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
   —古龙
第四十五章、暗藏奸诈

小鱼儿掠过几重屋脊,便又瞧见那叁匹急驰的健马。
健马奔驰虽急,但又怎及小鱼儿身形之飞掠。马在街上跑,小鱼儿在屋顶上悄悄追随。
他心中也在暗问:“荷露为什么急着要买那几种药?莫非是有人中了极寒或极热的毒?这种毒难道连移花宫的灵药都不能解救?”
他心念一转,又忖道:“下毒的人早知道他们要买这几种解药,所以先就将市面上这几种药都买光,显见是一心想将中毒的人置之于死地!..…下毒的人好狠的手段!但却不知是谁呢?”
“中毒的人又是谁呢?难道是花无缺!”
他心思反复,也不知是惊是喜?
健马急驰了两叁盏茶工夫,突然在一面高墙前停下,墙下有个小小的门户,像是人家的后门。门,并没有下栓。荷露一跃下马,推门而入。
小鱼儿振起双臂,蝙蝠般掠上高墙,他身形在黑暗中滑过,下面的两条大汉竟然毫没有觉察。
荷露轻喘急行,夜风穿过林梢,石子路沙沙作响,她解下包头的黑巾,发髻上有一明珠。
明珠在星光下闪着光。小鱼儿擦在树梢,缀着珠光。珠光隐人林丛,林中有叁五间精舍。
小鱼儿隐身在浓密的枝叶中,倒出不虑别人发觉,他悄悄自林梢望下去,却瞧见了花无缺的脸。
这张俊逸、潇洒、安详、充满自信的脸,此刻却满带焦虑之色,他匆匆赶出门,看到荷露第一句话就问道:“药呢?”
荷露手掌里揉着那包头的黑巾,悄声道:“没买到。”
她这叁个字其实还未说出口来,花无缺瞧见她面上的神色,自己的面色也骤然大变,一把夺过她手里黑巾,失声道:“怎……怎地买不到?”
这无缺公子平时一举一动,惧是斯斯文文,对女子更是温柔有礼,但此刻却完全失了常态。
小鱼儿瞧见他这神态,已知道受伤的必定是和他关系极为密切的人,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失常,如此慌乱。
小鱼儿心里奇怪,暗中猜测,荷露和花无缺又说了两句话,他却没有听见,等他回过神来,两人已走进屋里。
灯光自窗内映出,昏黄的窗纸上,现出了两条人影,一人低垂着头,冠带簌簌而动,似乎急得发抖。这人不问可知,自是花无缺。
另一高冠长髯,坐得笔直,想来神情甚是严肃,小鱼儿瞧了半天也瞧不出这影予究竟是谁?
忽听得一个温和沉稳的语声缓缓道:“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也不必太过忧郁”。“其实,荷露姑娘此番空手而回,在下是早已算定了的。”这语声一入耳,小鱼儿心里就是一跳。
只听花无缺叹道:“这几种药虽然珍贵,但却非罕有之物,诺大的安庆城竟会买不到这几种药,我委实想不透。”
那语声接道:“那人算定了他下的毒唯有这几种大寒大热之药才能化解,也算走了公子必定知道这点,他若不将解药全都搜购─空,这毒岂非等于白下了。”
这语声无论在说什么,都象是平心静气。从从容容,小鱼儿听到这里,已断定此人必是江别鹤!
想起了此人的阴沉毒辣,小鱼儿背脊上就不禁冒出了一股寒意,花无缺犹还罢了,他若被此人发现,哪里还有生路!小鱼儿躲在木叶中,简直连气都不敢喘了。
只听花无缺恨声道:“不错,此人自是早巳算定了连本宫灵药都无法化解这种冰雪精英凝成的寒毒,只是……‘他’和‘他’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何定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小鱼儿既猜不透他所说的第一个“他”指的是谁,更猜不透那第二个“他”指的是谁,心里急得要命。
江别鹤已缓缓接道:“此人要害的只怕不是‘他’,而是公子。”
花无缺道:“但我自入中原以来,也从未有与人结过什么仇恨,这人为何要害我?…… 这人又会是谁?我实在也想不透。”
江别鹤似乎笑了笑,缓缓道:“只要公子放心铁姑娘的病势,随在下出去走一走,在下有八成把握,可以找出那下毒的凶手!”
铁姑娘!中毒的人,莫非是铁心兰!小鱼儿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木叶“哗啦啦”一阵响动,只见花无缺的影子霍然站起,厉声道:“外面有人,谁?”
小鱼儿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跳出腔子来。
只听江别鹤道:“风吹木叶,哪有什么人?在下还是和公子先去瞧瞧铁姑娘的病势吧。”于是两人都离开了窗子。
小鱼儿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这真是老天帮忙,江别鹤一向最富机心,今日总算疏忽一次……”
想到这里,他心头忽然一寒:“江别鹤一向最富机心,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这其中必定有诈!”
小鱼儿当真是千灵百巧,心眼儿转得比闪电还快,一念至此,就想脱走,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迟了!
黑暗中已有两条人影,有如燕子凌空般掠来!
小鱼儿惊慌中眼角一瞥,已瞧见来的果然是江别鹤与花无缺,花无缺衣袂飘风,望之有如飞仙,一双牌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却是满含恨毒之色,想来必是以为躲在黑暗中的这人与下毒之事有关。
小鱼儿武功虽已精进,但遇着这两人,心里还是不免发毛,只是他出生入死多次,早已将这种生死险难看成家常便饭,此刻虽惊不乱,真气一沉,坐下的树枝立刻“咯嚓”一声断了,他身子也立刻直坠下去。
江别鹤与花无缺蓄势凌空,箭己离弦,自然难以下坠,更难回头,小鱼儿只听头顶风声响动,两人已自他头顶掠过。
他抢得一步先机,哪敢迟疑,全力前扑,方向正和江别鹤两人的来势相反,他算定两人回头来追时,必定要迟了一步,这其间虽仅有刹时之差,但以小鱼儿此时之轻功,江别鹤与花无缺只要这一刹时,也已追不着他了!
