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乱(第六章)
  我们慢慢去往雪邦,是越来越冷的地方。喜乐的理想是随着天气迁徙,我觉得很没追求,我似乎喜欢做相反的迁徙,比如冬北夏南。国土辽阔,南面是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地方,各个方面发展相对靠后,可能因为南到接近大洋,我们认为,隔开大洋,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土地,而北面似乎疆土辽阔,不知究竟有多么深远,十五年前朝廷曾经有个小队想探究清楚极北的奥秘以及疆土扩展的可能,皇帝等待着那队人马带来消息,结果十五年过去,他们还没回来,着实让人觉得更加神秘。而往西,到达横断山脉,已经到达地理的尽头,认为那头 便应该是天境,因地势越来越高,高到无路无人可以到达,群山阻断,似乎无尽,而且不像中原,每座山都可以探究高低与否,那里的山都是白雪覆顶,难以企及,逼人心魄,所以该是天与地的界限。

  但是在军事上,不能因为是天与地的边界就完了,一定要探究探究,就算是天地分界,大家也很想知道那头究竟是怎样。同样,十五年前的人马,同样都没能回来。但这说明,军事上基本可以放心了,人走都走不回来,何况要军队进来。所以,惟一的隐患就是北面。北方的城池普遍偏大,城墙也高,讲究要好守难攻。可我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过来,倘若有足够的兵力,直接去长安不就可以了?而大部分的兵士应该都在各个城池守城。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一路上越发冷。喜乐说,时入初冬了。而江湖肯定是没有以前太平了,因为一路上我和喜乐都走得很太平,这意味着大家都有正事在忙了。而我喜乐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又没有什么江湖朋友,所以不能打探什么,一切都是到雪邦再说。

  花费数日,迷迷糊糊,路过大漠边缘,路过奄奄荒山,路过炊烟孤村,路过深林尽头, 路过破乱集镇,路过败落旧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去雪邦的路。问了很多路人,都说只知道大致方向,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雪邦,因为武功不够高。

  喜乐问我:你为什么不想着要去投奔其他寺里呢,比如南边慧静,离长安不远的广安,都是大寺。

  我说:我想过,可是去那里干嘛呢?

  喜乐说:也是,你可以让他们帮忙找师父他们或问问有没有方丈的下落。

  我说:在他们那里,你我只是弟子,这些事情过问不清楚,况且怎么安排你啊?

  喜乐说:那就不去了。

  我说:对,到了雪邦,应该可以知道很多事情。雪邦。

  我很诧异我们居然走到了雪邦,而且雪邦的城墙要比长安的更加高耸。入城处城墙外一面贴满了通缉令,足足上百张,喜乐问:走,去看看,有没有你。

  我上前一看,原来这些通缉的单子看似凌乱,其实是有规律的,犯最重罪的贴在最上面,从下面看起,第一张是:

  男,不知名,知情者报,高约六尺,面貌不清,带粗柄弯刀一把,刀上带有铁环,铁环上雕有鸳鸯一对,刀柄木质,木色发黑,有裂纹一道,刀有齿,齿密,共计一百零五齿,刀长三尺。

  此男于秋分子时,前往二蛮村调戏两女(此处“两”字上一个叉,后改为“良”字)姚秀花,被秀花她妈发现,告诉秀花他爸,秀花他爸手持木棍追出,此男抽刀欲战,村民纷纷 发现,此男夺路而逃,并顺手抢走秀花家种鸡一只,秀花邻居姚三根家种鸡一只,隐患甚大,望知情着告官。我和喜乐看得入神,哑然失笑。后来此案据说是人没抓到,那刀倒是找到了,赔给秀花家,但因为姚三根也丢了鸡,秀花家得到了刀,姚三根却什么都没得到,所以不服,正打官司。后来判姚三根得到鞘。姚三根还不服,觉得一样都是种鸡,为什么她家是刀我是鞘,给当堂训斥说,你家的闺女没给摸,那是赔形象损失的,不是赔鸡的。后来两家反目,不相往来。

  此是小事,往上就严重点,但已经属于撤了的,因为上头打了一个小红叉。

  男,姚勤寿,脸上有两痣,眉毛浓密,眼睛小,鼻子宽,嘴唇厚,六尺五,胸口有疤,长一寸。

  此男杀害街头青楼女子桃花,属望春楼六号,貌美,体贴,才艺好,能弹琴,脸上光洁,柳眉,眼睛大,鼻子纤小,樱桃小嘴。手段残忍,使用暗器。有一定武功,望知情者报官。消息确切者,望春楼三号房老鸨姐应允提供无偿春宵十次,不接受点号,视当时哪位姑娘有空。

  因为条件诱人,这个据说明显就有很多人报官,只要符合男子体征一条比如眉毛浓密或者眼睛小的,揪住先报官再说,反正报错也没人怪罪,后来发展到只要是六尺五的都给别的尺寸的人抓着捆着报官,有一阵子,在雪邦大街上六尺五高的人都不敢上街,没走几步后面肯定传来:好哇,原来你就是勤寿,然后就莫名其妙给一伙人捆起来了。这是这个社会惟一一次妇女利益受到空前重视,一卖艺的被杀,全民行动。后来这通缉令就撤了,因为导致了社会动荡。

  再往上就更加严重:

  男,老,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五尺五,此人持暗器多种,于一夜杀害金银街卖豆腐王石山老头儿一家五口,劫走钱财若干。案情重大,望知情者报官。这往上还有:

  男,惯犯,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六尺二,此人行凶多年。惯用暗器,手法准狠,累计四年一共暗杀害逐城、过沙、雪邦、雾流、铜田共计百人余,危害极大,望知情者报官,并不要私自捉拿,保持一定距离。

  喜乐感叹说,这个厉害。但看看上头还有一张,就问,上头这个肯定更加厉害,哥你看看是谁?

