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与敌周旋
蒯恩到了马行去,青溪小筑剩下刘裕和屠奉三两人。闲聊两句后,不由又说起昨晚遇袭的事。
屠奉三道:“当时卢循究竟是单独行动,还是另有同伙呢?”
刘裕沉吟道:“我曾思索过昨夜发生的事,很大的可能性是不止卢循一人,因为既要操控载满火器的船,又要向我们施袭,光凭他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屠奉二点头道:“卢循其时应在岸上某处埋伏,好趁我们慌乱甚或受创的情况下对你展开致命一击。他的帮手则点燃船上引爆火器的药引,又在水内发劲使火器船加速,看当时火器船的来势,此人极可能是陈公公本人,只有像他那种高手才办得到。”
刘裕道:“只要我们查出那段时间内陈公公是否在王府内,便可以证实陈公公是否卢循的人。”
屠奉三苦笑道:“问题在我们如何去查证呢?难道直接问司马元显吗?”
刘裕颓然点头,同意屠奉三的看法。
屠奉三道:“何况以陈公公的狡黠,必会有掩饰行藏的方法,问也问不出东西来。此外尚有另一个问题,在此事上李淑庄是否有参与呢?否则卢循怎可能如此准确的掌握到我们的行踪?”
刘裕皱眉道:“不大可能吧!李淑庄既与干归有关系,怎可能又勾结卢循?”
屠奉三笑道:“世事的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表。到现在我们仍弄不清楚李淑庄的底细,亦不知道她的立场和想法,更不晓得她和干归的真正关系。对她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刘裕皱眉道:“她因何对杀我这么热心呢?”
屠奉三道:“她助干归对付你,可能确如她所说的,是向干归尽江湖道义;但如果她有份参与昨夜的事,便该是杀人灭口,以免暴露她一向掩饰得非常好的秘密身份。这个女人肯定是敌非友。”
刘裕道:“这当是对她的结论吧!嘿!你是否仍要去见杨全期?”
屠奉三苦笑道:“小恩说得对,不值得冒这个险。眼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击败天师军,其它一切,都不到我们去理会,我们的力量亦不容许我们这般做。”
刘裕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小飞似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的样子。”
屠奉三点头道:“燕飞确是有点异常,或许是担心秘族对边荒集的威胁吧!”
刘裕叹道:“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慕容垂的斗争,本已因慕容宝的八万大军全军覆没露出曙光,谁都估计不到慕容垂还有这一手。”
屠奉三道:“慕容垂能威震北方,纵横不败,当然有他的本领。今次他对边荒集是志在必得,如果被他毁掉边荒集,我们也要完蛋,真令人烦恼。”
刘裕道:“我们的荒人兄弟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何况据小飞说,边荒集又多了两个杰出的人才,其中一个且是王猛的孙子。”
屠奉三笑道:“我们确不用费神多想,只须做好手上的事,别忘记你是真命天子,是不会走上绝路的。”
刘裕以苦笑回应。
此时司马元显来了,未坐好便兴奋的道:“谢琰攻陷吴郡哩!据闻位处吴郡下游嘉兴的天师军也闻风而溃,撤往吴兴,现在通往会稽的路已廓清,只要沿运河而F,十天内将可直接攻打会稽。”
刘裕愕然道:“怎么可能这么快?谢琰的主力大军该仍末完成攻击的部署。”
司马元显欣然道:“但朱序的先锋锋部队已渡过太湖,在吴郡的西面登陆,而谢琰的部队则进驻无锡,形成分两路夹击吴郡之势。”
屠奉三淡淡道:“徐道覆在施诱敌深入之计哩!”
司马元显仍然情绪高涨,笑道:“今次徐道覆肯定弄巧反拙,我爹已使人去知会谢琰,警告他有关徐道覆诱敌深入再截断粮道的奸计,并着谢琰分兵攻打吴兴,令贼军动弹不得,而吴郡和嘉兴则由重兵留守,以保不失,只要保痔粮线畅通,无踢,吴那、嘉兴三城互为呼应,远征军在强大支持下,等若一把利剑直插入天师军的心窝,胜果可期。”
刘裕和屠奉三早晓得司马道子不会坐看谢琰惨中敌计,警告谢琰是必然的事。
司马元显又道:“这个是否好消息?”
屠奉二笑道:“徐道覆并不是省油灯,只要他能稳守义兴和吴兴两城,又在太湖密藏战船,随时可作出反击。今回轮到远征军兵力分散,战线拉得太长,形势绝不像表面这般乐观。”
司马元显道:“我爹和我都研究过这方面的情况,幸好刘牢之的战船队会先一步从海路抵达会稽,牵制徐道覆,当谢琰大军到达,便可以两军会师攻打会稽,然后再以会稽为前线基地,逐一收复附近城池。只要截断贼军南北的联击,义兴和吴郡早晚会落入我们手上,那时贼军就大势去矣。”
刘裕正要说话,屠奉三在桌下发出-道指风,轻刺在他小腿上,示意他勿要说出来。屠奉三又岔开话题道:“燕飞来了!”
司马元显大喜道:“燕飞?他在哪里?”
刘裕心中暗叹,事实上他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远征军出师不利,令自己有机会披挂上阵,又不忍见玄帅之弟谢琰惨败收场。
他当然明白屠奉三的意思,是不想自己提醒司马元显,令他们父子可再次提点谢琰。可以这么说,远征军一天未败,他们亦毫无建功立威的机会。
屠奉三答道:“燕飞随宋大哥到谢家为道韫小姐治病。”
司马元显显然非常崇拜燕飞,欣然道:“今晚我要设宴为燕飞洗尘。到哪里去好呢?哈!当然是淮月楼束五层哩!该整修好了!此事由我去安排,就约定今晚酉时中在那襄见面如何?”
说毕司马元显匆匆去了。
两人四目交投。
屠奉三微笑道:“刘爷怎么看?”
刘裕叹道:“任何精通兵法的人,都会采取远征军目前的策略,此事该早在徐道覆的计谋中。所以说到底,远征军正一步一步跌进徐道覆的陷阱去。”
屠奉三道:“照表面的情况看,远征军确胜算颇高,问题在吴郡和嘉兴的居民贱民难分,内部不稳,只要除道覆在附近市下奇兵,随时可来个大反攻,那远征军的如意算盘将打不响,且优势全失。”
刘裕道:“现在我们可以干甚么呢?”
屠奉三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是到我们行动的时间了。军情第一,现在我们到马行去,安排人手到吴郡、嘉兴一带刺探敌情,特别是吴郡东面的广阔沿海地区,包括海盐在内的城镇乡村。若我所料无误,徐道覆必在这区域内暗藏奇兵水师,以截断远征军的水陆交通。”
刘裕点头同意。
屠奉三欣然道:“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待我们的荒人兄弟到达,第一个要进攻的目标便是海盐,只要我们能以奇兵突袭成功,便可在前线建立基地,当吴郡和义兴重入敌手,远征军惨败会稽,我们便可以接收谢琰的败军,筹谋反攻天师军,南方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的势头。”
在瞬息之间,卓狂生掌握到成败的关键。由于程苍古尚未清楚向雨田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另一个知情的高小子又正因小白雁神魂颠倒,所以船上只他一人晓得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
向雨田故意在船头叫阵,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个可能性,是他要引起团友的恐慌,如此他便可浑水摸鱼,发挥以寡敌众战术的优势。
第二个可能性,是因时候尚早,还未到用早膳的时候,团友仍在舱房内作元龙高卧,更巧的是大部分兄弟,都为看高彦和小白雁的热闹到了舱里来,整艘楼船像不设防的样于,令这个聪明的疯子心中起疑,怕又中了他们荒人之计,所以出言试探虚实。
向雨田要放火烧船只是虚言恫吓,不过以他的功夫,确有强大的破坏力,如被他趁混乱逐一收拾程苍古和众兄弟,把团友驱赶上岸,再把楼船毁掉,不但边荒游立告完蛋,荒人更是声名扫地,边荒集更会被打回原形,变回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南人还敢来做生意吗?
这些念头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下,闪过卓狂生的超级脑袋,接着迅速发出命令,首要稳着被惊醒的团友,不许任何人离房,又使人把守舱门入口,方与程苍古和高彦登上顶层望台,面对敌人。
“叮叮当当”!
兵刃交击的声音不住响起,只见形相奇特的向雨田露出本来面目,手持新制成的榴木棍,把冲上去动手的七、八名荒人兄弟打得兵器脱手,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卓狂生狂喝道:“兄弟们,退守舱门!”
众兄弟早被他的榴木棍杀得叫苦连天,闻言立即退却,与从舱门街出的兄弟会合,布成阵势。
荒人再非乌合之众,有备而来的荒人战士一式左手持盾,右手提刀,摆出打硬仗的阵式,还有几个手执弩弓,尽管向雨田的武技远在他们之上,亦不敢鲁莽追击。
程苍古双手负后,表面看神态从容,一派高手风范,其实心中却是直冒寒意。要知能获选来护航者,均是荒人战士里的精选高手,人人可以一挡十。可是这么七、八个好手,向雨田不但应付裕如,且像不费吹灰之力,只此便可看出向雨田的可怕。
向雨田目光往卓狂生和高彦投去,显是认出两人是谁,双目闪过惊疑神色。
卓狂生心中一动,知道他正摸不着头脑,为何他和高彦竟会出现在这里,立即计上心头。长笑道:“向兄终于来哩!卓某人已恭候多时。向兄定在奇怪为何我们对向兄的行踪竟能了如指掌,待我们擒下向兄,定会坦诚相告,保证向兄听后要大叹倒霉。”
高彦心中叫妙,又想到小白雁正在听着,岂可不表现点英雄豪气,哈哈笑道:“向兄虽是秘族第二呙手,但要杀我高彦道行仍是差远了,上次在镇荒岗被老子杀得落荒而逃,到边荒集又被我们赶得夹着尾巴逃走,今回可勿要借水遁,否则秘人的脸都要给你丢尽哩!”
楼船仍逆流破浪前进,河风吹来,众人衣衫拂扬,霍霍作声,平添对阵的杀气。
向雨田作出个“我的天”没好气的趣怪表情,哑然笑道:“你高彦爱吹大气,我当然没法塞着你的口不让你说,可是激怒我对你并没甚么好处,我若一心要杀某一个人,千军万马都拦不住我向雨田。好哩!你们尚有甚么高手,一并给我站出来,让我看看是否够资格对付我向雨田。”
程苍古从容道:“你想知道我们有多少入伺侯你还不容易哩?过来劲手便成。”
他是老江湖,迅速掌握了情况,故出言配合卓狂生的“空城计”,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加重对向雨田的心理压力。
向雨田摇头笑道:“好吧!便让我先杀掉高小子,看看你们尚有甚么手段。”
言罢腾身而起,榴木棍点在船头处,“飕”的一声直往望台斜掠上去,人未到,劲气已直扑三人而至。
燕飞放开谢道韫的手,后者沉睡过去,脸色已大有好转,显示燕飞的真气生出效用,大幅减轻了她的伤势。
看着她,令燕飞想起自己的亲娘,就像谢道韫一般,她们的婚姻都不如意,终生郁郁寡欢。
他又记起纪千千说过的话,风娘不单认识他娘,还见过小时候的他,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印象,为何族内从没有人提及他娘亲有风娘这么一个显赫的姊妹?娘又怎会与风娘变成朋友呢?
