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管鲍之交
他仰面狂笑:“我知道你自己也曾说过,要做天下无敌的剑客,就一定要无情,现在呢?现在你已经变了,你已不再是那天下无敌的剑客,这一战你必败无疑。”
阿吉的双拳突然握紧,瞳孔也在收缩。
铁虎道:“其实你是否去杀他们,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你,他们能往那里走!”
阿吉沉默。
铁虎道:“你的人虽然变了,可是你的人仍在,你的剑呢!”
阿吉默默的俯下身,拾起了一段枯枝。
铁虎道:“这就是你的剑!”
阿吉淡淡道:“我的人变了,我的剑也变了!”
铁虎道:“好!”
“好”字说出口,他全身骨节突又响起。他用的功夫就是外功中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绝技。
他的人就是纵横江湖从无敌手的雷震天。他心里充满了信心,对这一战,他几乎已有绝对的把握。
夕阳红如止。
血尚末流出。
阿吉的剑仍在手。虽然这并不是一把长的剑,只不遇是彷佛柴捆中漏出的枯枝,可是一到他手里就变了,变成不可思议的杀人利器。
就在雷震天一串鞭的神功刚刚开始发动,全身都充满劲力和信心时,阿吉的剑已刺出,点在刚刚响起的一处骨节上。
他的出手很轻,轻飘飘的点下去,这段枯枝就随着骨节的□声震动,从左手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一路跳跃过去,跳过左肘,肩井,脊椎一串鞭的神功一发,就正如蛰雷惊起,一发便不可收拾。
铁虎的人却似被这段枯枝黏住,连动都已不能动。枯枝跳过他左肩时,他脸上已无血色,满头冷汗如雨。
等到他全身每一处骨节都响过,停在他右手小指最后一处骨节上的枯枝,就突然化成了粉末,散人了秋风里。他的人却还是动也不能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冷汗忽又干透,连嘴角都已干裂,锐眼中也布满血丝,盯着阿吉看了很久,才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沈而嘶哑?一字字问道:“这是什剑法!”
阿吉道:“这就是专破一串鞭的剑法。”
铁虎道:“好,好”第二个“好”字说出口,这个就在一瞬间之前还像山岳般屹立不倒的铁汉,却突然开始软瘫,崩溃他那金刚不坏般的身子,在一刹那间就变得像是一滩泥。
枯枝化成的粉末,还在风中飞散,他的人却已不能动了。
夕阳也淡了,阿吉惶惶的摊开掌心,被他手掌握着的一段枯枝,立刻也化成了灰,散人风中。
一这是多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他的手。而他自己并没有用一点力。力量尽是由铁虎的骨节间发出的,他只不过因力借力,用铁虎第一个骨节间发出来的力量和震动,打碎他自己的第二个骨节。
现在他全身骨节都已被击碎被他自己的力量击碎。阿吉也出了力,这股力量很可能就会反激出来,穿过枯枝,穿过手臂,直打入他的心脏。
高手相争,斗的不是力。
铁虎明白这道理,只可惜他低估了阿吉。
——你已变了,已不再是那天下无双的剑客,这一战你已必败无疑。
骄傲岂非也像是酒一样,不但能令人判断错误,也能令人醉。
阿吉喝了酒,也给他喝了一壶——一壶“骄傲”。
阿吉没有醉,他却醉了。
——高手相争,斗的不仅是力与技,还得要斗智。
不管怎样,胜总比败好,为了求胜,本就可以不择手段的。
风迎面过来,阿吉默默的在风中伫立良久,才发现哑巴夫妇正站在木屋前看着他。
哑巴眼睛里带着很奇怪的表情,他的妻子却在冷笑。
阿吉没有开口,因为他也正在问自己:“我究竟是个什样的人了!”
哑巴的妻子道:“你本来不该喝酒的,却偏偏要喝,只因为你早就算准铁虎会来的,你也想杀了我们,却偏偏不动手,只因为你知道我们根本逃不了,否则你为什要让铁虎杀了韩大奶奶。”
她说的话永远比锥子还尖锐:“你故意这样做,只因为要让铁虎认为你已变了,故意要让他瞧不起你,现在你怎不过来杀了我们夫妻两个人,难道你不怕我们把你的秘密泄漏出去!”
阿吉慢慢的走过去。
哑巴的妻子掏出一锭银子,用力摔在地上:“饭锅里不会长出银子来,我们也不想要你的银子,现在你既不欠我们的,我们也不欠你的。”
阿吉慢慢的伸出手。
可是他并没有去捡地上的银子,也没有杀他们,他不过握住了哑巴的手。
哑吧也握住了他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世上本就有很多事,很多情感都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男人们之间,也本就有很多事,却不是女人所能了解的。就算一个女人已经跟一个男人患难与共,斯守了多年,也还是不能完全了解那个男人的思想和情感。
——男人又何尝能真正了解女人。
阿吉终于道:“虽然你不会说话,可是你心里想说的话我都知道。”
哑巴点点头,目中已热泪盈眶。
阿吉道:“我相信你绝不会泄漏我的秘密,我绝对信任你。”
他又用力握了握哑巴的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忍回头,因为也也知道这对平凡朴实的夫妇,只怕从此都不会再过也们以前那虽刻苦却平静的日子了。他又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我究竟是个什样的人?为什总是要为别人带来这许多烦恼?