哪知江别鹤身子虽不能停,笔直前掠,但手拿却反挥而出,他手里竟早就扣着暗器,数点银星,暴雨般洒向小鱼儿后背!
花无缺身形凌空,突然飞起一足,踢着一根树枝,他竟借着树枝这轻轻一弹之力,整个身子都变了方向,头先脚后,倒射而出!去势之迅,竟和江别鹤反手挥出的暗器不相上下!
小鱼儿但闻暗器破空之声飞来,银星已追至背后!
他力已用光,不能上跃,只得扑倒在地,就地─滚,“噗,噗”
一连串轻响过后,七点银星正钉在他身旁地上。
这其间生死当真只差毫发,小鱼儿掠魂末定,还未再次跃进,抬眼处,花无缺飘飘的衣袂,已到了他头顶!
花无缺身子凌空一滚,双掌直击而下!他身形矫捷如龙在天,掌力笼罩下,蝼蚁难逃!
哪知就在这时,钉在地上的七点银星突然弹起,正好打向花无缺,变生突然,花无缺眼看也难以闪避!
江别鹤虽是厉害的角色,却也未料到有此一着,对方竟将他击出的暗器用以脱身,他也不禁为之失声!
只见花无缺击出的双掌“啪”的一合,那七点寒星竟如夜鸟归林,全都自动投入了他的掌心!
这虽是刹那间事,但过程却是千变万化,间不容发!小鱼儿一掌将地上银星震得弹起后,人也借着这一掌之力直弹出去,百忙中犹不忘偷偷一瞥。
而江别鹤瞥见了花无缺这种惊人的内力,也不禁失声道:‘好!”
而江别鹤也正为他这匪夷所思、妙不可言的应变功夫主所惊大声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有何来意为何不留下说话!”
小鱼儿头也不回,粗着嗓子道:“有话明天再说吧,今天再见了!”
他话犹未了,花无缺已冷冷喝道:“朋友你如此身手,在下若让你就此一走,岂非太可惜了!”
这话声就在小鱼儿身后,小鱼儿非但不敢回头,连话都不敢说了,用尽全力,向前飞掠。
只见一重重屋脊在他脚下退过,他也不知掠过了多少重屋脊,却竟然还未掠出这一片宅院!
只听江别鹤道:“这位朋友看来年纪并不大,不但身手了得,而且心思敏捷,江湖中出了这样的少年英雄,在下若不好生结交结交,岂非罪过。”
他一面说话,一面追赶,竟仍未落后,语气更是从从容容,似是心安理得,算定小鱼儿逃不出他的手去。
花无缺道:“不错,就凭这身轻功夫,纵不算中原第一,却也难能可贵了!”他心里也在暗中奇怪,自己怎会至此刻还追不上。
要知他轻功纵然比小鱼儿高得一筹,但逃的人可以左藏右躲,随意改变方向,自是比追的人占有了便宜。
只听江别鹤又道:“此人不但轻功了得,面且中气充足,此番身形已展动开来,只怕你我难以追及。”
小鱼儿听了这话,突然一伏身窜下屋去,哪知小鱼儿更是个鬼灵精,江别鹤不说这话,小鱼儿惊慌中倒未想及,一说这话,反倒提醒了他。
江别鹤暗中跌足,只见小鱼儿在曲廓中叁转两转,突然一头撞开一扇窗户飞身跃了进去。
这时宅院中灯火多已熄灭,他虽然不知道屋里有人没人,但这宅院既然如此宏阔,想来自然是空屋子较多。
屋子果然是空的。
小鱼儿刚喘了口气,只听“嗖‘的一声,花无缺竟也掠了进来,接着又是“嗖”的一声,江别鹤也未落后。
屋子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见的。小鱼儿向前一掠,几乎撞倒了一张桌子。
江别鹤笑道:“朋友还是出来吧,在下江别鹤,以‘江南大侠’的名声作保,只要朋友说得出来历,在下绝不难为你。”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那人说不定真听话了,但小鱼儿却非但知道这“江南大侠’是怎么样的人,还知道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是谁,定非“难为”不可的。
江别鹤道:“朋友若不听在下好言相劝,只怕后悔就来不及了。”
小鱼儿悄悄提起那张桌子,往江别鹤直掷过去,风声鼓动中,他已飞身扑向左面一个角落。
他算定左面的角落必定有扇门口,他果然没有算错,那桌子“砰”的落下地,他已踢开门窜了出去。
这间屋子比外面更黑,黑暗对他总是有利的。
小鱼儿藏在黑暗中,动也不敢动,正在盘算着脱身之计,突然眼前一亮,江别鹤竟将外面的灯点着了。
小鱼儿随手始起了椅子,直摔出去,人已后退,“砰”地,又撞出了窗户,凌空一个翻身,撞入了对面一扇窗户。
他这样“砰砰蓬蓬”的一闹,这宅院里的人,自然已被他吵醒了大半,人声四响,喝道:‘是什么事?什么人?’江别鹤郎声道:“院中来了强盗,大家莫要惊慌跑动,免受误伤,只需将四下灯火燃着,这强盗就跑不了的!”