燕飞更想到一个问题,他娘亲是如何学晓秘语的?秘族一向排斥外人,除非成为秘族的一分子,否则怎能通晓他们的语言。
难道他娘亲与秘族有某种关系?
当年万俟明瑶到长安营救乃父,又是如何与慕容垂搭上关系的呢?
燕飞隐隐想到此事或许与风娘有关,此更解释了一直不离千千主婢左右的风娘,为何会离开她们一段时间,很大可能是因她与秘族的某种关系,慕容垂须赖她去游说秘族出马助阵。
假如确实如此,那他娘亲和风娘的交情当与秘族有关连,而且……唉!而且可能与自己的生父有关。
对那不知是何人的爹,燕飞不但没有感情,还怨恨甚深,怨他抛弃可怜的娘亲,恨他无情无义,对他们母子不负责任。
过去了的事,他真不愿去想。
宋悲风的手落在他肩上,示意他离开,谢娉婷为谢道酝盖上被子,向燕飞投以感激的目光。站在一旁的谢混、谢钟秀等谢家子弟,全现出松一口气的神情。
任谁都看出谢道锐大有转机。
燕飞缓缓站起来,在宋悲风的引领下来到外厅。
谢混有点急不及待的问道:“姑母情况如何呢?”
对燕飞,他算是礼数十足的了。
燕飞站定,平静的道:“王夫人的经脉被孙恩的真气灼伤,不过孙恩已是手下留情,否则王夫人必无幸免。”
谢娉婷皱眉道:“孙恩为何要这么做呢?”
燕飞苦笑道:“他是借王夫人来向我下战书,逼我应战。此事由我而起,我该向你们道歉。”
谢混愕然道:“竟然与燕兄有关,真教人想不到。”
宋悲风听到谢混说话便有气,沉声道:“如果孙恩不是意在小飞,大小姐肯定没法活着回来,连我宋悲风这条老命都要赔进去。”
谢混登时语塞。
谢钟秀道:“韫姑母有痊愈的希望吗?”
燕飞微笑道:“这个我有十足的把握,刚才我已驱除了王夫人体内的热毒,再有两天工夫,王夫人该可复原,以后便靠养息的工夫了。”
谢家众人无不喜出望外,想不到谢道韫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康复过来。
燕飞却是心中暗叹,回想起当年谢安、谢玄在世之时,谢家是如何风光,现在却是此情难再,只剩下谢道韫一人独撑大局,要凭像谢混如此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子弟振兴家业,只是痴人作梦。
可是他能做甚么呢?
孙恩和他已结下解不开的仇怨,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就算孙恩不来找他,他也会寻上门去,和孙恩好好结算旧恨新仇。
第八章 擒王之策
漫天棍影,照头打下来,这不只是其中一人的感觉,而是三个人都有的相同感受,其气势可以同时锁紧三人,可见向雨田不愧是秘族出类拔萃的高手。
卓狂生亦是边荒集内位列三甲的高手,眼力在三人中数他最高明,所以心中的震骇也是最大。他曾见过向雨田使剑时的雄姿,虽是迅若电火的几记剑招,但已在他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向雨田的功夫,肯定已臻人剑合一的境界,剑随意转,挥洒自如,颇有种空灵飘逸的感觉,剑到了他手中似是活了过来般,招招封死慕容战凌厉的反击,令慕容战没法把他缠死,他随时要退便退。
可是此刻卓狂生见向雨田提棍打来,一时间竟弄不清楚他真正拿手的是剑法还是棍法,可知此人的天赋之高,已高明至不论拿起甚么兵器,纵使只是一枝粗糙的榴木棍,仍可以把棍这种兵器,发挥得淋漓尽致,完全表达出棍的特性。
只从此点,可知向雨田确臻至武学大师的境界,而非一般只擅长某种兵器的高手。
卓狂生更晓得自己绝对退让不得,否则高彦肯定非死即伤。冷笑一声,一拳轰去,取的正是向雨田棍势最强处。
当向雨田仍在丈许高处强攻而来之际,程苍古早感到遍体生寒、浑身刺痛,登时醒悟到对方虽年纪轻轻,但其气功却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环视边荒一众高手,除燕飞外,确没人及得上他。这真是非常令人不可置信,但却又是眼前的事实。
想虽是这么想,程苍古心中并没有丝毫惧意,探手拔出插在身后的铁笔,冲天而起,运笔直插向雨田面门。或许向雨田的榴木棍能先一步打中他,可是他敢保证如向雨田招式不变,他的铁笔可以洞穿对方的长脸,故一出手便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高彦最是不济,眼中尽是虚实难分的棍影,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挡格,自然而然便凭灵巧的身法,往后退开。
“啪!”
出乎卓、程两人意料之外,棍影忽然消去,向雨田竟硬把榴木棍震得中分断裂,由一支长棍变成两截短棍,狂击两人。
向雨田右手挥棍疾扫程苍古后发先至、长只一尺八寸的铁笔尖端。甫发动已隐传劲气破空仿如雷鸣的声音,凌厉至极点。
相反向雨田左手点向卓狂生的一棍却似虚飘无力,轻重难分,似缓似快,令人光看着也因其难以捉摸的特性而难过得想吐血。
向雨田的临时“变招”固令两人阵脚大乱,但真正使他们心寒的,却是向雨田左右两手仿如分属两个不同的人,不但风格路子心法大相径庭,且是截然相反。
如此武功,不但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变招已来不及了,程苍古笔势不变,把作应变之用的余下两成真劲,尽注入铁笔去,务要与这年轻的对手硬拚一招。
卓狂生则收回两成力道,以应付此劲敌虚实难测的棍法。
棍笔首先正面交锋。
程苍古立即心叫糟糕。
原来向雨田右手挥打过来的短棍看似凌厉,事实却完全不是那回事,用的竟是巧妙的拖卸之劲,一触笔尖,化打为绞,登时卸去程苍古大部份真力,且往横一带,借程苍古本身使出的力道,带得凌空的他横跌开去,离开望台,掉往三层舱楼下的甲板去。
程苍古虽千万般不情愿,但因用尽了力道,根本无力变化,回天乏力下,眼睁睁的被他强行送走。
“噗”!
棍端点中卓狂生的拳头,却传来劲气激撞的风声,卓狂生心叫中计时,拳头似被大铁锤重敲一记,对方狂猛的真劲攻入卓狂生经脉,以他的功夫,也颇有吃不消的感觉,卓狂生惨被震退一步,虽然没有受伤,一时血气沸腾,再使不出后着。
谁想得到向雨田左手似飘忽游移的一棍,竟蕴含了能裂脉破经的惊人真气。
向雨田哈哈笑道:“果然有点功夫。”说话时,借卓狂生的拳劲凌空弹起,一个翻腾,投往仍在后退的高彦。
两大荒人高手,一个照面下已溃不成军,被向雨田巧妙地利用高台的形势,破去他们连手的优势。
卓狂生大喝道:“退入舱内!”同时猛提一口真气,压下翻滚的血气,抢过去拦截欲向高彦下杀手的向雨田。
高彦别的本领欠奉,但仗着灵巧的身法和超凡的轻功,逃命的本领确是一等一。不待卓狂生出言惊醒,早向着通往下层的阶梯电闪而去,只要回到舱房,自有把守的荒人兄弟挡架,他就暂时安全了。
向雨田终不能在空中转向,扑了个空,可是他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长笑道:“逃得了吗?”
笑声里,手中两支短棍同时脱手射出,一支射向扑来的卓狂生,另一支直取已逃至阶梯处的高彦背心处。
卓狂生有不忍目睹的感觉,只恨他已没法为高彦做任何事,还要应付向雨田要命的暗器,撮指成刀,劈向射来的短棍。
眼看高彦小命难保,还要死得很惨,以向雨田的手劲,短棍不从高彦后背穿胸而出才是奇事。
此时程苍古从甲板跃上来,见状狂叫一声,铁笔脱手往向雨田电射而去,可知他心中是如何悲愤难平。
忽然楷梯处一声娇叱,一道白影窜了上来,剑芒并射,迎上已离高彦后背不到半尺的短棍,运剑重击。
“砰”!
短棍寸寸碎裂,洒往高彦后背,高彦痛得惨哼一声,直撞往围栏,由此可见短棍的力道是如何狂猛。不过此时高彦受的只是皮肉之苦,绝对要不了他的小命。
破去向雨田这本是必杀一着的正是小白雁,只见她杏目圆瞪,挡在高彦背后,长剑遥指向雨田。
被卓狂生击下的短棍坠跌地上,发出另一下响音。
今回卓狂生只挫退小半步。
“飕”!
向雨田从容举步,一把接着射向他的铁笔,手没颤半下,眼睛投在小白雁身上,讶道:“果然另有高手,且是位漂亮的小姑娘,老卓你确实不是吹牛皮的。”
程苍古见高彦捡回小命,不敢冒失进攻,落在围栏处,严阵以待。
向雨田把铁笔拿到眼前,欣然笑道:“这家伙还不错,老子暂时征用了。”
高彦来到小白雁背后,仍是一脸痛苦的表情,非常狼狈。
在众人开口前,向雨田一个倒翻,跃离望台,落在下方船缘处,长笑道:“荒人确是名不虚传,本人佩服,幸好来日方长,向某人暂且失陪哩!”
说罢腾身而去,投往西岸的密林,消没不见。
“哎哟哟!”
高彦忘了己身的痛苦,探手抓着小白雁的两边香肩,情急道:“雅儿受了伤吗?”
程苍古从栏杆处跃下来,卓狂生则仍呆瞧着向雨田消失的密林。
小白雁持剑的手无力的垂下来,嗔道:“你才受伤!我哪像你这么窝囊?不过人家的手又酸又痛!”
高彦忙探手为她搓揉玉手,怜惜的道:“我为你揉揉,保证没事。”
小白雁也是奇怪,方才还像要取高彦小命的样子,现在却任他搓揉手臂,只是嘟着嘴儿,气鼓鼓的不作声。
众兄弟从楷梯处蜂拥到望台来。
程苍古和卓狂生则对视苦笑,谁想得到向雨田厉害至此,边荒集恐怕只有燕飞才堪作他的对手。
十多人把小白雁团团围着,看个目不转睛。
小白雁皱眉道:“有甚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吗?”
众人大感尴尬。
小白雁旋又“噗哧”娇笑,一肘撞在高彦胁下,痛得他踉舱跌退时,道:“今回真的是救了你一命,以后你不欠我,我小白雁也没有欠你。再敢占我便宜,休怪本姑娘辣手无情。”
说毕欢天喜地的步下阶梯去了。
万俟明瑶会否是她呢?
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当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唉!如果确是她,自己该怎么办?