  我仰头踮脚,非常想看看上头那是谁,搞了半天,扫兴地对喜乐说:实在没办法,这墙太直了,贴得太高,我什么都看不到。应该反着贴,不能把偷鸡的放在最下面。


  喜乐说:谁知道,可能重要的都往高了弄吧。那人估计是杀了上千个。我们进城吧。

  我和喜乐匆匆进城,找店住下。我发现雪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混乱,似乎很有秩序,远处天好时可隐隐约约看见一座头顶戴雪的孤山。

  进城的几乎没有什么检查,这里的气氛和长安截然不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亏得这里还是传说里各帮驻扎的地方。但是我想,大帮都如同少林,是不会驻扎在一个城里的,朝廷看不顺眼了想灭它只要把门一关就行了,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兄弟进不来。武当传说也在雪邦附近一个山头上的道观里。因为寺里规矩都是不能闻问此事,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道观,但我想应该名声在外。

  雪邦不大,半天基本可以走完,我和喜乐奇怪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佩剑的,似乎全是朴实的老百姓。我想,那帮平日打打闹闹的人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还是夜色还没下垂,他们都不会出来活动?一点儿都没有传说里每天街上要死几个人的气势。感觉倒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忽然间,状况产生,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向我们冲来,情况和上次一模一样,也是喜乐站在路当中,我就纳闷了她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路当中,于是一把把喜乐拉开,本来自己可以轻轻躲开,后来发现那骑马的明明看见要撞到人,却没有一丝勒马的意思,而且那马皱着脸甩着舌头张大鼻孔正对着我冲来,模样甚丑。我往旁边一躲,从喜乐行囊里抽出剑,往马脚下一拌,又是全部轰然倒地。


  喜乐冲过来说:你疯了!那马又没怎么样,你怎么一下就把它四条腿砍了?

  我说:喜乐,我没砍。你看,这不还在上面吗?

  那马先那人缓缓爬起来。

  喜乐说:我不信,过几秒它的腿肯定就断了。

  我说:喜乐,我的剑还在鞘里呢。

  喜乐看一眼,松了口气。

  说着那骑马的兄弟直在地上呻吟。我上前去说:你骑得实在太危险,我也是不得已。

  那人没说话,直接就大哭。

  一看见男人哭,我就急了,我问:你怎么回事啊?

  那人说:我的脚怕是断了,我完了。

  我问:脚就算断了,也能复好。

  那人说:我当不了江湖的盟主了。

  我惊讶道:这有什么关系啊。

  那人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喜乐也走近,我们看着他,摇摇头。

  那人说:今天是武林决出盟主的日子。

  我问:不是已经有盟主了吗,就是少林啊?

  那人说:上次的不算,这次是决人不决帮,而且少林最大的一个寺不是已经给全杀光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说:那决战在什么地方?

  那人说:在城外雪山下。

  我说:知道了,你养伤吧。

  那人说:我还要去——

  喜乐说:你养伤吧,去了也是和现在一样的下场。

  我和喜乐策马直奔雪山下。

  难怪雪邦只剩下老百姓,原来混乱人士都已经去雪山下比试。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看来我和喜乐的确去得够晚。而只是跑了一个时辰,我就几乎绝望了,因为那雪山始终是一样大小,似乎没有靠近的意思,所谓追山跑死马的事情,估计就要发生。可是我似乎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不由好奇地往前再走,过了一个小坡,我和喜乐都叫出声来。只见足足上万人围着一个擂台,而擂台旁边就是一个叫“雪山下”的驿站。

  喜乐问我:我们这就到了?

  我说:到了。快进去看看,好像不是很迟。

  到了栅栏围起的门口,我和喜乐和小扁被拦住,看门的说:马不能带进去。

  我说:“哦”然后顺手往栅栏上一拴,要进去。

  看门的急了,说:不能拴这儿,拴后面。

  于是我和喜乐牵着马来到后头,吓了一跳,足足几千匹马,除了我们的小扁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以外,其他的几乎只能以颜色来分辨。但是都是好马。

  我们又到了门口,看门的说:有没有票?

  我说:没有。这要票吗?

  看门的说:这是正规组织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小打小闹,要票,没票到一边听着。

  喜乐说:哪有听的啊,我们就是上去打擂的。

  看门的问:哦,打擂的,有票吗?

  喜乐说:打擂都要票啊?

  看门的说:没办法,要当盟主的太多,要控制人数,要打擂的事先要通过打初擂,有了资格,拿到票的就进去。

  我说:那我现场买票行吧?

  看门的说:不行。

  我说:那我先进去,先赊着行吗?

  看门的说:那更加不可以,你看里头这么多人,只怕你强行一冲进去,我们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我说:对,好办法。

  说完就牵着喜乐冲了进去,马上钻入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前头。擂台上是一不认识的大力士,打听下来是东洋来的,一句能听懂的话都不会说,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这里有比武,据说先打听到的是长安那场,自己就坐船过来了,因为听说比武胜利的能得到天下的银子和数百女人。旁边人都不禁嘀咕,这兄弟是不是把盟主和皇帝打听混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动力。据说已经在台上打败了不少人,而且第一个就是飞鹰派的二当家,人称铁石穿无敌腿的独眼吴。

  我大为惊讶,问:怎么连独眼吴都给打下去了?

  独眼吴是我常听到的一个江湖人士,小时候瞎了一只眼睛,练武功只练腿,练成江湖最快最坚硬的腿。因为我快走那几天,师父告诉我若干人名字,说,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不要硬拼。其中就有独眼吴,此人仇恨武当和少林,和他爹组织了飞莺派,就十几口家里人,名震雪邦,不想后来传来一个更大的叫飞鹰派,听说有一个叫一模一样名字的派系,马上想上前消灭,结果和独眼吴一攀谈,十分投机,独眼吴的飞莺派就并入飞鹰派,独眼吴就是二当家。

  这件事情说明,江湖人士都是很没文化的,帮派名字雷同的不在少数。少林和武当之所以大,是因为他们一听就知道是有点文化的人创始的。至少帮派的名字里没有出现各类动物,什么鹰啊,虎啊,牛啊,龙啊,鹤啊,豹啊,一听就知道成不了大气候。少林在练武颂经的同时,也教授与学塾里差不多的初等知识,学得再差也已经基本扫盲。无论如何,这还是很有用处,因为最早来的几位大侠,据说从这里走过都没有停留。倘若他们能认识这家驿站上面高挂的“雪山下”三个字,恐怕现在也不会在空无一人的雪山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由得好奇起这位东洋大力士的武艺,问:他那么大,难道可以躲过我国最最精华的各种暗器吗?