——我这做,究竟是对?远是错?看着他走远,哑巴目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的妻子却在嘀咕:“他带给我们的只有麻烦,你为什还要这样对他?”
哑巴心里在呐喊:因为他没有看不起我,因为他把我当做他的朋友,除了他之外,从来没有人真正把我当作朋友。
这一次他的妻子没有听见他心里的呐喊,因为她永远无法了解,“友情”这两个字的份量,在一个男人心里占得有多重。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铁虎的尸体是用一块门板抬回来的,此刻就摆在花园中的六面亭里,暮色已深,亭柱间的灯笼已点起。
竹叶青背负着双手,静静的凝视着门板上的尸体,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对这件事,他竟似丝毫不觉惊异。直到大老板匆匆赶来,他脸上才有些忧伤悲戚之色。
大老板却已经跳了起来,一看见铁虎的尸体他就跳起来大吼:“又是那个阿吉下的毒手!”
竹叶青垂下头,黯然道:“我想不到他这快就找到阿吉,更想不到会死得这惨。”
大老板看不出他身上的伤,所以竹叶青又解释:“他还没有死之前,全身的骨节就已全都被打碎了。”
“是被什东西打碎的?”
“我看不出。”竹叶青沉吟着,又道:“我只看出阿吉用的绝不是刀剑,也不是铁器。”
大老板立刻问:“你凭那点看出来的?”
竹叶青道:“铁虎衣服上并没有被铁器打过的痕迹,也没有被划破,只留着些木屑。”
大老板瞪起了眼,道:“难道那个阿吉用的只不过是根木棍!”
竹叶青道:“很可能。”
大老板道:“你知不知道铁虎练的是什功夫?”
竹叶青道:“好像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外门功夫?”
大老板道:“你有没有看过真功夫!”
竹叶青道:“没有。”
大老板道:“我看过,就因为他功夫实在太强,所以我连他的来历都没有十分看完,就将他收容下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昔年也曾在辽北横行过一时的‘云中金刚’崔老三。”
竹叶青道:“我也听大老板说过。”
大老板道:“虽然他曾经被雷震天逼得无路可走,可是我保证他的功夫绝不比那个姓雷的差太多,也绝不会比祁连山那个玉霸王差到那里。”
竹叶青不敢反驳。
没有人敢怀疑大老板的眼力,经过大老板法眼□定的事,当然绝不会错。
大老板道:“可是现在你居然说那个没有用的阿吉只凭一根木棍就能将他的全身骨节打碎!”
竹叶青不敢开口。
大老板用力握紧拳头,又问道:“也的尸身是在那里找到的!”
竹叶青道:“是在韩大奶奶那里。”
大老板道:“那里又不是坟场,总有几个人看见他们交手的。”
竹叶青道:“也们交手的地方,是在厨房悛面一个堆垃圾和木柴的小院子里,姑娘们都很少到那里去,所以当时在场的,除了阿吉和铁虎外,最多只有三个人。”大老板道:“那三个!”
竹叶青道:“韩大奶奶,和一对烧饭的哑巴厨子夫妻。”
大老板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把也们的人带了回来!”
竹叶青道:“没有。”
大老板怒道:“为什!”
竹叶青道:“因为他们已经被阿吉杀了灭口!”
大老板额上的青筋凸起,咬着牙道:“好,好,我养了你们这多人,养了你们这多年,你们竟连一个挑粪的小子都对付不了。”
也忽又跳起来大吼:“你们却为什还不卷起铺盖来走路。”等他的火气稍平,竹叶青才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们还要等几个人。”
大老板道:“等谁!”
竹叶青的声音更低:“等几个可以去对付阿吉的人。”
大老板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也压低声音,道:“你有把握?”
竹叶青道:“有。”大老板道:“先说一个人的名字给我听。”
竹叶青弯过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大老板的眼睛更亮了。
竹叶青又从衣袖中拿出纸卷,道:“这就是他开给我的名单,他负责将人全都带来。”
大老板接过纸卷,立刻又问:“他们什时侯可以到?”
竹叶青道:“最迟明天下午。”
大老板长长吐出口气,道:“好,替我安排,明天下午见阿吉。”
竹叶青道:“是。”
大老板又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无论什事你都会替我安排好的。”
他睑上又露出微笑:“今天晚上,你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明天也不妨迟些起来,那个女人”他没有说下去,竹叶青已弯身陪笑道“我知道,我绝不会辜负大老板对我的好意!”
大老板大笑“好,好极了!”
铁虎的尸身还在那里,可是他却连看都不再看一眼了。
大老板刚走,铁手阿勇就冲了进来,跪在铁虎尸体前,放声恸哭。
竹叶青皱起眉,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什!”
