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有备者胜
高彦逐渐苏醒,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再被江风迎面一吹,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嚷道:“我的娘!为何回到大江上?”
目光投往在身旁把舵操控小风帆的燕飞,大怒道:“我还未见过我的小白雁,为何硬把我架回去?噢!这里怎么这么痛。”
燕飞见他手抚咽喉的位置,淡淡道:“想清楚点,昏迷前你遇上什么呢?”
高彦喃喃道:“他奶奶的!我刚步出食馆,走往对街,忽然眼前一黑,醒来便在这里。我的燕公子燕爷,驶回去好吗?唉!你这保镖是干什么的,又浪费了我一晚的宝贵光阴。唉!原来光阴真的可以这么珍贵的。”
燕飞道:“你被你未婚娇妻的恩师大人,活生生掐着喉咙弄昏了。假如他老人家对你这个徒婿爱不释手,多把玩片刻,我会很感激他,因为以后再不用被你这小子烦,人生会快乐很多。”
高彦失声道:“聂天还?”
燕飞道:“有印象了吗?你虽然武功低微,该不至于被人暗算,把你像小鸡般提着都不知道吧!”
高彦仍在发呆。
燕飞暗叹一口气,小白雁之恋注定是波折重重,最大的问题不在聂天还,而是尹清雅本身的意向。她或许觉得高彦是个有趣的玩伴,却绝非如意郎君。当然真实的情况,要他们两个才清楚。
道:“为何变成哑巴了?是否害怕被小白雁出卖呢?”
高彦坚定的摇头道:“清雅永远不会出卖我,可能是她忍不住告诉老聂爱上了我,所以被老聂猜到我会到两湖找他的爱徒,遂布下天罗地网待我们去上鈎。”
干咳一声,骇然瞧着燕飞,道:“你不是干掉了聂天还吧?”
燕飞笑道:“放心吧!是差点被他干掉。你当我是神仙吗?一个人砸掉整个两湖帮。”
高彦尴尬的道:“哈!你是如何办到的,怎可能在老聂手上把我救回来?这还不算神仙,算什么?有打伤老聂吗?”
燕飞见他低估聂天还,没好气道:“你没听到吗?我说差点被老聂干掉,还怎去伤他?哈!我的赌术终于大成,虽曾输掉你的身家,现在却连本带利给你赢回来。”
高彦莫名其妙的道:“你在胡扯什么?”
风帆顺风往东而下,江上罩着一重薄雾,夜色凄迷。
燕飞道:“我为了保住你的小命,和老聂豪赌一铺,赌的是如我不能在半个时辰内把你救出来,便横剑自刎。”
高彦两眼立即发亮,兴奋得声音都沙哑了,期待的道:“你现在肯定赢了,什么连本带利,快说清楚点。”
燕飞笑道:“听后不要兴奋得跳进江水里去。”
高彦倏地整个人弹跳起来,喝道:“你奶奶的!快说!是不是把小白雁嫁给我?”
燕飞道:“差不多是这样,只要小白雁心甘情愿嫁你,老聂将不可从中阻挠。”
高彦欢呼一声,跃上半空,打个筋斗再落下来,振臂高呼道:“成功哩!还不立即掉头,我要去向我的小白雁求婚。”
燕飞皱眉道:“早知你这小子会是这模样,给我冷静点,如果聂天还使人干掉你,什么都完蛋哩!”
高彦怎压得下心中的兴奋,道:“有你保护我,怕他娘的什么呢?小白雁肯定盼她的郎,嘿!即是我高彦,盼得心都痛了。哈!我怎忍心见她独守空房呢?娘子,高彦来哩!”
燕飞自有对付高彦的一套办法,若无其事道:“赌约只规定老聂不得阻止你们来往,至于如何谈情说爱、议论婚嫁,则要看高少你的本事。但赌约没有包括我燕飞在内,他仍可以不择手段的对付我。我若被人干掉,还如何保护你呢?”
高彦愕然坐下,苦思道:“我的心现在很乱,你来给我分析一下,假设我一个人回两湖去找小白雁,聂天还真的会宁失信于天下,也要对付我吗?”
燕飞赞许道:“终于肯面对现实。今次老聂输得很冤枉,我则赢得侥幸,肯定有一段时间意气难平,你此刻若大摇大摆回去找小白雁,老聂怎咽得下这口气?幸好在这场协约战里,我没伤过半个人,故没有结下仇恨,较易令老聂愿赌服输。当然!他绝不愿小白雁嫁给你这小子,所以肯定会在小白雁身上下功夫。这样吧!待收复边荒集后再说吧!只要我们站稳阵脚,令老聂顾忌大增,那时你尽管公然去找小白雁,老聂也不敢对你不客气。如你在两湖一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老聂的。”
高彦道:“在两湖之外又如何呢?”
燕飞苦笑道:“那就要看你的逃命功夫是否到家了。”
高彦沉吟片刻,问道:“若你赌输了,是否真的会自尽呢?”
燕飞耸肩反问道:“我是不守信诺的人吗?”
高彦不解道:“你有必胜的把握?”
燕飞坦然道:“有点像那晚在夜窝子与赌仙对赌的感觉,确有赢的信心,但也晓得输的机会同样大。”
高彦难以置信的道:“你竟肯为我高彦拿自己的命去赌,如果你死了千千怎么办?谁去救她?我值得你这样去冒险吗?”
燕飞苦笑道:“假设当时我稍存生死成败之念,就肯定使不出那可令我占到上风的一招,也救不回你这小子,一起完蛋大吉。明白吗?”
高彦感动的道:“真想不到老燕你是这么的一个人。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事事向钱看的人,打这个人要一绽金子,踢那个一脚又另一绽金子。而事实上你比任何人更够朋友。”
燕飞露出缅怀的神色,点头道:“现在回想起来,淝水之战前在边荒集那段日子是颇为不错的,生活简单懒散,一切事在集内解决,每天坐在第一楼看街喝酒,喜欢的话可以到边荒流浪几天。大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赚钱,这方面我算很不起劲哩!”
高彦笑道:“当然哩!老庞供应你住宿酒食,我则献上真金白银。他奶奶的,那时的边荒集真爽,拼命赚钱,也拼命花钱,我试过连续十多天没踏出青楼半步,到真挺不住才逃命去也。是真荒唐啊!真正的醉生梦死,从不去想将来要如何如何的。不过坦白说,有时也会感到厌倦,嗅到青楼那股胭脂水粉味便受不了。不过最多十天半个月,兴致又回来了。”
燕飞含笑听着。边荒集是可以容纳任何人的,只要你恪守边荒集的规条,依足她的规矩办事。
高彦续道:“由此我领悟出一个道理,就是因为人是贪新鲜的,所以青楼得以万古长存。有什么办法每晚都有个新鲜的女人呢?只有在青楼可以办得到。当你踏足青楼的一刻,根本不晓得接着会遇上个怎么样的女人,只要你把假的当作是真的,便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晚,醒来后,便当作一场春梦算了。哈!直至遇上小白雁,我才完全彻底的改变过来,其他娘儿再惹不起我的兴趣。”
燕飞道:“当小白雁对你千依百顺,再没有新鲜感时又如何呢?你为了追求新鲜感,不会又故态复萌吗?”
高彦欣然道:“小白雁是不同的,她永远不会驯服,而我正是看上她这股骚劲儿。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她,她愈爱你,愈不肯向你屈服。即使嫁给了我,她也不会是那种言听计从的贤妻良母,会让我永远保持新鲜的感觉。唉!说起她,又想掉头回去哩!”
燕飞目光投往茫茫大江,心中浮现纪千千的绝世玉容,完全绝对地明白高彦的心情,若有人告诉他燕飞,有一天纪千千会失去令他感到新鲜动人的法力,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高彦感激他,事实上他亦感激高彦,如不是他以走马灯为媒,拉拢出这段炽烈的爱恋,生命可以变得如此深刻动人吗?
刘裕从姬别的露天工场回来,脑袋仍装满数以千计的工匠,正昼夜不停地打造各种克敌工具的火热情景。
在帐外对着火堆坐下不久,卓狂生偕红子春来了。
三人一起围着闪耀不定的篝火坐着。
卓狂生道:“红老板有个非常不错的主意,想说出来让你老人家参考。”
刘裕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老人家,在这里谁有好主意,便有资格说话。”
红子春道:“在全盘计划上,刘爷想出来的确是无懈可击,即使孙武再生,也想不出更好的奇谋妙计。”
卓狂生接口道:“整个反攻边荒集的计划,成败系乎能否攻占钟楼。不过敌人也是有头脑的,不可能看不出钟楼的重要性。所以守楼容易夺楼难,在敌人全力防备下,即使我们有燕飞这样的高手,失败的机会仍远大于成功。”
刘裕动容道:“两位竟为此想出办法吗?快说出来。”
卓狂生道:“是老红的脑袋想出来的,老红有一项过人的本领,就是测天之术。”
红子春道:“这算什么本事呢?只不过是肯累积经验,故比一般人多点心得吧!”
刘裕本身也受过看天候的训练,不过仍想不到气候在争夺钟楼一战上,能起什么作用。讶道:“红老板有什么好主意?”
红子春道:“边荒集的地势,是西北高而东南朝颖水倾斜,所以慕容垂有以颖水灌边荒集的奇招。姬别那小子告诉我,边荒集是处于颖水的河原区,位于低地,故每逢春分后,水气积聚不散,总有几场大雾。刚才我去找费二撇聊天,回营时感觉到四周充满湿气。若我没有猜错,不出七、八天,边荒集必有一场浓雾,如在我们的计划中,能把天气计算在内,可以更添胜算。”
刘裕拍腿赞道:“果然是一流的好主意。”
卓狂生捋须笑道:“最妙是敌人对地势不熟,既不在意亦绝想不到,有春雾这造化的奇招,如我们能好好利用,可以占尽便宜。”
刘裕道:“红老板可否作出更准确的预测?”
红子春道:“我必须到边荒集走上一趟,现在立即动身,明天午后回来便可以告诉你。”
刘裕道:“我立即派人陪你去。记着此事必须严守秘密。”
红子春点头笑道:“此等琐事怎用刘爷费神?我会找几个得力的手下陪我去,再加上费二撇,遇上什么事都可以安然脱身。边荒是我们地头,包管敌人摸不着我们的影子。”
说罢欣然去了。
卓狂生道:“这就叫一人不敌众人智。边荒集从未试过这般团结的。你在想什么?”
刘裕沉吟道:“我在想,假如我们全面向边荒集推进,敌人则出集迎击,忽然大雾降临,敌人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
卓狂生的双目亮起来道:“那说不定我们除了能成功夺得钟楼的控制权外,还可以击垮姚兴和慕容麟的大军。”
刘裕跳起来,道:“我须立即去找查重信。”
卓狂生追出帐外,摸不着头绪的道:“查重信?谁是查重信。你指的是否卖走马灯的小查?”
刘裕用鼻子大力吸了几下夜晚湖边的新鲜空气,点头道:“果然有点湿气!”
卓狂生道:“老红是边荒集看天气变化最准的人。嘿!你要找的是那个专做走马灯的家伙?”
