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小巷七拐八绕的，我们三个人在小巷中穿行，还没跑到亮光处，就从旁边巷子里冲出一个人来，到我们跟前就倒下了，倒下之前喊了一声：救命！

　　这个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插满了各种暗器，有飞刀，有丧门钉，有金钱镖，还有很多别的什么暗器，简直就能开兵器铺了，当然，他还流了很多血，茄子看了小声嘟囔着说忽然想喝鸡鸭血汤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命当然是要救的。

　　只是远处人声渐近，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逃走似乎有点困难。本来打一架也无所谓，但经历了一些波折之后，我觉得有时候能避免打架就应该避免打架。

　　我点了那个人的穴道阻止血往外流，然后轻轻嘱咐小山贼和茄子把他带回客栈，就转身跳上了房顶，从房顶绕到了那群拿着火把的人的身后，从地上抹了点土擦在脸上，然后边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从他们身后冲过来。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他们蒙着面，其中为首的一个人特别胖，奔跑的时候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托着肚子。

　　看见了我，为首的那个蒙面人就喝道：小孩！慌慌张张干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说：死……死人……身……身上扎满了……菜……菜刀……

　　其中一个蒙面人说道：老大，难道是薛……

　　为首的蒙面人打断了他：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心有诈，把这孩子带上，撒谎的话，一刀杀了！

　　一个蒙面人把我一把提起，扛在肩上，用我的小命来威胁我，让我带他们去找那具尸体，他们顺着我的指引，往市镇外追去。出了市镇，那里拴着几匹马，估计是刚才的巷子太小，马匹进不去。所有的蒙面人都上了马，我也被提上了马。那个胖子骑的马特别矮小，骑上去以后他的脚也踏在地上，奔跑起来自己的两条腿加上马的四条腿，六条腿一起跑，估计也只有这样马才不至于背部断裂而死。一群人被我指挥着冲来冲去，很有牧羊人的感觉。

　　料想着大概时间够小山贼和茄子把那暗器收藏家带回客栈了，我忽然挣脱抓着我的蒙面人的怀抱，跳下马，钻进了树林。为首的蒙面人大喝：老三把他抓回来，其余人继续找薛志勇的尸体！

　　那个叫老三的蒙面人策马奔进树林，我从一棵树上倒悬着身体，掏出一根失心针，运起内劲，向他打去。失心针用浸着毒液的竹丝制成，细如牛毛，入血即化，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危害，只是毒液会使人短时间内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失心针打中他之后，我就把他从马上揪下来，耳语几句，他点了点头。

　　树林外，蒙面人首领大叫：老三，搞定没有？

　　老三答道：抓住了！

　　蒙面人首领大叫：抓住了还不出来！

　　老三走出了树林，肩上扛了匹马，到首领面前，把马往地上一放，马感到很不舒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老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小子，规矩点，不许再逃！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继而大笑，首领更是离谱，笑得捂住了肚子，前俯后仰，以至于从马上摔了下来，真是个活宝，不过指挥手下做事的时候还是很有魄力的。

　　这种好玩的事情自然要看完才走的，看完好戏，我就回客栈了。

　　客栈里，那个被蒙面人称为“薛志勇”的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小山贼和茄子在一旁束手无策，焦急地等着我回来，看见我回来，问我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我说不用，上前把了把他的脉搏，还在跳动，只是气若游丝，半死不活了。

　　我取出自己的包袱，我包袱里有很多奇怪的宝贝，幸亏广源县县太爷不识货，否则也不会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我从包袱里拿出金创药和一把小刀，把薛志勇身上的飞刀一把把拔出来，敷上金创药，像金钱镖之类的暗器都是嵌在肉里的，所以只能用小刀撬出来。从他身上取下来的乱七八糟的暗器堆了整整一桌子。

　　处理完天已经亮了，我开了个药方，让小山贼把那些暗器都拿到铁匠铺卖了，然后拿卖到的钱抓药回来。小山贼拿着条床单，把桌上的暗器包了个大包袱，去了。

　　茄子对着小山贼喊，让他当心怀人，小山贼答应了。

　　茄子坐下来看着我，忽然很奇怪地问我，你懂医术？

　　我说是啊，当年我爹身负重伤流落关外，为一个契丹人所救，此人医术奇高，精通西域和中原的医术，后来我爹伤愈之后又跟他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

　　茄子，那你爹会医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说，我爹可以教我啊！

　　茄子嘟囔着说你又没说清楚，那那个契丹人叫什么名字？

　　我说他始终没有透露，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鞑子。

　　就这样跟茄子聊了很久，小山贼背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12

　　除了我让小山贼抓的药以外，小山贼还买了很多胭脂水粉珠花宝钗冰糖葫芦梅子蜜饯等等，茄子简直乐坏了。小山贼说那堆暗器卖了不少钱，尤其是那几个金钱镖，居然真的是用纯金打造，每个都能换一千担谷子……小山贼衡量金钱的时候总是用稻谷啊白菜啊什么的来比较，真是拿他没办法。