拓跋圭走在载着楚无暇的马车前方,心中思潮起伏。
左右分别是崔宏和长孙道生,长孙嵩等已奉他命令赶回盛乐,一方面负起重建盛乐之责,更要防止秘族的人抢夺黄金,顺道把阵亡的战士运回家乡安葬。
秘族靠到慕容垂的一方,令整个形势改变过来,以前想好的战略大计,再难生出效用。
不理万俟明瑶是否心中的她,拓跋圭清楚自己再没有别的选择,正如他所说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昨夜他从楚无暇处,获悉一些有关秘族非常珍贵和鲜为人知的事。
崔宏和长孙道生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不敢出言打扰他。
车队的行速颇快,所谓的五车金子,只是每车盛载一箱黄金,每箱约五千两之重,不过是两三个胖汉的重量,对车速只有少许的影响。
拓跋圭忽然狠狠道:“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的,我要教秘族血债血债。”
崔宏和长孙道生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以拓跋圭一向的行事作风,定是睚眦必报,不用像要说服自己似的申明心意。
长孙道生道:“离开了沙漠的秘人,便像恶负离开了大海,再难神出鬼没,来去如风,道生愿负起肃清秘族之责。”
拓跋圭断然道:“此事由我亲自主持大局,对付秘人,绝不能用寻常手段,他们既能在沙漠最恶劣的环境称雄,也能在广阔的原野发挥他们的威力。一旦让他们养成气候,他们将无孔不入的渗透我们的土地,肆意破坏,令我们终日心惊胆跳,人心不稳,更会严重损害我们得来不易的威望。”
长孙道生沉默下去。
崔宏皱眉道:“秘人怎晓得我们今次运金到平城的事呢?”
拓跋圭道:“秘人该不知道车队运载的是甚么东西。如果我所料不差,秘人是看到我们盛乐与平城相隔过远的弱点,力图切断两地间的运输线,只没想过今次护送运金车到平城来的全是我族的精锐战士,又有无暇、崔卿和道生这样的高手,所以功亏一篑。目下的情况双方都生出警惕心,大家都要重整策略。而我们还要防范慕容垂突然来犯的奇兵。”
崔宏道:“听道生说秘族人数不过千人,是否属实呢?”
拓跋圭道:“秘族真正的人数,恐怕只有秘人才清楚。不过以偷袭车队的人数推算,今次应慕容垂之邀来对付我们的秘人,应不会多到哪里去。崔卿还有甚么问题呢?”
崔宏道:“秘人当年为何与柔然族连手反抗苻坚?照形势,只要秘族躲在大漠内,不论苻秦帝国如何强大,仍奈何不了他们。”
拓跋圭的心平静下来。
自昨夜晓得偷袭车队的是秘人后,为了那说不出来的原因,他一直心情反复,没法安静下来,也难以思考出反击秘人的方法。可是当这位由燕飞引介的智士抽丝剥茧的向他发问,他的思路逐渐步上正轨,颇有点拨开云雾见青天、迷途知返的感觉。
对!现在他的复国霸业,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被个人的问题左右。如果万俟明瑶确是她,他也要杀之无赦。
拓跋圭点头道:“崔兄问得好,柔然族自从出了个丘豆伐可汗,在他精明的领导下,柔然族成了大草原上最强大的游牧民族,对苻坚构成严重的威胁。丘豆伐可汗是有野心的人,更清楚如被苻坚统一中原,下一个便轮到他们柔然族,所以不住寇边,令苻坚不敢大举南犯。秘族与柔然族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关系良好。可是如柔然族被灭,秘人将有唇亡齿寒之祸。所以当王猛奉苻坚之命,讨伐柔然族,秘族知道难以独善其身,这才有连手对抗秦军之举。秘人对领土从来没有兴趣,但对入侵他们势力范围的敌人却是心狠手辣,苻坚正因犯了秘人的大忌,故而激起秘人誓死反抗的心。结果是柔然族败退极北,秘族族主万俟弩拿被王猛用计生擒,押返长安囚禁,令秘族在投鼠忌器下不敢再动干戈。而苻坚的南征条件亦告成熟,只是千算万算,却没算过王猛死得这么早。”
崔宏道:“如此说,秘人今次离开沙漠,并非心甘情愿的事,只因万俟明瑶为了诺言,不得不勉力而为。”
拓跋圭道:“秘人是个神秘而独特的民族,难以常人的标准视之,他们的真正想法,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崔宏道:“不论他们如何与别不同,但他们对领袖的尊敬和崇拜肯定是盲目的,所以会因万俟弩拿被擒,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亦因万俟明瑶对慕容垂的承诺,全族投进与他们没有直接关连的战争去。当年王猛正因看破此点,施以擒贼先擒王之计,压伏秘人。这个方法在今天仍然有效,只要我们能活捉万俟明瑶,立可解除秘族的威胁。否则我们与慕容垂之战,将处于劣势。”
长孙道生同意道:“崔先生所言甚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偏没有想到。”
拓跋圭暗叹一口气,道:“因为秘族早在我们心中,形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印象,根本起不了可生擒活捉其首领的念头。
崔卿却是旁观者清,没有这心障。“
转向崔宏问道:“崔卿心中可有对策?”
崔宏道:“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秘族的战略部署,例如是否只负责切断盛乐与平城间的联系,设法孤立我们。又或秘人的目标只限于我们,边荒集则由慕容垂负责。当弄清楚情况后,我们才可以部署反击,务要在慕容垂全力来攻前,擒下万俟明瑶。”
长孙道生道:“现在秘人采取的战略,正是我们以前对付苻坚马贼的战术,我们却变成了苻坚,但比苻坚更不堪,皆因大敌窥伺在旁。当年苻坚奈何不了我们,现在我们能击败秘人吗?”
崔宏道:“从表面的形势看,我们确远及不上当时的苻坚,可是当日的我们是一意流窜,以保命为主,现在秘人却有军事的目标,所以只要我们能巧施妙计,引秘人坠入陷阱,活捉万俟明瑶并非没可能的事。”
拓跋圭仰天笑道:“能得崔卿之助,是我拓跋圭的福气,也代表我拓跋族气运昌隆,将来如能完成霸业,崔卿应居首功。”
第九章 魔道之争
燕飞将蝶恋花平放膝上,想起乘船到秦淮楼见纪千千那动人的晚上。
小艇驶离谢家的码头。
宋悲风负起操舟之责,神情轻松,显是因谢道韫复原有望而心情大佳。见燕飞闭上双目,还以为他是因为谢道韫疗治内伤,致真元损耗,固趁机休息。
燕飞此时心中想的并不是纪千千,事实上他有点不敢想她,更不知该否告诉她自己大有可能变成了永远不死的怪物。
他想的是蝶恋花因卢循偷袭的示警,那是蝶恋花首次显出“护主”的灵性。
在那晚之前,从没有发生这般的异事,究竟是因他的人变了?还是蝶恋花本身的变易?看来当是前者居多,因为当时安玉晴指他结下金丹的话仍是言犹在耳。
金丹、元神、元婴、阳神诸多名道家名词,指的可能都是所谓的身外之身,是抗拒生死的一种法门,这类事确是玄之又玄,教人没法理解,更是永远没法证实。
真的是没法证实吗?
燕飞心中苦笑。唉!膝上的蝶恋花便可能是铁证。又不见她在胎息百日前示警护主,却偏在胎息后有此异能,变成像有生命的东西似的。
当时虽吓了一跳,却是喜多于惊,怎想得到同时是敲响了噩梦的警钟。
阳神是通过蝶恋花向他示警,说不定自此阳神一直“依附”在蝶恋花剑体上。
燕飞愈想愈糊涂,愈想愈感难以接受,古人有谓不语怪力乱神,在光天化日下更令人难以想像世间竟有此异事。可是正如安玉晴说的,眼前的天地本身便是个千古难解的奇谜,只是我们习以为常,对所有超乎人类思维的事置之不理、视而不见,埋首于自以为明白了一切的窄小空间里,对任何脱离“现实”的看法视之为虚妄之论。
真的是这样吗?
燕飞张开双目,蝶恋花在眼前闪闪生辉,不知是否因他心中的想法,蝶恋花再不是一把普通的利刃,而是具有超凡异禀的灵器。燕飞生出与她血肉相连的沉重感觉。
宋悲风望向他,道:“恢复精神了吗?”
燕飞知他误会了,也不说破,点头道:“好多了。”稍顿又道:“谢琰真的说过不准刘裕踏入谢家半步吗?”
宋悲风颓然道:“是二少爷私下对着小裕说的,小裕该不会说谎。二少爷确属不智,怎可以和小裕闹到这么僵的?谢家再不是以前的谢家了,希望大小姐痊愈后,可以出来主持大局,不要让谢混这小子败坏谢家的声名。”
燕飞道:“孙少爷长得非常俊俏,现在只是年少无知,有大少姐循循善诱,将来该可成材。”
宋悲风道:“希望是这样吧!但我心中仍然害怕,怕的是天意弄人。如果不是大小姐伤势严重,小裕和二少爷的关系不会发展至今天的田地,孙少爷亦不会近刘毅而远小裕。我在建康见尽政治的丑恶无情,一旦成为政敌,将会各走极端,当有一天谢家成为小裕最大的绊脚石,小裕没有人情可说时,我们亦很难怪小裕。”
燕飞愕然道:“不会发展至那样的情况吧?我明白刘裕,他是个念旧的人。”
宋悲风摇头道:“小裕与你和我都不同,他的想法实际,所以他可于绝处想到与司马道子这奸贼修好。换了是你和我,会这样做吗?我绝不是批评他,反佩服他死里求生的手段,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目下的情况挣扎向上,其他人都不行。”
又叹道:“现在最能影响他的人是屠奉三。我喜欢奉三,而且欣赏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本身是心狠手辣的人,更是为求成功不择手段。小裕需要这样一个人为他筹谋运策,但也会不自觉的受到他的影响。”
燕飞不由想起拓跋圭,心忖或许只有具备如此素质的人,才能成就帝王霸业。吁出一口气道:“事实证明他们行事的方式是有效的,否则他们早死掉了。战争本身便是为求胜利,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我仍深信小裕是感情丰富的人。屠奉三或许是另一类人,但他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在边荒集的两次攻防战里,他都表现出高尚的情操,不把生命和个人的利益放在眼内。”
宋悲风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燕飞手执蝶恋花,站了起来。
宋悲风讶道:“小飞要到哪里去?”
燕飞道:“宋大哥先返青溪小筑,我要去见一个人。”
宋悲风识趣的没有问他要去见谁,把艇靠岸,让燕飞登岸去也。
到了午膳时间,舱厅热闹起来,履乌交错,佳肴美点,流水般送到席上。
今次边荒游的团友仍以商家为主,囊里多金的世家子弟为副。对今早发生的事,大多数人都是懵然不知,知道的也是知而不详,还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或患了失心疯。
卓狂生和程苍古据坐一桌,监察全厅,也为团友提供保护。
想起今早的事,两人仍犹有余悸。
程苍古道:“今次幸好鬼使神差的让你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肯定会被那姓向的家伙闹个天翻地覆。”
卓狂生呷了一口热茶,道:“照我看小白雁该是我们边荒集的福星,如果不是她,当不会有什么娘的‘一箭沉隐龙’,而我和高彦也不会发了疯的赶来迎接小白雁,最妙是她那一剑不但救了高小子一命,还吓走了向雨田。我保证向雨田到现在仍疑神疑鬼,以为我们早有预谋,布下陷阱等他上钩。哈!真爽!”
程苍古沉吟道:“这小子确是个怪人,佩剑可随手掷出,榴木棍要断便断,似对身外物显得毫不珍惜,但对自己的小命却谨慎得过了份,不肯冒险,教人难解。”
卓狂生道:“只看这人的面相谈吐,便知他是极端聪明的人,事实上他一击不中,立即远扬的策略令他分毫无损。王猛的孙子说得对,他绝对不是胆小的人,采用这种算是胆小的战术该有他的理由。”
程苍古道:“不理他有什么理由,此人武功之高,招式之奇,技击之巧,是我平生仅见。其诡变之道,恐怕犹在燕飞之上,最令人防不胜防是他仿如能分身般使出截然相反招数,如此一个照面便吃亏,在我来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卓狂生点头道:“不是长他人的志气,我们荒人的所谓高手,任何一个落单遇上他,都要吃不完兜着走,那即是说他是有刺杀集内任何人的本事。真想立即以飞鸽传书把燕飞急召回来。唉!我们当然不可以这般窝囊。”
程苍古道:“这小子等若一个厉害了几倍的花妖,只要来几颗烟雾弹,人多不但没有用,反更为累事。”
想起他迅如魔魅的身法,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卓狂生欲语无言。
此时高彦垂头丧气地来了,在两人对面坐下,拍桌道:“酒!”