刘裕仰望夜空,双目神光闪闪,没有答卓狂生,长长吁出—口气,沉声道:“如此仗得胜,老红是最大的功臣,我不但要找小查,还要找呼雷方。我以前的信心是装出来的,事实上我顶多只有五成的把握,至于另外五成,则要靠我们到现在为止仍算不错的运气,但此刻,我却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稳胜此仗。”
卓狂生失声道:“你倒装得像真的一样,原来你只有一半的把握。不过我仍不明白,怎可能有必胜之仗呢?信心是必须的,可是过分的自信,恐非好事。唉!我只是提醒你,因为你的成败,亦等若所有人的成败。”
刘裕旋风般转过身来,微笑道:“因何以前我没有十足把握?是因我们尚有一个破绽,就是必须能抵抗敌人的主力大军,直至夺取钟楼的第一个军事目标完成,始有胜望。可是姚兴是有智谋的人,假如他选择置边荒集不理,放手全力进攻我们,我们便会被迫和他打硬仗,而这是我最不想遇到的。一旦撑不住此仗,以燕飞为首的争夺钟楼部队会变成孤军,绝捱不了多久。但红老板却为我解决了这道难题,使我想到打垮姚兴的方法。”
卓狂生精神大振道:“请刘爷赐示。”
刘裕移近他少许,压低声音道:“我不信刻下在营地的荒人中,没有敌人的奸细,而我的计划只要漏出风声,便行不通,所以只限于钟楼议会的成员晓得,明白吗?”
卓狂生不迭点头,表示明白。
刘裕道:“可是为了保密,即使钟楼议会的成员也不能尽信。人是很奇怪的,会在不经意间由言语行为把秘密泄漏开去,所以整盘计划,我会在最后一刻才让大家清楚。”
卓狂生晓得刘裕借着向自己说话,他同时在深思整个策略中,可能出现漏洞的地方,以免影响最后的战果。
刘裕忽然问道:“我可以信任呼雷方吗?”
卓狂生道:“呼雷方绝对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何况他背叛了姚苌,边荒集已成他和手下兄弟唯一安身立命之所。不过若你只是想了解姚兴的军队,姚猛是另一个选择,这小子是完全可靠的。”
刘裕道:“两个加起来便天衣无缝。”
卓狂生心急地道:“可以多透漏两句让我知道吗?”
刘裕目光投往边荒集的方向,沉声道:“你试想想,假若我们在大雾降临前,推进至离边荒集不到十里的近处,而姚兴和慕容麟两方主力大军出集来迎战,忽然间边荒集周围数十里之地完全被大雾笼罩,究竟对哪一方有利呢?”
卓狂生道:“对我们争夺钟楼的奇兵当然有利无害,可是在敌我对峙的主力而言,却很难说。”
刘裕道:“有什么难说的,让我来告诉你,有备而战的—方将会占尽好处,另一方将只余任人宰割的份儿。明白吗?”
卓狂生—对眼睛亮起来,问道:“我们如何作好准备?”
刘裕正要答他,手下来报,北府兵有人来求见。
刘裕的心立即直沉下去,晓得出了状况,否则何无忌不会遣人来向他报告。
第 八 章 蛇蝎美人
拓跋珪回到离开盛乐只有四十多里的营地,心中仍激荡着刚才沿大河疾驰的畅快情怀,手下迎上来为他拉马。
拓跋珪跳下战马,揽着马颈以抚摸奖励爱马的时候,张衮来到他身旁作揖道:“慕容永已派人接收雁门,却不碰平城。”
拓跋珪大喜道:“慕容永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张衮担心的道:“探子回报,慕容永只派出一支千多人的部队,只要慕容宝佯作攻打雁门,我们西燕的军队要望风而溃。”
拓跋珪心满意足的道:“事情比我想像中的更理想,假如慕容永摆出志在必得平城和雁门的姿态,慕容宝反不得不无全力收复两城,以免国都根本被动摇,现在慕容永只是投机取巧,希望浑水摸负占点便宜,慕容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会交由慕容详负起收复两城之责,而他则全力来对付我拓跋珪。我明白慕容宝,他根本看不起我,认为我是不堪一击,哼!我会令他后悔。”
又沉吟道:“照这么看,慕容垂该已把慕容永压得没法动弹。慕容永肯定斗不过慕容垂,不过慕容宝亦非我的敌手。”
张衮道:“慕容宝兵力在八万人间,全是大燕国的精锐战士。而我们尽起兵马,仍不足三万人。如慕容宝舍雁门、平城,直扑黄河河套,从水路攻打盛乐,我们应付得了吗?”
拓跋珪似没有听到张衮的忧虑般,迳自沉吟道:“我认识慕容宝这狂妄自大的小儿,低能智浅,最懂的是收买人心,用些小恩小惠贿赂他老爹身边的人,只有慕容垂的发妻段氏,看穿他的才干不足挑起这副重担,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段氏没有瞧错他。”
接着迎上张衮充满忧色的目光,微笑道:“兵力的多少强弱,并不是决定成败的唯一因素。他是劳师远征,我是以逸待劳;他不熟地理环境,我们却是在这里土生上长;他的补给线长,运粮困难,我们却全无这方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们惯了打打逃逃,根本不会让他有全面对阵的机会,慕容宝能撑多久呢?慕容宝是个缺乏耐性的人,他最关心的是能否继承皇位。我知他常在手下面前讥笑我为马贼,哼!我会教他一尝马贼战法的厉害。”
张衮听得说不出话来。
拓跋珪顺口问道:“从长城内撤来的人安顿好了吗?”
张衮道:“已依族主指示,分散往盛乐北面各处部落去,粮食方面一年半载绝不会出问题。”
拓跋珪欣然道:“他们将很快重返长城里去。”
张衮低声道:“她已醒了!”
拓跋珪轻震一下,拍拍张衮肩膀,举步去了。
王恭死了!
刘裕全身无力,虚虚荡荡的,心中填满说不出的懊悔——悔恨没有强行带走王淡真、悔恨没有依刘毅的提议,率领何谦派系的北府兵将与刘牢之决一死战,沮丧的感觉紧箍着他,更糟的是他曾有选择的自由,而他却没有为此尽过力,坐看王淡真的亲爹被刘害死。这个想法形成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重负担,至乎思索一下都要费尽心力。
想及王淡真现在可怕的处境,他的五脏六腑似一阵一阵的痉挛着,如没有人看着,他或会倒地嚎哭。
不过纵使所有事情再发生一遍,他仍会选择现在这条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他必须牺牲个人的意愿,一切全为大局着想。
来见他的是老朋友魏泳之,与孔靖的交好,便是由他牵线搭桥。大家都在孙无终手下办事,交情深厚,对魏泳之他是信任的。
在帅帐内,魏泳之续道:“王恭晓得何无忌的水师助了你们一把,非常震怒,亲到广陵质问刘牢之,刘牢之虚与委蛇,还设宴款待,解去王恭的疑心,然后等王恭回程时,派人在水上伏击他,斩下王恭首级,送往建康。”
刘裕尽力压下心中狂乱的情绪,道:“北府兵内对此有什么看法?”
魏泳之道:“大部分人均认同他的做法,因为王恭已成桓玄一党,不过却认为不用杀王恭,只须把他关起来已足够。说到底王恭是当朝重臣名士,杀他会令建康高门产生感同身受的激愤。”
刘裕狠狠道:“这是司马道子开出来的条件,也是司马道子的诡计,只有杀王恭,刘牢之方可以坐上北府兵大统领的宝座。”
魏泳之点头道:“孙爷也是这般的分析。”
刘裕定睛看他,沉声道:“是否孙爷派你来的?”
魏泳之摇头道:“不是孙爷,是何无忌,他知道我被委任负责打理边荒的情报,特来找我,问我肯否站在你们的一边,我当然立即表明立场。孙爷和我们一班手足,都对刘牢之很失望。”
刘裕探手用力抓他肩头,以示心中的感动,然后松手问道:“刘牢之有没有怀疑无忌?”
魏泳之道:“刚好相反,刘牢之还称赞了他一番,因为既能重挫桓玄和两湖帮,他又看准你们去反攻边荒集等于送死,一举两得,刘牢之高兴还来不及呢!当然!他并没有怀疑何无忌是有心助你。”
刘裕问道:“刘毅方面如何呢?刘牢之有为难他们吗?”
魏泳之讶道:“刘毅和你有关系吗?”
刘裕压低声音道:“何大将遇害后,他来找我,请我加入他们,一起反抗刘牢之,我因不忍见北府兵四分五裂,所以劝他们暂时屈服,然后等待时机。”
魏泳之喜道:“北府兵内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真的不少,现在全看你老哥哩!刘牢之现在一意笼络何谦派系的将领,刘毅还升了官,照我看短期内刘牢之也不敢动何谦一系的人,迟些局面稳定下来,却很难说。孙爷也持同样的看法。而每过一天,刘牢之的权力便会多稳固一些,支持他的将领仍是占大多数。”
刘裕心忖我还有胡彬和朱序呢!道:“建康方面情况如何?”
魏泳之道:“桓玄打赢了第一场胜仗,在建康大江上游,大破由王愉指挥的建康水师,却给司马元显的另一支水师在白石挡着。主动权完全操在桓玄手里,当荆州军回过气来,便会乘胜攻打司马元显的船队,看来仍是桓玄赢面大得多。不过只要我们北府兵插手,桓玄将失去优势。”
刘裕感到体内的热血沸腾起来,恨不得取刘牢之而代之,与桓玄在大江决一死战,直捣江陵。现在却只能在脑袋里想着。
两人又商量了各方面的事,初步定下未来的计划,魏泳之悄悄离开。
拓跋珪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女人,就在他们眼神相触的一刻,他感到自己已了解她,而对方也掌握到他拓跋珪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是非常新鲜刺激的奇异感觉。
当拥被坐在帐内,仍因失血而致脸色苍白的美女,朝他看过来的一刻,他感到她一边在看他,同时她的“心眼”亦在搜索着,寻找他的破绽和弱点。那是一双对这世界充满怀疑,戒备的美丽眼睛。
拓跋珪心忖假如她一手抚摸自己,另一只纤手会否在暗中拔刀呢?
拓跋珪轻松的在她身旁坐下,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美女轻轻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拓跋珪!”
拓跋珪愕然道:“你是猜出来的吗?”
美女移开目光,仿佛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也在聆听远方某些声音,眼睛蒙上如烟如雾的凄迷神色,在挂于帐内的羊皮灯映照下,有种无以名之、超逾人世的诡异神秘美态。唇角飘出点自嘲的苦涩表情,轻轻道:“这很困难吗?在拓跋鲜卑族里,有另一个人有你的体魄和气度吗?你杀了我吧!我肯定你是救错了人。”
拓跋珪饶有兴致的道:“杀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吩咐一声便行,又或可亲自下手。但我为何要杀你呢?”
美女茫然的瞧着帐顶,梦呓般道:“拓跋珪怎会如此糊涂,到现在仍不知我是谁。”
拓跋珪现出深思的神色。
美女放开抓着毛毡的手,任由毛毡滑下,露出上半身起伏有致的优美线条,紧身衣内充满火热的青春活力。
拓跋珪并没有巡视眼前美不胜收的动人肉体,道:“楚无暇?”
楚无暇往他瞧来,眼睛闪耀着令人难以明白的炽热光芒,柔声道:“我是你好兄弟燕飞的敌人,趁还有机会时杀了我吧!否则终有一天你会后悔。”
拓跋珪哑然笑道:“你这女人很有味道,纵然你是我的敌人,可是在未一亲香泽前,杀你不嫌暴殄天物吗?”
楚无暇漫不经意的道:“上过床后,你会舍不得杀我的,别做这般愚蠢的事。”
拓跋珪开怀笑道:“美人儿,我相信你确可调剂紧张生活,留在建康宫内确是浪费了你。弥勒教现在已土崩瓦解,你开罪的人也不少,何不收心养性,做个听话的女人算了。”
楚无暇现出带点不屑的神色,上下打量他几眼,平静的道:“跟着你有好日子过吗?你根本不是慕容垂的对手,早晚难逃灭族的命运。你若对我的身体感兴趣,我只会迎合你而不会有丝毫拒绝之意,我也想试试你拓跋珪的魅力。”
拓跋珪听得一呆,接着哈哈笑道:“真的有意思。哼!竟敢小觑我拓跋珪!信不信我先占有你的身体,然后再亲手杀死你。”
楚无暇苍白的脸颊现出红晕,令她更添艳色,妩媚动人,此时白他一眼,会勾魂慑魄的眼睛像在说“来吧!难道奴家怕了你吗?”
