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
   —古龙
第一百廿五章、生死之博

一阵风吹过,天地间彷佛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意。
小鱼儿缩了缩脖子,道:“好大的风,好冷,真该多穿两件衣服的?”
燕南天皱了皱眉,沉声道:“你难道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么?”
小鱼儿道:“大叔你放心,我身子还没有那么娇嫩。j燕南天默然半晌,缓缓道:“一个内功已有火候的人,虽不能说可以完全寒暑不侵,但至少总不该像常人那么畏寒畏暑。”
小鱼儿道:“是。”
燕南天道:“你所练的武功,乃是无数位武林前辈的心血结晶,可说无一招不是武学中的精萃,而且你小时万大叔就已替你打了很多的底子,并没有让你功夫走入邪路,这种种条件加在一齐,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和花无缺动手,但你功力究竟如何?我并不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幸运,我唯一只怕你性情太浮,心思太躁,没有将功夫练纯。”
小鱼儿垂下头笑了笑,道:“我做别的事虽三心二意,但练武时倒很专心的。”
燕南天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就好。”他忽又问道:“你既已和花无缺交过手,可知他的武功如何?”
小鱼儿想了想,道:“移花宫能够享这么大的名,武功实在有独得之秘,尤其那种“移花接王”的功夫,实在令人头痛。”他笑了笑,接著道:“幸好我多少已摸出其中一些诀窍了。”
燕南天正色道:“移花接玉只不过是移花宫许多武功之一,移花宫的武功变化繁复,虽冷静却极深契,而且,我看花无缺外表看来虽不如你聪明,其实绝不会比你笨,你的武功博而杂,他的武功精而深,你和他动手时,切莫要和他以招式硬拚,最好先想法子将他的功力耗去几成。”
小鱼儿道:“这我也知道,他的根基实在比我打得好,我和他交手,胜算并不多,但我却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
燕南天厉声道:“武学之道,绝没有便宜可占,你想占人便宜,你就先败了。”
小鱼儿肃然道:“是,只不过……他武功的深浅,我已全知道,我武功的路数,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末将真实的武功在人前炫露过。”
燕南天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颔首道:“很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小鱼儿忽然一笑,道:“燕大叔,我也想问问你老人家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眨著眼睛道:“你老人家若真和邀月宫主动起手来,能有几分胜算,几成把握?”
燕南天目光望著远处一朵瓢动的白云,沉默了很久,坚毅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微笑。他并没有回答小鱼儿这句话,但小鱼儿已用不著他回答了。小鱼儿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万春流忽然道:“时候已快到了,你准备好了么?”
小鱼儿点了点头,忽又道:“我也还有件事想问万大叔。”
万春流笑道:“你问的话我并不见得全能回答的,我知道的事并不比你多。”
小鱼儿也笑了笑,道:“但这件事万大叔一定知道。”
他忽越然很小心的自攘中取出了个酒杯,道:“这杯子里还有一滴酒,我总怀疑酒里有毒,而且是种无色无味的毒,万大叔你看它究竟是否有毒好么?”
万春流接著酒杯,用小指将杯中的余沥沾起了一些,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用舌头轻轻舐了舐,道:“这酒中……”小鱼儿忽又打所了他的话,道:“无论酒中是否有毒,万大叔现在都莫要告诉我。”
万春流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因为酒中若真有毒,我就会很生气,酒中若是无毒,我又会觉得很难受,所以万大叔还是等我打完了再告诉我,免得我分心。”
万春流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笑著道:“好,反正你这孩子做的事,总是教人猜不透的。”
但小鱼儿却似忘记了一件事。他若是战败,岂非就永远不知道这答案了么?慕容姑娘和他们的姑爷自然也可以同时看到小鱼儿和花无缺两边的情况,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双道:“你看见了吗?小鱼儿和燕大侠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但花无缺和移花宫主只是站在那里乾瞪眼。”
慕容珊珊道:“不错,看来移花宫主对花无缺这一战的胜负根本一点也不关心,他们师徒间难道连一点感情都没有?”
南宫柳叹息了一声,道:“这也许是因为她们觉得花无缺这一战有必胜的把握。”
慕容珊珊撇了撇嘴,道:“我看倒未必,花无缺虽然机智武功都不错,但小鱼儿可也不是好惹的,若论动起手来的应变功夫,我看简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慕容双道:“不错,我看花无缺的功力要稍强些,但高手相争,光是功力高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主要还是得看当时临机应变,制敌机先。”
秦剑道:“据我所知,小鱼儿武学极博,似乎身兼数家之长,这一战至少可有六成胜算。”
慕容珊珊道:“我看还不止六成。”
他们对花无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一心只想小鱼儿得胜,但“狂狮”铁战那边的人就完全不同了。
萧女史正在向铁战道:“你看你女婿这一战有几成把握?”