阿勇道:“我哭的不是他,是我自己!”
他咬紧牙,握累拳:“因为我总算看见了替大老板做事的人,会有什样的下场!”
竹叶青道:“大老板待人并不错。”
阿勇道:“可是现在铁虎死了,大老板至少也应该安排安排他的后事才对!”
竹叶青打断他的话,道:“大老板知道我会替他安排的!”
阿勇道:“你?铁虎是为大老板死的?还是为了你。”竹叶青立刻捂住他的嘴,可是肃立在六角亭内外的二十几条大汉,脸色都已变了。
谁都知道铁虎对大老板的忠心,谁都不愿有他这样的下场。
竹叶青却在叹息,道:“我不管铁虎是为谁死的,我只知道大老板若是现在要我去死,我还是会立刻就去。”
夜色已临。
竹叶青穿过六角亭的小径,从后墙的角门出去,走人墙外的窄巷,窄巷转角处,有扇小门。
他轻敲三声,又轻敲两声,门就开了,阴黯的小院中全无灯光。
一个驼背老人关起门,上了栓。
竹叶青沉声问“人呢!”
驼背老人不开口,只搬起墙角一个水缸,掀起一块石板。水缸和石板都不轻,他搬起来时却好像并没有费什力气。石板下居然有微弱的灯光露出,照着几阶石阶,竹叶青已背负着双手,慢慢的往石阶上去了下去。
地窖中潮湿而阴森,角落里缩着两个人,赫然竟是哑巴夫妻。
他们虽然还没有死,阿吉并没有杀他们灭口,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会到这里来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记得脑后忽然受到一下重击,醒来时人已在这里。
哑巴脸上带着怒意,因为一醒来他的妻子就开始嘀咕:“我就知道他给我们带来的只有麻烦和霉运,我就知道这次”她没有说下去,她已经看见一个人从石阶上走下来,脸上虽带着微笑,可是在这里微弱的灯光下看来,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意。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紧紧握住她丈夫粗糙宽厚的手。
竹叶青微笑着,看着他们,柔声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不是来害你们的,只不过想来问你们几句话!”
他随手取出一叠金叶子和两锭白银:“只要你们老买回答,这些金银就是你们的,已足够你们开间很像样的小饭馆了!”
哑巴闭着嘴,他的妻子眼睛里却已不禁露出贪婪之色,她这一生中,还没有见过这多金子——有几个女人不喜欢黄金?
竹叶青笑容更温和。他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也已看出自己这方法用得绝对正确有效。
所以他立刻问:“他们在交手之前,有没有说过话!”
“说过!”
“铁虎本来的名字,是不是叫雷震天?风云雷虎雷震天?”
“好像是的!”
哑巴的妻子道:“我好像听他自己在说,江湖中能击败雷震天的人并不多!”
竹叶青微笑。
这件事铁虎虽然骗过了大老板,却没有骗过他,没有人能骗得过他。
于是他又问:“阿吉有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没有!”
哑巴的妻子道:“可是铁虎好像已认出他是什人”哑巴一直在皑着她,目中充满愤怒,忽然一巴掌掴在她脸上,打得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泼妇似的大叫:“我踉你契了一辈子的苦,现在有了这机会,为什要放过,我凭什要为你那倒楣的朋友保守秘密,他给了我们什好处!”
哑巴气得全身发抖。现在这女人已不再是他温驯的妻子,已是个为了黄金不惜出页一切的贪心妇人。
为了黄金连丈夫都不认了的女人,她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忽然发现她以前跟着他契苦,只不遇她从末有这种像这样的机会而已,否则很可能早已背弃了他。
这想法就像是一根针,直刺入他的心。
她还在叫!
“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若不愿意享福,可以滚,滚越远越好,我”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哑巴已扑上去,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手臂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竹叶青连一点拉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面带微笑,冷冷的在旁边看着。
等到哑巴发现自己的力气用得太大,发现他的妻子呼吸已停顿,再放开手时,就已太迟了。
他契惊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他的妻子,眼泪和冷汗就一起雨点般落下。
竹叶青微笑道:“好,好汉子,这世上能一下子就把自己老婆掐死的好汉还不多,我佩服你!”
哑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乱吼,转身向他扑了过去。
竹叶青衣袖轻拂,就掠了出去,冷冷道:“杀你老婆的不是我,你找我干什!”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刚走上石阶,就听见“咚”的一声响。
只有一个人用脑袋撞在石壁上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竹叶青还是没有回头。对这种事,他既不觉意外,也不感悲伤,他不但早已算准了他们的下场。还有很多别的人,命运也已在他掌握之中。他对自己觉得很满意,他一定要想个怯子好好的奖励自已。
他想到了紫铃。
紫铃光滑柔软的胴体,头动得就像一条响尾蛇,直等他完全满足,颤动才平息。
她嘴唇还是冰冷的,鼻尖上的汗珠在灯下看来晶莹如珠。
一个有经验的男人只要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应该看出她已完全被征服。
竹叶青是个有经验的男人,这种征服感总是能让他感到骄傲而愉快。
他故意叹了口气:“看来大老板还是比我强得多!”