拓跋珪想起抱她入怀时那种柔若无骨的动人感觉,差点失去自制力,但又感到如此受不住她的诱惑,非常不智,也会令她看不起自己。忙把欲火强压下去。皱眉道:“为何你认为我斗不过慕容垂呢?”
楚无暇揭开盖着下身的毛毡,盘膝面对他而坐,秀眉轻蹙的道:“谁斗得过他呢?如果他不是有纪千千,我索性去投靠他算了。”
拓跋珪毫不介意,摇头笑道:“脑袋长在屁股的女人。”
楚无暇面无表情的道:“狂妄自大的男人。”
拓跋珪细看她的花容和身段,目光直接露骨的道:“告诉我,现在北方诸雄里,除了战争和掠夺残杀外,还懂什么呢?现时的慕容垂虽然强大,甚或强过所有人,可是他却目光浅窄,只顾着四出征伐,把中原变成人间鬼域,可惜又祸乱不断,致四分五裂。现在机会已来到我拓跋珪手中。”
楚无暇任他目光饱览全身,毫不在意地以半嘲讽的语气道:“你先避过即将临头的杀身之祸再算吧!”
拓跋珪哈哈笑道:“你知否自己身在何处呢?”
楚无暇不解的看着他。
拓跋珪的目光从她动人的肉体移开,仰望上方,似透帐直瞧往壮阔的星空,悠然道:“淝水一战,令氐秦解体,慕容垂首先叛秦,在河北复兴大燕。接着鲜卑另一支系慕容泓随之起兵,称帝长安,姑名之为西燕。姜族姚苌也叛秦自立,擒杀苻坚,建立姜秦,氐秦虽亡,仍父死子继,由苻丕登位是为后秦。世镇勇士川的乞伏国仁,于苻坚死后独立,也以秦为国号,可当之为西秦。另外尚有仇池氐杨定自立为仇池公,南倚桓玄。又氐人吕光自称凉州牧酒泉公,为凉国。北方诸雄里,以此七股势力有争霸的实力。其他如秃发乌孤、沮渠蒙逊、慕容德、李焉、赫连勃勃、冯跋等只算是陪衬,无能左右大局。”
说罢目光回到楚无暇脸上,迎上她灼热的目光,哂道:“无知女人,对国家大事,你懂得什么呢?”
楚无暇道:“你究竟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
拓跋珪摇头苦笑道:“这是长城外大河河套北岸,你昏迷了三昼夜,枉我悉心照顾,岂知你完全不知感激,早知把你送给波哈玛斯算了。”
楚无暇奇道:“你不是刚夺取了平城和雁门吗?”
拓跋珪笑道:“得到的当然也可以放手,从没有东西是我拓跋珪割舍不下的。两城我已当礼物送了给慕容永,慕容宝有本事便从慕容永手上拿去吧!”
说毕站了起来。
楚无暇仰脸打量着他不可一世的骠悍体型,道:“说得好好的,你要到哪里去,不在帐内渡此寒夜吗?”
拓跋珪俯下身去,粗大的手掌抚上她娇嫩的睑蛋,嘴唇在离她香唇不足两寸处微笑道:“今晚我要独自思量最新的情况,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后,再告诉我你想留在我身边,还是到别处碰运气。记着!我永远不会收容曾离开我的女人,机会只有一个。”
楚无暇皱眉道:“你肯放我走?”
拓跋珪道:“你竟这么善忘,我不是刚说过没有东西是我舍割不下的吗?”
楚无暇任他抚摸吹弹得破的娇嫩脸容,柔声道:“我不是指这方面,而是问你肯错失杀我的机会吗?你也善忘哩!我说过如你不这般做,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拓跋珪站直雄躯,仰天笑道:“好一个楚无暇。哼!我拓跋珪怕过谁呢?我既然救了你一命,并不会因你是谁而把你的命夺走。好好的想一想。”
说罢往帐门走去。
楚无暇道:“你会愈来愈舍不得杀我的。”
拓跋珪在帐门前停步,头也不回的道:“从来没有女人能令我着迷的,我也希望你是例外的一个。出生入死的生活并不好过,有时也须有忘掉一切的时刻。”
又道:“你决定了吗?”
楚无暇淡然道:“早在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已决定了。”
拓跋珪微一错愕,仍没有回头看她。
楚无暇柔声道:“我会把你迷死,直到你后悔的一天。”
拓跋珪听了大笑离去。
第 九 章 识见过人
一艘小艇静悄悄地在河道上滑行,驶进一座石桥底后停了下来,仿如从此在人间消失,桥上虽有人来来往往,却没人注意这在江陵城惯见的景象。
撑艇者正是侯亮生,他比约定的时间迟来了近半个时辰,真怕屠奉三以为他爽约,又或等得不耐烦走了。
“侯兄!”
侯亮生吓了一跳,左顾右盼,仍见不到屠奉三。
“我在这里!”
侯亮生感到艇子轻摆,往四周瞧去,一双有力的手正抓着船边,屠奉三很快地从河水中冒出来,由于他处于艇子和桥墩之间,即使有其他艇子驶过,只要屠奉三回到水里,便可以躲起来。
侯亮生想不到他有此一着,赞道:“屠兄真有办法。”
屠奉三大半截身子仍浸在河水里,冷冷道:“如有人见到侯兄如此把艇泊在桥底,会有什么联想呢?”
侯亮生道:“我不如此别人才会感到奇怪,每当我有疑难的时候,总爱一人独自划艇游河,桓玄也晓得我这个习惯。”
屠奉三道:“侯兄因何迟到?”
侯亮生现出哀痛的神色,颓然道:“因为今早桓府有事发生。唉!都是南郡公作的孽。我不能出来太久,屠兄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屠奉三心忖不知谁又给桓玄害了,不过桓玄正在前线和建康军开战,当不是他亲自下手。道:“侯兄真的打算背叛桓玄吗?”
侯亮生苦笑道:“屠兄不相信吗?”
屠奉三道:“侯兄投靠桓玄,求的不外是功名富贵、权力地位。目前在南方,桓玄是最有资格实现侯兄所求的人。而我屠奉三则落泊边荒,侯兄竟舍桓玄来就我?动辄还要死得很惨,且侯兄与桓玄又没有深仇大恨,本人真的不明白。”
侯亮生道:“屠兄有没有兴趣听我的看法和抱负,如屠兄听后仍认为我在骗你,可以依原定计划杀死我,只要给我一个痛快便成。”
屠奉三大讶道:“我肯来这里见你,正是想知道侯兄的想法,请侯兄赐教。”
侯亮生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道:“自晋室南迁,当政的分别是王导、桓温和谢安,他们代表的是世族中的进步势力,力图改革令晋室失去半壁江山的腐朽政治,压制世族公卿的政治经济利益,阻止他们占山护泽、逼民为奴,残民以自肥的行为。”
屠奉三点头道:“侯兄很有见地,没有这三个人,南晋肯定没有眼前的局面,更遑论淝水之战的辉煌战果。”
侯亮生道:“亦正因淝水之战,把一切改变过来。从北方南迁过来的大多数士族,仍眷恋以前大晋的风光,把江东视作可以继续‘奢侈相高’的避难所,但因北方胡贼的威胁,才不得不容忍由王导开始,至谢安达至最高峰,镇之以静,把士庶团结在一起的政策。可是淝水之战的大胜,却使他们生出错觉,认为胡人再难成大事,劣根性又再显现出来。所以一向不满谢安限制他们利益的政策的世族公卿,便转而支持司马道子,排挤谢安和谢玄。这是政治派系的斗争,区别非常清楚,一边是主张改革的谢安派。王珣、王恭、殷仲堪、徐邈等都属这派的人,政见相同。另一边是以司马道子、王国宝、王愉、司马尚之为首,力图恢复旧晋风光的保守势力。”
屠奉三动容道:“侯兄对朝政有非常过人的真知灼见。”
侯亮生无奈的道:“我当初投靠桓家,是认为桓温的后人会继承桓温的抱负,扫走腐朽的司马氏皇朝,开创新局,继而北伐以复我中土。岂知却是看错了,桓冲虽有几分乃父之风,却没有担当天下的大志。桓玄聪明绝顶,可是比腐败的世族更不堪,只视天下为桓家私产。我大力怂恿他支持王恭作盟主,他竟向王恭讨女为妾,如此行为,怎不令我对他死心。”
屠奉三点头道:“既知桓玄非是可事之主,侯兄何不远遁他方,逃到桓玄势力不及处,不是胜过作我的内应,动辄招来杀身大祸吗?”
侯亮生目光闪闪的打量他,沉声道:“屠兄肯放过桓玄吗?”
屠奉三微笑道:“这还用问?”
侯亮生道:“屠兄又凭什么令桓玄败亡呢?”
屠奉三微一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答他。
侯亮生道:“屠兄看好刘裕,对吗?”
屠奉三呼出一口气道:“侯兄比我想像的还高明,幸好桓玄不懂重用你。”
此时有艇子驶过,屠奉三早一步沉到艇底去。
当他再从水里冒出来,侯亮生道:“你看好刘裕,我却不看好桓玄,这样说,屠兄该明白我的心意哩!”
屠奉三道:“你为何不提司马道子?如刘牢之站在他那一方,桓玄今次肯定无功而回。”
侯亮生道:“我着眼的并不是一时的成败,而是民心所向。自淝水之战后,司马道子掌政,立即恢复了以前旧晋户调税法,王公在谢安时是要纳税的,庶民服役者可免税,而司马道子竟倒行逆施,世族公卿再不须纳税,庶民则既要服役又要纳税,且巧立名目,加重庶民的负担,逆民行事,弄得天怒人怨,火石天降,此末世之象。”
接着叹道:“桓玄和司马道子都是一丘之貉,不明白谢安团结各阶层的政策已深入人心,而刘裕又是谢安、谢玄的继承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凡有改革理想的人都会支持他。对世家大族我是彻底的失望,刘裕的布衣出身,反可以为南方带来新的气象,是我乐于见到的。”
屠奉三道:“我完全明白了!侯兄有什么好提议呢?”
高彦睁眼道:“这次可发了。”
吸引了燕飞的注意力后,续下去道:“我终于想通因何老聂等知道我会来找小雁儿。”
正操舟的燕飞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在睡觉吗?现在离淮水不到十里,不要告诉我,你又想掉头回去。”
高彦哂道:“你这个边荒第一高手是怎么搞的?连闭目养神和倒头大睡也分不清。他奶奶的!谁说过要回去?你究竟听还是不听?”
燕飞无奈道:“我又没封着你的口。”
高彦喜道:“这才够朋友嘛!我想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当小清雅回到巴陵,因心中想着我,更知道我情比金坚,定会来找她,于是吩咐手下的人,如见到像我如此潇洒不凡的超群人物,须立即上报她,好让她能及时热烈地款待我,因而泄漏风声,让老聂布下天罗地网来守候我们。”
燕飞道:“另一个可能性,是荒人中尚有两湖帮的奸细。”
高彦道:“绝对不会,我不是说没有奸细,而是奸细如何将消息送往巴陵呢?除非是飞鹄传书,但这是不可能的,荒人现在人人打醒精神,提高警觉,谁可养了整笼鸽子仍可瞒过所有人?何况知道我们到两湖去的只有寥寥数人,即使有人看着我们离开,仍不知我们到哪里去。勿要胡言乱语,扰乱老子我的思路。”
燕飞想想也是道理,苦笑道:“算你对吧!”