铁战道:“十成。”
萧女史矢笑道:“你也莫要太笃定了,我看那小鱼儿并不是好对付的人,何况,他还有燕南天在后面支持他。
铁战道:“那有个屁用,燕南天又不能替他动手的,他就算再聪明,但李大嘴,屠娇娇那几个调教出来的徒弟,强也强得有限。”
萧女史道:“哦?我还以为他是燕南天的徒弟哩,早知他武功只不过是你那些恶朋友教出来的,这一战我连看都懒得看了。”
突见燕南天长身而起,道:“时候已到了,你去吧。”
他这话虽只是对小鱼儿说的,但声如洪钟,响彻了群山。
花无缺也站了起来,向移花宫主躬身道:“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邀月宫主道:“没有了,你去吧,我知道你绝不会令我失望的。”她语音虽平静,心情却也不禁十分激动。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T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再让这一战半途中止,这一次,小鱼儿和花无缺必有一人要倒下去。
无论谁想描述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紧张和兴奋,都是多余的,因为她此刻心情之紧张和兴奋,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得到。唯一能知道他的心情的人,自然就是怜星宫主。
她的脸看来比平时更苍白,花无缺转过脸望著她时,她居然避开了花无缺的目光,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这秘密说出来!她本也不是个富于感情的人,但这雨天,她发觉自己有些变了,因为在那山洞里,她已经历过许多件她平生末曾经历过的事,她从来也未曾想过这件事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这一生中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面对死亡时是什么滋味,从来也不知道恐惧。她从来也没倚靠过别人,更没有对任何人生出过感激之心。她自然从没有挨过饿,没有喝醉过酒,更绝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竟倒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但这些她活了几十年都没有经历过的事,竟在短短三两天内一齐发生在她身上。而且每件事的印象都是那么鲜明而深刻,她拚命想忘记也忘不了。
这两天她只要一想到小鱼儿,心里就发疼。小鱼儿对她实在不错,而她对小鱼儿呢?这恶毒而残酷的计划,可说全都是她安排的。小鱼儿和花无缺悲惨的命运,只要她说一句话,就可以完全改观,而她竟不能,也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小鱼儿向燕南天和万春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花无缺已在等著他,但他却像是一点也不著急,一一向各人打招呼。
然后向花无缺走了过来。
花无缺望著他在向每个人诀别,心里也不如是什么滋味。因为只有他知道小鱼儿是绝不会死的,他已答应了铁心兰,为了遵守诺言,他已决心牺牲自己,死,并不是容易的事,一个人到了临死的时侯,才知道生命是值得留恋的,但铁心兰的情感,却更令他刻骨铭心,永难舍弃,在两者不可兼得时,他只有舍弃生命,选择爱情。
看到轩辕三光和小仙女他们对小鱼儿所生出的同情和惋惜,花无缺心里更不如是何滋味。现在的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却连一个诀别的对象都没有。
他问自己:“我死了以后,有谁会为我悲伤,为我流泪?”他几乎忍不住要奔到铁心兰面前,和她抱头痛哭一场,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小鱼儿过来……决战已开始!江湖中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如有多少人在作生死的决战,但千百年来,只怕再也不会有一次决战比这次更令人伤感的!因为在这一场决战中,两个人都不愿伤害对方,两个人都宁可牺牲自己,这种情况已是江湖中从来末见的了。更令人伤感的是,在这一场决战中死者固然可悲,能活下来的一个人命运却更悲惨。
甚至在决战尚末开始时,甚至远在二十年之前,两个人那已注定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两人偏偏竟是亲生的兄弟。在场的人,除了移花宫主之外,无论谁若知道这情况,只怕都难免要伤心落泪,只可惜在两人没有死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秘密!只有铁心兰的心情,和每个人都不同。花无缺和小鱼儿出手前并没有说话!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所有的话都早已说完了,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花无缺也并没有向铁心兰说话,虽然铁心兰的命运已和他联系在一起,无疑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
“开始?”燕南天的叱声方起,两人已猝然动手。但在花无缺出手之前,铁心兰却发现他向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铁心兰看到他的目光,已知道他是在向她诀别,在向他允诺,在向她表示他那比山还坚定,比海还深邃的爱情。她已知道他这是在对她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小鱼儿一定不会死,你放心吧。”
但铁心兰的心都已碎了。她所要求的,现在固然已得到,但这难道真是她所要求的吗?她难道真希望花无缺死。她望著花无缺,眼泪在流下面颊。
“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吧!”她悄悄的后退,退了出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眼见花无缺为她而死,死在她面前。因为花无缺不但是她的情人,她的夫婿,也是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她的灵魂,她的生命……

第一百廿六章、生离死别

白云飘渺。
苏樱倒在树下,痴痴的望著这飘渺的白云,眼泪早已流尽了。因为她的生命和灵魂她的情人和夫婿,此刻正在这飘渺的白云间,在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她却连这次决斗的结果都不知道,小鱼儿现在究竟是胜?是负?是生?还是死?……苏樱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 “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她想站起来,振作自己,怎奈她不但心已碎了,整个人郡似全都碎了,那里还能站起来。
忽然间,树后有一阵悲惨的哭声传了过来,彷佛有个人已扑倒在这棵树的另一边。这棵树三人合抱,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树后的苏樱。
苏樱却已听出她就是铁心兰。心中忖道:“铁心兰为何到这里来?为何如此伤心?难道那一场决战已结束,难道小鱼儿和花无缺之间已有个人死了?可是,死的是谁呢?”苏樱挣扎著爬起,绕了过去。
铁心兰猝然一惊,失声道:“你也在这里?”
