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武林第一人
宝玉转目望去,只见铁娃仍扛着那匹马,木立在道旁,小公主却在使力的去技那匹倒在路旁的马。
宝玉道:
“铁娃,你在这里等着。”
铁娃道:
“铁娃自会等着,但她呢?铁娃可看不住她。”
小公主头也不回,冷笑道:
“你放心,我要走早走了。”
宝玉回首,蒋笑民道:
“请!”
转身走人道旁林木之后,宝玉大步相随,两人一前一后,定出十文开外,蒋笑民仍未回首,也未说话,宝玉几次要待开口动问,但瞧见蒋笑民凝重的脚步,又只得忍佐了。
秋风过林,黄叶满地,沉重豹脚步,踏在落叶上,发出一阵阵“沙抄”之声,更衬托出天地间的肃杀与萧瑟。
蒋笑民脚步渐渐放缓,口中道:
“兄台今日已是天下武林第一人,当真可贺可喜。”
宝五笑道:
“不敢。”
蒋笑民道:
“在下在此相候多时,所为何来,兄台可知道?”
宝玉道:
“正要请教。”
蒋笑民道:
“这只是为了……”
突然间,“呛”的一声轻响,一道剑光,如惊虹,如匹练,斜飞而来,直刺方宝玉面目。
这一剑出手之快,部位之刁,落点之准,若非亲眼目睹之人,委实难以想象其万一’
宝玉眼中惊见剑光,身形已例翻而出,他身形变换之急,几乎已和目光同样迅快,但饶是这样,衣袖仍不兔被划破一条裂口——他自入江湖以来,竟是首次见着如此迅急狠辣的剑法,惊怒之余,仍不禁脱口惊道:
“好剑法!”
蒋笑民身形半转,剑势斜举,方才那一剑,乃是自他胁下飞出,此刻他身形剑势仍丝毫末变,只是口中冷冷道:
“扭转干坤杀手剑,你听过么?”
宝玉动容道:
“久已闻得‘海南剑派’中,有此一招反手杀着,辛辣犀利,天下无双,不想我竞在此地见着。”
蒋笑民道:
“蒋某在此相候于你,便是为了要以这一剑取你性命,你知道么?”
仰天长叹一声,接口道:
“不想这一剑竞也被你躲过。”
宝玉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骤下杀手?”
“普天之下,每一剑派,甚至每一个练剑之人,都会有一着追魂夺命的煞手,大多是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发扬最大的威力,在普通比武时,自不会轻易使出,是以江湖中人虽闻其名,但却极少有人能见到……”
他冷冷笑了一笑,一字字缓缓接口道:
“能见着此等杀手之人,便不能再活在世上!”
宝玉叹道:
“在你那反手一剑之下,还能活着的人,委实不多。”
蒋笑民纵声笑道:
“蒋某那反手一剑,虽然不差,但普天之下,辛辣狠毒胜过这一剑的煞手,更不知还有多少。”’
宝玉额首道:
“不错!”
蒋笑民笑声突顿,厉声道:
“此刻普天之下的剑术高手,每人正都以一招绝招煞手,在前途等着你,你若能避开这些杀手,只要能避过一次,便可知道它的破法,于你来日对东海白衣人之一战,必定大有助益。”
宝玉变色道:
“避不开又如何?”
蒋笑民叱道:
“便如此树!”
回身一剑划去。剑光过处,一根树干,立分两股。
蒋笑民厉声道:
“你若避不开这些杀手,与东海白衣人之战,定然必败,那么世上多了你方宝玉又有何用?”
宝玉呆了半晌,沉声道:
“这些剑术高手,与我素无冤仇,想必是盼我能一战而胜自衣人,是以不借以绝招秘剑,助我剑术成长。”
蒋笑民道:
“不错。”
宝玉道:
“但他们为何又要将我置之死地?”
蒋笑民狂笑道:
“方宝玉,你此刻已是天下第一名剑,杀了你的人,便可取你之位而代之,立时便可名扬天下,天下的练剑人,又有谁不想名扬天下……天下的练剑人,又有谁不想取你性命?”
宝玉忍不住心头一寒,道:
“但……这……”
蒋笑民道:
“这又如何,普天之下,又有哪件珍贵之物是可以轻易得来的!别人以性命来博取名扬天下之机会,你以性命来博取别人不传之秘剑,这本就天公地道,生死之事,在我辈眼里,又算得什么?”
宝玉默然半晌,长笑通:
“这赌注当真不小。”
蒋笑民大喝一声,道:
“方宝玉,我言已尽此,生死之博,必须公平,蒋某一剑不能伤你,便该死于你手,蒋某绝不逃避。”
喝声之中,长剑又自化为飞虹,直取方宝玉。
宝玉喝道:
“住手,你何苦如此?”
蒋笑民再不答话,剑光点点,着着进击,他剑法纵非绝妙,但剑如其人,却是无情之极!
只见他每一剑刺出,俱是必取人命的杀手,每一着杀手,惧都令人难以还手,除非对方也立时取他性命。
他每一剑刺出,竞都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而且这其中生死之问,竟几乎绝无选择之余地。
宝玉既不愿取他性命,唯有绝不还手,只是以轻灵妙绝的身法,游走在缭绕的剑光中,连连闪避。
无情公子剑法虽无情,竞再也难以沾着他衣角。
秋日渐落,秋风更紧。
落时在秋风与剑风激荡下,漫天飞舞,斜阳、秋风、剑光、落叶……苍穹低黯,杀气重重。
突然,蒋笑民纵声狂笑道:
“好,方宝玉,你无意杀我,你要怎样?”
宝玉道:
“你……你走吧I”
蒋笑民道:
“走……我辈武人,哪有这般容易,但要死却容易得很!”