高彦兴奋道:“由是观之,我的乖清雅不单没有出卖我,还记挂着我,是废寝忘餐的那一种。”
燕飞道:“希望是这样吧!”
高彦光火道:“什么希望是这样是那样?根本实情如此。你一点都不知道她对我多么亲热,香肩儿任我搂;便宜话任我说;小手任我拉;你抱我、我抱你,只差尚未亲嘴儿。明白吗?她对我是情深如海的。”
燕飞淡淡道:“你整晚就是想这些东西?”
高彦理所当然的道:“不想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好想的?哈!这次虽然见不到她,但已弄清楚她的心意。收复边荒集后,我会雇一顶大红花轿,敲锣打鼓的到两湖去迎亲,你则负责道路的安全。”
燕飞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高彦不悦道:“我说得出口的话怎会不算数?”
燕飞哑然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无可救药。先得人家小姑娘肯点头下嫁你这小子再说吧!不要浪费了我为你出生入死赢回来的成果,太过张扬,会令老聂很难下台的。而且下次你到两湖去,须单人匹马方能显示你的勇气和诚意,我既没空陪你去发疯,亦不宜陪你去,老聂可没答应过不对付我。”
高彦颓然道:“我早知你会拒绝我。唉!你奶奶的!老聂这家伙杀人不眨眼,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到两湖去,举目无亲,老聂若有心要把我分开作八块,保证不会多一块也不会少一块。”
燕飞笑道:“不要说得那么凄凉,情况不是你想的那般恶劣,赌约是在他手下面前订立的,愿赌当然要服输,否则聂天还将变成卑鄙小人。何况如他敢动你半根毫毛,将与我燕飞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聂天还会这么蠢吗?不要再想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呢?”
高彦眉开眼笑道:“多说一百遍也不厌。你究竟和拓跋珪有何拯救千千和小诗姐的妙法呢?”
燕飞心忖原来你仍记得千千,敷衍道:“这方面由我来操心吧!你还是……”
高彦怒道:“你当我高彦是什么人?只有你才紧张吗?照我看,以你今时今日的功夫,哪管他千军万马,只要有好帮手,来个突袭,肯定可把她们救出慕容垂的魔掌。”
又兴奋的道:“慕容垂总要去打仗的,他不在,我们不是有机会吗?”
燕飞摇头道:“慕容垂是不会让千千主婢离开他身边的,当我们光复边荒集,他更会提高警觉。”
高彦道:“先答我一个问题,你有信心打败慕容垂吗?”
燕飞想起那次和慕容垂交手的情况,认真思索起来,道:“此人的枪法,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最可怕的是他临阵应变的机智和判断,这样的对手,谁敢夸言稳胜呢?当时我有个感觉,是他怕误伤千千,所以枪下留情,但我已感到纯以功力火候论,我尚逊他一筹,如他放手全力施为,更难预料他厉害至何等田地。谢玄便曾在他的北霸枪下吃过暗亏,致后来一伤再伤。谢玄其时的剑术,确在我之上。现在我虽有突破和精进,可是对着被誉为胡族第一高手的慕容垂,仍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有什么鬼主意?”
高彦道:“不是鬼主意而是好主意。你只是谦虚吧!我买定你赢,所有荒人都肯投注在你老哥身上。慕容垂厉害得过竺法庆吗?他奶奶的,照我说索性公开向慕容垂下战书,约期决战,大家公平拼个分明,千千主婢归胜的一方。如慕容垂不敢应战便是龟孙子,他还有脸见人吗?让普天之人都知他怕了你哩!”
燕飞道:“照你这样的说法,那还用打仗呢?不满桓玄,便约他出来单打独斗,决一生死,谁输了便向对方献上荆州或边荒集,世上怎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慕容垂如不应战,谁都不敢说他半句闲话,何况他确曾从我手上把千千硬夺回去。如此向他下战书,只会换回他的耻笑。”
高彦道:“那就用奇兵突袭的方式,尽起边荒集第一流的高手,组成救美团,觑准慕容垂与人大战的时刻,忽然出手,救回她们主婢。”
燕飞苦笑道:“如论智计,我们实在比不上慕容垂,我们两次眼睁睁看着边荒集失陷,便知慕容垂不论兵法战略,均是无懈可击。他的亲兵团云集了慕容鲜卑族的一流好手,根本不怕突袭。更何况在千千和小诗身边有个叫风娘的女人,她极可能是胡族中武技最高明的女子,与慕容垂所差无几,只是她那一关已不易过。何况如此以硬碰硬,我们不论成败,也会死伤惨重。”
高彦道:“这不行,那又不行,究竟该怎办好呢?”
燕飞安慰他道:“这条路并不易走,我们可以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的坚持下去,眼前的—步,是先收复边荒集。刘裕是个很特别的人,初遇他时并觉不得他有何了不起的地方,充其量只是个本领高强不怕死的机警探子,可是和他经历多次出生入死后,他的光荒逐渐显露出来,现在举手投足之间,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充满领袖的魅力,直追当年谢玄的风采。只有他才可以领导荒人迈向胜利。我不行,屠奉三也不行,老实说谁都不行,只有刘裕可以办得到。淮水之战,只是他军事生涯的开始,到光复边荒集,才会真正奠定他无敌统帅的地位,那时桓玄、刘牢之、司马道子和孙恩等人会开始害怕他。”
不由想到拓跋珪,他比任何人更先知先觉,已对刘裕生出戒惧之心。
若有一天,两人对决沙场,他该站在哪一方呢?希望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吧!
高彦不解道:“为何忽然提起老刘呢?”
燕飞道:“边荒集是没有能力同时应付南北夹击的,所以边荒集的存亡,全看刘裕在南方的表现,在北府兵内的斗争成败。亦只有当边荒集稳如泰山,我们才有资格与拓跋珪联手对付慕容垂,也只有在这种形势下,我们方有机会进行我们的‘救美行动’,明白吗?如果刘裕有什么闪失,我们成功的机会更渺茫。”
高彦道:“你的兄弟比之刘裕又如何呢?”
燕飞道:“你指拓跋珪?唉!我太熟悉他哩!有时更有点怕他。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太熟知一个人,反而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困难。”
高彦皱眉道:“怕他?”
燕飞不情愿地想起拓跋珪要对付刘裕的手段,叹道:“在一般情况下,他可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更有过人的气魄和眼光。可是一关乎到拓跋族的荣辱,他却是寸步不让,狠辣绝情得不像平时的他。从小他便立下志向,不但要恢复代国,还要令拓跋族独霸天下,任何人想阻止他这么做,他会和你拼命,即使是我也不会例外。”
高彦道:“他有什么长处呢?”
燕飞道:“他看事物非常透彻准确,擅用骑兵,从不会粗心大意,而我最欣赏他的是他的耐性。这么多年来,苻坚想尽千方百计要清剿他的马贼团,仍劳而无功,正因他懂得避重就轻,懂得忍耐、懂得掌握时机。天下愈乱,他比任何人更有生存之道。”
高彦讶道:“你很看得起他。”
燕飞目光投往前方,淮水在五里的水程内,很快他们会回到凤凰湖基地,反攻边荒集的军事行动会立即全面开展。他将会暂时忘掉仙门,全心全意投进这如梦似幻的人间世去,经历其中的悲欢苦乐。他不会让自己停下来,直至救回千千主婢的—刻到临。
第 十 章 战略部署
刘裕回到帅帐,江文清神采飞扬的在帐外等他,比对起双目通红、身疲力尽的刘裕,份外显得她艳光照人。
江文清随他入帐,说道:“你昨夜没睡吗?”
刘裕只希望累得什么都不去想,倒头可以睡个不省人事,完全忘掉王恭遇害的事,不用因忧愁王淡真而受尽锥心痛楚的折磨。
两人坐下后,刘裕道:“找我吗?昨夜睡得如何呢?”
江文清欣然道:“这几晚睡得很好。唉!自爹过世后,我每晚合起眼都见到他含恨而终的样子,到现在才好一点。”
刘裕推己及人,关心的道:“大小姐受了很多苦哩!”
江文清叹道:“唤人家作文清好吗?”
刘裕心中一颤,这美女愈来愈不隐藏对自己的好感,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只恨自己对男女之事已有点麻木不仁,且有点畏惧。这是否俗语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
道:“文清有事找我吗?”
江文清白他—眼,像在说“有事才可以找你吗”的娇俏模样。
即使在刘裕目下的状态里,亦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能令人心神陶醉的姑娘,姿色不在王淡真之下,且是另一种完全不同刚健诱人的味儿。她不像王淡真般秀眸含情脉脉,轻言淡笑总带苦柔情和苦涩。她的目光直接大胆,表露出骨子里叛逆、狂野又无比深情的性格。如她一心要诱惑你,确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御。在公开的场合里,她可以冷漠得似没有一般人的感情,可是如在帐内私自相对的情况下,她会把真正的一面开放,让你感受她打开紧闭的心门,任你进驻的动人滋味。
刘裕记起当他说出高彦救美不成,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迷人情景。
这一刻,他在见过魏泳之后,拉得紧至不堪负荷的神经线首次放松。
江文清忽然含羞垂下头去,轻嗔道:“你干嘛这样瞪着人家?”
刘裕生出冲动,心忖如不顾一切扑将过去,把她按在厚软的毛毯上大胆求爱,忘掉帐外的一切,会否是医治他饱受创伤心灵的一帖解药呢?
她会拒绝吗?
不过这想法只能在心里打个转。
有点尴尬的道:“文清今天特别美丽。”
江文清迎上他的目光,一对明媚的秀眸闪闪生辉,眼珠像乌黑发光珍贵的宝石,送他一个清甜的笑容,又似带点幽怨的道:“难得刘爷赞赏哩!”
刘裕知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若对方是任青媞那种女人,他会毫不犹豫在她美丽的肉体上渲泄心中的压力,对她却不敢有任何实际的行动。道:“文清吃了很多苦。”
江文清被勾起心事,神色一黯,轻轻道:“直至来到边荒集,我仍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还扮什么边荒公子去调戏纪千千,对她我是有点妒忌的。自懂事以来,爹对我百般呵护,悉心栽培。文清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当天叔在慕容垂箭下断气的一刻,好像从一个梦里惊醒过来般,一切都变得冷酷无情,一切都不同了。接着便是爹的遇伏身亡。我从没有想过爹也会被人击败的。由那时开始,我便像迷失了,心中虽然充满悲愤和仇恨,总感到有心无力。以我的性格,本是宁死也不肯去求人的,不过最终还是去求你的玄帅,也因而遇上你。”
刘裕怜意大生,道:“开始时你似对我没有什么信心呢?”
江文清又露出女儿家的情态,狠盯他一眼道:“你那时神情勉强,连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当时我真不明白玄帅看上你哪方面的优点挑选你,还敢来怪文清?”
刘裕心中一痛,记起其时与王淡真的私奔败露,心情矛盾。忙岔开道:“你说以前的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可是我怕没有人会有这想法,包括老屠在内,人人都觉得你这边荒公子扮得活灵活现,手段厉害,胆大包天。”
江文清道:“我说的不懂事,是不明白我有限经验以外的事情,有点像活在一个熟悉的框架内,背后有爹在撑我的腰,而爹代表的是南方势力的平衡。他就是江湖规矩的化身,在这框架内发生的事,我会知道如何去应付。可是因为爹的去世,一切都完了。忽然间我发觉天下虽大,却再没有我大江帮立足之所。强权就是一切,每一个人都可以大道理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完美的辩解,看你采取什么立场和角度,别人听或不听并不重要,全视你本身是否有足够实力去维护自己的立场。爹一去,真实的江湖里,再没有我容身之地。”
刘裕道:“现在你仍是这么想吗?”