卓狂生骂道:“酒!借酒消愁有他娘的用?若小白雁回心转意出来见你,你却变成烂醉如泥的死酒鬼,成什么样子?”
程苍古问道:“仍不肯开门吗?”
高彦失去了所有人生乐趣似的颓然摇头。
卓狂生道:“你不懂爬窗进去吗?”
高彦一呆道:“爬窗?”
程苍古道:“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忘了我的船主舱的窗门不是密封的。”
高彦怪叫一声,惹得人人侧目,旋风般冲出厅子。
卓狂生叹道:“你究竟是害他还是帮他呢?”
程苍古抚须微笑道:“那就要走着瞧了!”
燕飞进入支遁的禅室,这位有道高僧端坐蒲团上,合十致礼,打手势请燕飞在他面前的蒲团坐下,含笑道:“燕施主终于来了!”
燕飞依指示坐在他前方,心中生出奇异感觉。一直以来,他对方外之人,总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从来没有和支遁深谈过。原因或许是他不想打扰他们的清修,又或许是因为感到和他们是不同的两类人,而更因他对宗教一向不感兴趣。
可是,今天踏入归善寺的大门,他却有着全新的感受,因为他忽然发觉他大有可能比支遁他们自己更明白他们。更明白什么是四大皆空。
大家都“觉醒”到人是被困在生死的囚笼内,大家都在想办法破笼而逃,出乎生死之外。可是燕飞和他们却有个基本的差异,燕飞是根本没得选择,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逃脱”已变成他唯一的选择。一是他能携美而去,一是他万劫不复,再不会有第三个可能性。
这算是什么娘的命运?
支遁面带疑问道:“燕施主的苦笑,暗藏禅机深意,令老衲感到非常奇怪,为何施主能令老衲生出这般感觉?”
燕飞心中佩服,晓得这位佛法精勘的高僧,对他的心意生出灵机妙觉,不过抱歉的是他仍不能把心事说出来,为的亦是怕扰他清修。他自问没有资格论断“成佛”是否等若“破碎虚空”,又或“成佛”是另一种超脱生死轮回的法门,只感到若说出心中所思所想,或会从根本动摇支遁本身的信念,对他有害无益。每次如眼前般的情况出现时,他都感到无比的孤独。
他面对的极可能是由古至今,没有人曾面对过的死结和难题,尽管是广成子,他的目标也比燕飞简单明白多了。
燕飞叹道:“我只是心中感到苦恼,所以不自觉地表现出来吧!”
支遁双目奇光闪闪深凝地瞥他一眼,然后缓缓闭目,宝相庄严的道:“燕施主因何而烦困呢?”
燕飞来找他,只是为见安玉晴,但对这位谢安的方外至交忽然“多事”起来的关怀问语,却不能不答。只好找话题答道:“我的烦恼是因难以分身而来,既想留在边荒集与兄弟般共抗强敌,却又不得不到建康来。”
支遁道:“道韫的伤势,是否没有起色?”
燕飞今次不用找话来搪塞,轻松起来,答道:“孙恩是故意留手,故而王夫人生机未绝,照我估计,王夫人可在几天内复原。”
支遁闭目道:“这是个好消息,既然如此,燕施主将可在数天内返回边荒集去。”
燕飞苦笑道:“我也希望可以如此,但孙恩一意伤害王夫人,正是向我发出挑战书,我和孙恩之战,势在必发,更是避无可避。”
支遁道:“竺法庆既授首燕施主剑下,天下间该没有施主解决不来的事。”
燕飞坦白道:“我对与孙恩一战,事实上没有半分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支遁淡淡道:“当日与竺法庆之战,施主是否信心十足呢?”
燕飞一呆道:“那次能杀竺法庆,全赖机缘巧合,尽力而为下取得的意外成果。”
支遁岔开话题问道:“然则边荒集又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令施主感到身难二用之苦?”
燕飞心中大奇,如此追问到底,实不似这位高僧一向的作风,却又不得不老实作答,因为对他隐瞒仙门的事,燕飞早有点于心不安。只好道:“皆因慕容垂请出深居大漠的一个神秘民族,来对付我们荒人,令变数大增,所以……”
支遁倏地睁开双目,沉声道:“是否以沙漠为家的秘族?”
燕飞一呆道:“原来安姑娘已向大师提及此事。”
支遁凝望燕飞,他的目光似能洞悉燕飞的肺腑,道:“玉晴对此没有说过半句话。”燕飞错愕道:“大师怎会知道有此异族?”
支遁双目射出奇异的神色,语气却非常平静,道:“燕施主愿听牵涉到佛道两门的一个秘密吗?”
燕飞想不到他会有此反应,暗忖自己的烦恼还不够多吗?不过他一向尊敬支遁,想到能被支遁认为是秘密的事,肯定非同小可,且必与眼前情况多少有点关系,至少与秘族有关系。答道:“晚辈洗耳恭听。”
支遁道:“春秋战国之时,诸家学说兴起,呈百花齐放之局。到秦一统天下,以法家治国,两代而亡。高祖刘邦,开大汉盛世,文景两朝,以黄老之术治国,予民休养生息之机,遂有后来汉武帝威慑四夷的武功。”
燕飞听得糊涂起来,支遁即将说出来的秘事,难道竟与历朝的治乱兴衰有关系?
支遁道:“汉武帝采取董仲舒上承天意,任用德教的‘大一统’政策,‘罢黜百家、独尊儒学”,其他诸家学说,被打为异端,从此天下多事矣。“
燕飞道:“思想只能被压制于一时,政权却不住更迭,像现时的建康,便是黄老当道。”
支遁道:“燕施主的看法正确,所谓人心不死,便是此意。任何一种思想,本身自有其生命力。到东汉时期,道家和佛门相继与儒教结合,便取得新的立足点和活力,转趋兴盛。儒、佛、道本有相通相借之处,遂成主流。既有主流,便有异流,渐成对立之势。”
燕飞讶道:“异流?”
支遁道:“此事确是一言难尽,内中情况异常复杂。大致而言之,异流便是主流思想外的各种论说。当年武帝策问董仲舒,因此有名传千古的《天人三策》,在策尾董仲舒总结道:”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变数,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正是’皆绝其道‘这句话,令各家思想出现分裂和对立,凡不能融入儒家学说者,均受到逼害和排挤,形成主流和异流誓不两立的对抗局面。主异之争已持续了数百年,至今未息。“
燕飞差点抓头,谦虚的道:“请大师恕我愚鲁,大师说的似是学说之争,与我目前的情况有何关系?”
支遁道:“不论儒道墨法,又或孔丘、老于、庄周、杨朱、墨翟和惠施,他们都是想提供一套管治国家的理念和方法。体现于现实里,便成争天下的国家大事,谁能夺得政权,便可以实施自己的一套办法;体现于江湖上,便是正统派系与异端派系之争。”
燕飞深吸一口气道:“竟有这么一回事吗?我真的全无所觉。”
支遁道:“这是一场秘而不宣的战争,没有人愿意张扬,斗争更是随时势的变化,若断若续。像竺法庆便是个可疑者,只看他对北方佛门的残忍手段,差点把北方佛门连根拔起,便知其中可能牵涉到这场恩怨。”
燕飞咋舌道:“这个真令人想不到。”
支遁道:“我们习惯统称异流派系为魔门,魔门中也包含不同的派系,凡属魔门者,均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身分。我今天因何会向施主说及关于魔门的事,皆因在三十多年前,魔门终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而此人与秘族大有关系。”
燕飞听得头皮发麻,心中涌起有点明白,但又不愿深思探究下去的惶惑感觉。
第十章 嫡传弟子
高彦穿窗入房,稍放下心来,刚才他不知多 担心小白雁的美腿会从窗口踢出来,那么他肯定要掉进颖水去。
“蠢蛋!到现在才懂得爬窗进来。真不明白你凭甚么成名立万的?”
高彦别头瞧去,小白雁正卧在床上,津津有味吃着手上的梨子。她没脱靴子的长腿交叉迭着,摇摇晃晃的,好不舒适写意。
尹清雅的“友善”对待,令高彦喜出望外,毫不客气地坐到床沿去,差点触到她一双美腿,面向着这千娇百媚的天之骄女,大晕其浪的道:“原来雅儿对我只是装个恶兮兮的样子给人看……”
尹清雅打岔道:“少说废话,给我滚远点,滚到窗旁的椅子坐下,否则本姑娘便把你轰出房去。你当我还像以前般好说话吗?”
高彦见她说时笑吟吟的,似是毫不认真,但他已有点摸清楚她的脾性,哪敢造次,而事实上她肯容他留在房内,已是皇恩浩荡,忙乖乖地到靠窗的椅子坐下。
尹清雅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移坐到床沿,手一挥,吃剩的梨核向着高彦掷去,高彦哪想到她有此-着,欲避不及时,梨核在他面颊旁寸许处掠过,投往颖水去。
尹清雅“噗哧”娇笑,向他吐舌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高彦整个心舒畅起来,正要鼓其如簧之舌,尹清雅作了个阻止他说出来的手势,油然道:“我今次到边荒来,除了要和你算清楚新仇旧恨,还要和你这小子说个明白,不让你再瞎缠下去。”
高彦意乱情迷地呆盯着她,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尹清雅大嗔道:“你没听我说话吗?”
高彦心中得意兴奋之情,就算以卓狂生写天书的妙笔,也难以描述其万一。和尹清雅在一起,不论被打被骂,他都甘之如饴,没有她的世界,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也就只像行尸走肉的生存着。得到了她,等若得到了天下,何况此时她正在眼前大发娇嗔,高彦发觉活着原来如此美妙。道:“雅儿请继续说话,你的声音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尹清雅狠狠瞪眼,气鼓鼓的道:“你又在向我要手段,不说哩!不说哩!”
高彦试探着站起来,见尹清雅露出不善神色,忙又坐回椅内去。摊手道:“亲个嘴儿好吗?”
尹清雅气得杏目圆瞪,失声道:“甚么?”
高彦赔笑道:“嘿!没有甚么?雅儿肚子饿吗?我陪你到饭堂吃点东西吧!”
尹清雅一口拒绝道:“不吃!要吃你自己一个人去。”
高彦道:“我唱首歌你听如何?”
尹清雅忍俊不住的笑道:“不听!”
高彦道:“那我便翻几个觔斗给你看。”
尹清雅“噗哧”娇笑,狠盯他一眼,低声骂道:“你这个死小子臭小子。”
高彦跳将起来,旋转一匝,来到她身前单膝跪下,心神皆醉的道:“雅儿你不要骗自己了,我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再不可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情人和夫婿,没有人比我高彦更懂逗你开心、讨你高兴。”
尹清雅没好气的道:“你这小子又发疯了,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嘿!我刚才救了你的小命,以后大家两不相欠,由今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明白吗?”