　　一下子受到那么多礼物的茄子，乐颠颠地拿着药去煎了。

　　片刻后茄子拿着煎好的药回来，给薛志勇喝了，气色好多了……但是没醒。

　　难道是药的分量太轻了？

　　我冥思苦想，小山贼疑惑地看着我，茄子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眯着眼睛看着茄子……

　　我说，茄子……

　　茄子红着脸……说刚才闻着药很香，忍不住偷喝了半碗……

　　怪不得药量不够，我让茄子再去煎了一碗。

　　所幸所开的药是补药，不然乱喝药的茄子就要变成霜打茄子了。

　　又喝了一碗，薛志勇终于醒了，茫然地看着四周，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趾头，似乎无碍了。

　　你们救了我？薛志勇问。

　　我们三人点点头。

　　薛志勇从床上爬下来对我们一揖，说感谢三位的救命之恩。

　　然后告诉我们他叫薛志勇，男，二十四岁，未婚，品貌端正，无烟酒嗜好，因为从一个强盗手中救了一个老人，得罪了那帮强盗，所以被那帮强盗追杀，所幸碰到了我们三个人，才幸免于难。

　　他说反正他也没地方可去，对四川的路还是很熟的，所以索性就和我们同行了。

　　我们同意了。

　　又静养了几天，他的伤全好了，我们就上路了。

　　上路之前为避免他被仇家认出来，我帮他用面粉加颜料掩去了原来的颜容。

　　一路上薛志勇购买食物，雇佣车马，打点客房，异常周到，反而弄得我们有点感激他了。

　　有时候周到过了头，薛志勇还会跑到茅房里问我们是否需要他帮忙……

　　小山贼还是如往常一样，经常给茄子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每次茄子都很高兴。

　　一日，到了一个叫白水镇的镇子，薛志勇忽然向我们辞行，说有要事要办，然后就走了。

　　我和小山贼茄子坐在饭店吃饭，少了一个人忽然又有点不习惯了。茄子说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就好了，小山贼却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向吃得很多的茄子今天居然吃了一碗饭就说饱了，小山贼劝她多吃一点，茄子却叹了口气。

　　晚上，小山贼偷偷溜了出去，我跟着他，小山贼上了房顶，我也跟着上了房顶，小山贼抱膝坐下，我在他旁边抱膝坐下。

　　小山贼抬头看着月亮，忽然说唉~~~~~~~~

　　我说你喜欢茄子？

　　小山贼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这还看不出来？你帮她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从来没见你买给我过？

　　小山贼又抬起头，呆了半晌，说，是啊……忽然之间喜欢上的，就在她对我说，让我小心点的时候，除了我爹娘，没人这么关心过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珍惜吧。

　　我回了房间，发现茄子不见了，四处寻找，终于在客栈一棵树下找到了她，跟小山贼一样，也抱膝坐着看着月亮。

　　我想给他们制造个机会，就又飞身上了房顶，把小山贼一脚踹了下去，小山贼惨叫一声，掉在了茄子旁边，茄子推了他也半天不见起来，估计是不好意思吧，我也不好意思往下看，万一茄子要做个人工呼吸什么的就尴尬了，就回客房了。

　　13

　　没过多久，茄子就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山贼回来了，焦急地让我赶快看看小山贼，我看了看，小山贼后脑勺上起了个很大很大的大包。

　　我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摔出了这么大的大包！眼看着茄子开始看着那个大包流口水，我赶紧改口说是那么大的一个肿块。

　　茄子喃喃地说，小山贼也真够倒霉的，什么地方不好掉，偏偏掉在一块石头上……

　　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下子摔懵了。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小山贼就醒了，说只记得有个刺客在他沉思的时候一脚踹了下去……

　　我随声附和着跟他一起大骂那个无缘无故行刺小山贼的刺客……

　　本来以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茄子一直悉心照料小山贼，还老说我给小山贼敷的药没用，我自己也很奇怪，因为虽说那个大包消掉需要一点时间，但也不需要这么久啊。后来才发现，原来小山贼老是半夜里偷偷出去捡块石头砸自己的大包。

　　还头一次碰到这么用心良苦的人，既然他希望茄子多照顾他几天，我也就不管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来到了一个打扫得很干净的县城，那里别说石头，连尘土都没有，小山贼的大包才慢慢消掉。

　　看到小山贼的大包终于有了变小的迹象，茄子很高兴。为了防止小山贼继续伤害自己，我说这个镇风水比较好，所以小山贼恢复得快，茄子自然提议在那里多住几天，小山贼满口地答应，我们就在那里住下了。

　　休养了几日，小山贼的包终于退掉了，为了庆祝小山贼顺利掉包，我们去了那个城里最好的饭馆醉鬼楼吃饭。到了醉鬼楼，看着墙上挂着的菜单，发现有很多奇怪的菜名：甜的东西醋小排、甘蔗汁提炼物拌番茄、桂花油盐酱醋之外的调味品藕等等。反正都是很奇怪的，就点了，端上来才发现是糖醋小排、糖拌番茄、桂花糖藕，顿时大呼上当，大骂饭馆老板是奸商。