江文清点头道:“最近的事更证实了我的想法,不过我再不悲观失意,因为文清终于发觉玄帅对你的看法精准如神,他的确没有看错你。”
刘裕老脸一红,道:“文清坦白得教我不好意思。嘿!我只是走运吧!”
江文清喜孜孜的道:“你走运,我也否极泰来,运程转顺哩!”
说完像注意到其中的语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
刘裕目光不由落在她娇嫩的颈肤上,心中奇怪,为何一晚暗自神伤,精神差劲的当儿,偏是不住对她生出欲念,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文清有点不敢看他,垂首轻轻道:“边荒集二度失陷,我们被王国宝的水师拦河截击,在我感到—败涂地的绝望时刻,得你及时救了文清,然后便是燕飞斩杀竺法庆的捷报传来,我忽然再充满了斗志,对未来充满希望。有一天我会亲手斩下聂天还的首级,更不会放过胡叫天那叛贼。”
刘裕心中涌起万丈豪情,断然道:“不论如何艰难,我刘裕必会助文清达成心愿。”
江文清神情激动地朝他瞧来,秀眸射出火热浓烈的感情,脱口叫道:“刘裕!”
刘裕冷静自信地道:“你真正的杀父仇人,并不是聂天还,而是桓玄,我刘裕在此立誓,会彻底地为文清洗雪此深仇大恨。”
江文清当然不明白刘裕化悲愤和无奈为力量的心态,双目泪光闪闪,感叹的道:“刘裕!”再说不出另一句话来。
刘裕醒觉过来,不过并不介意江文清误会,说到底没有人会介意如此迷人的美女对自己好感大增。
不过亦怕她投入自己怀里哭个梨花带雨,他实在不愿心中在想着另一个女子,同时又和她亲热。
忙分散她心神,微笑道:“文清不是有事来找我商量吗?”
江文清沉默片刻,情绪恢复过来,若无其事的道:“我只是想问清楚在这次行动中,战船队该负担的任务吧。”
又欣然道:“现在任何人想到新的土意,都分秒必争,第一个要告诉的对象便是我们的刘爷。”
刘裕谦虚道:“因为我是负责统筹所有意见的人嘛。”
江文清道:“当然不是这样,以前谁有疑惑和难题,只会找志同道合的人去倾诉,以争取支持。现在人人认同刘爷的眼光本领,不找你说还找谁呢?”
刘裕笑道:“可能我在北府兵里,习惯听命令行事,被训练成一个有耐性的聆听者吧。嘿!至于我们的战船队,我并不想把她投进今次的主力大战去。”
江文清道:“是否怕敌人封锁河道?”
刘裕道:“这是必然的情况,据探子回报,敌人已在边荒集下游设置拦河水闸,并夹河建起箭栈,又放置投石机,所以从水路攻打边荒集,是不明智之举。不过战船对我们仍非常有用,可以之作暂时撤退的工具。”
江文清说道:“暂时撤退?”
刘裕道:“这是整个反攻边荒集中最重要的一步。我已使人知会胡彬,在这段时间内封锁颖口,不容桓玄或两湖帮的任何船只通过,好令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与姚兴和慕容麟周旋。”
见到江文清不眨眼的瞧着自己,刘裕微笑道:“敌人一心把我们连根拔起,所以将联军分作二路,如果我所料无误,为了方便指挥,守卫边荒集和偷袭凤凰湖的军队,会由慕容麟负责;而姚兴则硬撼我们的大军。在兵法战略而言,这是必然的安排,不会有另一个可能性,否则姚兴和慕容麟就是大蠢蛋。”
江文清欣然道:“我喜欢你这么信心十足的说话,连带人家都有十足信心。”
刘裕差点冲口说出“你不是喜欢我这个人吗”的调皮话,当然忍住。
这几天他弹思极虑,不住思量敌我双方的种种可能性,早有结论,只是不愿太早透露。此正为谢玄惯用的高明手段,逐渐加强己军的信心。还记得到淝水之战爆发的前一晚,谢玄才命自己使人在河底堆砌沙石包,令大军能迅速渡河,奠定了淝水之战的辉煌战绩。
想起谢玄,他便感到热血在体内沸腾。
江文清、屠奉三和燕飞都是他倾诉心事的理想对象,因为绝对可以完全地信任他们,不怕他们会泄漏军机。
刘裕道:“慕容麟的部队约有二万人,如一分为二,来偷袭凤凰湖的部队便有万人之众,此军该由最熟悉边荒的宗政良率领。他会采取迂回曲折的行军路线,在数天内分批从水陆两路撤往洒水的方向,结集后再往西行,远离我们探子活动的范围,然后从西北面绕往凤凰湖,当我们大军北上,便对凤凰湖施袭,杀我们一个鸡犬不留,再封锁我们的退路。假设我们和姚兴的部队僵持不下,宗政良又可以和姚兴前后夹击我军。只有这样,方可以把我们连根拔起。慕容麟的部队亦可随时援助,只须留下三数千人,便可以守稳边荒集,那时我们四面受敌,肯定是全军覆没的厄运。宗政良更可以封锁颖水下游,截断我们从水路逃生的唯一后路。”
江文清道:“你不是说过来袭凤凰湖的敌人在二、三千人间吗?”
刘裕道:“这是最初的想法,现在已修正过来,关键在敌人的目标是要把我们连根拔起,由于我们控制了边荒集以南的颖水,至不济也可以利用庞大的船队迅速撤走,故敌人对此必有应变之法。”
江文清咋舌道:“假如敌人守边荒集的兵力达万人之众,我们攻占钟楼的部队,动辄将陷全军没顶的大祸。又或他们虽成功占领钟楼,而我们则被姚兴的姜兵拒于集外,他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最怕是慕容麟只留下数千人把占领钟楼的孤军困死,自己则领兵出集助姚兴,我们将陷有败无胜的绝境。”
刘裕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姚兴的兵力在—万五千人间,我们尽数出动能上战场的兄弟,也有一万二千人之数,实力相差不远,不是没有打硬仗的本钱。假若我是姚兴,绝不会选择正面对撼,而是以守为攻,待宗政良的部队截断我们退路,再采取围歼的策略,如此方可以在己方减少伤亡下,达到把我们连根拔起的战略目标。”
江文清道:“我最怕敌人猜到我们会以奇兵突袭边荒集,并定下应变之计。”
刘裕道:“这个是必然的,敌人最怕的,首先是我们能在边荒集附近建塞立垒,设置据点,断其粮线;其次是大军推进为虚,偷袭为实,所以必定下种种应变之计,无论我们采取哪种战略,由于敌人的兵力占压倒性的优势,又有防御力强大的夜窝子作后盾,表面看来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
江文清眉头大皱的道:“我们如何可以取胜呢?一刘裕悠然道:”玄帅能以八万人的兵力,破苻坚的百万大军,可知战争的成败并非由兵员的多寡决定,还要论战略、天时、地利、人和。先说宗政良一军,他的第一个军事目标是占领凤凰湖,我会让他轻易办到,当他抵达此处,只能目送没有上战场的荒人全体登船撤离基地,徒呼奈何。你说当这情况出现,宗政良可以做什么呢?“
江文清点头喜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暂时撤退,宗政良晓得中计,只好全速赶回边荒集,希望能前后夹击我军。”
刘裕道:“由这里到边荒集去,最少两昼夜的时间,而这两天时间,足可以决定边荒集的命运。”
江文清不解道:“若我提出的问题仍没法解决呢?”
刘裕道:“嗯!还有一万五千人的姜军和守集的一万名慕容鲜卑族部队。论人和,对方长期苦候于边荒集,粮资短缺,又因竺法庆被斩首引起弥勒教徒的动乱,士气必然低落。反之我方聚义后大破荆湖联军,又是要夺回本属于我们的东西,谁都知道许胜不许败,所以战意激昂,人人不顾生死,相比之下,两方实是天壤之别。在人和上我们是占尽优势。”
江文清点头道:“确是如此。失去了边荒集,我们也失去了一切。”
刘裕道:“说到地利,边荒是我们的地头,对边荒集附近的环境,大家都了如指掌,地利一项,不用多言也是在我们一方。”
江文清道:“天时又如何呢?”
刘裕轻松地吁出一口气,道:“红老板正为此到边荒集去,他是看天时的高手,预料在数天内边荒会有一场大雾。对敌我双方来说,谁能在大雾降临时准备充足,谁便可以赢此一仗。我们必须击垮姚兴出集迎战的大军,那敌人的一切应变计划,均不足惧。”
江文清大喜道:“文清终于放心哩!原来我们的刘爷已有周详完整的大计。”
刘裕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难关,假如姚兴接战不利,退守夜窝子,而我们又没法在短时间内攻进去,一旦我方攻入钟楼的部队弓折矢尽,我们将出现危机。”
江文清道:“我们先一步把战士藏在夜窝子外围的区域又如何呢?当姚兴欲退返夜窝子之际,我们一方面阻止慕容麟接应,另一方面则断去姚兴退路,令敌人没法会合。”
刘裕拍腿道:“这是唯一的策略,不过敌人虽以夜窝子为防御中心,边荒集的外围地区仍属敌人势力范围,想偷进去谈何容易,仍须从详讨论,这方面交给文清去想好吗?”
江文清欣然道:“领命!”
刘裕道:“多谢文清。”
江文清愕然道:“因何谢我?”
刘裕道:“事实上我应该累得只想睡觉,偏是完全没有睡意,脑筋反无比的清晰。和文清的这番对话,使我把这几天散乱的思绪来了个大整理,终于得出全盘的作战计划,你说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江文清喜孜孜的道:“现在你可以放心倒头大睡了,文清要去办事哩!”
说毕出帐去了。
刘裕往下躺卧,闭上眼睛,一阵模糊,已入梦乡。
第十一章 生死之间
孙恩首次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创立天师道。
他乘坐的小风帆驶进翁州岛的海港,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船展现眼前,旌旗似海,波浪般随风飘扬,与平静的海面相映成趣,景色壮观。
欢叫吶喊声震天爆响,恭候在岸边的天师军人人跪地膜拜,口呼天师之名。
孙恩却完全没有心情投进这种气氛去。
他对五斗米教的认识,始至亲叔孙泰,亦是孙泰亲自出面,恳求当时有道家第一人之称的闲云收他为徒,得传道家无上功法。
五斗米教最吸引他的是“黄天太平”和“羽化飞天”两个理想。前者为人世治平之道,后者为出世破迷之法。
“天贪人生,地贪人养,人贪人施”。帝工应以道治人,平均一切财富,以“太平”治国,在“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气运转变下,天师道遂应运而生。
在晋室之前,五斗米道主要在庶民间流传,直至一代道学大宗师葛洪旁出,把五斗米道和儒教合一,提出黄帝也是“先治世而后登仙”,五斗米教才开始在世族问传播。在建康的世族里,有不少人是信奉五斗米教的,却不是他孙恩天师道的信徒,且视孙恩为异端邪说。
正是在“黄天太平”的治国理想下,孙恩成立天师道,既聚集了东土诸郡饱受凌逼剥削的庶民百姓,亦吸引了大批受尽侨迁世族欺压的本土世族。这群本土出身的世族,一边读孔孟的圣贤书,做高官、掌权势,另一边则采药炼丹,“先服草木以救亏缺,后服金丹以定无穷”。如此成仙有望,且不必放弃禄位,对孙恩自然大力支持。
一直以来,这是孙恩深信不疑的理念,“无治国后成仙”,是多么动人的理想和志向。可是三佩合一后仙门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根本信念。仙门事实俱在的告诉他,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游戏,比之破空而去,是那么的不关痛痒。一切所谓的生死成败,再不放在他的心上。
崇奉天师道,又或把天师道拒于门外,也再没有分别。能否得到“破空而去”的“真正解脱”,与信道或不信道,至乎炼丹服药,并没有丝毫关系。
假如天师道不是由他一手创办,他可能永远不会回到翁州岛,再不用面对眼前的景况。天下间只有破空而去,方能令他心动。
风帆泊往码头。
卢循和徐道覆迎来。
孙恩洒然跃飞下船,登时引起响彻海港的欢呼。
孙恩足踏实地,负手而行,两徒追在他身后,识趣地没有说话。
转瞬间孙恩踏上主峰飞来峰的山道,淡淡道:“情况如何?”