长剑一划,鲜血飞激!
他回手一剑,竟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宝玉大骇道:
“蒋兄……蒋笑民,你……你……”
长剑在蒋笑民胸膛里颤抖,血红的剑穗随风飘舞,但他的身子都如石像般屹立不倒。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死灰都染白了他面容。
他一字字缓缓道:
“生死之搏,必须公平,是死是生,别无选择……”
突然咬一咬牙,拼命拔出了那柄长剑。
一股鲜血,剑一般标出。他身子立即例下,但双目却未曾阂起,犹自瞧着宝玉,颤声道:
“方宝玉……你亦是武人……亦……当重我,我……我有一事求你,你必须……心中……勿忘……”
语声渐渐零乱、含糊,终于寂绝。
一阵风卷起落叶,也卷起方宝玉衣袂。
但方宝玉木立当地,却是寸步难移,难以动弹。
片刻之前,他还当江湖朋友,都对他满怀期望,满怀爱护,如今他都已知道江湖中还有些人竞一心想将他置之于死地。
如今他也已知道,江湖中有些事的对立,竟是如此尖锐,而其中最最尖锐的,便是生与死之间的差别。他俯首凝注着蒋笑民的尸身,热泪盈眶,喃喃道:
“你这样死了,可是值得的么?……除了死之外,你当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对生死之事的看法,为何如此奇怪?……难道江湖中武人对生死的看法,竟全都像你一样么?你……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目光动处,突然瞥见蒋笑民袖中露出一片纸角。
蒋笑民袖中的,除了张短柬外,还有封信。
那短柬是留给方宝玉的。
“抛却生死,与君一战,生则名成,死亦无憾,名不成则身毁,离家时本已无生还之望,求仁得仁,虽死亦欢。数十年间,弹指即过,十丈软红,本无依恋,唯痴情人犹自相候楼头,但盼君将死讯一传。”
寥寥数十字里,虽然充满了对人世之淡漠,对生死之轻贱,但字里行间,却仍有—种纠缠的情思,萦绕纸面。
宝玉稀嘘长叹道:
“蒋笑民呀蒋笑民,你既对那痴情人之相候,如此关怀,却为何又对自己之生命,如此无情,你虽抱必死之心而来,死亦无憾,但那在楼头相候之痴情人,又将如何打发今后之春花秋月?”
是有情?是无情?只怕连蒋笑民自身,也难以分判。那封信,是密封着的,上面写着:
“软红山庄,星星小楼主人亲拆。”
宝玉喃喃道:
“这软红山庄在哪里?星星小楼主人又是谁?但蒋笑民,你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信送到那里。”
他草草掩埋起蒋笑民的尸身,自也留下了那柄三尺青锋,在九泉与以身殉剑的蒋笑民为伴。
斜阳黯淡,秋林凄迷,在林隙微光中飞舞的落叶,像是正在向方宝玉诉说他的前途,仍有重重艰难。
但宝玉还是挺起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林外,道旁,又围着一群江湖豪杰,铁娃正在与他们谈笑,那匹曾失前蹄的马,却已倒毙在路旁。
这匹马竟是被小公主击毙的,她此刻正斜坐在马尸上,面上有兴奋的红晕,嘴角有胜利的微笑,像是夜说:
“如今你可再也无法将我摔下去了吧!”
宝玉眼瞧见那匹例毙的健马,心头忽然想起七年前,在五色帆船舱中被小公主洗碎了的鲜血。
他心头不禁又泛起一阵寒意,喃喃道:
“她还是这走极端的脾气,不是爱得发狂,就是要将之毁去,是爱是恨,这其间亦无选择之余地,这岂非正如蒋笑民对自己的生命一样?……而她对我……莫非亦是如此?……”
铁娃已大步赶来,兴奋的喘息着道:
“大哥,你瞧,这些人也都是风闻而来,等着见你一面的,江湖中人,对你竟是如此爱戴,这一路上,大哥你想必都可过得快快活活的
宝玉惨然一笑,道:
“是么……但愿如此。”
平阴,黄河渡口,倒也繁华,那安平客栈临河而建,推开窗子便可眺及滚滚江流,一泻千里。
今夜,平阴城分外热闹,茶楼酒栈中,生意兴隆,来容中十有九惧是方自泰山下来的武林豪士。
但平安客栈,都是安静得异于寻常,只因群雄都已知道方宝玉投宿其间,谁也不愿打扰他的安息。
深夜,月仍圆,圆月夜天,清辉遍地。
宝玉独自凭窗,极目江流,心中思潮,正也如那滚滚河水一般,波浪起伏,难有片刻安定。
突然间,一艘轻丹,横截河水,破浪而来,来势急如箭,显然得操舟人不但水性娴熟,而且两臂至少也有三百斤气力。
河上船只虽多,但这艘轻舟,却分外引人触目,就连正在出神寻思的方宝玉,目光都不免被它吸引。
客栈外,河岸旁,有道残J日的渡台,数级石阶,也可算是个小小的渡口,轻舟竞直奔这渡口而来。
宝玉心念方自一动,轻舟上已抛起一条飞索,搭住了渡台上的本拄,于是轻舟靠岸,一个大汉,跃上渡台。
目光之下,只见这大汉身法轻灵,行动矫健,闪闪的目光,四下一扫,瞧见宝玉窗子的灯光,便大步奔来。
宝玉此刻已可断定,这大汉此来,必定与他有关,只是犹自沉伎了气,静观这大汉究竟所为何来。
大汉果然直奔到窗外,瞧见宝玉,身形微顿,上下打量了两眼,竞远远躬身一札,沉声道:
“可是方大侠么?”