　　一旁的小二听到了，凑过来，说客官有所不知，此处是四川唐门的地盘，叫唐观镇，因为唐门的人觉得“吃糖”听上去跟“吃唐”一样，所以这一带的人都不敢直接称糖为“糖”，而是要叫“甜的东西”“味道像蜂蜜的东西”之类的奇怪名字以避讳，连“唐观镇”都改名叫了“甜观镇”。

　　唐门我知道，以暗器出名，祖上是卖糖果的，所以叫糖门，什么松子糖，桂花糖之类的。因为价格公道，量又足，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店面太大了，以至于无法伸手把糖果递给顾客，只能远远地扔给顾客，久而久之，就练成了一手暗器功夫。再后来，唐朝灭亡了，以胖为美的习俗也渐渐衰落，没人敢吃糖了，糖门也因为生意衰落变成了一个以暗器功夫闻名的帮会唐门。

　　不过听老爹说在江湖上都是以拳脚功夫、刀剑功夫为主流，所以唐门在江湖上一向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想到在这里势力还是挺庞大的，连一般只有皇帝才用的“避讳”都用上了。

　　小二看到我的神情，解释道，客官一定不是江湖中人，我们四川的唐门可不得了，可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唐门的少门主唐海松可是武林盟主啊！

　　我感到很奇怪，难道唐门开始研习武功了？

　　小二说，听老一辈的人说啊，自从上次江湖上发生了一次浩劫以后，江湖好手尽数折杀，武林已经成了徒具虚名的武林，全都是会半吊子功夫的三脚猫，唐门在这种状况下，用暗器功夫打败了所有的武林低手，成了武林中最大的门派。因为暗器功夫属于简单易学，老幼皆宜的粗浅功夫，江湖人士也都纷纷投向唐门，改练暗器，以耍得一手好暗器为荣。

　　听完小二说的解释，我们也就不计较了，好在菜的味道还不错，也没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边吃着菜边回味着小二的话，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武林变成了一个没有武功的武林呢？老爹好像知道，但那时候我还小，老爹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没听明白。江湖上发生过一次浩劫……又是什么样的一次浩劫呢？

　　14

　　饭吃了一半，就进来了一群人，衣着华丽，为首的胖子看上去很眼熟……好像就是上次追杀薛志勇的那群人的首领，因为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托着肚子。

　　小二一见他们进来，就热络地迎了上去，称呼那个为首的为“唐少门主”。忽然想起了薛志勇身上插满的暗器，那这个胖子的身份基本上就可以确认了，唐门少门主唐海松，也是上次追杀薛志勇的那个人。

　　那帮人在我们旁边的桌子坐下，小二在唐海松坐下之前往他屁股底下又塞了一条长凳，估计是怕只有一张长凳的话会被他坐塌。坐下以后就开始高谈阔论，讲起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唐海松却兴高采烈地看着菜单一路指下去，嘴巴里喊着：这个，这个，这个。

　　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知道一些现在江湖的情况，所以想多听一会儿他们的谈话，本来还担心小山贼和茄子吃完饭吵着要走，结果茄子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想多吃一点，小山贼自然乐意陪着，我也乐得多听一会儿。于是茄子看着墙上的菜单又点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

　　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的话题实在太无聊，都是什么某某掌门结婚了啊，某某大侠拉肚子了啊之类的八卦话题。顿时觉得很后悔……茄子点了好多东西啊……好多银两啊……

　　我们加的菜和唐海松他们桌上的菜陆续上来了。

　　唐海松看着正往我们桌上端的耗油烤鸭流着口水，问这个是什么，菜单上好像没有……小二告诉他这是新菜，菜单上没有，只有墙上写着。

　　唐海松说我也想吃这个嘛……小二又告诉他卖完了，这是最后一个。

　　唐海松嘟着嘴，说不管，我也要吃！

　　刚说完就呼地站起来，走到我们桌前，对我们说，小孩，把这个鸭子让给我吧！你们吃的东西记在我帐上！

　　茄子撅着嘴，说人家想吃才点的嘛……不给！

　　唐海松怒了，从腰部（他有腰吗？-_-!）抽出一把飞刀，插在我们桌上，说今天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不然把你们三个小鬼宰了！

　　小二跑过来劝我们说唐门得罪不起的，还是让给他们算了。

　　我端起鸭子，唐海松正要接过，我忽然伸出舌头在鸭子上狠狠地舔了一下，问，你还要吗？

　　唐海松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小山贼过去拍着他的肩膀，温言安慰他，说可以我们四个人一起吃。

　　唐海松听了他的话顿时破涕为笑，忽然，他伸手从我手里抢过盘子，逃到自己座位上。对着小二喊，那桌的菜钱算在我的帐上！又对手下喊，他们敢过来抢我鸭子的话，用暗器把他们打死！喊完又对我瞟了一眼，说，哼！我才不在乎你的口水呢！

　　茄子很气愤，踢了踢小山贼，想让他一起帮忙把鸭子抢回来，小山贼正准备站起来，被我按住了，我轻声对他们俩说，别动，看着好了。

　　唐海松把鸭子放在自己面前，对于自己努力争取来的鸭子，半点都没分给自己的手下，他得意地啃着鸭子，时不时地还往我们这边瞄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啃着啃着，速度慢了下来，时不时地揉一下肚子，脸色也越来越严肃……脸上开始冒汗……然后叫来小二，小声问他茅房在哪儿……然后站起来……那两张凳子粘在屁股上跟着起来了……他坐下……按住凳子重新站起来……不行……使劲……嘶啦一声……裤子上多了两个大洞……两块布还留在凳子上……露出了红色的内裤……