紫铃的媚眼如丝:“为什?”
第二十章 不祥预兆
竹叶青道:“因为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是死也舍不得送给别人的。”
紫铃笑了,用春葱般的指尖,轻戳他的鼻子:“不管怎样,灌米场的本事,你总可以算天下第一。”
竹叶青道:“别的本事难道我就比别人差了!”
紫铃媚笑道:“你若不比别人强,我怎会死心塌地的踉着你!”
她的笑声如铃:“我笑那个老乌龟,居然叫我到你这里来做奸细,他若知道我们的事,不气得跳楼才怪!”
竹叶青也笑了:“那也只因为你实在太会做戏,居然能让他以为你最讨厌我,居然能让他做了活王八还在自鸣得意。”
紫铃的指尖已落在他胸膛上,轻轻的划着圈子:“可是我也弄不懂你究竟在搞什?”
竹叶青道:“我搞了什鬼?”
紫铃道:“你是不是又替那老乌龟约了一批帮手来!”
竹叶青道:“嗯!”
紫铃道:“你约的是些什人!”
竹叶青道:“你有没有听说‘黑杀’两个字?”
紫铃摇摇头,反问道:“黑杀是一个人!”
竹叶青道:“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紫铃道:“他们为什要替自己取这不吉祥的名字?”
竹叶青道:“因为他们本来就像是瘟疫一样,无论谁遇着他们,都很难保住性命!”
紫铃道:“他们是些什样的人!”
竹叶青道:“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的出身下五门,也有些是从武当。少林这些名门正派中被逐出的弟子,甚至有些是从东海扶桑岛上,流落到中土来的浪人!”
紫铃道:“难道他们每个人都有一身好功夫!”
竹叶青点点头,道:“可是他们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的武功!”
紫铃道:“是什?”.竹叶青道:“是他们既不要脸,也不要命!”
紫铃叹了口气,也不能不承认:“这种人的确很难对付!”
竹叶青道:“所以你才奇怪,我为什要他们来帮那老乌龟对付阿吉!”
紫铃道:“嗯!”
竹叶青微笑道:“你为什不想想,现在连铁虎都已死了,若没有这些人来保护他,他怎敢去见阿吉?阿吉若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怎能要他死!”
紫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忍不住问:“有了这些人来保护他,他还会死!”
竹叶青道:“只有死得更快些!”
紫铃道:“难道连这些人都不是阿吉的对手!”
竹叶青道:“绝不是。”
紫铃道:“所以这次他已死定了!”
竹叶青道:“大概是的。”
紫铃跳起来,压在他身上,忽又皱起眉,道:“可是你还忘了一点。”
竹叶青道:“哦!”
紫铃道:“大老板死了后,阿吉要对付的人就是你了!”
竹叶青道:“很可能!”
紫铃道:“到了那时侯,你准备怎办!”
竹叶青微笑不语。
紫铃道:“难道你已经有了对付他的法子!”
竹叶青并不否认。
紫铃道:“你有把握!”
竹叶青道:“我几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紫铃松了口气,用眼角瞟着他:“等到这件事一过去,你当然就是大老板了,我呢!”
竹叶青笑道:“你当然就是老板娘!”
紫铃笑了,整个人压下去,轻轻咬住了他的耳朵:“你最好记住,老板娘只有一个,否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竹叶青忽然掩住了她的嘴,压住声音问:“谁!”
窗外人影一闪,一个沙哑冷酷的声音回答:“是我崔老三。”
竹叶青吐出口气:“请进来!”
窗外人影子一闪,窗户“格”的一声,灯光也一闪,已有个人到他们面前,灯光恰巧照着他铁青的脸,和残酷的嘴。
他的一只眼睛,却藏在斗笠下的阴影里,盯着紫铃赤裸的肩。
紫铃大半个人虽已缩进被里,可是无论谁看见她露出被外的一部分,都可以想像到她整个人都一定是完全赤裸的,也可以想像到她整个胴体都一定和她的肩同样光滑柔软。
她当然也知道男人们在看着她的时候,心里在想什?可是她并没有把露在被外的那部分缩进去,她喜欢男人看她。
崔老三将头上的斗笠又压低了些,冷冷的问:“这个女人是谁!”
竹叶青道:“她是我们自己人,没关系!”
紫铃的嘴扬了扬,忽然也问道:“这个崔老三,就是那个‘云中金刚’崔老三!”
竹叶青微笑点头,道:“我们多年前在辽北道上就已认得。”
紫铃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铁虎不是他。”
一提起铁虎,崔老三的双拳立刻握紧。
竹叶青笑道:“现在不管铁虎是谁,都没关系了,我已经替你杀了他。”
崔老三道:“他的尸体还在不在!”
竹叶青道:“就在外面,你随时都可以带走!”
崔老三“哼”了一声,人死了之后,连尸体他都不肯放过,可见他们之间的怨毒之深。
竹叶青又问:“我要的人呢!”