小鱼儿心里暗暗叫苦,这姓江的确有两下子,说出的话,正在节骨跟上,要知小鱼儿就希望院中大乱,他才好乘乱逃走,他更希望灯火莫要燃着,灯火一燃,他非但无所逃,连躲都没处躲,正是要了他的命了。
只听四下人声呼喝,纷纷道,“是江大侠在说话,大家都要听他老人家的吩咐。”
接着,满院灯火俱都亮了起来.小鱼儿转眼一瞧,只见自己此刻是在间书房里,这书房布置得出奇精致,书桌旁却有个绣花棚子。
他心念一转:“书房里怎会有女子的绣花棚?”
江别鹤与花无缺已到了窗外。小鱼儿退向另一扇门,门后突然传出入语声,道:“外面是谁!”
这竟是女子的语声。
门后有人,小鱼儿先是一惊,但心念转动,却又一喜,再不迟疑,又一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
他算定江别鹤假仁假义,要自恃“江南大侠”的身份,决不会闯进女子的闺房,而花无缺更不会在女子面前失礼。
但小鱼儿可不管什么女人不女人,一闯进门,反手就将灯灭了火,眼角却已瞥见床上睡着个女子,他就窜过去,闪电般伸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接着她的肩头,压低嗓子道: “你若不想受罪,莫要出声!”
哪知这女子竟是力大无比,而且出手竟也快得很,小鱼儿的两只手竟被她两只手活生生扣住!
这又是个出人意料的变化,小鱼儿大惊之下,要想用力,这女子竟已将他按在床上,手肘压住了他咽喉!
小鱼儿骤出不意,竟被这女子制住,只觉半边身子发麻,竟是动弹不得,他暗叹一声,苦笑道:“罢了,罢了…。我这辈子大概是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的了。”
这时江别鹤的语声已在外面响起。
他果然没有径自闯进来,只是在门外问道:“姑娘,那贼子是闯进姑娘的闺房了么?”
小鱼儿闭起眼睛,已准备认命。
只听这女子道:“不错,方才是有人闯进来,但已从后面的窗子逃了,只怕是逃向小花园那边,江大侠快去追吧。”
小鱼儿作梦也想不到这女子竟是这样回答,只听江别鹤谢了一声,匆匆而去,他又惊又喜,竟呆住了。
小鱼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那女子先不答话,却去掩起了门。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小鱼儿也瞧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心里反面有些疑起来,一跃而起,沉声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蒙姑娘出手相救,却不知是何缘故?’那女子“噗哧”一笑,道:“你与我真的素不相识?”
小鱼儿道:“与我相识的女人,都一心想杀我,绝不会救我的。”
那女子大笑道:‘你莫非已吓破了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她方才说话轻言细语,此刻大笑起来,却有男子的豪气小鱼儿立刻听出来的,失声道:“你,你是叁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叁姑娘道:“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小鱼儿怔了怔,失笑道:“该死该死,我怎未看出这就是段合肥的屋子……这见鬼的屋子也委实太大了,走进来简直像走进迷魂阵。”
叁姑娘笑道:“莫说你不认得,就算我,有时在里面都会迷路。”
小鱼儿道:“但那江别鹤与花无缺又怎会在这里?”
叁姑娘道:“他们也就是为那趟镖银失劫的事而来的。”
小鱼儿叹道:“这倒真是无巧不巧,鬼使神差,天下的巧事,竟都让我遇见了,江别鹤竟会在你家,我竟会一头闯进你的屋子”
叁姑娘笑嘻嘻道:“他们可再也想不到我认识你。”
小鱼儿道:“否则那老狐狸又怎会相信你的话。”要知道江别鹤正是想不到段合肥的女儿会救一个陌生的强盗,所以才会被叁姑娘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叁姑娘道:‘但…但你和江大侠又怎会?怎会?”
小鱼儿冷笑道:“江大侠……哼哼,见鬼的大侠。”
叁姑娘奇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他‘江南大侠’的名声,他不是大侠,谁是大侠。”
小鱼儿道:“他若是大侠,什么乌龟王八屁精贼,,全都是大侠了。”
叁姑娘笑道:“你只怕受了他的气,所以才会那么恨他,其实他倒真是个好人,听说我家镖银被劫,立刻就赶来为我们出头”。。”
小鱼儿冷笑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叁姑娘道:“你说他不存好心,但他这又会有什么恶意?”
小鱼儿道:“这些人的心机,你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叁姑娘斜身坐到床上,就坐在小鱼儿身旁,她的心“砰砰”直
跳,垂着头坐了半晌,又道:“那位花公子,也是江…。江别鹤请来的”
小鱼儿道:“哦?”
叁姑娘道:“据说这位花公子,是江湖中第一位英雄,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我瞧他那副娘娘腔,却总是瞧不顺眼。”
小鱼儿听她在骂花无缺,当真是比什么都开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有眼光,你说得对。”
叁姑娘道,“我……我…”
她在黑暗中被小鱼儿拉往了手,只觉脸红心跳,喉咙也发干了,连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小鱼儿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说的那位花公子,他是否有个朋友中了毒?”
叁姑娘道:“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道:“他的本事这么大,怎会让自己的好朋友被人下毒?”
叁姑娘道:“昨天下午,那位花公子和江大………江别鹤一起出去了,只留下铁姑娘一个在客房里,却有人送来一份札,要送给花公子,是铁姑娘自己收下的,礼物中有些点心食物,铁姑娘只怕吃了些,谁知竟中毒了。”
小鱼儿道:送礼的是谁?”