　　唐海松无暇研究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飞也似的往茅房跑了……

　　我偷偷地告诉小山贼和茄子，我在舔那只鸭子的时候其实往上面抹了很多泻药，趁唐海松抢鸭子的时候又往他凳子上洒了些粘性很强的粘液。两人高兴地说这种抢小孩子东西吃的家伙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而那桌唐门的手下也在窃窃私语，说少掌门好变态，穿红内裤……有人说少掌门还嗜穿红肚兜……又有人说可能跟少掌门喜欢吃红烧肉有关……

　　正在讨论得激烈的时候，唐海松进来了，说因为……因为……因为今年是我本命年……对，本命年！穿红色图个吉利。

　　一个手下说去年好像你也穿红色的……被唐海松用一根鸭骨头在头上砸了老大老大的一个包，然后他还下令今后唐门的人本命年的时候必须穿红内裤。④

　　话音刚落，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唐海松又开始往茅房冲去……

　　我心肠软，看不得这种惨状，就跟小山贼和茄子离开了醉鬼楼。

　　④注：本命年要穿红内裤这个古怪的说法至今依然流传。然而已经没人知道这个规矩的起源只是唐海松想掩饰自己变态行径而给手下下的命令。

　　15

　　从醉鬼楼下来，看见门口有两个中年乞丐，正在兴奋地踩啊踩的，不知道在踩什么东西。

　　走近前去一看，才发现他们正在踩一个小乞丐，小乞丐疼得脸都抽搐了，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两个中年乞丐在那里喊，求饶啊，求饶我们就放过你！

　　我最讨厌这种大欺小的行径了，尤其是欺负一个很有骨气的小孩子，就扔了枚铜钱在地上，说，喂，你们两个，谁抢到这枚铜钱，就归谁！

　　他们两个撇开小乞丐，往铜钱扑来，两个人各拽住半枚铜钱不肯松手，都说，我的，我的！

　　趁他们抢铜钱的时候，我和小山贼还有茄子就把小乞丐从地上扶起来，扛回了客栈。小乞丐在小山贼肩上边咳嗽边大声嚷嚷，说谁要你们救！老子正在享受按摩呢！

　　回了客栈，小山贼把他扔在地上，我就开始帮他疗伤，所幸都是皮外伤，估计这小子也经常挨打，皮肉还算结实，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淤血，需要用天竺鼻涕虫吸去瘀血，好得快一点。这小子兀自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我们三个不自量力，充好汉，没真本事，只会用钱来讨好别人等等等等，还带满了脏字。

　　本来我想点他哑穴的，但茄子说小山贼平时太文雅了，让他学点骂人的话，于是就放任他骂，小山贼在一旁拿着纸笔认真地做着笔记。

　　我套上蜘蛛丝手套，从身上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掏出一条天竺鼻涕虫，走到小乞丐身旁，准备帮他吸淤血，没想到这小子一见鼻涕虫，吓得跟什么一样，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我说你刚才不是还挺英雄挺有骨气的吗？怎么现在怕了？

　　小乞丐说，你打我骂我我都不怕，就怕虫子，不行啊？

　　我说那好，你乖乖听话，不许顶嘴，我就不拿虫子吓你，怎么样？

　　小乞丐答应了，我就把虫子收了起来，反正不用天竺鼻涕虫他的伤也照样好，再说他出言不逊，让他的伤好慢一点也应该的。

　　从那以后，小乞丐可乖了，问什么答什么，不问什么他还在回答。

　　原来小乞丐还是有名字的，叫狗蛋，今年十岁，父母双亡，被舅舅收养，舅舅如获至宝，认为得到了一个免费的佣人，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所有的活都让狗蛋一个人干。狗蛋受不了奴役之苦，逃出来做了乞丐。醉鬼楼进出的客人都是比较有钱的，所以成了乞丐的必争之地，乞丐们经常会为那块地盘大打出手，通常只有最强壮的乞丐才能在那边乞讨。那天狗蛋趁在那里正在两个中年乞丐午休吃工作餐的时候，想去稍微捞点油水，结果两个中年乞丐回来，他来不及逃，就被打了。

　　然后小乞丐看见我包袱里有一把剑，就怪我们明明会武功却不帮他打那两个中年乞丐出气，反而要给他们钱助长他们的气焰。

　　我嘿嘿一笑，说是吗？

　　狗蛋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你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被人欺负，不如拜我做师傅吧，教你几招，也好保保你的小命。