苏樱紧紧拉著她的手臂,道:“他……他已死了?”铁心兰黯然点了点头,又痛哭起来。苏樱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都似已崩溃。她的人还末倒在地上,也失声痛哭了起来。
两人对面坐在树下,对面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铁心兰忽然问道:“小鱼儿没有死,你哭什么?”
苏樱怔了怔,抽泣著道:“小鱼儿没有死?死的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兰道:“嗯。”苏樱又惊又喜,但忽然大声道:“我不信,小鱼儿是绝不会杀花无缺的。”
铁心兰道:“不是他杀死了花无缺,而是花无缺杀死了自己。”
苏樱道:“他杀死了自己?为什么了,”铁心兰嘴唇都已咬得出血,头声道:“因为……因为我求他莫要杀小鱼儿,他答应了我,自己只有死……”苏樱吃惊的张大了眼睛,望著她,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明知花无缺只有一死,还要求他莫要杀死小鱼儿?”铁心兰全身似已痉孪,痛苦的咬紧了牙。
苏樱道:“花无缺明知如此,还是答应了你?”
铁心兰痛苦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道:“他本就是世上最伟大的人。”
苏樱道:“但你为了小鱼儿,而不惜要这最伟大的人死?想不到你对小鱼儿的情感竟如此深厚……”铁心兰忽然大声道:“但我真心爱著的并不是小鱼儿。”
苏樱道:“不是小鱼儿,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所流泪道:“不错,我……我爱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他,你永远不知道我现在爱他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我爱他有多深。”
苏樱道:“但你却要他死!”
铁心兰抱面痛哭道:“不错,因为我已决心要陪著他一齐死。”
苏樱望著铁心兰,像是也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呢?”铁心陌痛哭著道:“因为我爱上了花无缺,花无缺也爱上了我,我觉得我们都对不起小鱼儿,所以我们只有死……只有以死才能报答他?”
苏樱长叹道:“我还是不懂,虽然我也是女人,却还是不懂你的心意,难怪男人都说女人的心比海底的针更难捉摸了……”突见铁心兰身子一阵抽搐全身似将缩成一团。
苏樱失声道:“你怎么样了?”
铁心兰累闭眼睛,满面俱是痛苦之色,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看来竟充满了愉快和幸福之意。她一字字道:“现在他已死了,我也要死了我们立刻就要相聚,世上所有丑恶残酷,痛苦的事,再也不能伤害到我们。”
苏樱拉著他的手,道:“胡说,你不会死的。”
铁心兰凄然笑道:“我已服下世上最毒的毒药,已是非死不可的了。”现在,小鱼儿和花无缺已斗到七百招。两人的武功都宛如长江大河之水,滚滚而来,永无尽时,奇招妙著,更是层出不穷,简直令人目不瑕接,不可思议!但这一战却已显然到了尾声。这并不是说两人内力已竭,而是两人都已不愿再打下去了。他们正如一对孔雀,已开过美丽的屏花。现在,他们已是死而无憾!萧女史不住摇著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是百年难遇的武林奇才,无论谁死了都可惜得很。”
□十八也不禁叹息著点了点头,道:“这就叫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别人的心情又何尝不和他们一样,就连燕南天都不禁对花无缺起了怜惜之意,他固然希望小鱼儿能战胜,却也不愿眼见花无缺这样的少年惨遭横死。却不知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谁能活下去。
只有怜星宫主知道这秘密,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了激动之色,在心里喃喃自语:“我怎能让这两人死?花无缺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小鱼儿不但救过我的命,而且也保全了我的颜面,我怎么能眼看这两人死在我面前!”