宝玉道:
“不敢,有何见教?”
那大汉也不答话,却大步走到窗口,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捧到宝玉面前,恭声道:
“小人特来送信。”
宝玉接过书信,方自瞧了一眼。
那大汉已再次躬身道:
“小人告退。”
倒退三步,方待转身,宝玉已叱道:
“慢着!”
大汉道:
“方大侠还有何吩咐?”
宝玉沉吟道:
“你且稍候,我或有回话。”
说话间,他已抽出了信,上面也只写着十个字:
“四更渡黄河,红灯船来迎。”
宝玉皱眉道:
“你家主人,为何不索性指明地点,由我前去,如此再三传讯,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嫌麻烦么?”
那大汉躬身道:
“小人只知传信,别的概不得知。”
宝玉道:
“他如此做法,这其中难道又有何隐秘?”
那大汉还是躬身道:
“小人不知。”
宝玉叹了口气,道:
“好!你去吧!”
那大汉躬身道:
“是!”
转身奔出,解开系索,跃上轻舟,长竿在岸边轻轻一点,那轻舟便又破浪而去了。
宝玉目送轻舟离去,沉吟自语道:
“火魔神行事,为何至今还要如此诡秘,这其中又有何阴谋?”
突然间,只见大河之上,一艘快艇,满引风帆,顺着一泻千里的河水,直冲而下,来势之急,更是惊人。快艇之上,影影绰绰站着三条人影,此刻河上虽是月光明亮,但还是无法分辨出人的装束形貌。
快艇如矢,竟笔直向那大汉的轻舟撞了过去。
那大汉显见大是惊慌,一面全力闪避,一面大喝道:
“你们疯了么?快转舵!”
呼声未了,快艇旁突然伸出两条长篙,篙头显然带着铁钩,一牵一引,便将那轻舟紧紧钩佐。
那大汉抛却长桨,以待纵身入水,哪知快艇上的三条人影,手中各自抛出一条飞索,套伎了那大汉的身子。
那大汉放声惊呼道:
“方大侠……救命!”
呼声还未传来,宝玉已飞身而出,但这时那大汉已被拉上快艇,快艇又自顺流乘风而去,转眼便瞧不见了。
只留下那两条长篙,接着空舟,在江水中打转——打了几个转后,也被湍急的河水,远远冲走。
这一切变化的发生,只不过是片刻间事。
宝玉木立在河岸旁,心中惊奇骇异,更难形容。
快艇上这三条人影究竟是谁?
他们将这大汉掳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火魔神做事如此诡秘,难道就是为了要躲避这些人么?但若是如此,他为何不索性一次将地点指明,那岂非便可少却许多麻烦?
他舍易从难,又为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在宝玉心中打转,他委实百思不得其解。
猛回头,却见小公主已站在他身后的凄迷夜雾中。
河岸晚风,吹得她那白色长袍有如河水般波浪起伏,也吹得她披散的长发,零乱的掩住了她的花容。
月光、迷雾、白袍、乱发……绝世佳人,位立在荒凉的河岸边,如梦的双眸,无言凝睇着满河月色。
这又是何等幽美而凄艳的图画,但不知怎的,在这幅图画中,竟又似含蕴着一种难言的诡秘之意。
这强烈而慑人的美,以及这难言的诡秘,无疑又震慑了宝玉的心神,一时之间,他仿佛瞧得痴了。
小公主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目光中闪动,像是惊骇,又似是轻蔑。
这美丽而诡秘的静寂直延续了盏茶时分。
宝玉终于问道:
“你几时来的?”
小公主道:
“刚刚。”
宝玉道:
“你瞧见了么?”
小公主道:
“嗯!”
宝玉道:
“你可知道了么?”
小公主直到此刻,才抬起目光,瞧了他一眼,缓缓道:
“知道什么?”
宝玉沉声道:
“火魔神为何要如此做法?那三人究竟是谁?是否火魔神的仇家?,他们掳去那传信的大汉,又为了什么?”
小公主淡淡一笑,转过头去,再也不瞧他。
宝玉一步掠到她面前,大声道:
“这些事你想必全知道的,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你为何不说话?”
他语声虽大,但小公主却似乎一个字也未听到,目光仍然痴痴的望着那粼粼金彼,满河月色。
她仿佛知道的很多,但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宝玉瞪着她,良久良久,眼帘缓缓垂下,叹道:
“四更时咱们便要动身了,你去收拾收拾吧!”
小公主茫然道:
“四更……四更……”
缓缓回头,瞧着宝玉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那窈窕的白色人影,在夜雾中瞬即淡去、消失,只留下那神秘而美丽的微笑,仍紫绕在宝玉心底。夜更深,秋风中传来了远处的更鼓。
是将近四更时分了。
宝玉、铁娃、小公主,已位候在河岸。
星群渐落,月光更是皎洁,河岸之旁,停泊着几艘河船,河面之上,已无帆影,天地间一片幽寂。
哪有什么灯光,哪有什么红灯?
铁娃睡眼惺松,喃喃怨道:
“那火魔伸倒真会折腾人,四更时就叫咱们赶路,这样下去,还不到地头,咱们已给累死了。”
他这话说的虽是孩子气,但却令宝玉心头一动:“呀!火魔神如此做法,莫非真的就是为了要折磨于我?使我精力消耗殆尽,再也不能与白衣人交战?”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兔又多了一份疑惧,一份警惕。
这时风中又有更鼓传来,笃!笃!笃!笃……
小公主道:
“是四更了。”
河面依然,哪有红灯船影。
宝玉皱眉道:
“这倒怪了,怎的……”
突听铁娃道:
“那是什么?”