　　狗蛋说，才不要呢，你只会花钱讨好别人。

　　我说你个小笨蛋，整天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要懂得用脑子智取，懂吗？

　　狗蛋说，我一个小乞丐，除了一根竹棒一个破碗，什么都没有，怎么智取啊？

　　我说哪怕什么都没有都成！

　　狗蛋冷笑着说，你要是像我一样是个小乞丐，只有竹棒跟破碗，不使用武功，能把那两个打我的家伙收拾了，我就服了，我就拜你为师。

　　我说行啊，你把你的竹棒跟破碗给我。

　　狗蛋就从身上掏出了一根碧绿的竹棒和一只破碗。

　　我说，哟，这根竹棒好新啊，还碧绿碧绿的呢！

　　狗蛋挠着脑袋说，昨天我用竹棒跟人家打架，结果被人家掰断了，这根是我今天刚砍来的。

　　我说，说你笨你还不信，竹棒还能让别人掰断，看这根还会不会被人掰断。

　　我把竹棒插在地板上，拿出装着天竺鼻涕虫的瓶子，把天竺鼻涕虫取了几条出来，放在竹棒上，鼻涕虫在竹棒上爬来爬去，留下了很多晶莹的粘液。

　　狗蛋害怕鼻涕虫，所以远远地看着，小山贼和茄子则围在竹棒旁边好奇地看着。

　　小山贼忽然说，啊！这是传说中的天竺鼻涕虫。

　　我说没错，还是小山贼识货。

　　茄子拉着小山贼的袖子问他天竺鼻涕虫究竟是什么。

　　小山贼就耐心地向她解释，天竺鼻涕虫是一种很奇怪的虫，在天竺那边的时候就是普通的鼻涕虫，到了中原，就会水土不服，往外吐粘液，这种粘液粘性非常强，如果刀剑断了甚至还能用这种粘液修补，而这种粘液一旦凝固，非金非铁，却比钢铁还坚硬，而且水火不侵。但是这种鼻涕虫却非常懒，不愿意孵化幼虫，所以绝迹了，没想到何不却有。通常懒的动物都比较嗜吃，这种鼻涕虫也不例外，乱其八糟的什么都吃，所以也能用来像水蛭一样吸取淤血。当年号称很渊博的东方朔还不识货地称这种虫为“怪哉”。

　　我得意地说，刚才洒在唐海松屁股底下的就是这种粘液，幸好洒得不多，如果洒得多了，粘液渗到皮肤上，唐海松要么就只能一辈子背着两张板凳行走了，要么就只能把屁股切掉了。

　　小山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我，我好像不记得你带了天竺鼻涕虫啊……

　　我说很简单啊，我虽然没带虫子，但是我带了虫卵啊！

　　小山贼又问，这种虫不是都不肯孵化幼虫的吗？你是怎么孵化的？

　　我说，别说虫子不肯孵化，就是肯孵化，我也没有大虫取孵化小虫啊，稍微动动脑筋，用人去孵化不是也一样吗？

　　小山贼恍然大悟，说怪不得这几天你晚上老是盘腿坐在地上，我还以为你练功呢，原来你在孵小虫啊……

　　看着小山贼纯洁的样子，我很想告诉他，其实那几天我盘腿坐在地上的确是在练功，而放虫卵的瓷瓶我总是会偷偷的塞在小山贼被窝里的屁股底下让他孵的。而小山贼昨天还告诉我这几天晚上茄子老是喜欢把冰冰凉的小手塞在他屁股下面，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一动也不敢动……我……我还是不要去破坏小山贼虚幻的幸福了吧。

　　狗蛋听了小山贼的话，对我开始肃然起敬，但还是嘴硬不肯松口，时不时地讽刺挖苦几句。

　　我呢，则用鼻涕虫去吓唬他，手里拿着一条鼻涕虫，把他从房里追到房外，楼上追到楼下，整个客栈被搅得鸡犬不宁，要不是客栈掌柜以给我们减免房价为条件让我们不要闹了，我们非把所有的客人都吓走不可。

　　差不多粘液干了，我就把竹棒扔给狗蛋，说，你掰掰看。狗蛋使劲掰啊掰啊就是掰不断，还借了茄子那把被小山贼烤刺猬熏得漆黑的黑剑砍，就是砍不断。

　　然后我又如法炮制了狗蛋的破碗。

　　完工以后，我们就想去帮狗蛋去找那两个中年乞丐报复了。

　　当然，说好要智取了嘛，我出门之前就先偷偷对小山贼和茄子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下。我最恨人家跟我抬杠赌气了，一个小乞丐也想跟我赌气？乖乖地等着做我徒弟吧！

　　17

　　刚出客栈门，就看见那两个中年乞丐亲密地手牵着手站在那里。

　　茄子大概是头一次看到两个男人手牵着手，好奇地看了半天，忽然屁颠颠地跑过去，问，请问你们两个是同性恋吗？

　　其中一个中年乞丐顿时大怒，破口大骂，你才同性恋呢！你们全家都是同性恋！

　　另一个中年乞丐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指了指后面站着的我，破口大骂的那个乞丐顿时满脸堆笑，说，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连我们是同性恋都能看出来，没错，我们的确是同性恋……说着还顺便用脸在另外那个乞丐脸上蹭啊蹭，另外那个乞丐实在觉得恶心，在他头上打了好几个爆栗。