  旁人答:别提了,这次不准用暗器,一怕伤到别人,二怕比武不精彩,以后比武就没人看了。毕竟,这收入也是活动费用啊。而且,武功还是大宗,暗器只是一个分支。说这次比武要避免像上次一样,要以大宗为纲啊。

  我说:难怪,那独眼吴难道没用他那无敌的脚?

  旁人纷纷感叹:别提了,独眼吴为了这次大会,天天早起练到晚,走火入魔,前天突然不独眼了。

  我和喜乐感叹:终于两只眼睛全能看见东西了。

  那人一拍大腿,惋惜地说:哪呀,是全瞎了。

  我大吃一惊,问:那怎么上去打啊?

  那人说:是啊,这不第一个就是东洋大力士上去的,别人都不上去,觉得他个子太大了,就算赢了,也消耗体力内力,所以没有人上,等着别人,这独眼吴看不到,就上台了,还没摸着人呢,就给人摔下来了。

  我和喜乐唏嘘不已。

  我问:那还有没有别人上台去?

  旁人说:多了,这都已经是八连庄了。

  我说:八个。都有谁啊?

  旁人说:没名的不说了,瞎比划几下,下来的下来,折断的折断。有点名气的有撩山派的张献龙。

  我说:张献龙前辈不是号称有天下第一快的龙眉宝剑吗?

  旁人说:是啊。

  我问道:那怎么能输呢?这大力士移动缓慢,张献龙上去不就只剩割肉了?

  旁人道:是啊。

  喜乐问:那怎么能输呢?

  旁人道:怪就怪张献龙自己。他上台去,对大东洋胖子说:我看你没带武器,我也不用我这江湖最快的剑了,直接用这里的武功会会你东洋的武功。然后就给压死了。

  我和喜乐惊叹道:啊,死了?张献龙也不瞎,怎么能就给压死了呢?

  旁人说:是啊,怪就怪他话太多,说完还转身向台下的人抱拳说:我,撩山派的张献龙。没说完就给那死胖子一记睡佛压顶给压死了。

  我问: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武道?

  旁人说:怪只怪张献龙自己话多,那人又听不明白,说那么多人家以为是挑衅呢,这不,一转身就给弄死了。

  我问:那怎么没有哪位勇士上前去啊?

  那人说:厉害的都想最后上,不能太早暴露自己,要不招式什么的都让别人给知道了。

  这时候我才想到师父说的没有招式的好处。

  此时,擂管上前说:还有没有人要挑战的?

  台下一大片“有有有”。

  但是半晌没有人上来。

  东洋胖子在台上走来走去,并且不停地叫嚣。

  擂管又问一声:有没有人?没有就判了。

  台下又是一片“有有有”,半天没动静。

  擂管走上前,大声道:这次江湖的统帅,武林的盟主,就是这位,啊,这位叫什么,啊,东洋大力士。

  东洋人高举双手,等待掌声。

  这时,我发现周围气氛有点儿不对劲,瞬间,几百支各式暗器纷纷飞向站在擂台正中的东洋胖子,我自己看了看,其中有武当常用的红樱飞镖,少林常用的齿壮圆片,小派系常用的毒针,并且都是剧毒,还有一些造型各异的新式暗器混杂其中,最后还夹杂几块石头。须臾之间,新的盟主轰然倒地。

  台下一片议论。

  我发现那些发了暗器的人表情都十分自豪,以为这东洋来的意外是让自己一手射死的,无不欢欣鼓舞。

  擂管忙上前去,探了探那胖子的气息,然后宣布:由于不知名原因,现在新盟主猝死,决定比武重新开始。

  台下一片叫好声,所有人都笑逐颜开,惟一郁郁不解的是那几个扔石头的。

  喜乐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方才武林空前团结一致,各个地方发出几百支暗器,那人就死了。

  喜乐说道:那么说,那人中了几百个暗器啊。

  我说:不错。

  说着,一个看上去文弱的小伙子跳上台去,说:我从小喜欢习武,望和各位前辈交流一下。

  台下一片:灭了他。

  另外一人跳上擂台,大声说:我是武当的王中仁,前来领教。说着就摆出一副太极拳的架势。

  武当在很早时候就有太极拳,后来慢慢延伸,全路变得很成熟,可是太极这东西一定要打好了才好,没学好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因为太极讲究以柔克刚,但是所谓柔,一定要建立在刚的基础上,否则满街弱女子就都练太极了。王中仁在武当里属于元老,是所有学徒的高级讲师之一,拳打得出神入化,自然不畏惧这弱小伙。

  说着,小伙子用出了一招只有峨嵋派才有的怪招,王中仁没有注意,被抓到一爪,不由后退三步。

  众人诧异,纷纷指责小伙子胡说八道,明明是峨嵋派的人,小伙子听了忙摆出太极架势,众人大惊,都不作声。

  两人的功力居然十分接近,难分上下,已经属于冷门,这时候,王中仁叫道:你肯定在武当学过。

  小伙子说:没,我看会的。

  王中仁说:胡说,这太极重心,心术是学不会的。

  小伙子说:我看来,所有武功在于缓急,心术是没用的。

  台下一片嘘声:少废话,快打起来。

  俩人决定用兵器。让人诧异的是,小伙子决定用少林棍。台下再一次被震惊。王中仁的剑舞得不错,但因为长时间教育学徒,已经养成不好习惯,在一段高难度的招势以后,一定要停下来,看看学生有没有看明白。就这间隙,被无名小伙子一棍子砸晕了。众人十分惋惜,但这说明王中仁真是一个好老师,因为好老师是从来都不能在正式比赛中获得胜利。

  后来又上去一个王中仁的学生,没几下就给打下来了。大家期待高手真正地出现。


  突然,一道黑光从众人中升起,一跃六丈高,直接跳到了台上。

  我顿时明白,他,就是我们通广少林寺最有名的慧因师父。

  这勾起了我的回忆。

  在我小的时候,通广的慧因师父常常到我们寺来传授心经。当时大家就传得很厉害,因为慧因的武功应该是代表少林里最高的级别,拳,腿,棍,样样精通。当时在长安,代表少林出战的便是慧因的徒弟慧竟。只是少林一向觉得武当在武功方面实在没有什么深的造诣,所以最厉害的几位高人都没有出现。没想到,这次少林的大事,居然把一向淡泊的慧因师父逼到这儿来了。

  慧因最闻名于江湖的应该就是他的轻功。我们从小就听说,慧因的轻功,脚轻轻一点,三层楼没问题。所以我们十分好奇此事,一直缠着要练习轻功,但是总是不如愿,可能因为我们不够轻。而我的师父常告诉我,轻功是没有的。

  但是我和师哥还是坚信,轻功是有的。

  慧因就是轻功的代表,江湖中盛传,他只要脚轻轻一点,跳三楼高没问题。

  一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问慧因师父,是否是那样。

  慧因呵呵笑说:是啊。他们说得没错。

  我问:那你跳上去要花多久啊?