宝玉立刻回头瞧去,只见荒凉的河岸那边,蹈蹈行来两条人影,右面一人,手里提着个篮子,左面一人,手里赫然挑着盏红灯。
红灯在风中摇荡,闪烁的灯光,映着这两人的黑衣、面容,也映着他们两双直勾勾瞧着道路的眼睛。
这两双眼睛中,竟是微带惊恐之色,仿佛早已预见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在他们身上发生。
这两张面容,苍白中带着铣青,铁青的面容被红灯一映,那模样更是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铁娃压低声音,道:
“是他们么?”
宝玉沉吟道:
“有红灯,但无船……”
只见两人走到他们面前,瞧了他们一眼,面上绝无丝毫表情,也再不瞧第二眼,竟转身走下河岸。
岸边泊着艘河船,两人头也不回,走上了船,走入船舱,过了半晌,一个人又走出来,将红灯挂在舱外。
宝玉道:
“是了!”
三人展开脚步,急奔过去。
那人这才开口,道:
“可是方大侠?”
宝玉道:
“正是。”
那人道:
“请上船。”
说话之间,竞又取下红灯,“扑”的一口将灯光吹灭。
船舱中例也甚是干净,却有三条短衣赤足,船家打扮的汉子,倒在角落里,显然已被点了穴道。
一人在外撑船,一人在舱内点起了油灯。
宝玉瞧见那三条例卧的汉子,皱眉道:
“这可是你们做的手脚?”
那人道:
“是!”
宝玉道:“这条船是他们的?”
那人道:
“是!”
宝玉叹了口气,道:
“你们不自备船,却在河边随意强惜别人的船只,想必是为了使行动更加秘密,好教人无从追踪。”
那人道:
“是!”
宝玉道:
“你们如此做法,却是为了要逃避谁?”
那人也不答话,却提起了那只篮子,恭恭敬敬送到小公主面前,小公主扬了扬眉,问道:
“这是什么?”
那人恭声道:
“篮子里全是姑娘素来喜食之物。”
小公主喜道:
“呀,真的么?”
掀开篮子,只见里面放着三只天青瓷碗,一副银制杯筷,方自掀起篮子,便有股醇香之气,扑鼻而来。
小公主拍掌笑道:
“太好了,果然都是我爱吃的……亏得你们还在想着我,否则我真的已快要被人家饿死了。”
狠狠瞪了宝玉一眼,道:
“你瞧人家对我多好,你呢,你只会叫我吃阳春面。”
取起筷子,吃了起来,再也不瞧宝玉一眼。
宝玉却正在暗慷付道:“火魔神此番送菜过来,虽是为了示惠于她,但也正是为了向我示威,要我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眼里,就连我们要她吃阳春面的事,他都知道……唉!不想此人眼线竟然如此周密。”
铁娃瞧小公主吃得津津有昧,忍不住引颈望去。
只见那三只天青碗中,有红有自,色彩鲜艳,纵未尝着滋味,单瞧这颜色,已足以令人馋涎欲滴。
铁娃悄悄咽下口水,口中却道:
“哼!这有什么好吃。”
小公主格格笑道:
“吃不到的东西,永远是不好吃的,但我若让你吃上一口,你就再也不会说它不好吃了。”
铁娃眨了眨眼睛,笑道:
“那你就让我吃上一口,看看究竟好不好吃?”
小公主笑道:
“看你呆,不想你还会绕弯子骗人家的东西吃,好,你若真的想屹,我就让你吃一口。”
铁娃的脸,竟有些红了,偷偷瞧了宝玉一眼,眼见宝玉并未留意他,舔了舔嘴唇,红脸笑道:
“我只吃一小口。”
小公主伸出筷子,突又缩回来,正色道:
“不行,还是阳春面好吃,这东西,你不吃也罢。”
铁娃脸飞也似的红了,小公主却笑弯了腰。
笑了半晌,又伸出筷子,忍住笑道:
“来,这砍真的让你吃一口。”
铁娃偏转头去赌气道:
“我不吃了。”
却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瞧了一眼,道:
“这……这究竟是什么菜?”
小公主道:
“这些菜呀,你莫说吃,告诉你,有一样是冬菇炒鹦鹉舌,这一样是鱼脑做的豆腐……”
她话未说完,铁娃已骇然道:
“这红红的全是鹦鹉的舌头?”
小公主笑道:
“不错。”
铁娃道:
“炒……炒这样菜,要……要多少只鹦鹉?”小公主道:
“大约总要一百来只吧!”
铁娃脸色也变了,道:
“你……你为何要吃……”
小公主道:
“鹦鹉的舌头,最灵活,所以它的肉,也最好吃,不信你试试,只要你吃了一口,保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铁娃却勃然站起,怒道:
“你好残忍,为了吃样菜,便割下一百多只鹦鹉的舌头,人家将你舌头割下又如何?这种莱,铣娃死也不会吃。”
小公主笑道:
“瞧你这样大一个人,不想心眼儿却这么小,这些鹦鹉反正早巳死了,割下它的舌头又有何妨?”
铁娃道:
“死……死了……哪有这许多死鹦鹉?”
小公主忍住笑道:
“自然是做菜的人杀的。”
铁娃呆了一呆,道:
“你……你简直是个女魔。”
小公主格格笑道:
“傻孩子,你现在才知道么?”
神情自若,笑嘻嘻的又挟起几条鹦鹉舌,咀嚼起来,仍然吃得津津有昧,铁娃却几乎忍不住要跑到舱外去吐了起来。
这时船已靠岸,铁娃赶紧大步奔出,深深吸了几口气,仰头望去,月已西沉,距离黎明已不远了。
宝玉、小公主,亦自步上河岸,只见那两人竟也走上岸来,却用长篙一点,将船远远荡开,飘流而下。
宝玉皱眉道:
“你可解开了船家的穴道?”
