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不已—唐酽
  一一五

  接下来,我们的话题变得非常地广泛而轻松。林茵和我谈了许多对茶叶的见识。如安溪铁观音、武夷岩茶、福州花茶还有闽东的绿茶等等。我说在这几种茶中,林茵就像闽东的绿茶,泡出来绿得让人心醉。林茵说她才不想当绿茶,泡完一遍就没味了。我说虽然铁观音泡上好几遍还很有韵味,但那种黑乎乎干巴巴的样子实在联想不到她,为了外表形象就牺牲一些内涵。但是林茵还是坚持不当绿茶,在她看来,一个男人如果只注重女人的容颜,那么他对女人的爱必定不能长久。我说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真正深入地了解过她,但就是因为她的美丽让我头尾算起也爱了快十年了。而这么长时间来,我是什么也没得到,没有任何的鼓励,任何的承诺,任何可以看得到的期待,只有一个人一股脑走到黑的爱。林茵对我的这些表白哧之以鼻。

  林茵的酒量到底怎样我不知道,但至少是个会喝一些酒的女人。我敬她的酒,她都很爽快地喝了。我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喝酒,并不扭捏作态,也许有的女人会认为在男人面前喝酒有损形象,分明是个大脚女人却学做三寸金莲的走路。但却不知,在很多情况下,男人喜欢那种清水出芙蓉毫不做作的女人。林茵的这种表现,说明了我对她这种来自直觉的疯狂的爱不是毫无理由。

  和林茵喝酒有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道不尽的兴奋和憧景。尽管林茵一再阻止,但我却总是忍不住两眼发直的看着她,于是林茵时不时娇羞的表情就像夏日傍晚时分不经意飘过的红云,更有那被烛光映衬得有些迷离的眼神如落英缤纷让我有种想在这缤纷的落英中抖着长袖起舞的冲动。

  我确实醉了,是酒与人同醉。林茵带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美妙的夜晚。同样是酒,既可以让人感觉庸俗不堪,又可让人感觉高雅异常。酒是无辜的,一切都因人而异。我和方言一起在夜总会的喝酒是一种靡烂的喝酒,和叶波魏小田在酒吧的喝酒是一种傻乎乎自我作践的喝酒,唯有和林茵的喝酒像是朱弦轻拂,波尔多产的葡萄酒那种醇和浓郁,如天鹅绒般华丽多姿入口百啭千回的韵味一下子展露无遗。这才是真正的酒文化,没有美女相伴的美酒就像山没有水那样失去了灵性。和林茵就这么一小晚,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高尚的、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益于培养情操的喝酒。并不是说我重色轻友,真的是感觉大不一样。

  我和林茵在酒吧里一直呆到一点多。久别重逢的喜悦、按捺已久的思念、美人如花的怡情以及跌宕起伏的冲动让时间走得没有一点的痕迹。若不是林茵催了我三次要回家,我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坐到天明。

  从酒吧出来,疏星朗月,白马路两旁的树荫浓密,透过层层叠叠的浓叶看到的星空不再那么遥不可及,福州的夜色因为林茵也变得美丽起来。我是深陷情网了,对林茵迫不得已束之高阁的爱一下子又变得实用起来,撞击着,汹涌着,无可自拔。我甚至想到如果此时若欣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有丝毫的害怕,我会坦然地告诉她我爱上了林茵,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不管,顺其自然。但我相信若欣对林茵也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我看来,这样的女人,女人也会喜欢。

  送林茵回家的途中,我把车子开得很慢,我想尽量地延长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我把油门踩得很轻,以至于后来竟对油门失去了感觉,我的脚居然在那么小的空间内怎么也踩不到油门这让我觉得有点见鬼。车子在路中间停了下来,我用手摸了好一会才找到油门,把自己的脚又搭了上去。然后我看着暗中的林茵,林茵朝我笑了笑没有一点惊慌的表情。

  我告诉林茵刚才我没踩到油门。林茵说没关系,只要没把油门当急刹车踩都没事。我说如果真和我一起遭遇车祸怕不怕?林茵说别讲那么不吉利的话,看来我是真醉了,她要先送我回去,自己再打的走。我说我不可能让她独自回去,就算醉死也要把她送到家,把这样一个美人这么晚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林茵笑着说她和一个醉鬼坐在一起才不放心呢。我问她是不是担心我图谋不轨。林茵笑而不答,只是催促我快些回去。

  林茵的这些话让我颇受感动,虽然她并没有表白些什么,但至少说明林茵在对待我的酒后驾车上一点不会比宁琦怯懦,有一种与我同生共死的勇气。特别是此刻林茵和我近在咫尺,没有其他人,车上仍是放着罗大佑的歌,一种久远的记忆唤起久远的纯真。我真的很想拥她入怀。我的手朝林茵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我想触一触林茵的小手,感受一下这个真实自然让我喜爱无比的女人。这个短短的距离很长,就在我的手好不容易微微地触到林茵的手指时,林茵看似很自然地把手拿开了。我想干脆大点胆一把抓住她的手,但我又怕惊跑了林茵就像惊起一只在看得见倒影的水面上静静游动的天鹅而坏了眼前的美景,终于没敢动她。