崔老三道:“我说过负责带他们来,他们就一定会来。”
竹叶青道:“九个人都来!”
崔老三道:“一个都不会少!”
竹叶青道:“在那里见面!”
崔老三道:“他们也喜欢女人,他们都听说过这里有个韩大奶奶。”
竹叶青微笑,道:“现在韩大奶奶虽已不在了,我还是保证可以让他们满意。”
崔老三的眼睛刀一般在斗笠下盯着他,冷冷道:“你应该让他们满意,因为这已是他们最后一次。”
竹叶青娥眉道:“怎会是最后一次!”
崔老三冷笑道:“你自己应该知道,他们这次来,并不是来杀人,而是来送死的!”
竹叶青道:“送死!”
崔老三道:“那个阿吉既然能杀铁虎,就一定也可以杀他们!”
竹叶青又笑了:“看来我好像什事都瞒不过你。”
崔老三冷冷道:“我能够活到现在,并不是全靠运气。”
竹叶青道:“所以你一定还能活下去。”
崔老三道:“哼!”
竹叶青道:“而且我保证你一定会活得此以前逍遥自在。”
崔老三道:“哦!”
竹叶青道:“所以别人就真不幸死了,你也不必要伤心。”
崔老三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徐徐道:“我虽然也入了黑教,那些人却不是我的朋友!”
竹叶青道:“他们还不配做你的朋友。”
崔老三道:“我根本就没有朋友,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因为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竹叶青立刻明白:“所以我说的话,你也不太相信!”
崔老三冷笑。
竹叶青道:“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
崔老三道:“什保证!”
竹叶青道:“你要什都行!”
崔老三道:“我要你亲笔写一张字据,说明你要我做了些什!”
竹叶青想也不想,立刻道:“行!”
崔老三道:“我要你在明天中午之前,把十万两现银存入‘利源’银号我的帐户里去!”
竹叶青道:“行!”
崔老三目光又忽落在紫铃赤裸的肩头上:“我还要这个女人。”
竹叶青又笑了:“这一点更容易,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带走!”
也忽然掀起了紫铃身上的被,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她身子又开始像蛇一般颤抖。
崔老三忽然觉得喉头涌起一阵热意,这女人身上的其他部分,远比他想像中更美好。
她的身子颤抖时,双腿已夹紧。他的咽喉彷佛也已被夹紧。
就在这时,掀起的棉被下忽然有剑光一闪,一柄剑闪电般飞出,刺入了他的咽喉。
他的双眼立刻凸出,皑着竹叶青。
竹叶青面不改色,佚淡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还会用剑!”
崔老三喉咙里“格格”的响,却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活到现在并不容易,死得却容易极了。
剑尖还带着血。
紫铃忽又叹了口气,道:“非但他想不到,连我都想不到!”
竹叶青道:“想不到我会用剑!”
紫铃道:“你非但会用剑,而且还一定是个高手!”
竹叶青冷冷道:“现在你总该已明白了,我不但是高手,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紫铃目中忽然露出恐惧之色,忽然扑过抹抱住他,用赤裸的胴体紧贴他的:“可是你一定知道我绝不会泄漏你的嵇密,就好像我早就知道你绝不会把我送给别人一样!”
竹叶青沉默了很久,终于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柔声道:“我知道!”
紫铃吐出口气,道:“只要你信任我,什事我都替你做!”
竹叶青道:“现在我就有样事要你做!”
紫铃道:“什事!”
竹叶青道:“去替韩大奶奶招呼黑杀的兄弟,想法子要他们一切满意,他们才会为大老板拚命,拚命去杀阿吉,阿吉就绝不会放过他们了!”
他忽又笑了笑:“只不过这都是明天下午的事,现在我们当然还有别的事要做。”
如果你真正征服了一个女人,她的确是什事都肯为你做的。
紫铃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无力,腰肢酸疼,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她张开眼睛,才发现枕畔的竹叶青已不见了,地上的血泊和尸身也不见了。
她又缩在被里耽了很久,彷佛还在回味着昨夜的疯狂和剌激。
可是等到她能确定竹叶青不在屋里时,她就很快的跳了起来,只披上件长衫,就赤着足奔出。
她推开门就怔住。
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门外看着她,一张满布刀疤的脸上,带着种阴森而诡秘的笑声。
紫铃失声道:“你是什人?.”驼背老人的一音远比崔老三还沙哑冷酷:“我是来报讯的!”
紫铃长长吸一口气!.“是什事!”
驼背老人道:“黑杀的兄弟日提早到了,正在韩大奶奶那里等着姑娘去!.”紫铃道:“是不是要陪我去!”