那人道:
“用不着方大侠关心,那些人死不了的。”
宝玉哼了一声,却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捧上,再也不说一句话,两人齐地狂奔而去。
这时四邻静寂,全无人影,但这两人却仿佛在被鬼物追赶着似的,全力急奔,连头都不敢回。
宝玉叹息道:
“他们如此惧怕,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他明知这句话绝对无人答复,只有自己展开书信。
信上也只有十个宇:
“东昌西城外,桑林有红灯。”
他出神的寻思半晌,长叹道:
“走吧!”
但方才走出不远,突然间,一阵惊呼传了过来。
宝玉焕然驻足,小公主面色也似乎已微微变了。
只听那呼声隐约唤道:
“…—大侠……救……”
宝玉动容道:
“果然是那两人,未能逃脱。”
铁娃道:
“那两人为什么要逃?谁在追他们?”
但他话还未说完,宝宝与小公主已向那叫声传出之处,如飞掠去,早已远在十余丈外了。
铁娃喃喃道:
“大哥真是,明知我不会轻功,也不等我一等……”口中埋怨,脚下也只有洒开大步,追将过去。
他脚步虽大,奔跑虽速,却又哪里追得上宝玉,简直连小公主的影子都瞧不见。
到后来竟连方向都已迷失,四野茫茫,往哪里追,他根本不知道,胡乱狂奔了半晌,只有放声呼道:
“大……”
“哥”字还未出口,突听身后一人唤道:
“牛铁娃!”
语声低沉、缓慢,像是并无恶意。
但铁娃却当真吃了一惊,霍然转身,身盾空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铁娃壮起胆子,道:
“谁……谁在叫我?”
那语声道:
“我。”
铁娃握紧了拳头,道:
“你是谁?你在哪里?”
那语声道:
“我在这里。”
铁娃这才发现,这语声乃是自一丛黑暗的杂水后传出来的,他睁大眼睛,捏紧拳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那语声厉叱道:
“牛铁娃,切莫再往前走一步。”
第四十章、死亡的约会
铁娃道:
“我偏要走,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那语声道:
“我只是瞧你寂寞,才想和你聊聊天的,你若再往前走,我也定了,你岂非辜负了我一番好意?”
铁娃果然停下脚步,咧嘴笑道:
“原来你只是要来陪我聊天的,原来你倒是对我一片好意,那我可就不能不听你的话啦!”
那语声亦自笑道:
“如此才是。”
铁娃眨了眨眼睛,道:
“但你究竟是谁?又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语声道: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许多别的事,普天之下,我不知道的事,简直是太少了。”
铁娃道:
“真的?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那语声道:
“自是真的,不信你就问问我。”
铁娃道:
“好,我问你……我大哥是谁?”
那语声道:
“方宝玉。”
铁娃道:
“呀!真被你猜着了,好,我再问你……”
他偏着头想了半天,方自接通,
“我师傅是谁?”
那语声道:
“智者周方。”
铁娃道:
“我……我心里最想的一个人是谁?”
那语声道:
“是你妹子牛铁兰,还有姜风。”
铁娃眼睛都瞪圆了,早已惊得目定口呆。
他直肠直肚,心里从来没有什么秘密——他最大的秘密,也不过就是这简简单单几件事了。
如今,他最大的秘密,都已被人说了出来,却叫他如何不惊?他直被惊得呆了半晌,方自长叹道: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果然什么事都知道。”
那语声笑道:
“我是谁你可知道?”
铁娃道:
“不知道。”
那语声道:
“我大哥和我师傅是谁?”
铁娃道:…—
“我也不知道。”
那语声道:
“我心里最想的一个人是谁?”
铁娃叹道:
“我更不知道了。”
那语声道:
“原来位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只是个大笨牛。”
铁娃涨红了脸,道:
“我……我也有几样知道的事。”
那语声道:
“你知道什么?哼,就连方才你大哥瞧的那封信,信上写的是什么?只伯你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别的。”
铁娃大笑道:
“错了错了,这下你可错了,方才我大哥瞧的那信,信上面的十个宇,我可全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语声道:
“我不信。”
铁娃道:
“你不信?好,我告诉你,你听着,那封信上写的十个字是:东昌西城外,桑林……对了,桑林有红灯。”
那语声笑道:
“好,算你也不笨,但我们在这里聊天的这种小事,你若是也告诉你大哥,你大哥都要说你笨了。”
铁娃道:
“我知道:其实,我大哥就算说我笨,也没关系,但是那……那个小公主,我可不能让她说我。”
黑暗中寂无应声。
过了半晌,铣娃忍不住又道:
“喂!你可听见我说话了么?……喂!你来陪我聊天的,怎地聊到一半,就不说话了?”
黑暗中还是寂无回应。
铁娃道: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过去了。”
他又等了半晌,果然大步走了过去,一双铁掌,就像是两只斧头似的,分开了树丛,树丛哪有什么人影?
铁娃喃喃道:
“好小于,话末说完,人就溜了,你当我找不着你么?……”一面嘀咕,一面大步搜寻了过去。
搜寻了半晌,果然瞧见有株树下,坐着条人影。
铁娃大笑道:
“果然找着了,你还往哪里走?”
一步窜了过去,目光动处,突然惊呼一声,例退三步,站在那里,竞又被惊得怔住了。
熹微的天光,自林梢照将下来,照着那人的脸,这张脸肌肉痉挛,五官扭曲,眼殊子都似已突了出来。
铁娃胆子虽大,但在这荒凉的暗林里,骤然见着如此狰狞、恐怖的一张脸,也不觉骇然.