  车子送林茵到小区的楼下,林茵下车后趴着车窗一再叮嘱我路上小心些,并让我到家时给她发个短信以示安全抵达,我答应了。看着林茵眼里尽是关怀的眼神,我竟然暗暗地希望回去出点小事,诸如擦破点皮碰出点血什么的,让林茵有一点小小的心痛那我就知足了。

 

 

  一一六

  一人回去,车子开得飞快却一路平安没有一点的险情。到家楼下,给林茵报了平安等到林茵回了个微笑的符号后,我关了机上楼。若欣早已睡着,至此我在林茵面前一直努力控制的酒力到了安全的地方终于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我来不及洗澡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地回味一下今晚和林茵在一起的细节,就一头栽在枕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若欣一大早就把我摇醒说和同事一起到永泰的青云山去玩。我的残酒还未全醒,迷迷糊糊地也不问真假也不问和谁去就这么放她走了。等到彻底醒过来时已是十一点多,心想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若欣一大早出门省去了我下午出门还得编造的谎言。但天晓得若欣是不是和某个男人同去,想到这里又有些郁闷起来。

  吃过午饭给林茵打了个电话,林茵的手机却关机。我想林茵可能还在睡觉。大凡女人保养地好的总是特别能睡,若欣就经常为别人夸她看上去像二十出头而洋洋自得,但别人不知道我为她的年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平日上班就不提了,我从来就没有在本可以悠闲地享受早餐的周末吃过一份早餐,甚至连午餐也往往要延时。所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欣的年轻是建立在对我健康的摧残上。

  给林茵的电话一直到了下午快两点才打通。在此期间我一度很担心林茵是否变卦,但事实证明我原先的判断是正确的,这让我非常佩服林茵的睡眠。我问林茵什么时候去接她,林茵说三点。我提前了五分钟把车子开到林茵住的小区门口,三点一到,林茵非常准时地从小区里走了出来。大凡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总有让男人久等的癖好以显示她的价值,但我没想到林茵会这么准时。

  林茵身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下着白色球鞋,微卷的长发被扎了起来,显得活力四射青春逼人。我以前见到的是静的林茵,而现在见到的是动的林茵,一静一动,各具情态,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再从车内的镜子反观自己,尽管头上的摩丝打得油光发亮,却掩不住额头的抬头纹,这让我在林茵面前有些自惭形愧,以前没觉得,但照了镜子就觉得了。

  林茵的笑很有感染力,一上车就让人觉得车内小小的空间全是笑意。她问我准备带她去爬哪座山。我说鼓山快被人爬烂了,还是去森林公园比较好。她又问陪她去爬山老婆会不会有意见?我说根本用不着和老婆谈这些事,她自己已跑得无影无踪。林茵说如果被老婆知道了呢?我说这种事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林茵又自我安慰道,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和老同学一起去爬山很正常。我说那是,就算拿着高音喇叭去广播也不见得就很丢人。

  森林公园的登山路绵延反复,曲径通幽,两边是参天的古木足以蔽天,冬日的阳光透过树缝碎碎地落在石板路上,给林间的清幽注入了一丝暖意。我曾经看过这样一张照片,山中的一条废弃铁轨,两边也是遮天敝日的古树,一对情侣背对着画面,男的手牵着女孩,女孩则张着双臂斜着身子走在铁轨上。整个画片很紧凑,自然中的深爱无需任何的言语在小小的空间内被表达地淋漓尽致,让人有无以名状的感动。特别是照片又以年代久远的暗黄色为基调,又凭添了怀旧的情绪,想到曾经的浪漫都离得远了,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和机会,感动之余一种深深的惆怅又慢慢地爬了上来。此刻我和林茵就像是那画片中的情侣,不同的是铁轨以山路来代替,更原始,更自然。整座山好像只有我们两人,窄窄的石板路上,偶而几声悠长的鸟鸣在山里回荡,时不时地两人会有些不小心的身体接触,虽然隔着衣服,但也足以让我心荡,那纯真的年代好像又回来了。

  山色秀美,我们早忘了是来登山的,而是在山中慢慢游荡。林茵的好奇心很强,常会盯着路边草叶上不知名的虫子看上半天。林茵看着虫子,我则看着她,有时我也会凑近和林茵一起研究某只虫子,其实是想让她的发丝被山风吹起在我脸上拂荡。我从未这么近距离地和林茵呆过,她的发香混合着原始森林间极高的负氧离子,是我一生中吸入的最好空气。“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如果我能每日呼吸着这样的空气,我也愿意在这林间长呆。