她忽然冲了出去。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将二十年前的仇恨全都忘得乾乾净净,只觉心里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她忍不住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只可惜她的声音已嘶哑,而大家又全都被眼前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所吸引,并没有留意到他在说什么。
而邀月宫主却留意到她了。她一句话方出,邀月宫主已掠到她身边,出手如电,拉住了她的手臂,扣住了她的穴道,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怜星宫主流下泪来,道:“大姊,二十年前的事,已过去很久了,江枫他们虽然对不住你,可是……可是他们如今连尸骨都已化为飞灰,大姊,你……何必再恨他们呢?”
“你难道想饶了他们?”邀月宫主的脸色又白得透明了,道:“你难道想要在此时说出他们的秘密?”
怜星宫主道:“我只是想……”她忽然发现邀月宫主的脸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邀月宫主一字字道:“从你七岁的时候,就喜欢跟我捣蛋,无论我喜欢什么,你都要和我争一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要想法子破坏!”她的脸色越来越透明,看来就宛如被寒雾笼罩著的白冰。
怜星宫主脸色也变了,颤声道:“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她身形急转,想藉势先甩开邀月宫主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宫主的掌心传了出来,直透入她心底。
怜星宫主骇然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邀月宫主一字字缓缓道:“我并没有疯,只不过,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天,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来破坏它,你也不能……”她每说一字,怜星宫主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一分,等她说完了这句话,怜星宫主全身都已几乎僵硬。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里,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她想挣扎,却已完全没有力气。邀月宫主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凝注著小鱼儿和花无缺,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你看,这一战已快结束了,江枫和月奴若知道他们的双生子正在自相残杀,一定会后悔昔日为何要做出那种事的。”
怜星宫主嘴唇颤抖著,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你们莫要再打了,听见了吗?因为你们本是亲生的兄弟!”邀月宫主冷笑著:“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虽然用尽了力气在呼喊,但别人却只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说什么?怜星宫主目中不觉流出了眼泪来,数十年以来,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流泪,但她流出来的眼泪,也瞬即就凝结成冰。
她知道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命运现在才是真的没有谁能改变了,因为现在世上知道这秘密的人已只剩下邀月宫主。而邀月宫主却是永远不会说出这秘密的,除非等到小鱼儿或花无缺倒下去,那时所有的事便已到了结局。这一段错综复杂,纠缠入骨的恩怨,也唯有到那时才会终止。这结局实在太悲惨,怜星宫主已不愿再看下去。事实上,她也已无法看下去。
铁心兰倒在苏樱怀中,喘息著,挣扎著道:“我……我们总算是姊妹,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苏樱温柔的抚摸著她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吧。”
铁心兰道:“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将我和花无缺埋葬到一齐,也希望你告诉小鱼儿,我虽然不能嫁给他,但我始终是他的姊姊,他的朋友。”
苏樱揉了揉眼睛,道:“我……我答应你。”
铁心兰凝注著她,缓缓又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照顾小鱼儿,他虽然是匹野马,但有你在他身旁,他也许会变得好一些的。”
苏樱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他会么?”
