萃,必可大大的出出风头,但老天爷却定要它藏在这里,教人看不到它……仿佛生长便是为了白老前辈藏身之用似的。”
众人方自听懂了他方才的话中之含意,听了最后一句话,又不禁一怔,情不自禁,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这巨木参天而起,直到百丈以上,方有校时,众人虽都是目光锐利之人,但瞧得脖子都酸了,才隐约瞧出那浓密的校叶中,竞巧妙地搭着间鸟巢般的绿色小屋,仿佛上古有巢氏时先民历届一般。
万子良动容道:“白老前辈莫非就在树上?”
金祖林道:“不错,自老前辈近年修为功深,已近罗汉之身,他老人家非但已有多年未曾下来过了,而且久已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那妻子每隔三两日送些黄精何首松果莲子来时,他老人家才肯放下垂索,除此之外,他老人家谁都不见,连我也已有三四中未曾见着他老人家了。”
七弟子听得师傅修为功深,自是欢喜,但想到他老人家所受的苦难与寂寞,心中又不觉大是悲痛。
刹时之间,七人俱是热血奔涌,热泪盈眶,齐地翻身拜倒,莫不顾道:“弟子们前来叩见恩师,但望你老人家现身一见。”
他语声虽平和低沉,但一个宇一个字传送出去,无论多远的人都可听得清清楚楚,果然是中气充沛,内力惊人。
但树梢之上却寂无回音。
七弟子屏息仰视,满面泪光,也不知过了多久,树岭突然落下一物,看来中自有如一粒微尘,霎眼间便已落下。
石不为伸手接过,他出手看来虽平平无奇,但能在这最后一刹那间接着此物,其眼力之锐,出手之快,又岂是常人所能梦想,七弟子齐地凝目望去,只见他接着的竞只是一粒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