  慧因摆摆手说:哦,你说的是跳上去啊,我说的是跳下来没问题,跳下来很快啊,嗖一下就下来了,但是要修养三个月跳一次。

  这便是我儿时轻功梦的破灭,但是慧因师父的确是身轻如燕。他也是江湖里的传说人士,一上台就引起了轰动。

  小伙子一看慧因,马上鞠了一躬,说:我从小看长老练武教武,深知不是前辈对手,这就认输了。

  小伙子马上跳下擂台。喜乐说: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慧因说:相信大家也知道,我少林向来不结怨恨,但是遭小人毒手,如果有胆,我希望他们能上来,一起上来也没有问题。

  这么一说,半天没人上来。

  慧因也没意识到,他这么一说,搞得那帮想比武的根本不敢上去。在台上站了半天,居然下场是和那东洋武士一般。慧因说:承蒙各位的礼让,老衲为振兴少林,规范江湖,愿坐此位。

  话刚说完,跳上台一人,大家定睛一看,是天鹰派的当家人,穆天鹰。

  穆天鹰的上台让大家的情绪到达最高的境界。在江湖里,虽然天鹰派的江湖地位只属于一般,但是穆天鹰绝对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最早的时候,无灵和穆天鹰有过一场有名的大战,大家都知道有人出钱要穆天鹰的命,最终杀手落到无灵头上。俩人从暗的最后都打到了明的,大家都在围观,可是最后没有分出胜负,谁也没伤到谁。从此穆天鹰的名声才真正大振,因为在大家的心目里,神秘地消失或远去的人总是不一般的,而无灵留给大家的印象是谁都能杀掉,所以穆天鹰的武功,可见一斑。

  俩人在台上久久矗立。

  第一掌是穆天鹰发出的,慧因轻轻躲过,但是穆天鹰的套路绝对是够毒,因我看见另外一只手也正隐蔽掏向慧因的私处。慧因自然是有所察觉,一手擒住,穆天鹰一时抽不出手。倘若慧因没发现中了一下,那绝对是够冤的,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老,恪守少林的规矩,那地方如果中招,绝对是有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的,至少对于这个局部,是这样的。但是慧因还是从容地将此转化成优势。

  穆天鹰近身就是一脚,慧因侧身躲过,穆天鹰以为慧因注意力被分散,猛然抽手,结果发现还是被慧因牢牢攥在手里。

  人能躲毕竟手不能躲,因为两手毕竟是连在一块了,穆天鹰一掌就往慧因手腕处打去,慧因一松手同时一掌命中穆天鹰胸口。而穆天鹰也做了件违反常规的事情,就是慧因撒手以后没有把自己的手拿回来,而是马上投入实战,一掌打到慧因胸口。

  两个人各退一步。

  台下面是叫好的,因为大家都没看明白。

  喜乐倒是紧紧握住我手。

  第一招以后,俩人难解难分了至少几炷香。只能用互有攻守各有千秋来说。俩人的拳路极其严谨。

  旁边有人说:你看,这时候如果没有拳路,就赢了。

  我说:对。

  旁边人又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教你这些啊。

  我说:是啊。

  喜乐牵了牵我衣服。我正密切注视台上动静。问:怎么了喜乐?

  喜乐说:你看是谁?

  我说:我看应该是少林赢。

  喜乐说:不是的,你看旁边是谁?

  我转眼一看,差点昏厥,叫出声来:师父,你——

  师父说:多日不见多日不见。

  我当时震撼得不能说出话来。我一直坚信师父是不可能死的。主要是因为死要见尸。我忙问师父:方丈,师兄呢?

  师父说:都好,一切都好。躲过此事,也属于无心,回头慢慢和你说。喜乐,你是不是以为师父我死了?

  喜乐又哇一声哭出来。

  台上穆天鹰已经渐渐显露颓势。没有意外发生,都是实力决定。慧因还是面不改色,轻松应付。

  我问:师父,你怎么来这里了?

  师父说:因少林的各个前辈都商议在此决议一些事情。

 

 

  我问:那这次的比武是怎么回事?

  师父说:你也看到了,少林发生了大事情,而上次其实赢得不是很服人心,所以,大家都觉得是武当发起的这次盟主的比武。

  我问:那武当的把握怎么能有那么大?

  师父说:不知道,大家也都觉得奇怪。武当里现在武功最高的应当是刘云的亲哥哥刘义,虽然刘义的武功不错,但在江湖里,真正是前十位都排不进去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弄这次比武?

  我说:所以要格外小心。

  师父说:是,这又是武当的地方。不知道他们想要怎么闹。

  我问:少林那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师父说:现在还不大好说,大家都说是武当,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问:有一件事情我要说,我路过过沙的时候——

  师父打断说:我知道这事情。你可以觉得你已经为少林报仇了。但是关于究竟是不是那些人做的,你就不要多想。

  我说:我听到他们亲口说的,在酒楼里。

  师父说:亲口说的不一定是亲手做的。

  我说:那我岂不是冤杀。

  师父说: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先看看眼前吧。

  说着,穆天鹰中了慧因一掌,口吐鲜血。台下又是一片议论。毕竟,谁都不希望什么都要少林做大了。

  但是,似乎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

  大家都在私下议论什么时候刘义应该出场了。因为大家坚信,这比武是武当挑起的,所以刘义必然是练成了什么神功。

  终于,刘义出场了。

  大家觉得,这才是真正在等待的一场。而这次的盟主,就应该在这两个人当中产生。

  台下武当的弟子一片雷动。

  刘义很少出现在各种打斗里,主要是负责武当的管理。他在年轻时候,在武功上面有过不错的造诣,只可惜几乎没有人看过此人真正的本领。

  刘义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扫堂腿,慧因轻轻跃起,果真似乎是有轻功一般,在空中腾空了不短时间,还未落地,就是一个转身的后踢腿,直接冲向刘义的眉心。