　　两个中年乞丐伸出拉着的手，两只手握着一枚铜钱，就是松不开，被粘在那枚铜钱上了。

　　狗蛋这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铜钱，顿时乐开了花，哈哈大笑地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一会儿建议他们猜拳把输的人的手砍下来给另一个人带走，一会儿建议他们加入连体婴儿俱乐部……这家伙鬼主意还真多，要不是口气太狂我要锉锉他的锐气，说不定我还会跟他成为好朋友，现在嘛……我非要收他做徒弟不可！

　　两个中年乞丐愁眉苦脸地，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一看顺风帆扯足了，就说，四海乞丐皆兄弟，该相亲相爱，相互扶助，你们两个，昨天欺负弱小乞丐，等于手足相残，你们不觉得害臊吗？

　　他们很谦虚地说他们现在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山贼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丐帮以侠义为重，帮主今日刚巡视到此，就见到帮中兄弟以大欺小，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迎接帮主的到来吗？

　　两个乞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茫然地说：丐帮？从来没听说过啊！有这个帮派吗？

　　另外那个又给了他一个爆栗，于是他又开窍了，赶紧说，明白了，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小山贼又说，看你们俩也没明白，我们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天下乞丐，均是我丐帮弟子，须守我丐帮帮规，这位（指了指我）就是我们帮主，昨天见到你们违反帮规，就稍加惩戒，只要你们真心认错，就饶了你们。

　　两个中年乞丐赶紧向狗蛋道歉，说昨天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又说昨天只是想帮他做一下指压，只是用的劲大了一点。

　　小山贼接着又跟他们俩解释了一下丐帮的各种规章制度，诸如不得说粗话脏话，不得随地吐痰，不得乱扔垃圾，不得乱穿马路，不得在公共场所吸烟，不得破坏绿化，不得破坏公物，乞丐之间团结一心，恪守乞丐的职业道德，遵守江湖公德，为乞讨事业奋斗终生。

　　小山贼每说一句，两个人都点头，好像很赞同地说，可不是吗？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我就拿了一碗东西给他们，告诉他们这是传说中的龙涎，让他们把手浸在里面，果然，很快就分开了。其实，这碗东西只是我昨晚趁小山贼睡着的时候在他鼻子下面接的鼻涕，国产的鼻涕虫都是怕盐的，而天竺鼻涕虫偏偏就是怕真正的鼻涕。

　　两人的手一分开，就向我们磕了一个头，千恩万谢地去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那根竹棒和破碗还没派上用场呢。乞丐智商果然低……竹棒和破碗就留给狗蛋了，当兵器还是挺好使的。

　　18

　　两个中年乞丐走了，我们在甜观镇也没什么事情了。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相信演了这番戏以后，镇上的乞丐也会本本分分地乞讨了，狗蛋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虽然不太忍心，但我们还是不得不回到这次踏足江湖的初衷——把茄子送回峨嵋派。

　　不由得有些伤感，不仅是伤感我们的江湖之行即将结束，更多的伤感，是在这段时间，我们三个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很难想象分别之后何时才能重逢。尤其是小山贼，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初之所以想把茄子送回峨嵋派，是因为当时以为茄子是个很野蛮的贪吃鬼，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发现她其实还是很可爱的。那我们还有必要把她送回去吗？

　　也许吧，也许，我们仅仅是把她带到峨眉山去一次，至于之后是把她带走，还是让她留在那里，到时候再看吧，老爹说他的老爹告诉过他，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是我们就往峨眉山出发了。

　　狗蛋脚前脚后地跟着，一言不发地跟着。

　　狗蛋把我们送到官道，跟我们走了很远很远…

　　忽然，狗蛋跑到我面前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头，说师父，你带上徒儿吧，去哪儿徒儿都跟着你！

　　我没答应，因为江湖险恶，也许做个小乞丐反而更平安。…

　　狗蛋很失望地站了起来，还是跟着我们，要不是正好有个衣着华丽的人路过，狗蛋跑去向他乞讨，他还要跟我们走更远……

　　一路上，我跟小山贼的心情都很差，只有不知情的茄子还在到处惹事生非，我和小山贼也不去阻拦，任她骗路上小孩的冰糖葫芦，到路边人家抢人家锅里的锅巴，偷乞丐啃了一半的脏包子——毕竟她胡闹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起先她还乐此不疲，毕竟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也变成熟了，看出了点端倪，开始问我们，为什么不阻拦她了，为什么我们开始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还问为什么这里这条路很像通往峨眉山的路……

　　我们都没回答。

　　茄子也开始沉默。

　　三个人无语地走着。

　　回去就回去吧，至少在峨嵋派，没人想把我送走！——茄子忽然说。

　　听到这句话，我和小山贼都震了一下——小山贼是觉得对不起茄子，而我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峨嵋派会受欢迎？简直就跟有人说想娶猪八戒一样荒唐嘛！

　　但我们俩继续保持沉默，低着头走着。

　　你们真的是想把我送回去吗？——听得出来，茄子是鼓足勇气问这句话的。

　　小山贼嘴唇动了一下，但是没回答，我更没回答，因为我觉得小山贼比我更有发言权。很明显，茄子对于这个无声的答案是不满意的，所以她也没问下去。

　　于是沉默继续着，头还是低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峨眉山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茄子叹了口气说。