高彦一呆道:“阳关道难道不可以有独木桥吗?”
尹清雅也呆了一呆,接着唇角逸出笑意,骂道:“你这冥顽不灵的臭小子,惹火了本姑娘我便宰了你。”
高彦探手去摸她右手,嬉皮笑脸的道:“雅儿的手还酸不酸,让我给你揉揉,保证舒服人心。”
尹清雅使个身法避开他的手,借势站起来,直抵窗前,目光投往河岸。
高彦如影随形,来到她身后,差点便贴着她香背,嗅吸着她的发香体香,真不知人间何世。
尹清雅轻叹道:“今次我溜到边荒来,师傅一定担心死了。我在边荒集玩三天便要回去,你勿要痴心妄想,否则以后我都不理你。”
高彦心迷神醉的道:“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哩!雅儿要返两湖,我便陪你回去。”
尹清雅气道:“叫你不要瞎缠,你偏要瞎缠人家,你的脑袋是否石头做的?你到洞庭去,是否不想活呢?”
高彦愕然道:“你的师傅怎会杀我?他亲口答应遇不会阻止你嫁我,只要我的好雅儿点头便成。”
尹清雅旋风般转过娇躯,大嗔道:“你又胡绉了!”
高彦以为她要动粗,吓得急退两步,摇手道:“原来雅儿竟不晓得我到过两湖找你,还与你师傅硬拼一场,结果你师傅输了赌约,承诺以后不干涉我和你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结为夫妻。”
尹清雅双手权着小蛮腰,怒道:“你以为自己是甚么人呢?凭你的身手,给师傅提鞋也不配。”
高彦笑嘻嘻道:“陪我去的是燕飞,动手的也是他。他也没有打赢你师傅他老人家,只因我给你师傅逮着,燕飞便与你师傅立下赌约,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救不回我,他便自尽于你师傅眼前,结果如何,看看老子仍活生生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便明白。
此事现在已传得街知巷闻,我们的恋情已成南方最脍炙人口的话题。整件事千真万确,如有一字虚言,教我娶不到你作娇妻。“
尹清雅呆望着他,好一会后,默默坐入椅子里,一脸茫然的神色。
高彦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神情,移到她身前蹲下道:“雅儿怎么哩?”
尹清雅幽幽道:“人家今次给你害惨了,师傅因我而丢了面子,难怪他下不了这口气,现在师傅心中一定很难受。”
高彦正要说话安慰她,尹清雅探出双指按着他的嘴唇,轻柔的道:“人家的心很乱,你出去一会好吗?待我一个人想想。”
高彦的心又酸又疼,见她破天荒首度软语相求,哪敢不顺从,依言的离房去了。
支遁道:“此人复姓墨夷,名明,长得一表人才,儒雅风流、博学多闻、文经武纬、通晓古今治乱兴衰,实为百年难遇的奇才。”
燕飞道:“大师不是说过魔门中人,会千方百计掩饰他们的身分,惟恐败露行藏吗?那又如何晓得他出自魔门呢?”
支遁解释道:“自汉武帝独尊儒学后,魔门备受排挤,思想从此走上转趋极端的不归路,也因而被指为入魔,魔门的称谓,便因此而来。从属魔门中人,其行事作风,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当时佛道两门的高人,更从他的惊世武功看破他源自魔门。”
燕飞听到这里,对所谓魔门中人,不但没生恶感,反有点同情他们的遭遇。点头道:“我明白了。”
支遁道:“要说明墨夷明此人的来龙去脉,不得不从北方石赵政权说起o/水嘉之乱,匈奴王刘聪攻陷洛阳,杀王公士民三万余人,掳怀帝北去,次年愍帝即位长安,又被俘虏,晋室被逼南渡,北方成了胡族争霸的场所。刘聪破晋后,国势达于颠,却不知奋发,荒淫奢侈,国政日趋紊乱,功臣豪将纷纷坐地割据,其中又以据有赵魏旧地的石勒势力最大。石勒为胡族雄才,剽悍绝伦,以汉人张宾为谋主,大破匈奴,即帝位,国号仍用趟。后世的人称之为石赵。”
燕飞长居北方,本身又是拓拔族的王族,对北方政权的更迭是耳熟能详。但他对石勒的认识,主要是因他残暴的手段,石勒的烧杀掠夺在胡族里也是臭名远播,受害者达数百万户,时人称之为“胡蝗”,其祸害可见一斑。
支遁续道:“石赵全盛之时,版图辽阔,南至淮河、汉水,东滨于海,北到绥远,几乎占有整个北方。石勒死后,其兄之子石虎登位,暴攻尤过石勒,令各族叛变,到石虎死,诸子争位,就在此时,汉族大将冉闵乘时而起,夺取帝位,而冉闵之能成功夺权,正因得墨夷明全力扶持他。”
燕飞道:“这么说,墨夷明该是三十多年前在北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人物。只看他能令一个以汉人为首的政权,在众胡中崛起称霸,便知他的本领。”
支遁道:“纵然我们和他站在敌对的立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魔门不世出的人物。当年冉闵还遣使联络建康,希望双方能连手共驱胡虏,但因对墨夷明的怀疑,终不能成事。接着鲜卑的慕容氏势力转强,冉闵兵败被擒,斩于龙城,墨夷明凭盖世魔功,突围逃走。燕王慕容隽亲率高手追杀千里,却被他先后击杀燕国高手三十余人,成功逃逸,自此不知所终。此战轰动天下,传诵一时。”
燕飞皱眉道:“然则墨夷明究竟如何与秘族扯上关系?”
支遁淡淡道:“因为据我们的消息,墨夷明最后逃进大漠去,得到秘族全力庇护,而燕王亦因鞭长莫及,莫奈他何。”
燕飞问道:“他仍然在世吗?”
支遁道:“这怕只有秘人才清楚。”
燕飞心中涌起非常古怪的感觉。唉!墨夷明!他真的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更不想知道关于魔门的任何事,至乎不想碰上任何魔门中人。道:“大师为何告诉我这个人呢?”
支遁道:“魔门要争霸天下的心是永远不会止息的,一旦让他们夺得政权,将是以儒、佛、道三家为主流的正统人士的大灾难。现在我们正全力支持刘裕,魔门肯定会千方百计加以阻挠,不让他有得志的一天。”
燕飞道:“大师是否要我警告刘裕呢?”
支遁道:“燕施主自己心中有数便成,老衲不想再多添刘裕的烦恼。事实上近百年来,除了一个墨夷明外,魔门再没有其它杰出的人才,魔门自墨夷明功亏一篑后,已经式微了。”
燕飞摇头道:“魔门已出了另一个超卓的人物,此人将来的成就,肯定不会在墨夷明之下。”
支遁愕然道:“谁?”
燕飞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就是墨夷明的嫡传弟子,秘人向雨田。”
慕容战立在街头,看着另一边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第一楼重建工程,庞义现身和他隔远打个招呼后,便隐入这个庞大的木建架构里。街上人来人往,不住有货物材料从东门送入边荒集来。颖水是边荒集的命脉,现在南方的一段畅通无阻,加上寿阳的胡彬又是自己人,又有边荒游的绩效,所以南方和边荒集的贸易,在南晋的默许下,比起以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北方水路,因为在慕容垂的势力范围内,燕人虽因自顾不暇,暂时无力封锁泗水入颖的水口,但敢从水路来的商旅仍是寥寥町数,主要还是依赖走陆路的行脚商旅,规模上远比不上南方。
这种南北贸易失衡是个大问题,惟有由荒人本身的船队到北方走私货,再带回边荒集转售。
幸好荒人从燕羌联军手上夺得大批战马、军械和装备,都是南人急需的物资,所以仍有生意可做。
今早开始,气温进一步下降,天色暗沉沉的,寒风从西北方吹来,令集内卖寒衣的店铺其门如市。
经过的荒人都不敢骚扰他们的最高统帅,让他虽身处繁盛的通衢大道,仍可以一个人静心思索眼前的形势。
谁都不晓得慕容战心中-片茫然,脑袋近乎空白,大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慨。
自昨夜朔千黛不辞而别后,他对将来便感到模模糊糊的,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今次离开的是她,下一次会是谁呢?
现在他双肩负着是边荒集存亡的重任,这个沉重的负担令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从来部是个乐观的人,扑朔迷离的未来一向对他总有一种神奇美妙的魅力,乐极固会生悲,但否极之时也会泰来,边荒集便是在这样好运、恶运的纠缠不清襄不住茁壮成长,但也町以是逐步走向灭亡。谁都说不准将来的命运。
边荒集此刻面对的是与前截然不同的情况,如被慕容垂得逞,边荒集会被彻底摧毁。
红子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你不是要去找大小姐吗?为何在这里发呆?”
慕容战瞥一眼负手来到身旁的红子春,道:“我在想当千千主婢回到边荒集时,见到第一楼重现边荒集,且比以前更为宏伟壮观,会是如何欢欣雀跃。”
红子春点头道:“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见到有那么的一天。唉!今天冷得异乎寻常,真令人担心。”
慕容战愕然道:“担心甚么?”
红子春以专家的姿态仰观天色,苦笑道:“我怕会下雪。”
慕容战一震道:“不会这么早吧?”
假如真的下雪,方鸿生的灵鼻将会失灵,没法查出秘人部队的踪迹。
红子春道:“很难说,我在边荒集生活十多年,先后见过两场秋雪,都是罕见的大风雪。”
慕容战苦笑道:“我们的运气不至于那么差吧!”
红子春叹道:“好运气不会永远站在我们的一方,有谓”安危相易,祸福相生“,我们凭一场大雨赢回边荒集,也可能因一场大风雪把边荒集赔出去。”
慕容战断然道:“我是不会认命的,大风雪有大风雪的打法,你们南人不惯在风雪里作战,我们胡人却是习以为常。”
红子春道:“先不说大风雪能令秘人轻易渗透边荒,使我们处于捱揍的劣势,只是风雪便可以瘫痪南北陆路的交通,只要慕容垂派兵封锁泗颖的水口,北方休想有一件货能运到边荒集来,我们还做甚么娘的南北贸易?”
慕容战道:“情况确是如此,大风雪如果持续十多天,会对我们的经济造成很大的损害,接着便是严冬,且会是最难捱的冬天,但也可令慕容垂没法向我们大举进犯。”
红子春道:“往好的方面想是这样子,但往坏的方面想,却给予能在最恶劣环境下作战的秘族战士干载一时的良机,当边荒集布满了人马难行的积雪,我们如何反击秘人?”
慕容战苦笑道:“这个便要靠大家一起动脑筋了。”
红子春再仰望上空,道:“希望我今次的预测不灵光吧!噢!我的娘!”
慕容战大吃一惊,朝上瞧去。
高空处充塞着一层层棉絮似的东西,向下降时似变成被吹落的花办般零零落落的随风飘降,然后本是羽毛般的雪花化为一朵朵一簇簇的雪团,密密麻麻笼罩大地的洒下来。
慕容战叹道:“这叫一语成谶,我们糟糕哩!”
第十一章 缥缈之约
安玉晴瞧着燕飞,唇角飘出一丝欣悦的笑意,道:“想不到你竟会在一天尚未过去的短时间内来找我,令玉晴有点意外啊!”
燕飞坦白的道:“我心烦得要命,而姑娘却是我唯一可倾诉的对象。其他人虽然也都是知交,但我能和他们谈这种事吗?”