驼背老人笑得更可怕,道:“叶先生再三吩咐,只要我离开姑娘一步,我这两条腿就要被砍掉喂狗。”
不是杨柳府,没有晓风残月。
阿吉也没有醉。
昨夜他几乎已醉了,却没有醉。他走过许多卖酒的地方,他有许多次想停下来买醉,可是他忍住。
一直忍耐到午夜,他已将忍不住时,他就去找娃娃和苗子,他相信这时候去找他们一定已经很安全。
因为大牛虽然不是个很正常的人,他的家庭却是个很正常的家庭。
正当而平凡。
像这样的家庭,在午夜时,都已应该睡了,都不应该再有访客。那他就可以悄悄的溜进去,去握一握苗子的手,看一看娃娃的眼睛,纵然惊醒了大牛的妻子,他也可以说一声道歉再溜走,他见过大牛的妻子,那也是个平凡而拙朴的妇人,只要自己的丈夫和儿女过得好,她就已满一意。
她们的家,就是她凭着这种爱心节省,和一双会做针线的手买下来的。那是憧很简陋的平房子,三间房,一个厅,丫头住最小的一间,她和儿陪丈夫住最大的一间,剩下的一间让她的长子和女儿同住。
她的长子才十一岁。阿吉到他们家去过一次,送娃娃和苗子去的,看了他们的冢庭,阿吉心里不但有很多感触,也很奇怪——为什一个人有了这样的一个家之后,还会去做那种事。
“我为了养家!”
大牛解释:“为了要活下去,让大家活下去,我什事都做!”
他说的也许是真话,也许不是,阿吉听了心里都觉得有点酸酸的。经过了这一段艰辛的日子后,他才发觉一个人要活下去确实不像他以前想像中那容易,确实要被迫做某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虽然他只去过一次,这个家庭却已让他留下很深刻的印像,所以这次他再去的时候,还特地买了些糖果给他们的子女。
可是现在糖果却已掉落在地上!因为大牛夫妻都不在,他们的子女也不在,甚至连丫头都不在。事实上,这幢屋子里,只有苗子一个人痴痴的坐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张摆满酒菜的桌子。两眼发直。
客厅里布置得也很简陋,神龛里供着的是两位无论什地方都没有相同之处的神祗——观世音菩萨和关夫子。
神龛就在这张桌子前面的墙上。
一张很破旧简陋的桌子,现在却摆着很丰富奢侈的酒菜,绝不是他们这种人家所能负担的酒菜。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再加上从洋澄湖快马运来的大闸蟹和红烧鱼翅。
苗子正对着这一桌酒菜发怔,一双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完全没有表情。
阿吉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已从这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不祥的预兆和灾祸。
苗子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坐。”他对面有个空位,阿吉就坐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恐怖黑杀
苗子忽又举杯,道:“喝!”
座前有杯,杯中有酒,阿吉却没有喝。
苗子板着脸,道:“这桌是特地为你准备的,酒也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阿吉道:“所以我一定要喝!”
苗子道:“一定。”
阿吉迟疑着,终于举杯,一饮而尽:“这是竹叶青。”
苗子道:“竹叶青是好酒!”
阿吉道:“虽然是好酒,却不是好人!”
苗子的脸立刻抽紧,耳上的铜环也开始在不停的抖。
阿吉道:“你已见到过竹叶青这个人!”
苗子咬紧牙,忽然捻起个大闸蟹,抛到他面前,道:“吃。”
刚蒸透的大闸蟹,满满一壳蟹黄,几乎还是滚烫的。这桌酒菜显然刚摆上来还不久。
难道竹叶青早已算准了阿吉要来,所以就摆好了这桌酒菜在等他,阿吉忍不住问:“现在他的人在那里!”
苗子道:“谁!”
阿吉道:“竹叶青!”
苗子拿起了满满的一壶酒,道:“这就是竹叶青,竹叶青就在这里!”他的手也在抖,抖得几乎连酒壶都拿不稳。
阿吉接下酒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比这锡壶还冷。他已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因为他低估了竹叶青。
一这错误虽然末必能令他致命,却已一定害了别人。
又满满的喝了一杯酒下去,他才有勇气问:“娃娃呢!”
苗子双拳虽握紧,还在抖得很可怕,忽然大声道:“你还想不想见她!”
阿吉道:“想。”
苗子道:“那你就最后听我的,多吃、多喝、少问。”
阿吉果然连一句话都不再问。
苗子叫他吃,他就猛吃,苗子叫他喝,他就猛喝,芳95甘美的竹叶青喝到他嘴里,竟似已变得又酸又苦。可是无论多酸多苦的酒,都要喝下去,就算是毒酒,他也要喝下去。
苗子看着他,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
阿吉却不忍看他,也不敢看他。
苗子自己也连干了几杯,忽然又道:“后面屋里有床。”
阿吉道:“我知道。”
苗子道:“吃饱了,喝足了,才睡得好!”
阿吉道:“我知道!”
苗子道:“睡得好才有精神力气,才能去杀人。”
阿吉道:“杀大老板!”
苗子点点头,道:“杀了大老板,才能见得到娃娃。”
这句话说完,他眼中的泪已几乎忍不住要流下。
阿吉的瞳孔在收缩,他把这句话又重复一遍:“杀了大老板,才能见到娃娃。”
说完了这句话,他立刻又开始猛吃猛喝,苗子喝得也绝不比他慢,吃得也绝不比他少。
两个人一言不发,一矮酒,一桌菜,很央就被一扫而空。
阿吉道:“现在我已该去睡了!”