  不想刘义左手将腿接住,右手顺势一滑,人一低头,就把慧因架在上面。

  下面一片大叫。

  慧因似乎也没有怎么样反抗,骑在刘义肩膀上没做什么。想来也是,你腿踢再高也踢不到那位置,而且一撒手,慧因就下来了。

  刘义却出人意料顺势倒地,慧因也被摔下,但是依然稳稳地站在地上。刘义则又是一个扫堂腿,众人颇为惊讶,如此频繁使用同一个招势,实属高手中罕见。

  慧因又一次高高腾起。

  刘义的腿到一半就收了,手一撑地就腾到空中,对着慧因就是一掌,慧因侧身躲过那掌,推开刘义的手,直取心口。刘义也侧身,俩人就侧身在空中相望,同时落到地上。

  刘义出人意料又是一个扫堂腿。这次慧因没有躲避,想来也不能用三次。扫堂腿正中慧因的脚掌,顿时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看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两个人的脚都很硬,各自疼了些许时间。

  等互相疼完以后,刘义马上用出太极。太极是难以名状的拳。到现在没有什么特别能够相克的拳路。但以慧因的本事,绝对可以一招挡一招,看见以后再想对策,在实战中,这绝对是一种更有用的战术。

  江湖上流传一种说法,我和师父都不是很同意,就是一拳克一拳,比如我练的是螳螂拳,但据说猴拳可以克螳螂拳。这绝对是没有依据的,倘若真如此,那江湖不用打的,用嘴说就可以,两人相见,互报拳法,然后认输。各种拳法都是强身健体老来延寿的东西,江湖就是速度力量和兵器的竞争。

  师父教拳术,也有套路,但是最多只是相连两三招而已,那样才能随机应变,少林拳也发展出很多短的套路。武当的太极是一套长拳,越来越不适用于现代的斗争,但是幸好武当的暗器演变得很快,成为江湖里暗器最强大的一个帮派,但是这次居然自己规定自己不能用暗器,真是使人费解。

  台上刘义不断用短招进攻,都被慧因一一化解。

  俩人打得很是热闹,一时难分上下。但是慧因显得更加面色轻松。忽然间,我大喊“不好!”

  喜乐和师父同时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中了暗器。

  师父问:是刘义的?

  我说:不是,是从台下来的。非常之快准隐蔽,我几乎都没有发现。

  师父点点头,问:有没有毒?

  我说:不是很清楚。

  师父一拍我的肩,上到台当中。

  台下纷纷开骂,意思是师父太心急了,至少要等一个下来以后再上去。

  师父在慧因面前耳语几句。老人就匆匆下台。

  台下开始混乱。

  刘义站在台上,显得很迷惑。

  不一会儿,擂管上来,说,刘义一派,因使用暗器,被取消了资格。

  这下下面几乎失控,大家纷纷想上来拷问擂管。

  擂管说:在少林长老的身上发现了中暗器痕迹,所以大家成绩都不算。重新开擂。

  由于已经到了这水平,更加没有人敢上去。

  这时候有一长衣男子风度不凡上台,叉腰俯视台下。

  喜乐惊叫到:你看,万永。

  我一看,果然是他。这是喜乐第一次先我前看清楚一个事物。

  万永说:没有上台的吗?

  武当的刘义不服气,又跳上去,问台下:我为人坦荡,绝不会暗中伤害慧因。所以,这资格,我还有!

  台下无数武当弟子高喊:有有有!

  刘义和万永互相碰剑,然后决定,这次大家使用兵器。

  还没定过神来,两把剑瞬间出鞘。

  但我清楚地看见,在出剑同时,万永的剑上喷出几颗细小水滴。

  这是有毒的。我对喜乐说。

  喜乐问:什么是有毒的?

  我说:万永剑上有东西。

  喜乐说:真卑鄙啊。

  此刻我突然感觉到喜乐对我的一种说什么是什么的信任。

  事实证明我没有胡说,没比划几下,刘义自己就套路大乱,溃不成军。台下人都觉得真是一山比一山高,刘义至少和慧因打了不少回合,但是不到两个回合,就败在这人手里,顿时人心惶惶。

  万永说:好了,没人上来了吧?

  我咬牙道:没想到如此卑鄙,当初还没看出来,只以为是不错的人。幸好没有深交。

  喜乐说:你别想着自己要上去啊。

  我说:对,我可以上去。

  喜乐说:不要,会变成众矢之的的。

  我说:不怕,我也不当什么盟主,把万永拉下来再说。

  喜乐问:你是不是以前不小心输过一次所以心里一直不开心啊。

  我说:不是,我还输给那老头儿了呢。只要活着,输赢都是一时的。

  师父挥挥手说:去吧,少林的还是要归少林。

  我走到台前,不知道从哪里上去。旁边的大喊:跳上去,都是跳上去的。我纵身一跳,万永看到我,微微吃惊一下。

  我说:好久不见。

  万永说:听说你一直在各个城池间走动。


  我说:这真是迫不得已。上次领教,这次甘愿再来领教,比什么?