安玉晴微笑道:“彼此彼此。但我和你的分别是我根本没有朋友,如果有的话那便只得你一个人。而你更是天下间唯一能了解我的人,只有和你谈话对我来说才算有意义。没有了你,我会感到很孤独。不过请放心,我指的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知己朋友。”
与她说话确是一种享受,燕飞的心安静下来,忘记了静室之外的一切,道:“听姑娘这么说,世上除了仙门外,其他一切于你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安玉晴道:“也不是这么说,因为我们仍是这如梦似幻奇异天地的一部份。例如我便很享受现在与你相处的时光,感觉一切都充满意义,且有点非常刺激好玩的乐趣,你怎可以说除仙门外,其他一切我都不在意?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仙门而来的。”
燕飞苦笑道:“好玩?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玩。”
安玉晴轻轻道:“讽刺吗?人在出生后,便要面对死亡。有人恐惧它,有人视它如归宿,又或当死亡为过渡。不论采取哪种态度,死亡总是一视同仁,从没有人能例外,去了的便不能回来。死亡的对立是永生不死,但纵能不死又如何呢?面对你的将是永无休止的噩梦,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生老病死,如此不住重复。这样死反会是最大恩赐,最好的解脱。”
燕飞愕然道:“我以为你会安慰我,怎么反似嫌我知道得不够清楚,永生不死是如何惨绝人寰的事?”
安玉晴“噗哧”娇笑道:“因为我为你想出了一个形神俱灭的自尽方法,所以故意恐吓你,驱策你去努力。”
燕飞从没有见过她这般带着娇媚的神态,看得眼前一亮,更是精神大振,喜道:“如果连这样无法可想的事也可以给你想到办法,那姑娘便等若我燕飞的再生父母。”
安玉晴淡淡道:“你们荒人的用词真夸大,你是玉晴唯一的朋友嘛!朋友有难,玉晴当然义不容辞哩。”
燕飞道:“究竟有什么办法呢?”
安玉晴平和的道:“坦白说,这只是一个可能性,没有人晓得是否真的有效,皆因从来没有人尝试过。方法很简单,就是以‘破碎虚空’来自尽,而不是开启仙门。照我猜想,这是唯一能令形神俱灭的招数,在我们这人世内,不论有形的或无形的,都抵受不住那能把无形虚空也能破开的惊天力量。”
燕飞遽震道:“你说得对。”
安玉晴叹道:“纪千千得爱如斯,可以无憾矣!”
燕飞想了想才明白她这两句话背后含意,颓然道:“安姑娘掌握我的处境了!”
安玉晴微嗔道:“如果不明白便是蠢蛋。如此绝世奇招,哪有人拿来自杀的,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你却像得宝般欢欣雀跃。唉!不论是好是歹,总该试试嘛!”
燕飞坚决的道:“愚蠢也好,聪明也好,事实上我也弄不清楚两者间的分别,我只知道要不就我和她一起进入洞天福地,要不就和她一起死去,我绝不会让她单独面对死亡的。”
安玉晴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温柔的轻轻道:“爱情从来都是短暂的,就算此生不渝,也只是短暂的一生里发生的事,纪千千是有智慧的人,她会安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也会鼓励你去面对仙缘,你心中实不应有任何内疚的感觉。”
燕飞反问道:“那你本身又有何想法呢?”
安玉晴双目射出揉杂了自怜和失落的神色,苦涩的笑道:“虽然服下了洞极丹,可是我的真气却偏向太阴真水的路子,如照你所说的必须以太阳真火与太阴真水两极相激,方能开启仙门,恐怕我穷一生之力,亦没法练成两种极端相反的先天真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可以有什么想法呢?”
燕飞微笑道:“我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竭尽全力设法勘破这最后一着的秘奥,且要超越三佩合一产生的力量,破开可容不止一人穿越的缺口。假设我诚意邀请姑娘携手离开,姑娘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安玉晴微垂螓首,平静的道:“燕飞你是认真吗?你的烦恼还不够吗?”
燕飞一字一字的肯定道:“我燕飞于此立誓,一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一是三个都不走。”
安玉晴娇躯遽颤,抬头往他凝望,双眸异采大盛,道:“这是为了什么呢?你的纪千千会怎么想?”
燕飞的脸庞散发着神圣的光泽,从容道:“从第一次与姑娘相遇,我便感到我们之间有种解不开的缘份,假如没有姑娘仗义出手,我或许已成任遥剑下的冤魂,更不会有后来的事。到我遇上令尊,为他解除水毒之害,亦因而令他悟通洞极丹之秘,使姑娘能服下灵丹,改变体质,我便感到如让你只能对仙门望洞兴叹,会是我燕飞完全没法接受的事。把我们连系在一起的,也许便是仙缘吧!”
稍顿续道:“至于千千会怎么想,我们都不用担心,千千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会明白我们的目标超越了一切凡尘世俗的事物和观念。千千是我燕飞深爱的情人,姑娘却是我的红颜知己,如果我们真能一起离开,携手勇闯仙门,才真的是既刺激又好玩。”
安玉晴双目闪闪生辉,笑道:“燕飞你不用作出任何承诺,将来看情况再说如何?无论如何,听见你说这些话,玉晴已非常感激。”
燕飞摇头道:“不!要就一起离开,否则一个都不走,只有以此立下死志,我们方有成功的机会。”
安玉晴默然片刻,然后樱唇轻吐道:“那真的有可能吗?”
燕飞道:“假如安姑娘和千千分别掌握太阴真水和太阳真火的异能,我们便有一试的资格。”
安玉晴欲语无言。
燕飞讶道:“姑娘不认为这是一个可能性吗?”
安玉晴白他一眼,垂首道:“燕飞呵燕飞,你敢听真心话吗?”
燕飞苦笑道:“这么说,你的真心话肯定会令我难受。安姑娘请直言,我准备好哩!”
安玉晴道:“你这个办法完全是想当然的: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三个人合起来当然大得多了。问题是即使真如你所料,我们确能扩大进入洞天福地的仙门,亦只有你一个人有本领穿越,因为我和纪千千只得其一偏,将抵受不住仙门开启所产生的能量,会再重演之前天地心三佩合一,你被抛往远处差些儿没命的情况。更何况恐怕只有结下金丹,把阴神化作阳神者,方可穿过仙门,抵达彼岸,舍此再无别法。”
燕飞叹道:“我的心给你说得凉了一截,不过我深信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安玉晴道:“每一个修道的人,都有这种坚定不移的信念,而事实上他们最终都面对失败。尽管《太平洞极经》上载有广成子羽化登仙的事迹,可是他是否真的曾成功开启仙门,破空而去,却是没有人知道。像师公他武功盖世,智可通天,仍要含怨而逝,这条路只可以用难比登天来形容。”
燕飞坚决的道:“我怎样也要试一次。”
安玉晴道:“你有想过后果吗?你只有试一次的能力,如果不成功,你将失去以‘破碎虚空’进入仙界又或自尽的唯一机会,接下来的便是永无休止的长生噩梦,你将面对你最不愿意遇上的事。”
燕飞道:“不论后果如何,我已决定了这么做。一是我们三个人携手离开,一是全都留下。”
安玉晴忽然展露笑容,道:“现在人家真的相信燕飞你有诚意哩!好吧!待我好好再想想这件事。”
卓狂生独据一桌,在舱厅里发呆的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情景时,高彦神色沮丧的回来,在他旁坐下。
卓狂生道:“她仍不让你进去吗?”
高彦摇头道:“她说会出来找我。唉!真令人担心,她的反应如此古怪。”
卓狂生哂道:“刚刚相反,她的反应不知多么合理。”
高彦失声道:“合理?”
偌大的舱厅,只两桌坐了客人。其他团友不是到了上面的望台,便是到甲板处欣赏大雪下两岸的美景。这场早来的大雪,令来观光的人有意外的惊喜。
卓狂生叹道:“今次完了!”
高彦遽震道:“完了!你不要吓我!”
卓狂生苦笑道:“我不是说你和小白雁完蛋,而是说我们完蛋大吉。这样大雪下,方总如何可以嗅到敌人踪迹?反而对刻苦耐劳的敌人有利。”
高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能维持水路的交通,怕他娘的什么呢?此事待回到边荒集才想吧!告诉我,为何她这样的反应合理呢?”
卓狂生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聪明一世,愚蠢一时,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用刘爷的绝招,你要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不要整天只想小白雁如何爱你,如何肯为你不顾一切。他奶奶的!实情当然不是如此。在她心中,老聂对她的恩情显然份量十足,所以当她晓得你这小子伙同燕飞令老聂受辱,她便生出自责的情绪,感到是她害了老聂,因此心中非常难过。正如你所说的,在师傅和半生不熟的爱情间,她不知如何取舍。明白吗?”
高彦抓头道:“什么叫半生不熟的爱情?”
卓狂生以专家姿态指点道:“当然是指你和小白雁间的情况。照表面的情况看,小白雁确对你有点意思,但却远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娘的海枯石澜,此志不渝。顶多只是爱和你这混小子一起吃喝玩乐。不是唬你,你和小白雁的爱正处于危险边缘,是成是败,全看你的诚意。”
高彦一呆道:“诚意?老子我还欠缺诚意吗?”
卓狂生盯着他叹息道:“你的所谓诚意,就是什么都只为自己着想,什么都一厢情愿。他奶奶的,你这种只顾自己的态度必须改变过来,转而为小白雁设想,才能令她感到你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高彦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露出思索的神色,点头道:“你这番话很有道理。我是不可以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忽略她的感受。她有她的处境,更有她的顾虑和烦恼。对!我要设法了解她,为她解决烦恼。哈!那老子是否要向老聂他负荆请罪,求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子我的冒犯呢?嘿!我说得不对吗?为何你挤眉弄眼的,是否肚子痛?”
卓狂生装出个没命表情。
高彦终有所觉,转头一瞥,登时又惊又喜。
嘟着小嘴儿站在他身后的小白雁,忍着笑坐到两人对面,道:“我什么都听不到。来人!肚子饿哩!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燕飞离开安玉晴寄居的静院,踏足归善园,心中舒畅多了。
他虽然为自己定下几乎没有可能达至的目标,但至少有奋斗努力的方向,生命因而也变得有趣起来。对安玉晴他是有一份深刻的感情,包含了感激、敬慕和难以形容的男女微妙的关系。他当然绝对不是移情别恋,对纪千千他是永不会变心的,可是男女间除了爱情,也可以有其他吧!
燕飞走上园内的小桥,倏地立定,轻松的道:“出来吧!”
卢循现身在小桥另一端,双目异芒大盛,两眼不眨的盯着他,沉着的道:“今早我收到天师的飞鸽传书,着我向燕兄传达一个口信。”
燕飞心忖要来的终会来,想躲也躲不了,暗叹一口气,道:“卢兄请说!”
卢循微笑道:“燕兄是聪明人,当猜到是什么一回事,不过在我说出来前,却想先领教高明,看看燕兄是否真有挑战天师的资格。这全是我个人自作的主张,与天师无关。”
燕飞哑然笑道:“卢兄请三思而行,因我实有杀你之心,只是碍于你是传口信的使者,向你下毒手似乎有欠风度。可是如果卢兄肯这样便宜我,我是绝不会放过杀你的机会。卢兄请!”
