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第一人称单数》。
我发现,阅读离世作者和在世作者是有差异的。虽然自己不喜欢追星式的偶像关系,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关注在世作者的新闻与生活。比如,村上又陪跑诺贝尔奖啦;有位老师在英读博期间,其室友是村上的助手;有个推广收纳术的公众号晒出村上的书桌等等。
村上的出生年代很好记——1949年,正是中国人站起来的那年。记得前几年看到一张村上的照片,他着装风度翩翩,留着泛白的胡子,脸上挂着明显的皱纹。《第一人称单数》写于村上年近70的生命旅程,与我对这本短篇集的印象一致,故事中吐露出强烈的暮年之气。
我不太想从“好与坏”、“推崇与批评”、“与前份作品比较”去判断村上春树与其作品,我对书评式的立场不感兴趣。相比之下,村上于我的关系是亲近的,这不是指我与他认识,而是指村上透过其作品,长久地与我进行着内在对话。
更具体地讲,我从小不是一个爱阅读的孩子,日常娱乐主要沉湎于电视剧、游戏机和动漫。在高二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产生强烈改变这种状态的冲动——想要阅读“有价值的”、“经典”好书。
在书店,我望着一排排书架,看到林林总总的书籍,《挪威的森林》的书名令我联想到一个美好、有意境的远方之地。(说来好笑,当时自己没有书籍识别能力,《挪威的森林》属于畅销书,并非经时代筛选过的经典。)然后,我将这本书买了回去,第一次,自己从头到尾完整地读完了一本书。
村上的书很好读。剧情不能算是特别精彩,不时出现神秘难解的隐喻,但其文字间能传达出有吸引力的氛围和节奏感。按照村上自己的话说:“(他的作品属于)适合边喝啤酒边读(的产品)”。
村上的写作还有一个很奇妙的特点,就是里面有大量的品牌商品、音乐和书籍,这也直接塑造了我对文学的阅读路径——随着村上春树的作品,去读菲兹杰拉德、黑塞、毛姆、狄更斯、福楼拜等欧美作家。
北欧电影《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中有个描述令我印象深刻,艺术家男主说:“在我们那个年代,文化是物质性的,是可以捧在手里的。”我猜,这就是村上为何在作品中呈现大量商品和文化符号的原因吧。我尝试听披头士和古典音乐,还买了杰克丹尼威士忌。这令我意识到,离世作者和在世作者的另一个差异是,在世作者与我仅隔了一两代的时光,虽然我对披头士(及其背后的时代氛围)仍感到陌异,但这是可理解并可接触的。
对于那些所处年代更早的离世作者而言,那些作品里面呈现的许多事物,我只能读,不能触。举个直接想到的例子,《红楼梦》很美,属于中国,但自己对于“金丝织的锁子甲”“二色金百蝶穿花”等服饰装束是极为隔阂的,这些更属于博物馆厚厚玻璃里的展品。
我读过村上春树80%的作品,感受着他塑造人物的所思、所想、所感、所行,在一般印象中,大家认为村上更关注于个体与主观,他也强调自己讲述的主要是“私人性”的故事。与所有作家一样,村上关切和光照的议题是广泛且多层次的,从大的时代变迁(战争之罪、经济腾飞等),到中等尺寸的事件(学潮、沙林事件等),再到微观的个体(爱、性、同辈、自我等等)。
作为以“私人性”故事为主的作品,从《挪威的森林》结尾处,渡边给绿子打电话,在电话亭茫然地环顾自身位置。到《第一人称单数》,“我”穿着西装革履,在酒吧读没意思的小说,被不认识的陌生女性指责“没皮没脸”,“我”漠然无语。
“自己的存在到底是……?”是村上作品核心追问之一。
村上经常说自己这个存在“脑袋不够好使”。一是许多事情必须用文字写下来,将其具体地“握在手里”,才能获得真正的理解;二是许多事情不得不经历漫长的时间,以曲曲折折的方式,才能明白特殊经历背后可能的含义;三是,还有一些事情,不管如何努力去理解,始终无法破译,只能成为永远无法解答的谜,就算为此悲哀也无可奈何。
谁能“多快好省”地理解人生经历的种种事情呢?持这种态度反会陷入傲慢和无知。
换个角度来看,与其说是“脑袋不够好使”,不如说这就是人本身的弱点和局限性,村上春树很早就认识到这点,并在作品里贯穿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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