  万永说:剑。

  我说:好。

  万永说着正要抽出剑。我一把按住,说:远点远点,我怕剑气伤到我。

  万永寓意深刻地看了我一眼,退到角落里。

  万永抽出剑,我突然发现,那便是我和喜乐当在店里的灵。

  我想,这下要注意暗器了。

  万永缓缓向我靠近,对我说:出剑。

  我说:等等。我的剑不出鞘。

  这时候,台下有人认出万永用的剑,一下传开。失落许久的灵,又重新出现了,还是似乎有逼人的气势。

  万永说:莫怪我。

  说着一剑过来。我站在原地,用剑鞘拨过那一剑,两样兵器居然都没有磨出巨响,只碰擦出一阵火花。

  我脑子里只是在想为什么被抢去的灵会是在万永的手里,虽然这把剑在我心里已经没有神圣的意义了,但是我实在不想让人觉得,朝代已经前进,当年无灵的传天下的神器已经落伍了。这会让人觉得连同一个朝代已经过去了。而这着实让人觉得无常。

  我很从容地躲避着万永的剑,说实话,他的剑法很是一般,上回打输掉只是因为人太多,我一时间看花了眼,属于意外。我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当时一定不会再救我。我在外头的时间不算短,只是似乎从来没有想要结识各种江湖人士的想法,想来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判断此人是好人坏人也需要多年时间,何况在这年代,弄明白什么是好坏也要多年时间。

  我一边想一边不经心地挡着万永的剑,其间始终剑不出鞘。这让旁人看来应该很害怕。我又想起多年前师父说起过的一场比武,那场比武不是为了什么盟主,只是一帮平时舞剑弄棍的江湖人,想要分出一个高低设下的一个擂台而已,最先上去守擂的是当时江湖里有名的无敌剑,当然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搞不清楚是自称还是人称的,而往往人称什么什么的都是自己偷偷称出去的。此人果然骁勇善战,连续打了三十多个擂,无人可胜,不幸的是最终累死。

  我想,真是搞不清楚江湖里哪来这么多无敌什么的,这是其一。但最让人觉得疑惑的是,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万永似乎已经无心恋战,只见他对台下人说,这样,我们如此斗剑也不公平,你剑不出鞘,我也没有用尽全力,倘若我胜了,也不光彩,怎么能让江湖信服。不如这样,我也剑不出鞘,用尽全力与你比试。

  说完,万永就缓缓将剑收入鞘内,并齐胸举起,示意台下。

  我想,这该如何收场?不得已只能将其战胜。

  当万永将剑示意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闪过,果然我看见如同老头儿说的,一支极其快的毒针从鞘中射出,快到只能看见它出来了,之后就如若无物。没想到这小子真歹毒。

  我忙侧身躲开,用力过度,摔倒在地。

  台下又哗然。

  想来台下也应该是这样反应。万永只是用那剑对着我,我就滑倒在地,在我看来就像被传说里照妖镜照出原形一般狼狈。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中暗器。

  万永露出一笑。说:方才大侠们挥汗如雨,擂台上难免湿滑,还请小心。

  我心里顿时气愤,想爬起来照葫芦画瓢,也给他那么一下,然后说:看,我也有。

  但是我觉得,以后能不能再找到那老头儿也未必,用在这里,似乎浪费,因为还不到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愤然抽出剑,说:来呀!

  顿时,万永的灵断成两截,掉在红毯上。

  台下鸦雀无声。

  万永瞪大眼睛看着我,应该说是看着我的剑,然后又看看地上的剑,再看看手里的匕首,摇摇头走下擂台。

  对我来说,只是想抽出剑开始决斗,不想刚抽出来已经结束,不得不马上插回去。

  擂管上来询问台下多次,并且在短时间内已经进步,宣布我获胜的时候躲在一边。我深切感到一切盟主都是假的,因为还打不过一个做剑的呢。况且,我觉得四周的氛围又有点不对。

  我扫视四周,明显我这次比较得人心,四周射向我的暗器不过三十余个,我抽出剑也没看,向背后一挥,顿时丁零当郎地上掉下来不少小东西。

  我想,这剑太邪乎了。

  盟主该是这把剑。

  之后便是更衣,闲人散场,我和各个帮派的要人聚在雪山下驿站的一间密室内。林林总总三十多人,慧因和师父都在场。我上前问师父:喜乐呢?

  师父说:放心,喜乐和小马在一起,在外头等我们。

  我说:她不会武功,一个人安全吗?

  师父说:我叫了不少少林的弟子跟随着,没事。

  突然传来整齐的声音:盟主请入座。

  我看见最高处有一张巨大的椅子,披着不知名的好毛皮。我看看师父,师父说:上去坐。我缓步上前,坐下后扶着扶手,看看下面,几乎都是叫得上名来江湖里最大帮派的帮主,一丝感慨油然而生。


  我正襟危坐半天,说出我当上盟主以后第一句话:这盟主是干什么的啊?

  一老头儿语气垂弱地说:这盟主,历来就有,只是近朝江湖人心不一,所以没能继续。盟主一年一任,来年续任的时候,要再经过比武和举荐。盟主要使江湖一心,使武林光大。盟主堂在雪邦的向安街,盟主可以常居此堂,每年武林各帮派依照大小须供活动经费,只有盟主可以调动此钱,但是需写出去向,以在来年服人。

  我说:就这些?

  老头儿说:容我喘口气。所有武林各帮派在外的百人以上活动,必须经过盟主同意,盟主还须同朝廷建好关系,为武林争取更大荣誉……

  听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终于,老头儿说,大家高呼盟主。

  下面人一起高喊一声“盟主”,但眼睛分明都盯着这把剑。

  然后就开始乱哄哄了,有来恭喜少林的,有来客套的,还有上来套我近乎的。飞鹰的人问刘义:你们准备得也不好啊,怎么弄了这么一个比武,结果还是让少林给赢去了啊?

  刘义说:你这话就没水平了,盟主是为大家着想的,是武林里武功最高之人,又不是图帮派私利要消灭其他帮派的,这样,盟主也没得当,况且,这次大比武又不是我们武当组织的。

  众人都围过来说:刘兄,不是都说是武当弄的嘛,说要恢复以前江湖的盟主制。

  刘义顿时说出和上句意境不符的话:倘若真是我武当弄的,怎能规定不使用暗器,而且你看我们也没赢。上回的确是我们武当挑的头,刘云弟弟武功也在我之上,暗器又是江湖一绝,这不赢了没算吗。有人不是来阴的吗。

  那人说:不一样啊,上回就是你们武当和少林的比试,这次是全武林的,我们都以为是武当挑的头呢。

  刘义说:我还以为是少林挑的头呢,少林不是出了事情吗,江湖上的人都说是我们武当干的,我还认为是少林为了证明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搞的呢。

  慧因说:老衲说一句,我们少林武功,只是为强身健体,这结集江湖,你死我活,实在不是少林所为。而少林出的事情,我们正在查,事情没弄明白,寺庙还需重建,怎么会想要弄这些事情?