卢循现出疑惑之色,奇道:“燕兄竟不知我已练成黄天大法,要杀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燕飞淡淡道:“卢兄是什么斤两?我当然一清二楚,否则令师怎肯于百忙中抽空来应酬我?卢兄不是改变了主意吧?要动手就快,还有别的事等着我去做。”
卢循出奇地没有动气,用神打量他,同时催发真气,如墙如堵的向燕飞平推过去。道:“动手前,我想请教燕兄一件事。”
燕飞运动体内的真阳真阴,卢循攻来的真气不能影响他分毫,他就像在风暴里的崇山峻岳,屹然不动。道:“你为何认为我会回答你呢?”
“锵”!
蝶恋花出鞘。
要杀练成了黄天大法的卢循,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逼他硬拼仙门诀,然后看他可以捱多少剑。
蝶恋花化作长芒,朝卢循电射而去。
高手对决,开始时总会用硬拼的招数,以测探对方深浅,再定下进攻退守的战略策术。所以如果对手一上来便是硬碰硬的手法,怎都不会躲避,否则不但有失身份,还输了气势,且等于自认没有硬拼的功力。
燕飞正是利用此点,先在言词上寸步不让,故意激怒卢循,虽然不大成功,但也营造出卢循不得不显示点真功夫的氛围,除非卢循是不要面子的人,否则怎都不能甫交战便左闪右避。
如能杀死卢循,对天师军会造成严重的打击,对刘裕将非常有利。故而燕飞向卢循直言有杀他之念,绝不是只在口头上说说的。
卢循果然双目杀机大炽,全身道袍鼓胀,双目紫芒遽盛,显示他在刹那间把黄天大法提至极限,同时脚踏奇步,冲刺而至,双拳击出。
换过次一级的高手,会认为卢循是要右拳重击剑锋,另一拳则觑隙进击,是为连消带打的招数。
再次一级的,恐怕连对方出拳的先后次序也弄不清楚。
但高明如燕飞,却看破卢循此招乾坤暗藏,非如表面所见那么简单,因为他不但感应到卢循的功力分布,是以后至的左拳为主,且是留有余力。
燕飞心中暗赞,卢循确已得孙恩真传,简简单单的一招,内中却变化万千,包含了诱敌惑敌之计。
蝶恋花原式不变,直搠而去,事实上已生出微妙的变化,缓了一线。
卢循生出感应,喝了声好,左拳忽然消失了,原来是宽大的袍袖往前卷挥,套着了拳头,右拳则往后疾收三寸。
充盈劲气的袍袖,后发先至的抽击蝶恋花剑锋。如他抽个正着,即使燕飞用的是仙门诀,也要被他抽打得宝刃偏向一边,如此卢循便可把劲力转移往右拳,乘虚而入,重创燕飞,至不济也可以取得先手的优势。
燕飞冷喝一声,蝶恋花于高速中生出变化,化前搠为横挑,正中卢循来势汹汹的宽袍袖。
水火在剑锋交击,爆发仙门劲。
“蓬”!
出乎燕飞意料之外的,卢循的袍袖并没有被太阳太阴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激爆炸成碎粉,只是朝内塌陷,现出被包裹着的拳头形状,接着卢循浑体一震,斜飞而去,落往三丈外的一丛竹树旁。
燕飞亦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挫退半步,没法乘势追击。
“锵”!
蝶恋花回到鞘内去。
卢循落地后仍退了一步,骇然道:“这是什么功夫?”
燕飞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微笑道:“要知这是什么功夫,回去问孙恩吧!卢兄确已得黄天大法真传,非常难得。”
卢循此时脸上重现血色,显示他有硬挡一招仙门诀的能力,双目射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沉声道:“我不得不承认燕兄有挑战天师的资格,此战就此作罢。如何?”
燕飞心叫可惜,不过对方终是传信使者,硬逼他动手怎都是有欠风度,除非他是自动送上门来。何况他更有深一层的考虑,卢循此时的功力犹在史仇尼归之上,如果要杀他,必须用仙门诀,如用至极限,真元上损耗肯定非常严重,且可能反伤己身,如此便更没法和孙恩速战速决,好尽快赶返边荒集。
换句话说,要杀卢循绝非易事。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从卢循挡剑的这一招,便知他走的是诡变多奇的路子,仿如滑不留手的泥鳅,要拿着他的要害会是非常艰苦的事。
燕飞从容道:“悉随尊意。”
卢循叹道:“虽然我和燕兄一向处于敌对的立场,但我对燕兄却很欣赏。说出来燕兄也许不相信,现在我最想的事,不是杀死燕兄,而是邀燕兄一起到酒馆去,坐下来把酒言欢,讨论武学上的诸般难题。”
又道:“事实上,自从我得天师传授黄天大法,便终日沉醉于武道的天地里,其他一切似都变得无关重要。”
燕飞讶道:“原来卢兄竟有此念,确令我大感意外,在我印象中卢兄一向是冷血无情的人,是那种为求成功,不择手段者。”
卢循正容道:“人总是人,自有其血肉和感情。燕兄并不是我,不会明白我们东吴本土世族对晋室的仇恨。不说废话了,天师着我向燕兄传言,天师会在太湖西山的主峰缥缈峰等待燕兄十天,请燕兄如期赴约。”
燕飞点头道:“我知道哩!”
见卢循欲言又止,微笑道:“卢兄心中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来,看我会否回答。”
卢循登时敌意全消,欣然道:“首先要多谢燕兄好意。我想问的是燕兄与天师第二度决战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天师归来后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对天师道的事从此袖手不理。”
燕飞困难的道:“我该怎么答你?可以这样说吧!在机缘巧合下,决战未分出结果前便结束了,但令师却意外地知道了成仙成圣绝非是痴心妄想,也可以说令师是忽然悟通了至道。”
卢循呆了一呆,然后施礼道:“多谢燕兄指点。”
然后立即离开。
第十二章 兵来将挡
边荒集,大江帮总坛,东厅。江文清、慕容战、红子春、刘穆之和上镇恶五人围桌而坐,窗外雪花纷飞,变成了个纯白的天地,他们却是心情沉重。
唯一的好消息,是收到程苍占从荒梦三号送出的飞鸽传书,获知击退了向雨田的事,不过各人都没有因此欢欣雀跃,因为向雨田变得愈来愈厉害了,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都奈何不了他。
红子春道:“这家伙是否回复了平时的功力呢?”
他问这句话,正表示他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希望得到答案。
王镇恶道:“照时间看,他该是紧追在我身后返回边荒集,除非他有套在迅速奔行时修复功力的本领,否则他根本没有时间练功。”
众人的心直往下坠,未达最佳状态的向雨田已这么难缠,处于巅峰时的向雨田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况?他们都有点不敢想下去。
慕容战目光投往白蒙蒙的窗外,道:“方总今回肯定无功而回,我们该怎么办呢?”
王镇恶沉声道:“我们要收窄战线。这要分两方面来说,首先我们须增强边荒集本身的防御I力,以防秘人大批来袭。向雨田是聪明人,一天弄不清楚我们能把握他行踪的方法,一天不敢冒然来犯。如果他们真够胆子混进边荒集来,方总的灵鼻会教他们后悔莫及。”
红子春点头道:“对!即使秘人倾巢来攻,以我们的实力,他们只是以卵击石。想混进来破坏吗?却是正中我们下怀,还恨不得他们会这般做。”
刘穆之微笑道:“所以情况也不算那么坏。”
王镇恶道:“另一方面我们把力量集中在保护颖水交通上,只要水路畅通,边荒集便可以保持兴盛。不论燕人秘人,都不擅水战,故而我们的战船队,确有实力维持水路的交通。”
当陆路积雪难行,颖水便成边荒集的交通要道,等于边荒集的命脉,一旦被截断,情况不堪想象。
江文清叹了一口气,欲语无言。
众人明白她的心事。为了支援南方的刘裕和屠奉三,大江帮须调走大批战船和战士,水上的力量转趋薄弱,势将无法兼顾颖水的安全和防务。
且由于建造战船,不得不在南方搜购材料,也令大江帮财政紧绌,出现困难。
刘穆之道:“现在泗水北岸城池,名义上已沦入燕人之手,不过燕人阵脚未稳,无力对广阔的地域施行严格的管治,所以我们仍可依赖自己荒人兄弟到北方买货回来,与南人进行交易。慕容垂不会看不到这情况,早晚他会设法封杀我们与北方的连系。”
红子春摇头道:“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人能全面封锁北人和我们做生意。慕容宝今次全军覆没,大燕损失了八万精兵,慕容垂又要枕兵关外,以防关中群雄出关争霸,平城和雁门的战线亦牵制了大批燕军,想封杀我们,谈何容易?”
刘穆之叹道:“问题出在这场早临的秋雪,令颖水变成唯一的交通要道,慕容垂只须派人封锁泗颖的水口,于两岸设立堡寨,再以铁链封江,我们将会被逼落下风。”
慕容战点头道:“对!慕容垂肯定会这般做。”
王镇恶断然道:“应付的方法,是先慕容垂一步,占据水口。我们要赢这场战争,必须化被动为主动,牵着慕容垂来走现在边荒集内有大批燕人羌人遣下的防御武器,只要能于水口建立据点,当可守得稳如泰山,且得水路支持,纵然慕容垂全力来攻,我们也可以死守一段日子。”
刘穆之拈须微笑道:“这是最佳的防御方法,把战线推展到边荒的北界,守中带攻,只要我们在各方面配合得宜,水口的据点将等于石头城之于建康。”
江文清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们只要有十艘高性能的战船,该可守得住颖水。”
慕容战作出最后决定,道:“就这么办,我还要去找拓跋当家、呼雷当家和姬大少说话,听听他们的意见。”
红子春道:“又如何处理秘人呢?如何化被动为主动?”
慕容战道:“这个重任将落到高小子身上。在边荒集,没有人比他更精通当探子之道,他手下又有大批出色的探子,高小子本身更对边荒了如指掌,对方即使躲进巫女丘原,亦难瞒过他的耳目。秘人始终是外来人,尚须一段时间方可以弄清楚边荒的环境。所以这场探子战必须以快制慢,谁先掌握到对方的情况,谁便可以得胜。”
红子春摇头叹道:“唉!高小子!他的脑袋早被小白雁弄昏了。”
江文清道:“如果边荒集完蛋,他的小白雁之恋就再也恋不下去。”
刘穆之憬然而悟道:“听战帅刚才的一番话,我才深切感受到高少在荒人心中的地位,难怪向雨田一意刺杀高少,因为他正是向雨田最顾忌的人。”
王镇恶道:“现在小白雁来了,他可以分身吗?”
江文清道:“怎由得他选择?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分嘛!”
刘穆之道:“一般秘族高于当然不是问题,可是如遇上向雨田,高少岂不是凶多吉少。”
慕容战笑道:“你放心吧!在淝水之战前,因有燕飞的保护,所以没有人敢向高小子动手,于是人人都动脑筋想,当高小子到集外办事时怎样收拾他,可是到今天仍没有人办得到,小白雁那次是唯一的例外。这小子自有一套在边荒生存的办法,他跟踪人容易,谁想追踪上他却是难比登天。”
接着道:“就这么决定。高小子何时回来,便何时展开对边荒的全面搜探;进占水口的行动由大小姐和镇恶负责,甚么时候准备好,便甚么时候出发。”
众人轰然答应。
燕飞回到青溪小筑,不见宋悲风,也见不到屠奉三和蒯恩,只有刘裕一个人独坐厅内发呆。
燕飞在他身旁坐下,道:“宋大哥不是回来了吗?”