叁姑娘道:“礼物是直接交给铁姑娘的,别人都不知道。”
小鱼儿道:“她难道没有说?”
叁始娘道:“花公子回来了,她已中毒晕迷,根本说不出话了。”
小鱼儿皱眉道:“她怎会如此大意,随便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想了想,又沉吟道:“那送礼的想来必定是个她极为信任的人,所以她才毫不疑心地吃了…。’但一个被她如此信任的人,又怎会害她?”
叁姑娘叹了口气,道:“那位铁妨娘,可真是又温柔,又美丽,和花公子倒真是一对壁人,她若没救,倒真是件可惜的事。”。
小鱼儿咬住牙道,“你说她和花…。.”
叁姑娘道:“他们两人真是恩恩爱爱,叫人瞧得羡慕,尤其是那花公子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又温柔、又体贴…”
小鱼儿只听得血冲头顶,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大声道:“可恨!”
叁姑娘道:“你……你说谁可恨?”
小鱼儿吐了口气,缓缓道:“我说那个下毒的人可恨。”
叁姑娘道:“直到现在为止,花公子和江别鹤还都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小鱼儿瞪着眼睛笑,道:“他对她虽然又温柔、又体贴,但却救不了她的性命…。嘿嘿……嘿嘿……”
叁姑娘听他笑得竟奇怪得很,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小鱼儿道,“我很好,很开心,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叁姑娘垂下了头,道:“你…。’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么?”别人说男孩子会自我陶醉,却不知女孩子自我陶醉起来,比男孩子更厉害十倍。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又拉起叁姑娘的手,道:“我现在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么?”
叁姑娘脸又红了,心又跳了,垂着气,喘着气道:“无论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鱼儿喜道:“我求你将我送出去,莫要被别人发觉。”
叁妨娘又好像被人袖了一鞭子,整个人又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颤声道:“你………现在就要走?
好,我送你出去。”叁姑娘突然放声大喊道:“来人呀………来人呀…这里有强盗!”
小鱼儿的脸立刻骇白了,一把扣住叁姑娘的手,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只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江别鹤在窗外道:“姑娘休惊,强盗在哪里?”他来得好快!
小鱼儿又惊,又怨,又恨。
“女人…………女人……………她为了要留住我,竟不惜害我!我早知女人都是祸害,为何还要信任她!”
他已准备一冲,只听叁姑娘道:“方才我瞧见一人,像是往铁姑娘住的地方…………”
她未说完,花无缺已失声道:“呀……………不好!我们莫要中了那贼子调虎离山之计,快走!”接着,风声一响,人已去远。
小鱼儿又松了口气,苦笑道:“你真吓了我一跳。”
叁姑娘悠悠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将他们引开,我才好帮你走。”
她抓起件大氅,摔在小鱼儿身上道:“披起来,我带你出去。”
小鱼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喃喃道:“女人……………现在简直
连我也弄不清女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动物!”
叁姑娘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没有什么,我在说……………你真是我见到的女孩子中最老实的一个。”
幸好叁姑娘身材高大,小鱼儿披起她的风氅,长短大小,都刚合适,两人就从廊上大模大样走出去。
叁姑娘将小鱼儿带到偏门,开了门,回过去,淡淡的星光,正照着小鱼儿那倔强,调皮,却又充满了魅力的脸。
叁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你还会来看我么?”
小鱼儿笑道:“我自然会的,我今天就会……”
他一面说话,人已匆匆跑了。
叁姑娘瞧着他背影去远,犹自呆呆的出神,只觉心中泛起一股滋味,也不知是愁、是喜,竟是她平生从未感觉过的。
小鱼儿匆匆奔回那药铺。
到了那条街上,“庆余堂”的金字招牌在星光下已可隐隐在望,小鱼儿的脚步也立刻缓了下来。
他鼻子东闻西嗅,眼睛东张西望,突然蹲下身子,喃喃道:“是了─一─”
只见光亮的青石板上,有一些药末,前面六七尺外,又有一些,小鱼儿眼鼻俱用,一路查了下去。
原来他昨夜以石子将两条大汉买走的两大包药击穿个小
洞,正是药包中药漏下,他只要寻得漏下的药末,也自然就可查出那药包是送往何处的,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是周到,不但早已伏下这线索,而且早已算定在这深夜之中,街上无人行走,绝不会将漏下的药末踏乱。
到后来根本无需再低头搜索,只凭着清冷的夜风中吹来的一丝药味,他已不会走错路途。
’这样走了约莫两盏茶时分,道路竟越来越是荒僻,前面一片池塘,水波粼粼。
只见这池塘不远,果然又有一片庆院,看来纵然不及段合肥的宅院精雅,但依山傍水,气势却更是宏大。那药包竟是径自送到这庄院来的。
小鱼儿微一迟疑,四下瞧了瞧,深夜之中,这庄院里居然还亮着灯火,黑漆的大门也有个牌子!“天香塘,地灵庄,赵。”
小鱼儿暗道,“瞧这气派,这姓赵的不但有财有势,而且还必定是个江湖人物,他们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想来不会在做什么好事。”
他胆子本就大得出奇,再加上近来武功精进,更是满不在乎,竟向有灯光的地方,笔直掠了过去。
那是间花厅。小鱼儿垂在檐下,小指蘸着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个小小的月牙洞,花厅里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他眼睛只盯住厅左的一个角落,这角落里大包小包,竟堆满了药,自然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胆…。’只听一人道:“无论如何,叁位光临献庄,在下委实受宠之至,在下再敬叁位一杯。”
这人坐在主座,又高又瘦,一张马脸,扫帚眉,鹰钩鼻,双颧同耸,目光锐利,看来倒有几分威棱。
小鱼儿暗道:“这人想必就是姓赵的。”
又听另一人笑道:“赵庄主这句话已不知说多少遍了,酒也不知敬过多少次,赵庄主再如此客气,我兄弟委实不安。”
第叁人笑道:其实,我兄弟能做赵庄主的座上客,才真是荣幸之至,我兄弟倒真该好生来敬赵庄主一杯才是。”
这两人同样的园脸,肥颈,同样笑眯得起来的眼睛,同样慢条斯理的说话,长得竟是一模一样。
小鱼儿暗笑道:“这两个胖子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天下的双胞胎虽多,但兄弟两人长得这么像的倒是少有。”
这叁人他全不认得,他更猜不出他们为何要害铁心兰,他心里正在揣摸,突见第四人回过头来。”
这人白发银髯,气派威严,竟是那武林中人人称道、领袖叁湘武林的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
瞧见此人,小鱼儿倒真吓了一跳。
原来下毒的竟是铁无双!