  刘义说:那倘若是我们武当所为,怎会无备而来,怎么地都要等我等练成一个什么神功才行啊。

  大家面面相觑,问:那到底是谁搞的这次比武?

  这第一次的盟主会就这样散了。我和师父走出驿站,来到拴马处,此处许多人,而且不少都在争吵,我觉得奇怪,上前一看。争吵的人发现是我,顿时不说话,纷纷叫盟主。我问:怎么了?

  说:那马明明是我的,他说是他的。


  我心想找喜乐要紧,而且此事属于疑难杂案,刚想说那我也没办法,你们只能继续吵,被师父一个手势拦住,问:怎么说这马是你的?

  那人说:我家马是黑的。

  师父说:那匹不也是黑的。

  那人说:是啊,可是就是看着不像。

  师父说:你叫唤那马,那马不回应吗?

  那人说:哪能啊,刚买了两天,还不熟悉呢。

  师父说:那让那人叫叫马。

  那人说:那人更不回应了,刚买了一天。

  师父说:这两匹马都是好马,你们随便牵吧。

  说罢就走,我一路跟着,师父问:你那马呢?

  我说:在那头。

  我看见一路上大家都在纷纷认自己的马,但看见我之后都满怀恭敬和羡慕,还都叫我盟主。我只能一一打招呼,到了拴马场那头,看见小扁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我忙跑上前去,牵着小扁,四下找寻。

  众人惊呼:这就是盟主的马啊。

  有说:盟主年少有为,盟主的马也真是年少有为啊。

  有说:盟主的马真是别具一格啊。

  有说:这马肯定不是寻常之马,是新品种,跑得快着呢。

  有说:这马和我们常人的都不一样,真不愧是盟主啊。

  我已经无暇听这些马屁,在人群里找寻有没有姑娘。

  师父也帮着寻找。我看视线内似乎没有,看见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姑娘?

  四周又是一片议论:姑娘这里怎么会有?

  有说:盟主果然是性情中人,刚当盟主就开始找姑娘。

  有说:盟主真是出于少林高于少林啊,在这里就开始找姑娘。

  师父看见一个一起前来的少林弟子,抓住就问: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那人说:后来来了一人,说是盟主——释然师兄要让她过去,就让那人带走了。

  师父叹口气。

  我顿时茫然道:谁干的?

  师父说:既然知道是你的人,带走了自然不会伤害,你放心,人家肯定会找你,和你谈条件。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再解救也不迟。

  我不言语。在屋里等人散尽。

  场地上空无一人,空有马粪。

  我想,喜乐是一个姑娘,如果受到欺负,过沙一幕肯定又要重演,什么盟主不盟主都不重要。

  我忧心忡忡,和师父回到了雪邦。但是此雪邦已经不是彼雪邦,佩剑的人到处走,满街粗言粗语,而且随时都有被马践踏死的可能。我想,若我身为老百姓,肯定希望天天决盟主。我不断扫视四周,第一次发现我的眼睛其实还是不够用,因我还是希望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喜乐。

  我和师父来到僻静的茶馆。小二端来热气腾腾的两杯茶,热气迅速化在窗外肆虐的寒风里,听声音远处似乎还有风沙,我想,应该是一片落叶也不会有了。

  我问师父:师父,我只是想知道,寺里到底怎么了。

  师父说:那次我和方丈和你师哥,正好去一个地方,回来就看见了这场景。

  我问:那么说,方丈和师兄都没有事情。


  师父说:对,方丈在养病。他受打击太大,已经不能用佛经来抚平。

  我说:那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一夜之间作出这样的事情。有不少武功很高强的前辈都在啊。除非他下毒。

  师父说:对,是下毒。是比原来更烈的灭城毒。

  我说:怎么下的?

  师父说:我不知道。朝廷正在查。

  我说:那次我听说有事,就和喜乐——

  说到喜乐,我心里顿时开始慌乱,我想,此时候喜乐在做什么,说不定正在宁死不屈地抗争,被敌人一次又一次用凉水泼醒,并说,打死我也不会招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好招的呢。应该无事。

  我继续说:这次我也是不知,最后才打听到有这样一场比武,只是想去看看,知道一些事情。不想还是这结果。

  师父说:所谓盟,便是一心,江湖远没一心,所以就不存在盟主。

  我问:那这次是谁搞的?

  师父说:大家都以为是武当,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也不可能是什么别的小帮派,我觉得突然间江湖里很多事情都比以前难知道真相,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大力量开始夹杂其中。谁知道。

  我问:师父,当初,你让我下山,我下山,我去了长安,去了逐城,也被不少人追杀,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师父说:不做什么,只是把你放出来。

  我问:你终究是我师父,那现在我还要做什么?

  师父大笑道:做你的盟主啊。

  我大笑说:这盟主是什么啊。就挥了一下剑而已。

  师父说:让我看看你的剑。

  我把剑送上去。师父仔细看了看剑鞘,说:是那个人做的。

  我问:谁?

  师父说:你应该知道。

  我说:是,是一个老头儿,很怪,但是身手很好,出手极快。似乎不是很在意很多事情,并且有些迷糊。

  师父说:不迷糊不迷糊,他要是迷糊,这剑不就在万永手里了吗?

  我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在去长安路上不远就碰到万永,当时我中了他的招,在他山庄里修养了几天,没觉得会是今天这样。

  师父说:万永这人,和朝廷有很大的关系,他父亲就是朝廷要人。至于其中关键是什么,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我喃喃说:朝廷……

  师父说:告诉你一件事情,十多年来你从来不知道的。你师哥的事情,他也从来不知道。现在是大家都能知道的时候了。

  我问:甚至有传说他是皇子。

  师父说:没错。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讲起,释空是当今皇帝和一个爱妃的儿子。此妃子很受皇后的憎恨。释空要生下来的时候,妃子知道了皇后计划要毒死这孩子,便派人托付寺里。而皇帝也知道此事,但是皇后是邻壤的大公主,所以皇帝也不好办,说通了太医,宣称是胎死腹中,所以才躲过一劫。皇后后来生的都是女儿,一直不服气,而且生子心切,一直要生,结果还是女儿,据说后来皇帝将近一年没有幸临,却又生出一个,事情闹出来,请来一个学士,居然说是皇后天佑,不属凡人,无须房事,便可自行生子,事情就不了了之。后来邻壤衰败,皇后才被废黜。现在是时候把释空接回去了。

  我听得恍惚,说:哦。

  师父说:皇帝身体虚弱,可能时候无多。你师哥现在是太子。但是也必须有所作为才能继位,因为皇子不少,而且他从小不在宫里长大,难免受些质疑。

  我说:难怪他从小和我们不一样,没那么爱吃菜,原来是天子。

  师父说:他的身世,我们极为保密,但是传说还是难免的。

  我说:而且很准,几乎就是这个,我都怀疑师父你是听来的。

  师父笑道:是啊,八九不离十,才能被传说。传说只是把一件事情传大而已,其实很多时候本质还是存在。况且不大,怎么能做到口口相传?