过了半晌,他总算已能说出话来。
他大声道:
“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那张脸动也不动,更不回话。
但铁娃身后,却有一人道:
“铁娃,你在和谁说话?”
铁娃如惊弓之鸟,大吼一声,翻过身去,只瞧见两条人影并肩立在他身后,却是小公主与方宝玉。
铁娃惊喜交集,道:
“大哥,原来是你……幸好是你,否则铣娃可真要疯了。”
宝玉奇道:
“莫非你瞧见了什么?”
铁娃道:
“大哥你瞧,那边树下。”
宝玉瞧了过去,也不觉为之一惊,但却沉佳了气,缓步走了过去,铁娃跟在一旁,道:
“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小公主道:
“只怕已活不成了。”
突听宝玉沉声道:
“你瞧此人是谁?”
铁娃道:
“莫非大哥你认得他?”
他话犹未了,小公主失声道:
“呀,原来是他,我两人追寻了半天,也未接到,却不想他在这里,他……他这是遭了谁的毒手?’
铁娃又瞧了几眼——方才他撅魂未定,哪里敢仔细来瞧,此刻才瞧清了,不禁亦自失声道:
“原来这就是方才那握着红灯的人。”
宝玉与小公主已掠到树下,只见那人倒在树干上,不但面容五宫扭曲,手足四肢,亦都似已离了原形.
小公主很声道:
“好毒辣的手段!”
宝玉俯着身子,仔细瞧了几眼,喃喃道:
“怪了怪了!这例怪了,这莫非竟是分筋错骨手?”
小公主冷笑道:
“你此刻才瞧出这是分筋错骨手么?”
宝玉道:
“我虽早巳瞧出,却不敢相信,分筋错骨手乃内家正宗的上乘功夫,据我所知,此刻天下江湖,也只有武当、少林、峨嵋等内家正宗门派中有限几人,能使得出此等功夫来,这……这却又是谁下的手,这岂非令人难以置信”
小公主冷笑道:
“内家正宗弟子中,难道就没有心狠手辣的人?但愿他还未死,我倒要问问他是谁对他下的毒手?”
她俯身扶着那大汉身子,手掌动处,连拍了他十余处穴道,那大汉身子一阵颤抖,四肢都蜷曲起来。
然后,他嘶声惨呼一声,竟果然醒了过来——这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苦,他就是被这剧毒刺激得醒过来的。
娃瞧得浑身发毛,宝玉也是瞧得不忍,但小公主却是神色不变,凝目瞧着这大汉,冷冷道:
醒来,张开眼睛。”
那大汉张开眼睛,瞧见了小公主,目中并未露出欢喜之意,反倒有些惊恐之色,颤声大呼道:
我没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宝玉心念一动,突然问道:
"那人要你说什么?”那大道:
“我没有说……我什么都不说。”宝玉仍不死心,追问道:
“下手的人是谁?”
那大汉嘶声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公主微微笑道:
“好,你好生去吧!”
一掌轻轻拍下那大汉道:
“多……”
“谢”宇还未说出,身子一挺,便自气绝.
铁娃失色道:
“你……你也对他……”
小公主柔声道,
“他反,与其活着受苦,例不如落个痛快,我这是为他好呀,你难道都不懂么?”
铁娃张口结舌,已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宝玉缓缓道:
“我本该早已猜到,那人既是内家正宗高手,却对他施出如此酷刑,想必是要逼问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小公主笑道:
“如此又怎样?”
宝玉道:
“如今我更已知道,你不但早已知道那人要逼问的是什么,就连那人是谁,只怕你都也已猜出来了。”
小公主道:
“是么?”
宝玉厉声道:
“那人是谁?他要逼问的什么?”
小公主冷笑道:
“你穷吼什么?你一吼我就会告诉你么?”
宝玉一把抓任她手腕,道:
“你说不说?”
小公主道:
“我偏偏不说,你又怎样?”
宝玉跟睛蹬着她,她眼睛也蹬着宝玉,两人你蹬着我,我瞪着你,过了半晌,宝玉终于长叹一声,松开了手,道:
“你纵不说,总有一天我也会知道的。。
小公主道:
“你就慢慢等着吧!”
突听铁娃在那边呼道:
“来呀,还有一人在这里。”
宝玉飞身赶去,只见那边草丛中例卧着的,果然就是另一条大汉,四肢早已冰凉,也已死去多时。
铁娃翻过他的身子,不一声——这大汉七窍流血,竟是中毒而死,显然他未等别人逼问,使已服毒自尽了.
宝玉暗叹忖道,
“火魔神门下,果然门规森严,是以这些人宁死也不肯说出秘密,由此亦可想见,这秘密必定关系重大的很。”
铁娃眼睛瞧着那尸身,口中却在喃喃叹道:
“你们可真倒霉,一跟我们见过面,就死了,你们……”
宝玉心头突然一动,脱口道:
“呀!不错。”铁娃吓了一跳,道:
“大哥,什么不错?”
宝玉道:
“这两人宋见我们之前,倒也不甚惊慌,但见过我们之后,立刻就放足急奔,好像是早已知道有人要加害于他们。”
铁娃道:
“是呀!但……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宝玉道:
“只因他们的对头,本不知谁是火魔神门下,但却知道火魔神门下,必定要与我连络,是以便在暗中守着我们,是以他们与我相见之后,行藏便立刻暴露,不出片刻,便要遭别人的毒手。”
铁娃道:
“别人?……这些别人又是谁?”