  有时我们会坐在路边休息,如果我先坐下,林茵便会刻意地和我保持一定距离坐下。如果林茵先坐下,我挨近坐下时,林茵仍会稍稍地挪动一下位置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于是我便问她坐近点都不成么?她笑着答男女受授不亲。我说山间就我们两人,若是我用点强不见得会有人知道,而对她来说,也是打掉牙齿往肚里咽。林茵说就算借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于是我便盯着林茵问真以为我不敢么?林茵非常镇定地看着我说那你就试试。我们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林茵丝毫没有回避我的眼神,但我终于没敢出手而是叹了口气说真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就会害怕。林茵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跑开了去。她跑步的姿势很优美,我就这么坐看着。偌大的山中满眼的深绿,一簇簇的红或黄相间其间,一个林中的美人碎步跑在弯延的山路上,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画景,可惜此刻我的手中没有相机无法将这美景定格,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我们也不知走到了山中的哪个方位,但很显然不能再往下走了,于是下山。山高林密,风过处沙沙作响。林茵开始有些紧张起来,明显走得离我近了。这时如果旁边的草丛突然有些不正常的声响,她便会低呼一声往我身边蹭。于是我就会很自然地把我的位置让开挡在了有声响的那一面。我发现保护一个美人的感觉很好,难怪有那么多英雄乐于救美。

  声响此起彼伏,让林茵疲于应付。她很担忧地问草丛中不会钻出蛇吧?我说完全有可能,这里是原始森林,别说是蛇,出来只老虎特别是色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林茵说如果这样她的名节就毁了,她被吃了我肯定也逃不了,只是来爬个山,结果剩下两堆骨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做了什么。我大笑,说都只剩下骨头了还去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林茵说被吃事小,失节事大,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人误以为她失节。我说名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活着还担心被人指指点点,但死了根本就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林茵又很担忧地问树上该不会掉下那种长着毛的虫子吧?如果那种虫子钻进她脖子她会被吓死。我说完全有可能,山上有数不清的松树,松树上有数不清的松毛线虫,每一只虫子都有掉下来的可能,特别是一个美女走在树下,我若是虫子也会奋不顾身跳下往脖子里钻。林茵打了个寒啉怒道,为什么就不能安慰她几句,她后悔和我来爬山了。说完,蹦蹦跳跳地就往山下跑,任我怎么喊不肯停脚。我不得已只得跟上。山上的阶梯窄而陡,我跑得胆颤心惊,而林茵却十分轻盈,这让我很佩服。

  跑了一会,林茵终于停下等我,我气喘吁吁追上。我说你不是嫌自己发胖了吗?一个胖子还跑得这么轻盈?林茵说不跑能行吗?难道等着虫子掉进脖子里狼来吃她。林茵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在后面看着林茵颀长洁白的脖颈一阵冲动,忍不住用手在她的脖子上轻点了一下惊呼虫子掉下来了。林茵吓得一下跳开,然后看着我笑笑的表情知道受骗了,重重地打了我一拳并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说不许再吓她了。我虽不是受虐狂,但却十分地受用。

  我说她这么跑,只怕狼和虫子还没出来就先把自己从山顶滚到山脚,那时非但名节不保而且还要缺胳膊短腿的破相。林茵说她就是考虑到这点才决定不跑了。我说这就对了,我们都没在山里走过夜路,好好地颀赏一下山中的夜色也不错。林茵说她是真的害怕。我让她别去想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多幻想一下她身边走的是她很喜欢的男人。林茵让我好好走路别做梦,虽然天黑了但也还没到做梦的时间。

  天色在我和林茵的谈话间逾发地黑了下来,山里静得出奇。我想这样的山,若是我一个人走一定也会怕的,但林茵在我身边,我却一点没有害怕的感觉。看来爱既可使人害怕也会使人更勇。渐渐得,连来时的路都隐在了暗色之中,这时我们两人走得都如山中的夜色这般安静,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林茵非常仔细地辨认着每一级的阶梯。我说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像是在找金子。林茵说这会了还开玩笑,她眼神不好都快看不到路了。我非常诚恳地说如果这样她可以牵着我的手,我带她走。林茵犹豫了一下,拒绝了我。又过了一会,我见林茵走得越发地困难,再次建议让我牵着她走,并威胁说如果她一脚踩空滚到山下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茵没有吭声,但过了一会,一只暖暖地小手轻轻地牵住了我的一个指头。那一刻,我感觉就像两块打火石在暗中相撞火花猛得蹿了出来,让我全身抖动了一下,然后心跳像大坝合龙时往里投巨石那般怦怦乱响,让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我扭头看了看林茵,夜色中,林茵的眼睛亮如宝石,闪着内敛、娇羞的光芒。她低低地说:“你别乱想,我只是让你带我走路。”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过来握住了林茵的手,林茵没有挣脱。这是林茵的手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在我的手中,柔滑细腻,我用不着担心她在瞬间的脱离,我有时间去慢慢地体会这种牵手的感觉,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久等才到的浪漫时刻。虽然这个牵手对林茵来说只是迫不得已时寻求的帮助,而对我来说,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一个我和林茵之间的质的飞越。

  我很满足于这样的牵手,我想哪怕就这样走下去没有尽头也好。我是真的爱林茵,这种爱绝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婚外偷情,只有性和急功近利,我就像回到了中学时光,那时纯真浪漫,只要和自己暗恋的女生牵牵手都会兴奋莫名。今晚的我就像中学时的我,今晚的林茵便像中学时的林茵,如果今晚是十几年前的一晚,那么今晚的我不会有任何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