  我说:那我倒是可以去宫里找到师哥,让他帮忙找喜乐。

  师父说:我从你小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当盟主帮主的料。当这些,是只能玩弄女人,不能被女人左右。

  我说:我本来就没想当过。我只是一直很恍惚。

  师父说:你的身世是这样的,我们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只是根据佛书里的记载才找到的你。你当时刚刚出生,不能皈依我佛,这是注定。你能改变很多事情,谁都希望可以有改变事情和不被别人改变的愿望。

  我听得更加恍惚。

  师父说:到最后,你是一个不被任何事情改变的人。少林不会运用这力量。少林找到你,只是希望不要让别的帮派拥有这力量。相安无事,天地长久,岁月静好,总是好事。

  我说:那么说——

  师父说:不存在那么说。你是一个注定的天数。

  我说:如果我注定,那别的事情不是也就已经注定?

  师父说:不是,时空是不同的,你之所以能看见很多事情,是因为你的时空和别人的时空不一样。时空不是时间和空间,是去除时间的一个空间。你在这个空间里是永恒不动,永世轮回的,而且在这个空间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说,你是注定的。当你去到更深的空间里,你就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你能看见人的内心,你能看见人的灵魂,你能看见刚死去的人对着自己的尸体放声大笑,而不是刚死去的尸体对着自己的人放声大笑。佛,便是这个空间里的人,而他能改变别的空间是因为他能和鬼魂说话。你是惟一一个在最中间的空间里的人。

  我说:那倘若我瞎了呢?

  师父说:你可以现在就挖出自己的眼睛试试。你注定是瞎不掉的。

  我说:可是我觉得这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师父说:不要争。

  我说:我不是争,只是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不像你说的那样,也没有神圣。我拿到这剑以后很开心,杀了不少人也没内疚,几乎和江湖里的混混没有什么区别。也很焦急喜乐的下落。

  师父说:慢慢慢慢你就知道。包括和喜乐也是如此。

  我问:我和喜乐究竟是——

  师父说:男女的感情,我们说是红尘,是因为它不具体,会散去,你和喜乐也不是男女的感情,是寄托。寄托未必不好,它大多时候比男女的感情还要重。

  我说: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想,师父,你同我去盟主堂,我想,那里应该有关于喜乐的消息。

  我和师父在凄凉的街上寻找盟主堂。冬景浮现,北风阵阵。我想,要添衣服了。这世界多大,大到能找不到一个人。雪邦想来是会下雪,只是还不知道那天身边是什么情景。我想,不可预测真是痛苦,我情愿做一个先知,知道一切事情。

  师父说,先知是丝毫没有乐趣的,他从成为先知的那一天起,就肯定会做一件事情,人总是被好奇心害一辈子。当这先知不幸做了并先知这件事情以后,他的生命,其实就是在等 死而已。

  我问:什么事情?

  师父说:从前你没那么愚笨的。你真是心事忡忡啊。

  我说:先知肯定会预测什么时候自己死去吧?

  师父说:对。这就是为什么先知再神还是只在人世间,也是先知和神仙惟一差一步的地方。

  我问:那你要我找的那位大师呢?

  师父说:你只是找,即可。

  我问:那做兵器的老头儿算不算?

  师父说:他不是先知,也不是大师,他是工程师。

  我问:那他在哪个城市?

  师父说:他在每个地方等你。

  我迷糊了。瞬间,我觉得,我的剑是最醒的。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盟主堂。已经有人在门口把守。我和师父一起进去,俩把守恭敬地叫我盟主。走进屋里,发现堂中正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椅子。旁边是冬天的衣服。我问:有没有给女人准备的?

  忙上来一人说:没考虑到盟主会是一个女的,所以没准备。


  我说:那你去找一身一样的,女的穿的。

  那人说:是,盟主,还有一封你的信。

  我忙打开看,只见上面写道:

  想找到你女人,逐城永朝山庄。

  我马上对师父说:师父,我要走了。去逐城。

  师父说:好,我放心。你的命都写在书里呢。此次肯定无恙。我留在这里,要走动关于重建寺的事情。等你带喜乐回到雪邦,为师再为你接风。

  我谢过师父,披上冬衣,骑上小扁要走。

  突然一个手下拦住我说:盟主,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但是要配合你的气度非凡,朝廷特送了一匹顶尖汗血马。是马王。

  我动心不已,但想到当营救出喜乐,喜乐一定高兴看到小扁,所以说:下次吧。我骑惯了这小马,换个高的,我怕不能驾驭。

  手下说:希望盟主以后能改口,不要称我,要称本盟主。

  我说:好,本盟主害怕骑大马,小马足矣。

  星夜直奔逐城。

  这是我赶路最快的一次,不仅仅是担心喜乐的安危,而且也因为喜乐不在。女人总是拖慢事情的进度。小扁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可爱,但是越来越专业。穿越一个个城池小镇似乎只在须臾之间,而气候甚至越走越暖。当两天后到达逐城,树上甚至还挂有几片叶子。

  这一路,我才明白盟主是用来干什么的。首先,盟主住客栈不用花钱,难怪这么多说好听了是四海为家说难听了是无家可归的江湖人士拼死拼活要当盟主。

  只是万永实在是卑鄙的人,没想到比武输掉不说,还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情。我在想他会提出什么条件,什么都可以,盟主不做也可以,况且不知道怎么样稀里糊涂做上盟主的我,就位以后发生和需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女人被绑架了,真是一个无法传颂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