这就难怪铁心兰那么信任,毫不怀疑地就吃了送来的礼,‘爱才如命”铁无双这七宇,自然是人人信得过的!
想不到这铁无双竟也和江别鹤─样,是个外表仁义,心如蛇蝎之辈,但他为何要害铁心兰呢?

第四十六章、巧识毒计

一时之间,小鱼儿心里已打了十七八个转,正是又惊又疑,只是他纵然不信,事实却又偏偏摆在眼前。
只见那赵庄主又倒了杯酒,举酒笑道:“贤昆仲与铁老前辈惧是今世之英雄,赵香灵何德何能,竟蒙叁位不弃,来…来来,在下再敬叁位一杯。”
那兄弟两人立刻举起酒杯,铁无双却动也不动。
坐在左首的那胖子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道:“我兄弟江湖后辈,无名小辈,怎敢与铁老前辈并驾齐驱,若不是庄主见召,我兄弟哪有资格与铁老前辈饮酒。”
另一人也笑道:“正是如此,江湖中人若是听见罗叁、罗九竟能赔着铁老前辈在一起喝酒,真不知要羡慕到何种程度。”
铁无双哈哈大笑,立刻举杯笑道:“两位太谦了,老夫两耳不聋,也会听得罗氏兄弟行起江湖,侠肝义胆,哈哈……哈哈,哈,老夫敬贤昆仲一杯。”
小鱼儿暗笑道:“这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铁无双自命不凡却也受不得两句马屁的!这罗家兄弟马屁拍得如此恰到好处,想来必定不是好东西。”
只听那赵香灵笑道:“叁位俱都莫要太谦了,铁老前辈固是德高望重,人人钦仰,但贤昆仲又何尝不是当世之杰。”
他转向铁无双笑道:“铁老前辈有所不知,罗氏昆仲两位,虽然是近年才出道江湖,但一出手就重创了太湖七煞,接着又做了齐鲁五虎,在太行山上兄弟两人独战叁刀十八寇,那一仗更是打得堂堂皇里,轰轰烈烈。”
铁无双道:“这倒怪了,这些大事,老夫竟不知道。’赵香灵道:“前辈又有所不知,他兄弟两人为着不欲人知,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愿宣扬,就凭这样的心胸,已是人所难得。”
铁无双笑道:“好,好,这样的朋友,老夫必定要交一交的,只是…。’两位看来显然是孪生兄弟,为何一个行叁,一个却行九?”
罗叁笑道:“晚辈只是以数字为名,与排行并无关系。”
罗九笑道:“其实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铁无双附掌笑道:“这倒妙极,别人若是听了你们名姓,只怕谁也不会想到罗九竟是兄长,而罗叁却是弟弟。”
他语声微顿,又道:“两位如此了得,却不知出自哪一位名师的门下?再也不知两位出道为何如此之晚,直以叁年前,老夫才听到两位的名字。”
罗九笑道:“我兄弟从小爱武,所以在家里练了几手叁脚猫的把式,也没有什么师承,四十岁,老母在堂,我兄弟不敢远游,是以直到家母弃世后,才出来走动的。”
铁无双叹道:“不想两位不但是英雄,而且还是孝子。”
罗叁笑道:“岂敢岂敢。”
铁无双道:“只是,想那七煞、五虎、叁刀、十八寇,但是黑道中有名的硬手,两位既然一一打发了他们,若说不是出自名门,老夫委实难信。”
罗九道:“晚辈在前辈面前,怎敢有虚言。”
铁无双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更可算得上不世之奇才,自创的武功,竟能也有如此精妙,不知两位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罗叁道:“在前辈面前,晚辈怎敢献丑。”
钱天双道:“两位务必要赏老夫个面子。”
罗叁道:“晚辈的确不敢。”
铁无双作色道:“两位难道瞧不起老夫,竟不肯给老夫个面子么?”
赵香疑赶紧笑道:“铁老前辈人称‘爱才如命’,听得贤昆仲如此奇才,想必早已动心了,两位的确不该扫铁老前辈的兴。”
罗叁苦笑道:“庄主也……”
赵香员截口笑道:“说老实话,在下也的确想瞧瞧两位一显身手。”
罗九长身而起,笑进:“既是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这兄弟两人人虽肥胖,身材却高得很,两人略挽了挽衣袖,竟在这花厅中施展开拳脚。
这时不但赵香灵与铁无双聚精会神的瞧着,就连窗外的小
鱼儿也瞪大了眼睛瞧得目不转睛。
只见这罗九双掌翻飞,使的竟是一路“双盘掌”,罗叁拳风虎虎,打的却是一套“大洪拳”。
这兄弟两人拳掌快捷,下盘扎实,身手可说是十分矫健,但招式却毫无精妙之处可言。
‘要知道“双盘掌”与“大洪拳”正是江湖中中最常见的把式,可说是连赶车的、拍轿的都会使两手。
铁无双竟像是瞧呆了,他不是惊于这兄弟武功之强;而是惊于这兄弟武功之差,这样的武功使出来,实在是在“献丑”。
只见两人使完了一趟拳,脸竟也似有些红了,抱拳笑道:“前辈多多指教。”
铁无双道:“嗯……嗯…。.”