　　我们抬头一看，已经是在山脚下了，片片云彩在山腰上漂浮，煞是壮观，我们却都不忍去欣赏。

　　忽然，传来一声喝斥：峨嵋派重地，外人不得擅闯！

　　另一边却传来欣喜的叫声：啊！小师妹回来了！真的是小师妹！

　　两块大石头后面蹦出两个小姑娘，手拿着剑，上前抱住了茄子，茄子也抱住了她们，说，彩云师姐，彩霞师姐，我回来了！

　　那个叫彩云的小姑娘说道，你那天留了一封信就下山了，害得我们被掌门人骂了半死，说我们没好好看住你！

　　茄子低着头说我错了。

　　彩霞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平安回来就好了，你下山以后，掌门人还派了很多弟子来找你，都没找到，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茄子说那赶快去通报掌门人一声，说我回来了。

　　彩霞边说着，瞧我高兴得都忘了通知掌门人了，边往山上走了。

　　而彩云，则在茄子脸上撕来撕去，把茄子撕得龇牙咧嘴叫痛，才嘟囔着“不是用易容术冒充的”转身往山上跑去。

　　茄子四处张望着，忽然大喊：毛球毛球！

　　从旁边的石头缝里忽然窜出一只很大的沙皮狗，扑到茄子身上，异常亲热。

　　茄子说毛球是峨嵋山的守山犬，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

　　我看了看，守山犬不愧是守山犬，狗窝都是在石头缝里的，除了一个放着根骨头的狗饭碗放在那里以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有条守山犬。

　　正在暗自钦佩峨嵋山的防守严密的时候，茄子却说，毛球从来不咬人，除非有人抢它的骨头。

　　天哪，这样的守山犬有什么用啊？

　　19

　　没过多久，就有人下山邀请我们上山。

　　到了山上，峨嵋派的掌门亲自迎接我们，掌门人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把茄子抱在怀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早在之前就从茄子口中得知，掌门人叫灭门师太，名字有点吓人，但是人很好的。父亲也曾说起过灭门师太，她的“灭门”两字并不是说要去灭别人家的门，而是因为她的身世很可怜，曾经是官宦世家，却惨遭灭门，她是幸存者，之后遁入空门，当了尼姑，自拟法号：灭门。

　　灭门师太一边抱着茄子，一边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很多点心，给茄子吃，说赶快吃吧，都是你平时爱吃的。——看来她还是很了解茄子的，呵呵。

　　灭门师太的眼睛一直都看着茄子，半晌，才发现我和小山贼也站在旁边，盯着我们看了半天，嘟囔着说，咦？两个小叫化子……彩霞啊，去拿些碎银子给这两个小叫化子打发他们走……

　　彩霞很尴尬地应承着，却没动。

　　真没面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当了乞丐！

　　茄子嗔怪道，师父，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乞丐！

　　灭门师太又仔细地看了我们一下，忽然，眼睛放光，嘟囔着说像，真像……

　　当然，明显不是说我们像乞丐，那我们到底像什么呢？

　　小山贼是个浑人，气愤地说我们哪里像乞丐了？

　　灭门师太微微一笑，说你们误会了，不是说你们像乞丐，而是说你们俩很像我的两位故人。

　　到了峨嵋山的茄子像小孩在自己家一样，靠在灭门师太身上，一手拿着点心吃，一手指着我们向她介绍，这位是何不，这位是小山贼。

　　一听“何不”两字，峨嵋派众人顿时剑眉倒竖，手按剑柄，只是没有掌门人的命令，谁也没有轻举妄动。灭门师太却无动于衷，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敢问令尊尊姓大名？

　　在此之前，我从未公开过自己的身份，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在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面前，即便茄子没有说出我的真名，我也不想隐瞒什么，我很坦然地告诉她，家严名字是何乐。

　　灭门师太笑了，说果然是故人之后，当年我和你爹交情甚笃，想不到岁月如梭，何乐的儿子也已经这么大了，那这位一定是山贼之后了？。

　　彩霞疑惑地看着灭门师太，问道，师父怎么会和恶人有交情呢？

　　彩云最沉不住气，把剑拔出一半，对灭门师太说，师父，他就是传说中的大恶人何不何员外，要不要为江湖除害？

　　灭门师太还是微笑着，问彩云，你所知道的哪件坏事是何不做的呢？

　　彩云摇摇头，说不知道，还说只知道大家都说何不是个大坏蛋。

　　灭门师太沉下脸来，说，我跟你们说过好多次，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随便给别人定罪，放过了坏人固然可惜，但冤枉了好人，则后悔莫及啊！

　　彩云红着脸说是。

　　灭门师太又说，茄子下山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派去找她的人虽然没找到她，但零零星星的关于她的消息倒也不少，只知道她跟两个少年在一起，做了一些行侠仗义之事，两位少年把她照顾得很好，这难道是恶人所为？

