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60万美元，却是摇滚史上最出色的行为艺术表演

*本文为「爱乐」原创内容

1980年2月7日，英国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迷墙”（The Wall）巡演在洛杉矶纪念体育场拉开帷幕。

这支乐队于1964年成立于英国伦敦，1973年凭借《月缺》（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专辑打开了知名度，从此他们的现场演出便从音乐厅走向了体育场。洛杉矶的这场演出是此次巡演的第一站，美国观众早早就来到现场，很少有人意识到他们即将目睹一场摇滚史上最出色的行为艺术表演。

《迷墙》专辑封面

灯光变暗，演出开始。五名乐队成员依次走上舞台，中规中矩地弹琴唱歌，似乎一切正常。突然，从舞台两侧走上来一群建筑工人，开始在舞台前方安装脚手架。观众们大惊失色，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但大家很快意识到这是演出的一部分。只见工人们迅速搭好脚手架，然后开始砌墙。每块砖头都有一米多高，肯定是纸做的道具。另有一帮人开始在脚手架上挂动物模型，有猪头有狗身，还有一些人形充气玩具，有老师有军人。整个过程乐队一直在演奏，似乎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场观众不知道的是，他们看到的已经是妥协后的结果了。如果按照主唱罗杰·沃特斯（Roger Waters）最初的想法，这场演出应该全部在一堵墙的后面进行，观众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乐队成员们的脸。

原来，整场演出都是沃特斯的主意。他不喜欢在体育场里演出，因为他觉得自己离观众太远了，而且很多观众不是来看演出的，而是纯粹来追星或者找刺激的，根本就不理解他的音乐。有一次乐队在蒙特利尔的奥林匹克体育场演出，最前排的几位观众一直在大喊大叫，把沃特斯气坏了，居然朝他们吐了几口吐沫。

演出结束后，郁闷的沃特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构思了一个故事，并创作了一批歌曲。这个故事源自他本人的经历，他父亲死于二战，所以他小时候性格内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成名后他又再次体会到了儿时的心情，便想出了“墙”这个意象，暗指人和人之间的隔阂。按照他的设想，以后乐队的所有演出都会在墙后进行，观众自始至终都看不到他们的脸。不过后来迫于经纪人的压力，改为一边演出一边砌墙，起码先让观众看到他们。

演出进行到第五首，墙也砌到了胸口，观众只能看到乐队成员们的脑袋了。突然，音箱里传来了类似迪斯科舞曲的节奏，只听沃特斯唱到：

我们根本不需要教育

我们也不需要思想控制

教室里不应有冷嘲热讽

老师们，请放过这些孩子！

观众对这首歌非常熟悉，很多人跟着唱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从这张新唱片里推出的第一首单曲《墙上的另一块砖Ⅱ》（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Ⅱ），歌词灵感来自沃特斯儿时的小伙伴，也是乐队曾经的灵魂人物西德·巴雷特（Syd Barrett）。他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小时候总被老师点名批评，这首歌可以看成是沃特斯替巴雷特伸冤的，当然也表达了沃特斯对英国寄宿学校的不满。结果这首歌一经推出便登上了英美两地的流行歌曲排行榜冠军宝座，成为乐队历史上唯一的一首英美冠军单曲。

这首歌的成功和沃特斯新雇的一位加拿大制作人鲍勃·艾兹林（Bob Ezrin）有很大关系，当初就是他建议采用迪斯科的节奏。艾兹林是摇滚圈的后起之秀，刚刚为爱丽丝·库珀（Alice Cooper）、卢·里德（Lou Reed）和KISS等摇滚明星制作过唱片。沃特斯当时的女友是艾兹林的秘书，因为这层关系，沃特斯决定雇他来为乐队把关。不过沃特斯对他非常冷酷，见面的第一天就对艾兹林说：“你有任何想法尽管提，但不要指望分我们的版权费。”

虽然受到了如此冷遇，但艾兹林非常喜欢沃特斯的想法，回家写了一份长达40页的大纲，把整个故事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他把乐队成员召集在一起，像演员对台词那样让大家把这份大纲轮着念了一遍。大家被这个故事感动了，一致同意配合沃特斯把这张专辑做出来。

艾兹林不知道的是，乐队当时的状况很不好，已经到了快要解散的地步了。因为经纪人投资失败，不但把他们从《月缺》专辑里挣到的钱全都败光了，还倒欠英国政府一大笔个人所得税。为了逃税，乐队成员们不得不离开了英国，所以这张唱片的大部分歌曲都是在法国尼斯录制的。

《月缺》专辑封面

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沃特斯为人专横，乐队成员之间早已形同陌路，甚至连录音都是分头进行的，避免相互见面。键盘手理查德·怀特（Richard Wright）因为消极怠工被沃特斯开除了，但巡演时乐队又决定临时把他雇回来弹键盘，按小时付工资。主音吉他手大卫·吉尔莫（David Gilmour）对自己在乐队里的地位非常不满，经常跑出去干私活。要不是艾兹林从中调停，这张唱片是不可能完成的。

演出进行了一个小时，舞台上的那面墙也快砌好了，墙上打出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这是英国著名动画制作人杰拉德·斯卡非（Gerald Scarfe）专门为这次巡演制作的动画，专辑的包装设计也出自他之手。

墙砌好后，上半场演出结束。休息了20分钟后，从墙后传出一声问句：“外面有人吗？”现场观众一阵欢呼，下半场演出开始了。这一次只有沃特斯一个人出现在墙外，其余成员全都躲在了墙后，这个设计恰好反映出乐队当时的真实情况。据工作人员回忆说，巡演途中休息时各位成员的房车虽然还是会围成一圈，但门都朝外，大家谁也不想看到对方。到后来沃特斯甚至不跟乐队成员住在一起了，而是单独出去住旅馆。

唱到最后，墙被里面的人冲垮了。乐队成员身穿白衬衣从废墟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木吉他、班卓琴、曼陀铃和手风琴等民间乐器，像是要去参加一个乡村集会。大家在沃特斯的带领下从舞台的一侧走向另一侧，一边走一边弹奏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墙外面》（Outside the Wall）。

2018年7月6日，英国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灵魂人物罗杰·沃特斯在海德公园演出（视觉中国供图）

一曲终了，演出结束，没有返场。此时观众终于明白，原来这张唱片就是这部舞台剧的音轨，沃特斯创作这张专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场演出。可惜这场摇滚历史上最出色的行为艺术表演在美国观众中反响不佳，巡演亏了60万美元，大致相当于现在的170万美元。只有那位被开除的键盘手怀特没有亏钱，他是按小时领工资的。

无数历史证明，真正优秀的东西也许会因为太过超前而暂时不被大家认可，但不可能永远被历史埋没。《迷墙》专辑已被公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摇滚概念专辑之一，在全世界一共卖出了3000多万张拷贝。乐队解散后，沃特斯一个人又搞了一次《迷墙》全球巡演，结果成为有史以来票房最高的单人巡演。他想象中的那堵墙没有挡住观众，却把乐队成员们挡在了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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