苗子道:“你去。”
阿吉慢慢的站起来,走入后房,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一眼,才发现苗子已泪流满面。
大老板在灯下展开竹叶青交给他的纸卷,上面有九个人的名字。
白木。武当弟子,被逐出门墙后仍着道装,佩剑,身长六尺八寸,黄体瘦,眉角有痣。
土和尚。出身少林,头陀打扮,身长八尺,擅伏虎罗汉神拳,天生神力。
黑鬼。关西浪子,使刀,好杀人,身长六尺,终年着黑衣。为缅刀,可作腰带。
佐佐木。东满岛,九洲国浪人,所使东洋刀长六尺,残酷好杀。
江岛。佐佐木之弟,擅轻功暗器,本是扶桑忍者“伊贺”传人。
丁二郎。本为关中豪门,败尽家财,流浪江湖,好酒色,使剑。
青蛇。机智善变,身长六尺三寸。
老柴。年纪最长,络腮胡子,好酒常醉,早年即为刺客,杀人无算,近年来却常因贪杯误事。
斧头。九尺大汉,使大斧,粗鲁健壮,性如烈火。
看完这九个人的名字,大老板才轻轻叹了口气,撞头:“你看怎样?”他问的是垂手肃立在他对面的一个人,这人年纪很轻,可是满面精悍之色。
平时很少有人在大老板身边看到他,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在大老板心目中的地位日渐重要,所以人都叫他“小弟”,他自己似乎也忘记了本来的名字。
他一向很少说话,只有在大老板问他的时侯才开口:“看来这九个人都是杀人的好手。”
大老板问道:“他们杀的人都不少!”
小弟道:“是。”
大老板又问:“你看他们能不能对付那个没有用的阿吉!”
小弟迟疑着,道:“他们有九个人,阿吉只有一双手,他们杀的人也一定比阿吉多!”
大老板微笑,将纸卷交给他:“明天一早就叫人分头去接他们,只要他们的人一到,就送到韩大奶奶那里去。”
小弟道:“是。”
大老板道:“他们一定是分批来的,这样九个人聚在一起,太引人注意。”
小弟道:“是。”
大老板道:“要杀人,就不能引人注意。”
小弟道:“是。”
大老板微笑着,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一次,“你一定要记住,要杀人,不能引人注意!”
凌晨。
早市已开,正是茶馆最热闹的时候,茶馆里也正是大老板的小兄弟们最活跃的地方。那其中有些人甚至连大老板的面都末见过,可是每个人都肯为大老板卖命。
大老板能够在这里站得住脚,就因为有这些亡命的小伙子做他的基层部属。
当他们听到有人问起大老板的时候,就全都跳了起来。
问起大老板的这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杆枪,腰上佩着的却是一柄剑。
他很高,很瘦,穿着紧身的黑色衣服,行动矫健而剽悍。
他是骑快马来的,踉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看他们脸上的风尘之色,无疑赶过远路。
快马一停,他的人就箭一般窜入,兀鹰般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立刻问:“这里有谁是大老板的兄弟!”
当然有。
一听见这句话,茶馆里至少有十来个人跳了起来。
黑衣人道:“你们都是!”
一这附近一带兄弟们的老大叫“长三”,立刻反问道:“你找大老板干什!”
黑衣人道:“我有点东西要卖结他着!”
长三道:“什东西!”
黑衣人道:“我们这三条命。”
长三道:“你们准备贾多少!”
黑衣人道:“十万两。”
长三笑了,道:“三条命十万两并不贵。”
黑衣人道:“本来就不贵。”
长三沉下胰,道:“但我却看不出你们凭什能值十万两。”
黑衣人道:“就凭这柄剑!”“剑”字出口,剑已出鞘,只听“刷”的一声,剑风破空,接着又是“叮”的一响,桌上已有三只茶杯被剑锋贯穿。
长剑挑起了茶杯,茶杯居然没有碎,这一剑的力量和速度,就是不会用剑的人也该看得出来。
长三的脸色变了。
黑衣人道:“怎样!”
长三道:“好,好快的剑。”
黑衣人道:“比起那个阿吉来怎样?”
长三道:“阿吉!”
黑衣人道:“听说这里出了个叫阿吉的人,时常要跟大老板过不去。”
长三道:“你们就是来替大老板办这件事的?”
黑衣人道:“好货总得卖给识货的。”
长三松了口气,陪笑道:“我保证大老板是个识货的人。”
只听一个人冷冷道:“只可惜这三位仁兄却不是好货。”
长三怔住。
一这句话并不是他的兄弟们说出来的,说话的人就在黑衣人身后。
刚才也身后明明只有两个跟他一起来的伙伴,现在忽然已变成了三个。谁也没看清楚多出来的这个人是几时来的?是从那里来的?