卢循忙道:“各方响应而来的好汉达七万之众,战船超过八百艘,还陆续地到来。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天师一声令下,我们可以直捣建康,让我天师道德披天下。”
另一边的徐道覆道:“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司马道子为了扩充建康军,又想另立新军以抗衡北府兵,强征浙东一带佃农当兵,弄得东土各郡民怨冲天,故我天师道大旗一扬,立即天下归心。”
孙恩哑然笑道:“会稽是不是仍由那伪五斗米徒主理?”
徐道覆笑道:“这是晋室气数已尽的明证。司马道子千拣万拣,偏拣了谢玄的姐夫王凝之作会稽内史,在最前线来对付我们。他的部下见他不修武备,整天躲在静室求神拜佛,便提醒他,他却答说已请得他的道祖,派出神兵天将来打救他。”
会稽是柬郡最重要的战略重镇,离翁州只有两天水路行程,一旦会稽失陷东土诸郡将陷于险境,天师军亦取得能与翁州岛遥相呼应的重要据点。
孙恩忽然道:“燕飞没死。”
徐卢两人面面相觑,心忖难道孙恩竟收拾不了燕飞?
孙恩道:“燕飞之所以仍能活着,是牵涉到其它问题,个中情况,你们不须知道。只须明白燕飞事已变成我个人的事,由我亲手处理。”
两人大惑不解,不过亦不敢寻根究底。
卢循战战兢兢的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孙恩悠然止步,道:“建康方面情况如何?”
徐道覆答道:“桓玄亲率水师,东下攻打建康,被建康水师力抗于石头城外,桓玄不知基于甚 原因,虽初战得利,却不敢放手攻打建康,真相耐人寻味。”
孙恩淡淡道:“刘牢之已背叛了桓玄,改投司马道子。”
卢循一震道:“天师明见,理该如此,否则建康早完蛋了。”
徐道覆色变道:“如刘牢之转向司马道子效忠,对我们将非常不利。”
卢循道:“如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又是另一回事了。”
孙恩摇头道:“桓玄是不会便宜我们的,他只有退兵。我们也要改变策略,就是暂缓攻打建康,再施计引敌人来犯。”
徐道覆和卢循均感错愕。
孙恩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两人,双目闪动着两人从未见过的奇异精光,柔声道:“司马道子和刘牢之怎是我孙恩的敌手?你们给我血洗会稽,斩杀王凝之。由于乇凝之身份特殊,此事必会震动建康。刘牢之碍着与谢玄的交情,不能坐视不理,必请缨出战,司马道子会因此陷于两难之局。答应的话,怕刘牢之军权坐大;想反对又怕建康世族意气难乎。我们便出个难题考虑司马道子的应变能力。”
徐道覆大喜道:“天师随手拈来便是妙策。”
卢循兴奋的道:“司马道子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他如何应付。”
孙恩道:“边荒集的得而复失,对我们是个好的教训。劳师远征,实非智者所为,更因我们低估荒人反击的力量,又错在误信胡人。所以我们今次的策略是先立于不败之地,以逸待劳,打几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振我天师军的声威,令东土诸郡人人归心,削弱晋室势力,更要和桓玄比耐性。这是鹬蚌相争的形势,成败在乎谁是得利的渔夫。清楚了吗?”
徐道覆和卢循拜伏地上,心悦诚服的齐呼“领命”。
孙恩抚须微笑道:“为师此行得益之大,实非任何言词能形容万一。由今天开始,我留在飞来峰闭关修行,除了你们两人,任何人不得踏足飞来峰半步,否则我必杀无赦。”
徐道覆和卢循高声答应。
孙恩仰天一阵长笑,说不出的欣悦舒畅,两人抬起头来,孙恩早消失不见。
桓玄傲立在帅舰指挥台上,目注石头城的方向。
在里许外的江面,由司马元显指挥的建康水师倚石头城布阵,就是差那里许的距离,令他望石头城而兴叹。
连日的激战,桓玄大显神威,过关斩将的直抵石头城,遇上他从不放在眼内的司马元显,却被他拼死反抗。司马元显虽损兵折将,却没有崩溃,配合石头城的坚强防御,令桓玄难越石头城半步,终成对峙之局。
桓玄本打定主意于日出后再发动新一轮的攻势,岂料昨日黄昏时王恭死讯传至,令他阵脚大乱,不敢冒进。
不知如何,昨晚他彻夜难眠,不住想起留在江陵的王淡真。若她晓得她爹被刘牢之所杀后,这美女会如何面对此残酷的事实呢?自己为何关心她的反应?难道竟因太迷恋她的肉体而致对她动了真情吗?
桓玄叹了一口气。
刘牢之!有一天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发泄我心中难平之恨。
眼看建康就要到手,横里却杀出个刘牢之,令他进不能退不得。
可是他却没法怪任何人,判断错误的是他自己。预期巾因何谦遇害,以致北府兵四分五裂、互相攻伐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他能独力应付建康和北府兵的联军吗?即使在大江胜利,要攻陷石头城已非易事,接着还有建康城的争夺战。
更何况他现在出师无名,王国宝已被处死,再不能借讨伐乇国宝为名,以争取建康世族的支持和响应。
殷仲堪和杨全期来到左右两旁,神色凝重。
杨全期道:“刘牢之亲率北府兵水师,已抵建康下游。”
桓玄冷哼一声,心忖我如不手刃此獠,誓不为人。
殷仲堪道:“孙恩在翁州岛集结军力,战船超过五百艘,兵员在七、八万人间,随时会渡海攻打沿岸各城,弄得东海诸郡人心惶惶,民众四散逃亡避祸。”
桓玄自己也有退意,可是听到两人说的话,却怒火中烧,沉声道:“刘牢之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谢玄的走狗,当年的谢玄都不被我桓玄放在眼里,何况是刘牢之。”
杨全期是他下属,只好闭口不语。
殷仲堪身为莉州刺史,桓玄又辞而不受大司马之职,严格来说殷仲堪有权管他这个南郡公,当然不吃他这一套。皱眉道:“我们若在目前情况下强攻建康,既出师无名,且胜败难料,纵然得胜,兵员折损必重,不利南方政局,反而只会便宜了孙恩。”
桓玄明知殷仲堪言之有理,仍按捺不住心中怨愤不平之气,冷笑道:“刺史大人是否想打退堂鼓呢?”
殷仲堪心中大怒,不过一看船上全是桓玄的亲卫高手,桓玄的“断玉寒”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此子一旦疯起来,说不定会拔剑来对付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下这口气道:“一切由南郡公定夺。”
桓玄差点语塞,一错怎可再错,何况关乎桓家的荣辱存亡。正不知该说什么话的时候,一艘小艇由敌阵驶出,朝他们而来。
杨全期讶道:“船头站的不是范宁大夫吗?”
桓玄一呆道“竟是范宁?”
范宁是当朝重臣,刚正不阿,从来不肯附和司马道子、王国宝之流,备受朝野敬重。
桓玄忙下令道:“不准妄动。”
命令由号角手传开去。
小艇逐渐接近,范宁高举卷轴,扬声叫道:“圣旨到,皇上下诏罪己,以应天机、息民愤,接旨者不用跪接。”
桓玄心中无奈,知道主动权已落入司马道子手上,且赢了漂亮的一仗,而他桓玄更没有另一个选择,只得接受此退兵的卜台阶。
同时亦晓得司马道子对刘牢之的顾忌,不在他桓玄之下。
帅帐内。
拓跋珪正在细看摊开的羊皮地图,听到楚无暇入帐的声音,没有抬头的道:“为何要见我?”
楚无暇缓缓下跪,平静的道:“你不是要我考虑吗?”
拓跋珪皱眉朝她瞧来,她的粉脸已多了点血色,令她更艳美绝俗。道:“我还以为你早下了决定。你不是说过要迷死我,又想令我有后悔的一天吗?这些话是否说过便算了呢?”
楚无暇幽幽地叹一口气,道:“拓跋珪呵!你可是天生冷酷无情的人?”
拓跋珪拿起羊皮地图,小心的卷起来,然后纳入怀里,双目同时射出锐利的神光,上下打量楚无暇。
他的目光直接而大胆,一般的女性肯定受不了,楚无暇却没有半点害羞的表现。
拓跋珪说道:“出了什么问题呢?怪我冷落了你吗?”
楚无暇苦恼的道:“这两天随你沿大河四处奔波,只曾隔远见过你的背影,每晚都守着空帐,你难道对我不屑一顾?”
拓跋珪哑然失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关系到我拓跋族的生死存亡,假如我贪恋女色,我的部下会怎么想?”
楚无暇忽然垂下头去,轻轻道:“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拓跋珪淡淡道:“随便你!不过走了便不要回来。”
楚无暇柔声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拓跋珪笑道:“我不想因一个女人而心烦,你并非什么贞妇烈女,跟随了我,便不准让别的男人碰你半根手指。你到了别处去,天才晓得你有没有和别的男人鬼混,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索性放弃你。”
楚无暇娇躯轻颤,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双目回复神采,长而秀丽的媚眼流转着艳光,轻吐道:“你所谓的放弃我,是否代表要杀我?”
拓跋珪耸肩道:“勿要多疑,你可以自由离开?我虽自认町以比任何人狠辣,但还不至于因为你选择离去,就杀了你。”
楚无暇道:“假若我离开一段时间是为你办事,你肯不肯收回刚才的话?”
拓跋珪愕然道:“为我办事?”
楚无暇道:“我爹多年来不知扫平了多少佛寺道观,得回来的财物全集中藏在一处,名之为‘佛藏’,除了珠宝财帛外,还有道家炼丹的炉鼎和难得的药物,只要你派出一队壮丁给我,我可以把佛藏起出来送给你,就当是我的嫁妆吧!”
拓跋珪心中一动,问道:“怎会有道家炼丹的东西呢?”
楚无暇答道:“尼惠晖得她爹的真传,是炼丹的能手,所以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你晓得她爹是什么人吗?他就是‘丹王’安世清、孙恩和江凌虚等人的师尊。”
拓跋珪动容道:“竟有此事?你懂得炼丹术吗?”
楚无暇傲然道:“当然晓得。我从小学什么都是一学便上手,加上我刻意讨好佛娘,所以尽得她真传。你考虑好了吗?”
拓跋珪定睛看她好半晌,徐徐道:“你不要骗我。否则追至天涯海角,我拓跋珪都不会放过你。”
楚无暇柔声道:“天下间有没有你完全信任的人呢?”
拓跋珪想起燕飞,笑道:“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不过你要以行动和事实来争取我的信任。告诉我!你因何肯心甘情愿的跟随我呢?现在我的势力仍远比不上慕容垂,亦和姚苌、慕容永、乞伏国仁等有一段距离,以你的美色手段,加上宝藏,选择多的是哩!”
楚无暇柔声道:“因为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真正的男人,随着你去打天下,既有趣又刺激。如果你不幸败亡,我便陪你一起死。明白吗?傻瓜!”
拓跋珪哈哈笑道:“傻瓜?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唤作傻瓜。希望你不是真的当我是傻瓜吧!给我乖乖的回去休息,我准备妥当后,会派出一组百人的车队,跟你上路。他们不会听你的指挥,但会协助你完成任务。明白吗?”