　　彩云红着脸说不是。

　　灭门师太又说，这个道德沦丧的年代里，他们还能坚持做一些行侠仗义之事，足见其道德高尚，况且又是义士之后，真是难能可贵的两个孩子啊！

　　彩云很奇怪地问，义士之后？何乐不也是个大坏蛋吗？当年他可是在一个月之内把江湖上几乎所有帮派的首脑全部杀戮了！

　　把江湖上所有帮派首脑一个月之间全部杀戮？真的吗？我还是头一次知道父亲的这件事情，难道父亲真的是这么一个大魔王？我难过地低下了头，小山贼拍了拍我的肩膀。

　　灭门师太摇了摇头，说，当时的情况你是没法理解的，但是，事情另有隐情，唉！

　　我抬头看了看，彩云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我，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忽然觉得有人在摸我的头，又抬头看了看，是灭门师太。

　　灭门师太慈祥地看着我，说，孩子，别难过，其实，你父亲不仅不是大坏蛋，而且还是个大英雄。

　　彩云很吃惊：大英雄？

　　灭门师太点了点头，说，至今所有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不理解他的所为，而他却一直默默承受着恶名，不是大英雄是什么？

　　彩云兀自不服气，说他干了那么多坏事，理所当然应该承受恶名啊！

　　灭门师太又道，他是为了天下的苍生才背负着个恶名的啊！

　　听到这句话，我脊背忽然一凉，老山贼也对我说过这句话！老爹为了天下的苍生而背负着恶名，连他的儿子却也以为他真的干了很多坏事……我怎么能这么想呢？

　　20

　　彩云是个急性子，问灭门师太，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彩云比我先问而已。

　　灭门师太闭上了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能说，何不，连你也不能告诉。

　　我终于急了，问：为什么？

　　灭门师太睁开了眼睛，说，为了大业！直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完成的大业。一旦消息走漏，恐怕就要有些麻烦了。

　　我看着灭门师太，她又说，你父亲离家出走已经有些年头了吧？

　　我点点头，说是的。

　　灭门师太说那就对了，他离家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人泄漏了一些秘密，如果你不想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就别再打听下去了，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我又点了点头。

　　彩云吐了吐舌头，说那我也不打听了，到时候师父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灭门师太笑了，说那当然，我们峨嵋派跟何乐还是很有渊源的，到时候能让你们知道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我想了想，问，那六大门派围攻何员外府的时候峨嵋派没出现，也是因为这个渊源吧？

　　灭门师太反问，你觉得茄子的武功和那天六大门派的人比起来如何呢？

　　我回答，虽然不怎么样，但比之六大门派的大多数人，还是要厉害一些。

　　灭门师太点了点头，说，茄子是我峨嵋派中武功最差的。

　　茄子的脸红了。

　　我笑了，说那就不是……

　　灭门师太接口道：那就不是怕你了……

　　我们都笑了。

　　虽然打听到的关于父亲的消息不多，但是也足够让我很开心了，觉得不虚此行。只是想到茄子可能要留在这里了，未免有些伤感。

　　本想就此告别，但天色已晚，就在峨嵋山上留宿了一宿。

　　晚上吃罢晚饭，灭门师太遣走了众人，抱着茄子，跟我们聊了很久……

　　茄子早已在灭门师太怀里睡得吱溜吱溜的了，从灭门师太口中得知，茄子也是义士之后，是我父亲当年托付给她收养的，因此尽管有点刁蛮任性，灭门师太一直宠爱有加，关怀备至，直到有一天，茄子练剑被她夸奖，豪气顿生，又听说了“何不的罪恶事迹”，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下山准备“为民除害”。所幸我并不是真正的坏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灭门师太说着说着，沉默了半天，很艰难地开口道，茄子这孩子从小多灾多难，令我们担心的并不是她的胡闹，而是她的胃口，想必你们都已经见识到了。

　　我和小山贼点点头。

　　灭门师太问道，你们觉得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胃口正常吗？

　　我摇摇头，小山贼却点点头说他家的奶牛也是有这么大的胃口的……

　　灭门师太哭笑不得，说道，当年何乐抱着这个孩子来找我，求我收治她，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怪病，束手无策，当时民不聊生，哪有人养得起这么个大胃口孩子啊！但是，既然是何乐托付的，我就把她收下了，一边哪怕是自己挨饿也没让这孩子吃不饱，一边寻找这种怪病的对策。

　　我问，那这种怪病的对策找到了吗？

　　灭门师太神色凝重地摇摇头，说找遍了各种医药典籍，只知道这孩子是被点中了“空腹穴”，就是怎么吃都不会饱，直到最后活活饿死。要不是这几年来教她练了很多闭锁经脉的内功，她早就饿死了。

　　我点点头，说难怪她的拳脚功夫很弱。

　　灭门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到目前为止，我只能查到这种点穴功夫中原是没有的，只有契丹那边的一些奇门诡异的武功流派还有少数几个人会。要帮茄子解除病痛，只能在契丹寻求解法了。唉，下手的人心肠真毒辣，想让这本已苦命的孩子活活的饿死……

　　说到这里，灭门师太已是老泪纵横。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师太所担心的也是看到茄子饿死在半道上吧？

　　灭门师太擦了擦眼泪，说正是。

　　大殿所燃油灯渐渐熄灭，一点火星上冒出一缕青烟，我和小山贼也告辞回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