刘裕朝他瞧去,神情复杂的道:“宋大哥出去找-个帮会的朋友,查问一些事情。你刚才到哪襄去了?”
燕飞不答反问,道:“你为何满怀心事的样子?”
“砰”!
刘裕一掌拍在桌面上,把燕飞吓了一跳,然后沉痛的道:“我心里很痛苦,很恨!”
燕飞叹道:“仍看不开吗?”
刘裕狠狠道:“这种事怎可看得开抛得下?淡真……唉!我真的不可以再想下去,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桓玄和刘牢之,为淡真洗雪耻辱。”
燕飞道:“活在仇恨里并不是办法,我也尝过其中的滋味,食不知味、睡难安寝,刘兄何不把心神放在更远大的目标和理想上,为南方的子民谋取幸福。”
刘裕道:“我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我已好多了,只是这两天人放松下来,特别多感触。或许我不用隐瞒你,所以流露内心的情绪。但道理归道理,只要每次想起淡真,我都有点控制不了自己。”
燕飞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难道没有人可代替淡真在你心中的位置吗?”
刘裕心中首先想起的竟是谢钟秀,接着才是江文清,然后是任青媞.连他自己也深感颤栗。
为何不是江文清呢?这美女对自己恩深义重,本身的条件更足无懈可击,才貌俱全,肯定是好娇妻和贤内助。
隐隐中,他把握到背后的原因。因为谢钟秀活脱脱地正是另一个王淡真,那种酷肖的高门大族贵女的特质,令他拥抱着她时,感到逝去了永不回头的美好时刻又重新降临到他身上。抱着谢钟秀,便像抱着王淡真。那种似曾相识禁恋似的感觉,不是其它人可以代替的。
刘裕心中生出危险的警号。
谢钟秀是绝对碰不得的。
建康的高门大族可以接受他为继谢玄之后的另一个军事强人,可是却绝不会容忍他以寒门布衣的身分,迎娶高门大族的天之娇女。
正如屠奉三所指,只有成为帝皇九五之尊,他才可以漠视这高门寒族不可逾越的鸿沟和禁忌。
燕飞道:“你在想甚么?”
刘裕心中冒起寒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
不!
谢钟秀是碰不得的,想也不可以想,何况他曾在宋悲风和屠奉三前表明立场。
刘裕苦笑道:“话说出来舒服多了。没有事哩!你尚未答我的问题。”
燕飞乎静的道:“我刚见过卢循。”
刘裕为之愕然。
燕飞把见卢循的经过说出来,然后道:“与孙恩此战是避无可避,只要我死不了,便会赶返边荒集。”
刘裕担心的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信心不大。”
燕飞苦笑道:“对着孙恩如此人物,谁敢夸言必胜?幸好我的武功每天都在进步中,应有一拚之力。”
刘裕道:“燕飞是不会输的。”
燕飞道:“希望是这样吧!你的情况又如何呢?”
刘裕回复常态,双目闪现异芒,沉声道:“我已到了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成败不再系于司马道子对我的态度,而在我能否击败天师军。奉三已为我拟定了战术和策略,这条路并不易走,但我会坚持下去,直至我真正成为高门和寒族没有人敢怀疑的救主。那我便算得到初步的成功。”
燕飞一呆道:“仍只属于初步?”
刘裕道:“这是条很长的路,解决了天师军,还有桓玄这更棘手的难题。桓玄和聂天还的势力每天都在增长着,而我们却在与天师军的大战里不住损耗,彼长此消下,我们须靠灵活的策略,才有取得最后胜利的希望。”
又问道:“你打算何时到太湖去?”
燕飞沉吟道:“要看工夫人的情况方可作决定。”
刘裕道:“又要和你分道扬镖了,唉!真舍不得你。数天内我们会出发到前线去,找寻适合的据点。哈!差点忘了告诉你,司马元显今晚会在淮月楼设宴为你洗尘,就当为了我吧!勉为其难也要应酬他一下。”
燕飞苦笑无言。
第十三章 爱恨纠缠
长子城,黄昏。
纪千千主婢吃过晚膳,到园中的小亭坐下闲聊。前天开始天气转寒,两人都穿上御寒的棉衣。
纪千千道:“秋天未过,天气已变得这么寒冷,今年北国的冬天当是别有滋味。”
小诗垂下头去。
纪千千嗔道:“傻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小诗轻轻道:“小姐今天的心情很好哩!”
纪千千心忖今早才和燕郎“相会”,心情当然舒畅。有感而发道:“人在面对逆境时,不但要坚强,还要保持乐观愉快的心情,始有把劣势扭转过来的机会。”
小诗往她望去,道:“外面是否又在打仗呢?”
纪千千怜惜地道:“为什会想到打仗?”
小诗道:“这几天见到的人都神情紧张,又很少见到皇上,我很害怕。”
纪千千奇道:“害怕什么呢?”
小诗垂首道:“我怕他们会攻打边荒集。”
纪千千叹道:“着使早晚会发生的事,但我们的荒人兄弟自有应付的办法。”
小诗没有说话。
纪千千明白小诗的心事,她是被慕容垂的战争手段吓破了胆,恐惧慕容永军的惨淡收场,会在荒人身上重演。
风娘出现在园内的碎石道上,朝她们走过去。
纪千千在她现身前的一刻,生出警觉,自然而然的把目光往她投去,接触到风娘的眼神,后者现出讶异的神色。
纪千千心叫糟糕,同时心中警惕,以后须小心一点儿。纪千千晓得会在这类自然反映上,泄漏出自己功力大进的秘密。若是以前的她,于风娘离她远达百多步的距离,是没有可能先一步察觉她的临近。
风娘来到小亭外,先向纪千千请安,然后道:“皇上着我来告诉小姐,明天清早我们会返回荥阳去,我已叫人为小姐整理行装。”
纪千千淡淡道:“千千还可以为自己作主吗?皇上高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风娘双目现出无奈的神色,道:“不敢再打扰小姐了……”
纪千千插口道:“大娘!”
风娘讶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呢?”
纪千千向小诗道:“诗诗先回屋内去,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娘说。”
小诗依言去后,纪千千道:“大娘请坐。”
风娘叹道:“我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小姐该明白,有很多事我是不方便说的,小姐想知道的话,可直接向皇上提出。”
纪千千微笑道:“我要问的事,与皇上没有半点关系,也无现今的情况,大娘该不会为难。”
风娘露出苦涩的神色,道:“过去了的事,我更不愿提起,也不想回忆。”
纪千千嗔道:“好哩!这么说我什么都不用问了,有什么不是过去了的事呢?”
风娘软化下来,叹道:“小姐请垂询。”
纪千千现出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轻轻道:“我只是想问有关燕飞的事。大娘是怎样认识燕飞的娘呢?”
风娘双目现出伤感的神色,道:“此事一言难尽,我真的不想提起,只可以告诉小姐,我们曾是要好的姊妹,却又同时……唉!老身要告退哩!请小姐见谅。”
纪千千娇嗔道:“大娘!”
风娘道:“我曾和燕飞的娘,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看着小燕飞来到这世上。我也不知那段日子是快乐还是痛苦,只希望有仙人能把这段记忆从我的脑海删去。”
纪千千道:“那你一定晓得燕飞的爹是谁哩?”
风娘遽颤一下,垂下头去,道:“小姐请恕老身失陪。”
就那么转身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纪千千思潮起伏,隐隐猜到风娘言有未尽的那句话,该是“同时爱上同一个男子”,而此人正是燕飞的爹。他们之间的关系亦不简单,当是恩中有怨、爱中有恨,所以风娘方有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感叹。
燕飞的爹能令鲜卑族最出色的两位女性同时为他倾情,肯定非是平凡之辈。看看现在的燕飞,即可想见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他究竟是谁呢?为何燕飞的娘从不向燕郎提及他爹的任何事?纪千千心中充满疑团,恨不得立即追上风娘,问个究竟。当然晓得追上她亦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更不忍心再逼她。
此事只好暂时作罢。
练功的时间又到了。
※ ※ ※
慕容战、呼雷方和拓跋仪三大边荒集胡族领袖,联袂来到位于东南方设于废墟核心处、姬别命名为“兵器厂”的建筑物组群。
如果要打开门做生意,废墟当然不是理想的地方,可是作为制造兵器和火器的工厂,却是再没有地方比废墟更为理想,最妙是四周满布颓垣败瓦的辽阔区域,自然而然成为了兵刃火器试练场。
所以兵工厂一带的荒屋,有个不明文的规矩,便是外人禁足,如果不幸被流矢或火器误伤,是不可以怪责别人的。
废墟在防卫上亦大有好处,十多座砖石结构的大厂房,四周设置了八座高起五丈的望楼,有姬别的手下轮流巡哨,以保证兵工厂的安全。
慕容战来到主厂的大门前,笑道:“每次我到兵工厂来,都会有种古怪的感觉。你们说吧,谁可以联想到像姬公子这么一个花花大少,竟拥有如此杀气腾腾,专门制造杀人利器的厂房呢?”
把门的数名大汉向三人肃立致敬,更有人往内通报姬别。
大雪变成了徐徐降下,欲续还休的雪花,但目及处仍是一片雪白,把荒芜不堪的废墟也净化了。
呼雷方道:“据闻姬大少制兵器的绝艺来自家传,但他爱拈花惹草却是本性,终日对着个大火炉难道不厌倦吗?当然要换上华衣丽服,到莺莺燕燕的场所享受别有不同的温柔乡滋味。这叫调济生活,我们姬少比任何人更懂得享受。”
拓跋仪不由想到香素君,她便是他的温柔乡了,只有她才可以令他忘记了一切。
慕容战笑道:“有人说女人是水造的,这一水一火该算刚柔相济了。哈……”
姬别从大门抢出,如果没见过他现在的装扮模样,肯定骤眼间认不出他来。此刻的他一身粗布麻衣、围着沾满污渍的牛皮大围裙、脚踏长靴、头缠长布条,怪模怪样似的,没半分平时行头十足、风流倜傥的影子。
呼雷方呵呵笑道:“大老板竟亲自下场,真令人想不到啊!”
姬别叹道:“什么大老板,不要说哩!现时我手头很紧,手下三百多个儿郎只能支半薪,幸好众兄弟都知我是只拖不欠,更是为了边荒集,大家才肯捱义气,与我共度时艰。”
又把沾上污渍的手往身上抹,道:“三位大哥来找我有何贵干?不要告诉我天已塌下来了,我这人最受不起刺激。”
慕容战道:“差不多是这样子,有什么清静的地方可以说话?”
拓跋仪道:“清静的地方只有掉头走方可以寻得,在兵工厂你想听不到打铁的声音,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姬别欣然道:“清静的地方还是有的,就是深藏地底的兵器库。不过我可不习惯听不到打铁和炉火的声音,对我来说那是天下间最动听的妙音,比得上青楼丝竹管弦的正声雅音。哈!随我来吧!”
众人正要举步,急骤的蹄声自远而近。
三人回头望去,一骑迅速驰至,马上的骑士竟是姚猛。
四人同时心往下沉,晓得姚猛来得如此匆忙,当不会是什么好事。
姚猛直冲至四人前方,急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嘶叫。
马儿前蹄重踏地上,姚猛跃下马来,喘息道:“方总和丁宣回来了。”
慕容战一呆道:“这么快?”
姚猛道:“泗颖水口已被慕容垂派兵占领,他们是被逼回头的。”
四人同时色变
(第三十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