第十二章 风雨过后
司马道子在十多名将领和亲兵团簇拥下,趾高气扬的来到石头城,司马尚之开城门出迎。在司马尚之陪伴下,司马道子登上北墙望楼,观看江上情况。
苍茫暮色里,荆州军的水师战船早已全部离去,只有司马元显指挥的建康水师仍在江面布防。
司马道子微笑不语,司马尚之不敢出言打扰他,只好默侍一旁。
司马道子点头道:“元显今次表现出色,不负我对他的期望。”
司马尚之道:“恭喜琅讶王后继有人。”
司马道子哑然笑道:“我可以想象桓玄那家伙不得不退兵时的模样。”
司马尚之担心的道:“下趟他来时将更难应付。”
司马道子冷哼道:“他桓氏怎斗得过我司马氏,只有我们方是大晋正统宗室。今次我们乘势下诏罪己,承认过往所犯的错误,把责任推在王国宝身上,以应天降大火石的灾异,同时借新帝登基,革新以前谢安施政的错失。
新人事自然有新作风,现在我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殷仲堪为广州刺史;杨全期为雍州刺史,桓修为荆州刺史,可收立竿见影之效,不但分化了荆州军的势力,还加深了桓玄、殷仲堪和杨全期之间的矛盾。最好他们来个窝里反,各个俱伤,然后我再一并把他们收拾。“
司马尚之衷心赞道:“琅讶王此策妙绝。桓玄强夺殷仲堪的未来媳妇,两人之间早存心病。杨全期一向是桓玄手下,现在提升至与桓玄地位相同,桓玄肯定不满,不过如他出言反对,又会开罪杨全期。”
司马道子淡淡道:“尚之还看不到此计最精采之处。”
司马尚之沉吟片刻,道:“有一点确是尚之不明白的,桓修是桓家的人,由他接替殷仲堪当荆州刺史,不是等于把菏州的大权送入桓玄于中。”
司马道子欣然道:“此正是我的分化之策襄最厉害的一着。桓修不论声望地位均难与殷仲堪比较,假如桓玄接受任命退兵,殷仲堪怎会心服?我看不出十天之内,殷仲堪便会上书请求恢复原职,我们当然答应,如此殷仲堪
可从桓玄手上重夺荆州兵权,他们之间如不出现争执,桓玄便不是我认识的桓玄了。“
司马尚之喝采道:“果是妙绝。几道不用费一兵一卒的委任状,便可令荆州联军四分五裂,各自攻奸,兵不血刃达成目标。天下间只有琅玡王有此高明手段。”
司马道子心忖如论玩政治手段,连谢安都不足我对手。
司马尚之又道:“今次刘牢之立下大功,琅玡王如何安抚他?”
司马道子道:“让他当北府兵大统领又如何呢?”
司马尚之皱眉道:“最怕他拥兵坐大,有谢玄为前车之鉴,尚之认为必须小心处理。”
司马道子阴沈笑道:“我自有驾驭他的策略,以谢琰代王恭之职,任兖州刺史又如何呢?刘牢之可以杀任何顶头上司,偏足这个顶头上司,却是他绝对不敢动的。对吗?”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开怀大笑。
一场风暴,终于成为过去。
刘裕被卓狂生唤醒,已是夜晚,帐内挂上风灯。他有点神智迷糊的坐起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卓狂生道:“你睡足了五个时辰,由日出睡到日落,本来还不想吵醒你,不过你的老朋友来了。”
刘裕愕然道:“老朋友?”
卓狂生拍拍他肩头,道:“出帐透透气吧!你嗅不到鹿肉的香气吗?是姚猛和一众窝友打来孝敬你的。看到你可以好好睡一大觉,大家比自己睡得好更开心。”
刘裕钻出营帐,登时喜出望外。
在帐外的空地处,生起一堆柴火,正烧烤看一条鹿腿,香气四溢。
围着篝火坐了七、八个人,有姚猛、江文清、姬别、阴奇、席敬、方鸿生、庞义。还有不闻音信久矣的宋悲风。
刘裕与宋悲风眼神交流,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知心感觉。当日宋悲风不顾自身安危,为保刘裕脱身携宝远遁,引得以尼惠晖为首的弥勒教妖人群起追捕他,刘裕是非常感激的。
刘裕心情大佳,兼精神因足够的睡眠达至最佳状态,不用费力便抛开心中的困扰烦忧,投入到野火会的热烈气氛去。在宋悲风身边坐下,接过姚猛故作恭敬之态送上来的大块鹿肉,道谢后向宋悲风道:“你老哥究竟到哪里去了?安姑娘呢?”
宋悲风道:“说来话长。我当日直逃往边荒去。尼惠晖确是神通广大,一直紧蹑着我,还数度把我截着,双方经过多次剧战,最后一次我陷入弥勒教四大金刚的包围网内,幸得安姑娘及时赶到助我脱险。”
众人皆想着当时危险激烈的状况。
宋悲风续道:“安姑娘见形势不对,我又受了不轻的内伤,遂提议把东西藏起来,然后躲往逞荒最危险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去。”
卓狂生不解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裕代答道:“是道家自古流传的一块宝玉,也是孙恩、江凌虚等人争夺的东西,据传凭此玉可以找到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卓狂生露出恍然神色,显然晓得刘裕在说什么,却没有再问下去,神情古怪。
江文清讶道:“洞天福地是什么地方?”
刘裕道:“恐怕没有人知道,包括所有曾经拥有它的人在内。”
阴奇道:“宋兄是否躲到逞荒集去?”
方鸿生拍腿道:“只躲在边荒集才能避过弥勒教的妖人。”
宋悲风望向庞义,笑道:“我们躲到庞兄的藏酒窖去,可惜没有雪涧香。”
刘裕心中一动道:“藏酒窖的情况如何?”
宋悲风道:“直至昨天仍是安全的,第一楼的旧址用来放石料和木材。不过自昨天黄昏开始,占领军对整个区域作大规模搜索,我差点被发现,幸好及时借夜色逃脱。”
刘裕和江文清相望,均心呼不妙,敌人必是怕他们潜入夜窝子外的地区,所以进行彻底的搜索,然后再设立哨楼关防,把防御范围扩展至整个边荒集。
姬别问道:“安姑娘呢?嘿!谁是安姑娘?”
刘裕解释清楚后,宋悲风道:“就在我们躲往藏酒窖的第一个夜晚,近天明时,我们埋藏宝玉的白云山区传来地摇山动的巨响,接着整个边荒集哄动起来,外面不住有敌人策马经过,我们不敢出去看,兼之我行功正到紧要关头,更不敢妄动。幸好没人留意藏酒窖,否则今晚便不能和大家坐在这里享用鹿腿。”
姚猛提醒刘裕道:“鹿腿要趁热吃呵!”
刘裕目光落在鹿腿上,狠咬一口,撕下一片鹿肉,痛快的嚼起来,动容道:一真好吃!其它的人呢?“
席敬笑道:“帅爷放心,昨天我们数干人出动,大举搜猎,捕获野味无数,已分发让大家享用,只是鲜鱼便有三十多箩筐。”
庞义道:“在淮水北岸的野林区收获最丰富。”
江文清道:“难道巨响竟与宝玉有关系吗?”
宋悲风道:“我不知道,过了三天,安姑娘见我的情况稳定下来,外面又回复平静,便潜出去往白云山区察看,回来后,神色凝重的告诉我,埋藏宝玉的卧佛破寺已化为飞灰,只剩一个纵横数十丈的大陷坑。”
众人除刘裕外,都听得目瞪门呆,说不出话来。
卓狂生目闪奇光,也没有说话。
庞义咋舌道:“此事的确非常古怪。”
宋悲风道:“接着便是敌人大举在夜窝子的外围布防,我和安姑娘偷偷离开,在集外分手,她要赶回去见她爹,我则好奇心起,到白云山区看个究竟,途中遇上红老板,晓得你们在这里,立即赶来。”
刘裕道:“红老板没有和宋老哥一道回来吗?”
宋悲风答道:“他说还要做点工夫,明天会回来。”
江文清关切刘裕派给她的任务,心急问道:“边荒集的情况如何呢?”
宋悲风道:“当时我们一心逃走,并没有弄清楚情况,形势亦不容许我们这般做,只知他们用放在酒窖外的木材,封锁了颖水下游,如想潜入边荒集的范围而不被发觉,应是不可能的。”
阴奇沉声道:“以前敌人不知我们藏在哪襄,所以把防线缩小至夜窝子。现在既清楚我们在凤凰湖,所以因应情况,改变防御策略是必然的事。”
宋悲风犹豫的道:“当我渡河到了颖水柬岸,却见到一个古怪的情况,或许只是我多疑吧!”
卓狂生精神大振道:“宋老兄见到什么?”
宋悲风道:“我见到姜人煞有介事的把几个箱子从束岸送往边荒集,既紧张又小心翼翼,且每次只运一箱渡河,有个看来像姚兴的人还亲自监督,显示这几箱东西极不寻常。”
众人听得眼光交投,均感不解,最后目光落在刘裕身上。
刘裕沉吟片刻,忽然一震道:“姚兴终寻回呼雷当家藏起来的‘盗日疯’。”
卓狂生动容道:“宋兄因何会特别对此留神呢?”
宋悲风道:“当时我正潜过颖水,忽然东岸出现大批骑士护送一辆骡车,最奇怪是没有用火把照明,神秘鬼祟的,所以引起我的注意。”
江文清道:“刘爷的猜测该错不到哪里去。但却不符我们所知道的,因为直至燕飞夜访边荒集,姚兴仍未晓得‘盗日疯’的下落,而唯一的知情者呼雷方,在清醒后却忘掉了‘盗日疯’的藏处,除非他是在说谎,并且出卖了我们。”
姚猛摇头道:“呼雷方不是这种人,如果是的话,就不会中波哈玛斯的邪术。”
众人都点头同意,但又大惑难解。
宋悲风对这事完全摸不着边,须江文清向他解释清楚。
刘裕道:“另一个可能性,是呼雷当家并不是唯一的知情者,另有其人在我们这里当姚兴的内奸,他一直没有机会通知姚兴‘盗日疯’的藏处,直到这几天在凤凰湖安顿下来,又见呼雷方失去那段有关‘盗日疯’藏处的记隐,始敢放胆通知姚兴。”
庞义色变道:“如此这内奸岂非已把我们的虚实和作战计划尽告敌人?”
刘裕微笑道:“我早猜到会有内奸,对此已有防备,全盘的作战计划只在我的脑子里,大家只是清楚某部份。”
江文清最明白刘裕这番话,分析道:“此内奸肯定是姜人,还是呼雷当家的左右手,大有可能是他助呼雷当家把东西藏起来,所以清楚毒香藏处。”
卓狂生神色凝重的道:“这人并不难找,不过他既是呼雷当家的心腹,而呼雷当家又有份参加钟楼议会,他自然可从呼雷当家身上打听会议的详情。证诸敌人扩展防御线至夜窝子外的区域,便知敌人对我们夺取钟楼的计划作出防备。而敌人再不会派出奇兵突袭凤凰湖,反会集中全力守卫钟楼和迎头痛击我们的主力部队,又会以毒香于关键时刻瘫痪我们的战斗力。”
姚猛沉声道:“我已猜到这个内奸是谁。呼雷当家最信任的人是吕明,他是呼雷当家的小舅子,最巧的是他在呼雷当家回复神智后的第二天,自动请缨到边荒集去作探子,时间上非常吻合。”
阴奇双目杀机大盛,道:“一直以来我们都想不通,为何我们躲到巫女丘原,仍避不过敌人的追捕,只有我们之中有内奸,方可以解释此点,他可沿途留下记号。幸好天公作美,降下大雪,否则我们已难逃劫数。”
姚猛道:“我并不是随意猜测,吕明此人一向对姜族忠心耿耿,所以我特别留意他,更曾私下提醒呼雷当家,不要对他透露议会的事。”
刘裕道:“我要找呼雷方私下说几句,如证实吕明是敌人奸细,我们可反过来利用他。”
卓狂生皱眉道:“可是如何应付毒香呢?敌人只须派十来个高手,便可以施放,这种东西是防不胜防的。”
姬别道:“要施放毒香,必须在上风之处。如果我没有猜错,姚兴这么看重这东西,它该是类似花妖的护身迷雾,释出的毒烟会聚而不散,随风笼罩广阔的地方,如此方可起作用。”
席敬道:“最怕是不知道敌人有此手段,知道了总有应付的方法,亦从而可以推测出敌人的战略,至少他们会待我们聚在一起时方使用,又或配合毒香于黑夜以奇兵突袭我们的营地。”
方鸿生道:“毒香当然有特别的气味,即使藏在箱子里,仍会沿途留下气味,只要给我嗅过,我有把握把毒香找出来。”
姚猛大喜道:“如果可以先一步在集内燃烧毒香,敌人岂非大乱?”