铁心兰道:“嗯,因为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至于我…… 他从没有喜欢过我,只不过因为他很好强很好胜……。”
苏樱头声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求你莫要再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铁心兰嫣然一笑,缓缓阖起了眼睑。她笑得是那么平静,因为他已不再有烦恼,不再有心事。苏樱望著她,却已不禁泪落如雨……花无缺的手已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时候已到了,已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无论任何事,迟早都有结束的时侯,到了这时侯,他的心情反而特别平静。嫉妒.爱憎. 好胜.炫耀……这些世俗的情感,忽然之间都已升华,这种情感的升华正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情操。
他只希望小鱼儿能好好的活著,铁心兰能好好的活著,所有他的朋友和仇敌都好好活著,而且活得愉快。他当心著小鱼儿的出手,等待著机会。
等待著机会死!他准备让小鱼儿“胜”得光光采采,既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他是自己送死的,更不希望被小鱼儿自己知道。所以他既不能故意露出破绽,更不能自己撞到小鱼儿掌下去,他要等待小鱼儿施展出一著很奇妙的招式时,再故意“闪避不开”!只见小鱼儿身形施转,左掌斜斜劈下,右掌却隐在身后。花无缺知道他这左掌本是虚招,随在身后的那只右掌才是真正杀手,对方招架他左掌时,他身子已转过,右掌就会忽然自协下穿出。这一招虚虚实实,连消带打,而且出手的部位奇秘诡异,本可算得上是江湖罕见的绝招杀手。
但小鱼儿却似已打晕了头,竟忘了这一招他方才已使出过一次,花无缺方才避开他这一招时虽曾遇险,可是现在却已对这一招了如指掌。
这正是花无缺的“机会”到了。他手掌自下面反切上去,直切小鱼儿协下,只因他知道等他这一掌切到时,小鱼儿身子已转过,他这一掌就落空,那时他“招式已用老”,等小鱼儿右掌穿出时,他便要立毙在小鱼儿掌下。所以他这一招看来虽也是连消带打的妙著,其实却是送死的招式。
谁知小鱼儿这一次身形转得竟比上次慢了好几倍,等花无缺一掌切到他协下时,他身子竟还没有转过去,协下软骨,本是人身要害之一。花无缺本已成竹在胸,故意将这一掌招式用得很老,所以等他发现不妙时,再想收招变式已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小鱼儿已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四下惊呼声中,燕南天一掠七丈,如大鹏般飞掠了过来。轩辕三光等人也惊呼著赶到小鱼儿面前。只见小鱼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再一探他的脉搏,亦是若断若级,眼见生机便已将断绝。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是万万活不成的了。
燕南天已不觉急出了满面痛泪,跺脚道:“你……你明明可以避开那一招的,你…… 你……你……”小鱼儿凄然一笑,挣扎著道:“我本想用这一招故意诱他上当的,谁知…… 谁知他,……”他急剧的咳嗽著,嘴角已泌出了血丝,喘息著又道:“这只因我……我太聪明了,反而弄巧成……弄巧成拙……”他将“弄巧成拙”这句话一连说了两次,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睑渐渐阖起,喘息渐渐平静他似乎还想张开眼来,对他所留恋的这世界再瞧最后一眼,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已没有用了。他的眼睛再也张不开来。
口花无缺木立在那里,心神已完全混乱,眼前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想,什么都已看不到。
小鱼儿竟死了!小鱼儿竟被他杀死了!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而是一场梦,噩梦!他的眼泪都似已枯竭。
燕南天忽然怒喝一声,反身一掌向花无缺劈下,花无缺却站著动也没有动。
邀月宫主正在检查小鱼儿的脉搏,此刻忽然一掠数丈,将花无缺拉出了燕南天的掌风中。
邀月宫主悠然道:“方才我拉开了无缺,其实却是救了你!只因世上谁都可以杀他,只有你是万万杀不得他的!”
燕南天道:“为什么?”
邀月宫主目中闪动著一丝残酷的笑意,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燕南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邀月宫主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指著花无缺道:“告诉你,他也是江枫的儿子,他本是小鱼儿的孪生兄弟。”
这句话说出,四下立刻骚动起来。燕南天却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怒喝道:“放屁!”
邀月宫主大笑著道:“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我等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
燕南天狂吼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邀月宫主格格笑道:“我知道你会相信的,一定会相信的,你仔细一想,就会发觉他们两人有多么相似,你再看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鼻子……”燕南天双拳紧握,已不觉汗出如浆。
邀月宫主笑著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们两人动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花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你们本来一定想不通这道理,是吗?现在你们虽已明白,却已太迟了,太迟了……”这秘密实在太惊人,宛如青空中忽然劈下的霹雳,震得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心里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遨月宫主疯狂的笑声。
大家想到花无缺和小鱼儿以前的种种情况,纵然想不信邀月宫主的话,也是万万无法不信了。大家心里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同情……也许这许多情感都有一些,但毕竟还是怜悯和同情多些。
只见花无缺脸色发白,望著地上小鱼儿的尸体,身子渐潮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到后来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缩成一团。
燕南天望著这一生一死兄弟两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开始崩溃,在这一刹那间,他才真正变成了个老人。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痛悔。
“我为什么也要逼著他们两人动手?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仇恨!他现在也已知道仇恨并不能为任何人带来光荣,仇恨带来的只有痛苦,只有毁灭!但现在他才知道已太迟了!他甚至已悲痛得连愤怒的力量都失去,非但没有向邀月宫主挑战,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邀月宫主却在看著他们。她目光中的笑意看来是那么残酷,那么恶毒,瞪著花无缺冷冷道:“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花无缺以手掩面,全身都缩到地上。
邀月宫主狞笑著道:“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柄“碧血照丹心”,你现在总该相信这是柄魔剑了吧,无论谁得到它,都只有死!”花无缺霍然抬起头,“碧血照丹心”已在他手上!碧绿色的短剑,在夕阳下散发著妖异的光芒。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却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无论谁落到这种地步,也都只有死,非死不可!邀月宫主一字字道:“现在你的时侯已到了,你还等什么!”花无缺反手一剑,向自己胸膛刺下!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夺去了花无缺掌中的剑!要自花无缺手上夺剑,本不是件容易事,但现在,花无缺已几乎完全崩溃,他抬起头,瞪了这人很久,才顶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死!”