一这个人也穿着身黑衣服,身材却比这黑衣人瘦小些,站在他两个高大健壮的伙伴之间,就好像随时郡可能被挤扁。可是他两个高大的伙伴,却偏偏连动也没有动。他们本来并不是那种受了别人侮辱却不敢出头的人。他们都已踉随这黑衣人多年,也曾出生入死,身经百战。
黑衣人听见背后的人声,还没有回头,人已窜出,厉声道:“拿下来。”
他的两个伙伴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不过脸色变了,变得很奇怪,黑衣人回过头,脸色也变了。
他的两个伙伴不但脸上的颜色变了,连五官的部位都已变了,变得丑恶而扭曲,然后鲜血就从他们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里同时流了出来己站在他们中间的这个瘦小的黑衣人,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的脸很小,眼睛也很小,眼睛里却带着种毒蛇般恶毒的笑意。
毒蛇不会笑,可是如果毒蛇会笑,一定就是他这样子。
看见他这双眼睛,黑衣人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厉声问:“是你杀了他们!”
一这个有一双毒蛇般恶眼的黑衣人冷冷道:“除了我还有谁!”
黑衣人道:“你是谁!”
这人道:“黑杀,黑鬼!”
听见了这四个字,黑衣人脸色变得更可怕:“我姓杜,杜方!”
黑鬼道:“黑煞剑杜方!”
杜方点点头,道:“我们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你……”
黑鬼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们就不该到这里来。”
杜方道:“难道这件事你们已接了下来!”
黑鬼道:“难道我们不能接!”
杜方道:“我知道只要是黑杀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人能插手。”
黑鬼道:“你知道就很好!”
杜方道:“但是我并不知道你们已插手!”
黑鬼道:“哦!”
杜方道:“所以你并不一定要杀人。”
黑鬼道:“一定要杀!”
杜方道:“为什么?”
黑鬼道:“我喜欢杀人!”
他说的是真话,无论谁只要看见他的眼睛,就应该看得出他喜欢杀人。
杜方在看着他的眼睛,两个人的瞳孔同时收缩,杜方的剑已刺出。
这一剑的力量此刚才贯穿茶杯时更强,速度也更快,刺的是黑鬼胸膛,不是咽喉,因胸膛的目标更大,更不易闪避。可是黑鬼闪开了。
他的人一闪开,两旁的大汉立刻迎面向杜方倒了下来。
杜方一惊抬手,黑鬼已到了他胁下。
没有人看见黑鬼出手,只看见杜方的脸突然变了,就像是他那两个伙伴一样,不但脸色改变,眼鼻五官的位置也已改变,变得丑恶而扭曲,然后鲜血就从他七窍中同时流出。
茶馆中立刻散出一阵臭气,两个人红着脸蹲下,裤裆已湿透。
可是没有人笑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已几乎被吓破了胆。
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种杀人的方式,对他来说,杀人已不仅是杀人,而是一种艺术,一种享受。
直到杜方的身子完全冰冷,黑鬼还紧贴在他胁下,享受着另一人逐渐死亡的滋味。
如果你也许感觉到紧贴在你身上的一个人身子逐渐冰冷僵硬时,你才会了解那是种什样的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三才能移动自己的脚。
黑鬼忽然捶头,看着他,道:“现在你已知道我是谁!”
长三垂头道:“是。”
他不敢面对这个人,也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黑鬼道:“你怕我!”
长三不能否认,也不敢否认。
黑鬼道:“我知道你一定也杀过人,为什要怕我!”
长三道:“因为因为”黑鬼道:“是因为我杀人的方法可怕,还是因为我喜欢杀人!”
长三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
黑鬼忽然问道:“你见过白木没有!”
长三道:“没有。”
黑鬼道:“你若能见到他杀人,才会明白要怎样杀人才能真正算杀人。”
长三的手里又捏起把冷汗。
难道白木杀人还能比他更准确,更冷酷。
黑鬼又问:“你有没有见过江岛和佐佐木?”
长三道:“没有。”
黑鬼道:“你若见到他们,才会明白要什样的人才算喜欢杀人。”
他淡淡的接着道:“我杀人至少还有原因,他们杀人却不过是为了自己高兴。”
长三忍不住道:“只要他们高兴,随时都会杀人!”
黑鬼道:“随时随地,随便什人。”
杜方也已倒下。
他倒下去后,大家才能看见他胁下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却还是看不见黑鬼的刀。
只有长三看见刀光一闪,就入了衣袖。
衣袖上也有血。
黑鬼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血是什味道?”长三立刻摇头。
黑鬼伸出手,将衣袖送到他面前:“你只要尝一尝,就会知道了。”
长三又摇头,不停的摇头,只觉得胃在抽缩,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
黑鬼冷笑,道:“难道大老板手下,都是你这种连血都不敢尝的脓包!”
“不是的。”
说话的人本来在门外,忽然就到了他身后。
黑鬼霍然转身,就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青衫少年:也本来年纪一定还很轻,但面上已因苦难的磨练而有了皱纹,所以看起来远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黑鬼道:“你也是大老板手下!”
这人道:“我也是,我叫小弟。”
黑鬼道:“你尝过血是什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