赵香灵笑道:“罗氏昆仲的武功,当真是扎实已极,这样的武功虽不中看,但却最能实用……老前辈以为如何?”
铁无双道:“嗯……不错……不错。”
他嘴里虽然在说“不错”,却已掩不住语气中的失望之意,他对这兄弟两人,委实已再没什么兴趣。
但小鱼儿对这两人的兴趣却更大了。
他心中暗道:“这兄弟两人八面玲珑,深藏不露,竟连铁无双这样的老江湖都瞒过了,竟瞧不出他们的武功绝不只此。这两人如此做法,不但隐藏了自己武功的门路,也消除了别人的警惕,从此不会再对他两人存有戒心,这两人竟宁愿被人瞧不起,这是何等深沉的城府,这种人我倒真要小心提防着才是。”
小鱼儿虽已瞧出这两人必定暗藏机心别有图谋,却也猜不透这两人图谋的究竟是什么事,他自然更猜不透这两人的来历。
这时赵香灵又举起酒杯,笑道:“今夜虽然被这件无头公案吵得无法安睡,但能瞧见两位罗兄的身手,又能陷铁老前辈畅饮通宵,倒当真是因祸得福了。”
小鱼儿正又暗自讨道:“无头公案?…。什么无头公案?”
就在这时,只听庄外突然传人一阵马嘶车声。
铁无双推杯而起,变色道:“莫非又来了!”
语声中他身形已直窜出来!庄外果然驰来一辆马车。开了庄门,车子使直驰而入,但车上却没有人赶车。
赵香灵吩咐家丁,卸下了车上的包裹,刚打开包裹,便有一阵药香扑鼻面来,包里的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脑…”
小鱼儿暗自瞧得清楚,当真又吃了一惊,灯光下,只见赵香灵、铁无双面上也都变了颜色。
赵香灵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晚上连着七八次,无缘无故的将这药送来,这难道有人在开玩笑,恶作剧?”铁无双皱眉道:“这些药材俱都十分珍贵,谁会将这些珍贵之物来开玩笑。”
赵香灵道:“依前辈看来,这是怎么回事?”
铁无双沉吟道:“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恶计。”
赵香灵道:“但这些药材非但没有毒,而且有的还补得很,送这些药来又害不到咱们的……罗兄可猜得出这究竟是何缘故么?”
罗九笑道:“铁老前辈见多识广,所言必有道理。”
铁无双叹道:“老夫委实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虽然其名其妙,小鱼儿却已猜透了。
他喃喃暗道:“好呀,这原来是你们要栽赃,你们将解药送到这里,好教花无缺以为下毒的人是铁无双,这原来是个连环计……好阴毒的连环计,可惜的是,这件事竟遇上了我江小鱼,这真算你们倒大霉了。”
他眼珠子一转,竟悄然而去了,他乘着夜色,寻了家专卖脂粉白垩之类的铺子,越墙而入,出来时手里却是满载而归,大包小包提了一手。
于是,天亮时,他已换了副面目,只见他一张白兮兮的脸,两只睡眼泡,一张猪公嘴,活像个妓院里的大茶壶,他从屠娇娇处学来的易容术,果然没有白废。
小鱼儿寻了家最热闹的茶馆,大吃了一顿,他一连吃了两笼蟹黄汤包,四套油炸果子,外带一大碗热汤才住手,他知道今天必定要大出力气,人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的。
茶馆外还有早市,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一条削长汉子太阳腮上贴着块膏药,手拎着鸟笼,在人丛里转来转去,别人袋里的散碎银子就全都变成了他的。
小鱼儿缀上了他,走到人少处,突然一拍肩头,笑道:“朋友手脚倒蛮快的呀。”
那青皮无赖一回头,怒道:“小杂种,你吃饱了撑的得难受么?”
反手一个耳光,就往小鱼儿脸上煽了过去,但他一辈子也休想碰着小鱼儿的脸。小鱼儿用两根手指,轻轻刁住他腕子,轻轻一捏,这蛮像样的一条大汉立刻疼得不像样子。
小鱼儿笑嘻嘻道:“谁是小杂种?”
那青皮无赖疼得满身冷汗,道:“我。。。我是小杂种,标标准准的小杂种,小爷,小祖宗,你就饶了我这个小杂种吧,我袋子里的全送给你老人家。”
小鱼儿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句话,我非但不拿你袋里说,说不定还会装满它,你瞧怎么样?”
那青皮道:“好”…’自然好……”
小鱼儿刁着他的手,道:“你可知道‘天香塘,地灵庄’这地方。”
那青皮道:“小人若不知道,还能在城里混么?”
小鱼儿道:“那赵庆主是怎么样的人?”
那青皮道:“赵庄主家财百万,人缘四海,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只是……自从段合肥来了之后,他生意总是被段合肥打垮,他想武的,哪知段合肥居然也养了一群江湖上助朋友,而且字号比他家的更响。”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喃喃道:“这就对了,……赵香灵把铁无双找来,想必是想借铁无双的名头来镇压段合肥的,而这点恰巧又被人利用了。”
那青皮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哀求着道:“小爷,你老人家现在可以放手了么?”