 

 

第一百廿七章、真相大白

夺剑的人竟万春流。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一个人若是要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邀月宫主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多事!”
万春流根本不理她,还是凝注著花无缺,柔声道:“我并不是阻止你,只不过劝你再多等片刻,也许还不到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后,你若还是要死,我保证绝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你。”
他望著手里的剑,接著又道:“到了那时,无论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绝不阻止,而你还会将这柄剑亲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宫主大笑道:“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难道还会有鬼么?孩子,我劝你还是莫要再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狮”铁战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难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邀月宫主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铁战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样?”
他的喝声更大,邀月宫主脸色又开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道:“谁多嘴,我就要他死!”
萧女史忽也冷冷一笑,站到铁战身旁,道:“我平生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多嘴!”
十八叹了口气,道:“我的脾气也正和她一样!”
俞子牙道:“还有我!”
刹那之间,这些久已隐迹世外的武林高人,都已站在一排,静静的凝注著邀月宫主,每双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邀月宫主骤然停下脚步,望著各人的眼睛,她只有停下脚步,过了了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我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除了万春流之外,谁也不知道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中,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万春流却似胸有成竹,竟盘膝坐到花无缺身旁,闭目养起神来心燕南天呆了很久,缓缓俯下身,抱起了小鱼儿的尸体。
但万春流却忽然大声道:“放下他!”
燕南天怔了怔,道:“放下他?为什么?”
万春流道:“你现在不必间,反正马上就会知道的。”
燕南天默然半晌,刚将小鱼儿的尸体放回地上,突然又似吃了一惊,再拉起小鱼儿的手。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白,由自转红,忽然放声大呼道:“小鱼儿没有死,没有死……”邀月宫主也一惊,但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亲自检查过,你骗我又有什么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现在也已复活!”
这句话说出来,骚动又起,大家心里虽都在希望小鱼儿复活,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相信燕南天的话。邀月宫主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指著燕南天道:“这人已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
燕南天仰苜而笑,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大家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悲痛怜惜之心。这一代名侠只怕真的已急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人道:“谁说死人不能复活?我岂非已复活了么?”
骤然间,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否小鱼儿自己说出来的,但小鱼儿的“尸体”却已自地上坐了起来!死人竟真的复活了!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不住欢呼起来,有的人心里已恍然大悟!原来小鱼儿方才只是在装死!但邀月宫主却知道他方才是真的死了,因为她已检查过他的脉搏,知道他呼吸已停,脉搏已断,连心跳都已停止。他怎会复活的?难道真的见了鬼么?邀月宫主瞪著小鱼儿,一步步向后退,面上充满了恐惧之色。
小鱼儿望著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活著时你尚且不怕,死了后反而害怕了么?”
邀月宫主颤声道:“你……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大笑道:“小鱼儿玩的花样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他转向万春流,道:“她什么都说了?”
万春流拉起了花无缺,微笑道:“她什么都说过了,这秘密其实只需一句话就可说明! 你们本是亲兄弟,而且是孪生的兄弟!”小鱼儿欢呼一声,跳起来抱住了花无缺,大笑道: “我早知道我们绝不会是天生的对头,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朋友,是兄弟?”他虽然笑著,但眼泪却也不禁流了出来。
花无缺更是已泪流满面,那里还能说得出话,燕南天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两人紧紧拥抱在一齐,仰天道:“二弟,二弟,你……你……”他语声哽咽,也唯有流泪而已。
但这却是悲喜的眼泪,大家望著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热泪也不禁夺眶而出。慕容双情不自禁依偎到南宫柳怀里,心里虽是悲喜交集,却又充满了柔情蜜意,再看她的姊妹,亦是成双成对,互相偎依。
萧女史擦著眼睛,忽然道:“无论你们怎样,我却再也不想回去了,这世界毕竟还是可爱的。”
邀月宫主木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睬她,没有人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这世界遗弃。
只有万春流却缓缓走到她面前,缓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药能害人,亦能救人,其中的巧妙虽各有变化,运用却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若将几种毒草配拣到一齐,就可炼出一种极厉害的麻痹药,刹那间就可令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和死人无异,若用这种麻药来害人,自然就可乘人在麻痹时为所欲为,但在下配炼这种麻药,却是为了救人,因为它不但可以止痛,还可要人上当?”