宋悲风猛地起立,道:“我带方总去。”
姚猛跳起来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我也一道去。”
方鸿生起身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吧!我的鼻子肯定办得到,可是如何到集内找毒香呢?姚兴当然会把毒香藏在守卫最森严之处。”
卓狂生笑道:“一般人当然办不到,但我们的小燕飞又如何呢?他会有办法把你老兄送入边荒集去,进行我们以毒攻毒的大计。如果能以毒香来破对方的钟楼防御,一切仍可依原定的计划进行。”
刘裕晓得卓狂生脑子想的同是即将降临的大雾。黑夜配上浓雾、加上燕飞无敌的身手,不可能的事也会变成可能。
当方鸿生目光往他投来,询问他的意见,刘裕微笑道:“愈快愈好,趁气味未散的当儿,多吸几下,然后立即赶回来。”
宋悲风、姚猛和方鸿生兴奋的去了。
人人目光集中在刘裕身上,没有说话,只有柴枝在烈焰裹烧得?啪作响。
刘裕专心的吃手上鹿肉,吃得津津有味,微笑道:“所以说边荒集是气数未尽,本来我们会输个一塌糊涂,现在反过来掌握了真正的主动。最有利的是姚兴和慕容麟以为胜券在握,不会用上我们最害怕的焦土策略。”
阴奇道:“我们应如何改变策略呢?”
刘裕道:“什么都不用改,只是有所修正。”
又微笑道:“我有个好主意。”
第十三章 新仇旧恨
翌晨刘裕终于按捺不住,找了个借口,策骑疾风离开凤凰湖,沿颖水西岸奔往寿阳。只要找到胡彬,或许可以弄清楚王淡真现在的情况。
北府兵的主基地远在建康束面近海的广陵,其势力却紧胁大江,笼罩整个淮河区域。寿阳更处于数条大河交处,扼颖口,是北府兵在西面最前线的重镇,严密监察边荒和荆州两方面的情况。有甚 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胡彬的耳目。
虽然他曾救过胡彬一命,兼之胡彬是何无忌之外,北府将领里最清楚谢玄心意的人,可是要胡彬这个北府重将,视他刘裕为领袖却绝不容易。还好发生了白云山区的异事,无形中帮了刘裕一个大忙,令胡彬误以为天降警兆,以为他就是那应灾异而生的真命天子,受到上天的宠幸来改朝换代。
刘裕心中苦笑。
他宁愿没有听过燕飞说的话,盲目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那会大添他一往无前的无畏信心。只可惜他晓得事实完全不是胡彬,或其它人所想的那回事。
他并非真命天子,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他亦不能向别人解释,纵然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好让误会继续下去。刘裕心中不由生出荒谬的感觉。
现在王恭已死,以司马道子一向赶尽杀绝的行事作风,会对王恭一家千方百计的逼害,王淡真会变得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但也再没有家族的负担。假如自己不趁此时把她救出桓玄的魔掌,怎对得起她呢?这正是他苦苦压制,对江文清的欲念的背后的原因。
现在桓玄忙于对付建康,他只要找到胡彬弄清楚江陵的情况,大有可能在反攻边荒集前,拯救王淡真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会计较王淡真的过去,对她的爱已超越一切。他会尽心尽力爱护她,以弥补她家破人亡的伤痛,让她幸福、快乐和自由。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像一团烈火般燃烧着,恨不得身有双翼,直飞往广陵桓府去,怀抱玉人,飞返边荒来。
一切苦难快成为过去。
刘裕快马飞驰,颇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蓦地一艘小风帆出现在下游,刘裕认得那是燕飞和高彦的船,连忙勒马停下,扬手呼叫。
小风帆往岸边靠近,已可清楚看到确是从两湖回来的燕飞和高彦。
燕飞早看见刘裕,笑道:“刘爷要到哪里去?”
刘裕欣然道:“我正往寿阳去找胡彬,你们比预计中差不多早了三天回来,不是扑了个空吧?”说罢跳下马来,接过高彦抛来的船缆,缚到岸旁大石去,把船固定。
高彦跳到岸上,绕着疾风转了一转,赞叹道:“好马!在边荒集也可值二十两黄金,卖往建康更不得了。”
刘裕跃落船头,道:“有兴趣借它的脚力回凤凰湖吗?”
高彦识趣的为他们解缆,道:“速去速回,老子也想独个儿想点问题。”
燕飞笑道:“你还有别的事去想吗?小心单思症。”
风帆立即掉头,顺水而下,眨眼把高彦和马儿抛在后方。
燕飞见刘裕神色有异,道:“有什么事找胡彬找得这么急?不过你不用到寿阳去了,他正亲自在颖口巡逻,还和我们打过招呼,客气几句后便放行。”
刘裕点头道:“胡彬确是个有责任感的人,难怪玄帅让他打理寿阳。”
燕飞同意道:“北府兵猛将如云,你和胡彬都是好例子,淝水一战的胜利并非侥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刘裕低声道:“刘牢之真的杀了淡真的爹。”
燕飞一呆道:“刘牢之为何如此不智?他可以把王恭生擒活捉,然后关起来。杀了王恭对他有何好处?王恭始终是当朝名士,刘牢之此举会令建康的世族对他不满。”
刘裕紧张的急喘了几口气,道:“照我猜应是司马道子逼他这样做的,这是司马道子最爱玩的政治手腕,把刘牢之赶上绝路,不得不倚赖司马道子。继续瞧吧!司马道子对付他的手法还会陆续不断,这蠢材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燕飞心中一动,问道:“你找胡彬是否想探听淡真小姐的情况?”
刘裕沉声道:“我要到江陵去。”
燕飞愕然道:“在现时的情况下,你怎可能抽身到江陵去?一来一回,至快也要五天的时间。”
刘裕叹道:“你该明白我的心情。”
燕飞同情的道:“见过胡彬再说吧!帮得上忙的,我定不会袖手,反攻的大计如何呢?”
刘裕道:“有些想不到的情况出现,须改变策略,不过一切仍在掌握中,形势对我们仍然有利。”
燕飞正要细问情况。刘裕道:“宋悲风没事哩,还带来了可以决定战事成败的珍贵情报。安姑娘也没事,回家见爹娘去。”
扼要解释清楚后,问道:“此行有何成果?看高小子的兴奋模样,该不会是空手而回。”
燕飞轻松的道:“我和老聂交过手。”
刘裕大讶道:“怎会遇上老聂的?”
燕飞把情况道出,道:“到两湖后我才明白以桓家的实力,屠奉三的精明老练,仍没法奈何两湖帮的原因。老聂居无定所,随时可以化整为零的策略,确令人有无从入手的感觉。”
刘裕道:“只要我的力量足够,根本不用去碰他,只须断他的财路生计,便可逼得他动手反击,然后把他逐步削弱荡平。”
燕飞佩服的道:“你老兄脑子一动全是妙计,小弟望尘莫及。”
刘裕道:“因为你是光明正大、心怀磊落的人,所以不会像我这样不择手段,只求打击敌人。不过我说的是知易行难,老聂在两湖的势力已生了根,不容易动摇,支持他的叫‘民怨’。要根绝像两湖帮或天师道这一类的祸患,必须从政治人手,令百姓归心,否则一切只属空谈。天下乌鸦一般黑,乱事始终难平。”
燕飞点头道:“南方渴望的正是像你老哥般的一个人,深悉民间疾苦,又没有高门大族陋习的束缚,可以放手追求心中的理想。这或许正是安公和玄帅看中你的原因。”
刘裕苦笑道:“我当你是知己才说!什么想效法祖逖北伐,只是人云亦云的门面话,你试试随便抓起个北府兵来问,十个有八个会给你同样的答案。我从来不是个有大志的人,直至遇上玄帅,我的想法才逐渐改变。”
燕飞淡淡道:“现在呢?”
刘裕双目亮起来,凝望燕飞半晌,沉声道:“在边荒集,我学晓什么是自由、平等和公义,如何令人上下一心。假如有一天南方由我统治,我会把一切不公平的情况改变过来,或许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但我会尽力而为。”
燕飞点头没有说话。
周围景观忽然开展,原来已到了颖口。
三艘北府兵的水师战船,沿淮水上游朝他们驶来。
刘裕起身向着胡彬的帅舰,挥手打出北府兵水师惯用的手势。
双方迅速接近。
胡彬出现船首处,示意他们靠近。
燕飞操控风帆,与帅船擦身而过之际,胡彬飞跃而下,落在风帆处。
刘裕笑道:“又见面哩!”
燕飞把风帆驶离帅舰,好让两人对话。
胡彬先和燕飞打个招呼才坐下,道:“我正想去找你,见过泳之吗?”
刘裕随他一起坐好,点头表示见过,顺口问道:“建康战况如何?”
胡彬道:“最新的消息是桓玄知难而退,真正情况怕要过两三天才清楚。唉!刘牢之今趟令我们北府兵蒙上刺杀名士大臣的污名,教人心里很不是味儿。”
刘裕深吸一口气,说出最想问的问题,道:“王恭的女儿王淡真有没有消息呢?”
胡彬愕然道:“难道流言是真的吗?北府兵内盛传你和王淡真有一段情呢!”
刘裕道:“王小姐于我刘裕有救命之恩,所以我关心她。唉!她如晓得亲爹遇害,一定非常难过。”
胡彬现出惋惜的神色,道:“这样柔弱的美人儿,先是被桓玄强纳为妾,接着又面对丧父亡家之痛,怎撑得住呢?两个时辰前我收到江陵传来的消息,王淡真闻得她爹的噩耗后,服下暗藏的毒药,自杀身亡了。”
刘裕全身抽缩,双目热泪泉涌,狂叫道:“不!”
燕飞亦听得全身麻痹,呆在当场。
胡彬则完全不能置信地瞧着刘裕。
刘裕眼神发直的朝前看,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积郁在心中的悲痛山洪般爆发,令他在绝望的洪流里没顶。
刘裕再一阵痉挛,自责、悔恨、悲伤如潮水般往他袭来。
一切都完了,所有希望都灰飞烟灭。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战场的战鼓般怒吼,一下紧过一下,浑身乏力,天旋地转。
胡彬似乎正向他说话,可是他却完全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
仿佛听到自己在嚎哭,又似天地寂然无声。
仇恨从深心处涌出来,再不受任何控制。
现在他只想杀人。
第一个要杀的是刘牢之,然后轮到桓玄,天卜间再没有任何人事能阻止他这么做,他立誓要以这两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最心爱的人曾受过的苦难和耻辱。
(第二十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