小鱼儿笑道:“你整天东溜西逛,这城里你必定熟得很,赵家庄里想必也有你的熟人,只要你带我进去见他,让我在庄子里耽一天,我给你叁百两银子,你肯么?”
这还有不肯的么?为了叁百两银,这青皮简直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都卖了。
像赵家庄这样的地方,自然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家丁
里自然不乏一些混混儿,这些自然就都是那青皮的同伴。
小鱼儿用小手段,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都已将小鱼儿看成好朋友。
使小鱼儿想不到的是,那赵香灵居然一早就来到前厅,精神奕奕,顾盼自得,居然丝毫看不出昨夜曾痛饮通宵的模样。
过了不久,外面川流不息的有人来,看样子都是生意买卖人,见了赵香灵,神情俱都恭恭敬敬。
小鱼儿站得远远的,拉住个家丁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来得怎地如此早?”
那家丁道:“这些人都是我家庄主派往外面店铺的掌柜,每
天早上都要到庄里来报告头一天的生意情况,除了这些人外,我家庄主早上从不见客。”
小鱼儿微微一笑,道:“有些客人,你家庄主不见只怕也不行。”
那家丁自然听不出小鱼儿话中的深意,笑道:“这,天香塘,地灵庄,难道还有人敢硬闯进来不成。”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段合肥呢?”
那家丁哗道:“那肥猪,我家庄主迟早要将他满身肥肉红烧了来吃。”
小鱼儿道:“原来你家庄主与那段合肥冤仇倒大得很。”
那家丁道:“他知道我家庆主在哪里有买卖,就在对面也开一家,他知道我家庄主有哪些大主顾,就不惜一切去结纳,咱们天香塘和段合肥委实仇深似海。”
小鱼儿笑道:“想不到商场竟也和战场一样,看来在商场上结下的仇人,竟比战场上的仇人恶毒还要深。”
那家丁道:“做生意讲究本份,像段合肥用这种卑鄙手段,简直不是人。”
说话之间,赵香灵已叁言两语,将那些掌柜的一一打发走,端起碗茶啜了两口,吩咐道:“去瞧瞧客人们,若已起来,调到前厅用茶。”
小鱼儿在门房外的树荫下寻了块石头坐下,喃喃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现在只怕巳该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门房那里传来一阵人语声,道,“相烦请将名帖送上贵庄主,就说在下前来拜访。”
门房道:“抱歉得很,我家庄主正午从来…。.”语声突然顿住,像是瞧见帖上的名字吓了一跳。
小鱼儿听得那语声、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喃喃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那家丁已匆匆忙忙上前厅,捧上名帖!赵香灵皱眉接过,但瞧了一瞧,变不禁动容失声道,“江南大侠江别鹤来了。”
铁无双耸耸然长身而起,还未说话,厅外已有人朗声笑道,‘江别鹤前来求见庆主,庄主难道不见么?“两人大步走上厅前石阶,前面一人神采飞逸,正是江别鹤,后面跟着的却是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再后面竟还有四条大汉抬着顶绿呢软轿,轿深垂,也不知里面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香灵赶紧抢步迎出,抱拳笑道:“在下不勉江大侠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别鹤淡淡笑道:‘这位是花公子,花无缺。”
他故意淡淡说来,赵香灵、铁无双、罗九、罗叁听见花无缺这叁字,都不禁耸然动容。
铁无双目光上下一扫,笑道:“这位兄台竟是近来名震八表的‘无缺公子’,果然是少年英俊,人中之鹤,当真幸会已极。”
花无缺路冷道:“幸会幸会。”
赵香灵笑道:“这位铁老前辈,两位想必已不认得了,但这两位罗兄……”当下将罗九、罗叁介绍,自然不免又吹嘘了一番。
花无缺却似完全没有听到,鼻子里似乎嗅着了什么气味,突然袍袖一拂,轻飘飘离座面起。
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他竟已掠入旁边的花厅,目光又一花,他已从花厅掠出,手里抓着一把药,面色更是惨白,嘎声道,“果然在这里。”
赵香灵道:“这些药莫非是公子的么?在下正不知是谁送来的,昨夜─….”
江别鹤似笑非笑,截口道:“庄主难道真不知是谁送来的么?”
赵香灵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花无缺的面色,就知道这其中必定牵涉极为严重,强笑道: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别鹤道:“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得很,有人下毒害了花公子未来的夫人,却将市面上的解药全都搜购一空,这是怎么回事?”
赵香灵道:“这正是要绝花公子未来夫人的生路。”
江别鹤道:“不错,如此说来,搜购解药的人,是否就是那下毒的人呢?”
赵香灵道:“自然!”
江别鹤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
赵香灵想了想,面色突变,失声道:“那“…那些解药莫非现在花厅之中?”
江别鹤一字字道:“正是!”
赵香灵跳了起来,道:“但。。但在下委实不知此事…。那些解药是昨天有人送来的。”
江别鹤道:“是谁送来的?”