说到这里,邀月宫生面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但万春流还是接著说了下去,道:“小鱼儿还末动手之前,就问我要了这些麻药,他从小和我在一齐,深知这种麻药的用法,所以就想到用它来装死,因为他也知道他一死之后,你一定会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
他又笑了笑,道:“这孩子实在聪明,所想出的诡计无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难测,也就难怪连宫主都会上了他的当了。”他双手将那柄“碧血照丹心”捧到邀月宫主面前,悠然道:“花无缺既已用不著这柄剑了,在下只有将之交回给宫主,宫主说不定会用得著它,是么?”他微笑著转身,再也不回头去瞧一眼。邀月宫主这时只要一挥手,就可将他立毙于剑下!但万春流却知道以邀月宫主此刻的心情,是必定再也不会杀人的了,也许她唯一要杀的人就是她自己!“碧血照丹心”也许的确是柄不祥的魔剑!苏樱早已来了,她来的时候,正是小鱼儿“复活”的时候,但直到这时她才擦乾眼泪,走了过去。小鱼儿忽然发现了她,又惊又喜,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苏樱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道:“我这次来,只因为我已答应过别人,到这里来办一件事。”
小鱼儿道:“你答应了谁?来办什么事。”
苏樱道:“我答应了铁心兰,到这里来……”她话末说完,铁战.花无缺已同时失声道:“她的人呢?”
苏樱望著花无缺,道:“她只想让你知道,她虽要你为她而死,可是她自己也早就准备陪著你死了,她还是要我将你们两人的尸体葬在一起。”
花无缺流泪道:“我……我知道她绝不会负我的,我早已知道。她……她的人现在那里?”
苏樱道:“她早已服下了毒药,准备一死……”铁战狂吼一声,扼住了花无缺的喉咙,大吼道:“都是你这小子害了她,我要你赔命!”
花无缺的人早已呆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喃喃道:“不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大家本来为他们兄弟高兴,此刻见了花无缺的模样,心情又不禁沉重了起来,总觉得苍天实在不公,为什么总是对多情的人如此残忍。谁知这时小鱼儿却忽然大笑起来。
铁战大怒道:“你这畜生!你笑什么?”
小鱼儿笑道:“莫说铁心兰只不过服下了一点毒药,就算她将世上的毒药全都吞下去,苏姑娘也有法子能将她救治的,苏姑娘,你说对不对。”
苏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向花无缺展颜笑道:“我本来也想让你著急的,可是见了你这副样子,我可不忍了……你快去吧,她就在那边的树下,现在只怕已快醒来了。”
花无缺大喜道:“多谢……”他甚至等不及将这多谢两个字说完,人已飞掠了出去。
铁战也想跟他一齐走,但萧女史却拉住了他,笑道:“那边的地方很小,你过去就嫌太挤了。”
铁战怔了怔,但毕竟还是会过意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太挤了,的确太挤了……” 小鱼儿笑嘻嘻的刚想去拉苏樱的手,但苏樱一见到他,脸立刻沈了下去,一甩手扭头就走。
这时邀月宫主竟忽然狂笑起来,狂笑著抱起她妹妹的尸体,狂笑著冲了出去,瞬眼间就消失在苍茫的迷雾中。
但这时小鱼儿谁也顾不得了,大步赶上了苏樱,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苏樱头也不回,根本不理他。
小鱼儿道:“就算我错怪了你,你也用不著如此生气呀。”苏樱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道:“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你难道还不消气。”苏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求她嫁给我的,她既然如此生气,看来我不说也罢,也免得去碰个大钉子。”
苏樱霍然回过头,道:“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苏樱忽然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咬著他的耳朵,打著他的肩头,跺著脚娇笑道: “你说了,我听见你说了,你要我嫁给你,你还想赖吗。”
小鱼儿耳朵被咬疼了,但此刻他全身都充满了幸福之意,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他一把将苏樱抱了起来,大步就走。
苏樱娇呼道:“你……你想干什么呀?”
小鱼儿悄悄道:“这里的人太挤了,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跟你算帐!”