宝玉叹道:
“我对这些人一无所知,但这些人却想必对我的事知道得不少,否则又怎会知道凡是与我联络的人,必是火魔神门下。”
铁娃道:
"是呀!但这……”
宝玉截口道:
“还有一点,这些人我分手之后,方自向他们下手,由此可见这些人竞似对我存有些顾忌之心。”
铁娃道:
“我知道,这些人想必是怕大哥的武功。”
宝玉苦笑道:
“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他至今总算已猜出,不但暗中出手的这些人,必定与他大有关系,甚至就连他们所要逼问的秘密,也和他关系非浅。
但直到此刻为止,他所知道,也不过只有这么多了,这些人是谁,所有逼问的是何秘密,他仍是一无所知。
他出神的沉思半晌,长叹道:
“东昌西城外,桑林有红灯,此去东昌,这一路上咱们要倍加留意,瞧瞧究竟是谁在追踪咱们?”
但此刻他再留意,却已嫌太迟了,只因铁娃已被人套出了秘密,别人已不必追踪,便可知道他们的去向。
别人已可先在那里等着他们。
东昌城,黄昏。
宝玉自东门入城,西门出城。
自从他们夜渡黄河之后,便已摆脱了那些慕名跟踪江湖豪士,这一路上,宝玉实末发现有一人的行踪可疑。
但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出城之后,更是步步留心,走了盏茶时分,夕阳晚照下,前面果然有一片桑林。
宝玉放眼四望,暮蔼苍茫,空郊无人,他深信自己的目力,他若瞧不见别人,别人也实难瞧得见他。
于是他暗中松了口气,直奔桑林,只见一缕炊烟,自林中袅袅散出,鸡犬之声,隐隐可闻。
这是一幅宁静而平和的农村晚景,瞧不出有丝毫石样的预兆,更瞧不出有丝毫杀机……
宝玉眼前仿佛已现出一幅安详而美丽的图画。
桑林中的农夫,正坐在门前的竹椅上,一面悠闲的吸着扳烟,一面期待着他妻子正在为他忙碌的晚餐。
天真的孩子们,正在他身旁追逐着鸡犬——天地间到处都充满了幸福,每个人都是那么满足。
宝玉心头的负担,也似乎为之减轻丁,他几乎已志去这片宁静的桑林,就是火魔神与他相约之地。
但就在这时,他却瞧见了桑林里的红灯。
铁娃脱口呼叫道:
“红灯,红灯就在那里。”
宝玉苦笑道:
“我真不懂火魔神为何要选中这里,为何偏偏要破坏这桑林中农户们的安详与宁静,为什么不让人家好好的过日子。”
小公主缓缓道:
“生活太宁静了,也就会变得没什么意思……说不定这桑林中的农户们,早就想找些刺激了哩!”
宝玉苦笑一声,穿林而入,只见林木掩映中,半道竹篱,围着三五所茅舍,半掩的柴扉前,正悬着盏红灯。
一条花犬,躲在竹篱柴扉后,向人而吠,六七只黄鸡,悠闲的蹬步在小院中,啄食着地上的米粒。
炊烟自屋顶升起,饭香自屋内传出——若不是那盏触目的红灯,宝玉真不敢相信火魔神相约的就是这里。’—
他脚步仍放得极轻,似仍不敢惊挑这里的中和气氛,他立定决心,绝不让这宁静的桑林,变为凶杀之地。
三个人走到门前,那条花犬反而不敢狂吠了,却夹着尾巴,瞪着眼睛,惊骇地瞧着这三个陌生人。宝玉轻咳一声,“里面可有人么?”
一阵风吹来,吹得那柴扉轻轻作响。
但半搞的柴霹中,却寂无人声。
宝玉提高声音,又问了——次,门里仍无回应。
铁娃道:莫非不是这里?”宝玉出不禁怀疑道:
“莫非这里只是凑巧有盏红灯?”
小公主道:
“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竞一手推开了柴扉,扬长走了进去。
三间茅屋,迎门一间是小小的厅堂,正中一个小小的神龛,倚着一尊观音大士,还有幅武圣关公的神像。
神龛前有张八仙桌子,桌子上放着三副碗筷,还有个竹校编的笼于,里面罩着的像是有几碗茶。
左门的一扇门,通向卧房,一张巨大而沉重的木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三两床花花绿绿的棉被。
一阵阵饭香之气,自后面一敞门里传了出来,炉火仍烧得“必剥”作响,房子里充满了温暖。
这一切正都是最最平凡的农家晚炊时的景象,任何人都瞧不出有丝毫异状,但是,这农家中的人呢?
没有人,茅屋前前后后,再无半条人影。
这就连小公主都不兔有些惊奇诧异,宝玉自更猜不出那火魔神究竟在弄何玄虚,只见小公主前前后后走了两圈,不住喃喃自语道:
“难道他们还未来么?”
只有铁娃,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罩着几碗茶的竹笼子,饭香阵阵,他肚子实已饿得咕咕直响。
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揭开那竹笼子,突然嫁呼一声,倒退两步,连竹笼都跌落在地。
宝玉道:
“什么事?”
铁娃道:
“你瞧,你瞧,又是这些,又是这些。。...’
竹笼罩着的,果然又有盘红红的鹦鹉舌头,只是这次又多了一大碗红烧牛肉,两只肥鸡而已。
宝玉瞧了瞧小公主,道:
“他们已来过了。”
小公主道:
“既然来过,想必未曾走远。”
宝玉沉吟道:
“炉火犹旺,饭仍末进,显见他们才走未久,却走得甚是匆忙,他们为何要走?定到哪里去了?”
小公主道:
“你既猜不出,只有等他们回来问了。”
宝玉道:
“他们会回来么?”
小公主道:
“瞧见这些莱,我就饿了,咱们好歹吃了再说……他们既然还未见着你,你还怕他们不回来么?”