苏樱飞红了脸,道:“你……你方才说的话,赖不赖?”
小鱼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还能赖吗?”
苏樱“喽咛”一声,累紧勾住了他脖子,在他耳边悄悄道:“不错,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你快带我走吧,从今以后,无论你要走到那里去,我都跟著。”
慕容双依偎在南宫柳怀里,脸上也是红红的,红著脸笑道:“难道不觉得人太挤了么?”
南宫柳温柔的望著她,悄悄道:“你也想回家?”
慕容双垂下了头,悄笑道:“何必回家,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突听慕容珊珊娇笑道:“好呀,老夫老妻的,还在这里肉麻当有趣,也不怕害臊么?”
慕容双红著脸,跺脚道:“鬼丫头,谁叫你来听我们悄悄话的”慕容珊珊笑道:“我不管你怎么著急,今天也绝不放你们回去大家全都要留在这里,等著和燕大侠一齐喝杯酒。”
慕容双道:“但这里那来的酒?”
慕容珊珊笑骂道:“我看你真是晕了头了,难道没见到轩辕三光方才已拉著铁大侠去买酒了么!”
燕大侠大笑道:“不错,今天务请大家都留在这里喝一杯,就算是喝江小鱼和江无缺的喜酒吧!”
他将“江无缺”三个字说得特别有力,好像在向大家特别声明,“花无缺”从此之后就是“江无缺”了!萧女史一直在呆呆的出著神,此刻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看到了这些年轻人,我才真有些后悔了。”
福十八道:“后悔什么?”萧女史道:“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总是三心二意的,左也不嫁,右也不嫁,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像这么样孤孤单单的了。”
□十八道:“可是你现在再打定主意找个人也不迟呀。”
萧女史叹了气,道:“现在?现在还有谁会要我这老太婆?”
□十八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你莫忘了,我到现在也还是孤孤单单的光棍一个。”
萧女史的睑骡然飞红了起来,像是忽然年轻了几十岁,“拍”的轻轻打了□十八个耳括子,笑骂道:“瞧你老得牙都快掉了,还敢来打我的主意么?”
弥十八嘻嘻笑道:“这就叫老配老,少配少,王八配乌龟,跳蚤配臭虫……”萧女史又是一个耳括子要打过去了,幸好这时铁战和轩辕三光已回来,弥十八赶紧迎了上去:道“你们实的酒呢?”
轩辕三光苦著脸道:“格老子,我的钱早已输光了,没想到这老疯子跟我一样,也是个穷光蛋,袋子里连一文钱都没有。”
欢乐的时候没有酒,就好像□里没有放盐一样己大家正觉得有些失望,忽然发现黑压压的一群“吱吱喳喳”的爬上山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群猴子。这群猴子有大有小,吵得翻了天,手里却都捧著样东西,竟是些瓶瓶罐罐,破坛子,破茶壶。大家又奇怪,又好笑,正不知这些猴子是为什么来的,鼻子里却已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
□十八赶上去一看,这些瓶瓶罐罐里竟装满了美酒。他忍不住大笑道:“人没将酒买回来,却将酒送来了,看来猴子比我们这些人还强得多。”
轩辕三光叹了口气,苦笑著喃喃道:“猴子有时的确比人还聪明些,至少它们不会去赌钱……”这时小鱼儿正在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吃吃的笑著,道:“我打赌,他们就算想一万年,也绝对想不出酒是从那里来,是什么酒?”
苏樱像条猫似的倦伏在小鱼儿怀里,媚眼如丝,似乎根本懒得说话,只是懒洋洋的问著道:
“那究竟是什么酒?”
小鱼儿道:“那就叫猴儿酒,就是猴子自己酿出来的。”
苏樱道:“猴子也会酿酒?”.小鱼儿笑道:“猴子酿的酒,有时比人还好得多,无论酒量多好的人,若是喝多了猴儿酒,至少也得醉三天。”
苏樱道:“可是,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要那些猢狲将酒送去的呢?这连我都不懂了。”
小鱼儿眨著眼笑道:“江小鱼的妙计,你自然是永远弄不懂的,你若也和我一样聪明,我就不会娶你做老婆了。”
苏樱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嫣然笑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真是个坏东西。”
小鱼儿忽然板起脸,道:“我已经是你老公,马上就要做你儿子的爸爸,你怎么还能叫我“小鱼儿”?苏樱娇笑著道:“小鱼儿呀小鱼儿呀,你就算活到八十岁,做了爹爹,人家还是要叫你小鱼儿,因为“小鱼儿”这三个字实在太有名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