铁娃柑掌大笑道:
“对,先吃了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
饭后,秋夜凉如水。
宝玉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仰视着自林捎漏下的星光月色,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也不知该想什么?
他心思实是纷乱如麻,根本不知该从何想起。
只见小公主手托着腮,倚在神宪前,凝目瞧着那尊塑造得并不精致的观音佛像,似已瞧得出神。
铁娃却用中肉拌了碗饭,在喂那条花狗。
凉风习习,秋屋闪烁,星光自林梢下,洒得满地都是珠玉,大地间弥漫着秋夜特有的甜香气息。
宝玉静坐在这宁静的秋夜,静静的瞧着小公主,瞧着铁娃,瞧着那整洁的茅舍,瞧着那满地星光……
他眼前不知不觉又泛起了他方才幻想中的那幅图画,渐渐地他自己也仿佛溶入了那图画之中。
星光、茅舍、忠诚的友伴、美丽的妻子……这景象究竟是真?是幻?渐渐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突然,一阵狗吠,打断了他的遐思。
铁娃道:
“小花狗,这么好的中肉饭,你不吃我可要吃了。”那花狗昂着头,瞧着他狂吠,一双狗眼睛里,竟像是有着泪光。
小公主也回过身来,皱眉道:
“这些人难道都死光了不成?怎地到现在还不回来?咱们只怕已等了快要两三个时辰了。”
宝玉道:
“已有三个时辰。”
小公主道:
“他们若是再过三个时辰不回来,又当如何?”
宝玉道:
“这话本该我问你才是。”
小公主跺足道:
“死人!这些人,会到哪里去了?”
突听铁娃笑骂道:
“小花狗,你不吃牛肉饭,却要来吃我这件破衣裳,简直是个呆子……”一面笑骂,一面已被那条花狗咬着衣角,拉进屋里。
小公主喃喃骂道:
“人家都急死了,这呆子还有心情玩狗。”
宝玉也不理她,站起身子,踱了几步,沉声道:
“此事只怕已有变?”
小公主道:
“有什么变?除了你我之外,又有谁会知道这普通农家是我等相约之地?想来必定那些死人……”
忽然,只听铁娃在屋里惊呼道:
“死人!死人!死人在这里。”
宝玉、小公主一惊之下,飞身掠入卧房之中。
只见那花狗蹲在床角,不住狂吠,铣娃一手扯着床单,半俯着身子,石像般站在床前,竞似又已惊得呆了。
小公主道:
“鬼叫鬼叫的,你是在于什么呀?”
铁娃道:
“床下面……床下面……”
突然一抬手,将那张沉重的木床,整个抬了起来,床下,竞赫然并肩例卧着两具尸身。
宝玉本当这两具尸身必是这茅台的主人,但仔细瞧了一眼,只见这两人一身黑衣,浓眉阔口,虽然早已死去多时,但眉宇间犹带着生前的傈悍之色,哪里会是普通的农家,显然正是火魔神派来此间的党徒。
这两人手足惧已冰冷,但身上却全无伤口亦无血迹,也瞧不出被内力震伤的痕迹,更非中毒而死。
宝玉俯下身子,这才发觉,两人左胸心口之上,各各嵌着块卵大的石子,塞佐了创曰。
他一眼瞧过,便已瞧出这两人竟是被人一剑穿胸,但在鲜血还未流出的刹那间,又彼人以石卵塞住了创口。
宝玉骇然道:“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手。”
小公主道:
“我奇怪的只是此地既如此隐密,为何还会被人发觉,竞能赶在我们前面,下了毒手? 这地方他们又是怎么找到的?宝玉道:
“想必有人泄露了消息。”
小公主冷冷道:
“五行魔宫门下,死也不敢泄露消息的,何况,他们纵然有心泄露,也绝不会知道那信中约会之地.”
宝玉想到火魔神行事之慎秘,也知她此话绝不会假。
小公主语声微顿,突又问道:
“那封信此刻在哪里?”
宝玉道:
“便在我怀中……我瞧过之后,便仔细藏起,万万不致被人见着。”
小公主道:
“信上的话,你可告诉别人了么?”
宝玉苦笑道:
“你想我会么?”
小公主跺脚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也糊涂了。”
铁娃一直垂着头,脸也红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道:
“信上的话,我倒是说给一个人听过。”
小公主耸然变色,道:
“你?你说过?说给谁听了?”
铁娃道:
“我也不知他是谁,我……”
当下结结巴巴,将那件事经过说了出来。”
小公主一手拢着秀发,一手抚着耳垂,果呆的瞧了铁娃半晌,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长叹一声,道:
“你真聪明。”
铁娃只当她必定要大骂自己一顿,哪知她却只轻描淡写说出这四个字来,铁娃反而呆了,道:
“你……你为何不骂我?”
小公主道:
“我为何要骂你?”
铁娃道:
“我……我不是做错了事么?”
小公主淡淡一笑,道:
“我要骂的人,都是值得我骂的,像你这样的人么……”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到了别处。
她虽然顿住了语声,但言下之意,可真比骂人还刻薄厉害得多,怎奈铁娃说话从来不兜圈子——兜圈子,绕脖子骂人的话,他完全不懂。
铁娃道:
“我这样的人,你不舍得骂,是么?……唉!但你越是不骂我,我的心里越是难受,你就好歹骂两句吧I”
小公主虽有满腹怒气,此刻也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她终于带笑骂了一句,道:
“笨牛……”
宝玉面色凝重,一直皱眉深思,此刻方自沉声道:
“此人既精内家分筋错骨手,剑法也如此犀利,偏偏对铁娃和我的事,又如此清楚,他……他会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