赵香灵道:“在下也不知是谁。”
江别鹤冷笑道:“不知是谁?难道还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将这些珍贵的药物平白送人么?赵庄主说这话,未免将江某看成小孩子了。”
要知这件事说来的确是荒谬已极,的确是绝不可能,赵香灵既无言可辩,满头汗珠滚滚而落。
铁无双长身而起,大声道:“老夫可以身家替赵庄主作保,那药的确是别人送来,赵庄主的确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江别鹤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赵庄主若不知道,阁下就想必是知道的。”
铁无双怒道:“你…你说什么?”江别鹤冷冷一笑,再不瞧他,也不答话。

 

 

第四十七章、计中之计

这时那花无缺才自轿中缩回头来,原来那轿中正是铁心兰,他已将解药喂入铁心兰嘴里。
如此生吞解药,药力虽不能完全发挥,但总可稍解毒性,再加上花无缺以高深的内力相助,果然过了一会儿,轿中便有呻吟声传了出来。
花无缺松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缓缓自众人面上扫过,那目光正如厉电一般,直瞧得众人背生寒意。
花无缺一字字道:“是谁下的毒?”
赵香灵抹了抹汗,道,“在下的确不知。”
江别鹤瞧了罗九、罗叁一眼,忽然问道:“这药难道真不是铁老英雄与赵庄主买来的?”
罗九、罗叁对望一眼,罗九缓缓道:“我兄弟什么都不知道。”
铁无双怒道:“但你们明明知道,昨夜你们也亲眼瞧见的!”
罗叁道:“我兄弟只瞧见药自己来了,却不知是谁送来的,说不定是张叁,说不定是李四,也说不定是…。”
瞧了铁无双一眼,住口不语。
江别鹤道:“也说不定就是铁老英雄的门下.是么?”
罗九、罗叁对望一眼,也不答话,竟无异是默认了。
江别鹤目光凝注铁无双,悠悠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铁无双却怒目瞧着罗氏兄弟,厉声道:“你两人怎敢如此?”
罗九道:‘我兄弟只是说老实话。”
江别鹤道:“贤昆仲当真是信义之人,在下好生相敬,但铁老英雄么……嘿嘿。”
铁无双须发皆张,忽喝道:“老夫怎样?”
江别鹤不再答话,却走到软轿前,唤道:“铁姑娘,铁姑娘醒来了么?”
铁心兰的语声在轿中呻吟着道:“嗯。…我冷得很!”
江别鹤道:“铁姑娘可知是被谁下毒的么?”
这句话问出,厅中人惧都紧张了起来。
只听铁心兰道:“我。…我是中毒了么?我也不知道是谁下毒的…。”
赵香灵刚松了口气,铁心兰已接着道,“我只知吃了铁无双送来的两粒枣子,就全身发玲,直打冷战,不到片刻,已晕迷不省
人事了。”
这句话说出来,人人都变了颜色。
铁无双顿足道:“你……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江别鹤道:“阁下此刻还想狡赖,未免不是大丈夫了。”
铁无双怒道:“放屁!老夫与她一不相识,二无仇恨,为何要害她?”
江别鹤道:“花公子,你听这话如何?”
花无缺究竟不是常人,到此刻竟还能沉得住气,脸上神色虽更难看,但居然还是动也不动,只是缓缓道:“我等出手之前,总得要人口服心服。”
江别鹤笑道:“正该如此。,突然向那抬轿的轿夫招了招手,道:“过来。”
那轿夫应命面来,躬身道:“江大侠有何吩咐?”
众人正不知江别鹤在这紧张关头,突然令这轿夫前来是为了什么,江别鹤巳微微一笑,道:“铁老前辈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那轿夫道:“小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别鹤道:“你说他是否有加害铁姑娘的道理?”
那轿夫道:“没有。”
这时大厅里人人面面相觑,有的认为江别鹤这是故弄玄虚,有人认为江别鹤这是弄巧成拙。
江别鹤不动声色,反而笑道:“那么,这毒不是铁老英雄下的了?”
那轿夫道:“是铁老英雄下的。”
江别鹤道:“你为何又说是铁老英雄下的毒呢?”
那轿夫道:“只因他虽无相害铁姑娘之意,却有毒杀花公子之心他下毒本是要害花公子的,只不过铁姑娘首当其冲而已。”
江别鹤故意皱起眉头,问道:“铁老英雄与花公子也素无冤仇,又为何要害花公子?”
他话末说完,铁无双已怒喝道:“正是如此,老夫为何要害人?”
那轿夫不慌不忙,缓缓道:“要杀人自然有这几个原因,一是嫉妒,二是仇恨,还有自己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怕被人发觉铁无双怒喝道:“老夫一生顶天立地,你这奴才竟敢道老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声大喝有如霹雷雷霆,“地灵庄”的家丁都被吓得面目
变色,这轿夫居然还是不谎不忙反而笑道:“小人可不敢说这话,这话可是铁老英雄你自己说的。”
这轿夫不但口齿伶俐,胆子极大,而且说话恭敬中带着刻薄,竟有与铁无双分庭抗礼之势。
别人都在奇怪,“江南大侠”属下,怎地连个轿夫都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小鱼儿却已瞧出这“轿夫”绝不会是真的轿夫,必是别人打扮成轿夫的模样,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越瞧越觉得这轿夫像是一个熟人。
只见铁无双怒极之下,反面狂笑起来。
他仰天狂笑道:“好,好,好,当着许多朋友,老夫倒要听听你这奴才说老夫究竟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轿夫缓缓道:“见不得人的事也有许多种,譬如说偷鸡摸狗,这种算是小的,劫人镖银,杀人生命,这就算是大的了。”
铁无双道:“你……你说老夫劫了谁的镖银?”
那轿夫道:“譬如说是段合肥老爷的。”
铁无双嘶声道:“段合肥?你……你……”
那轿夫道:“城里人人都知道,段老爷子和赵庄主是对头,段老爷子买货的银子若被劫,贷物进不来,这城里岂非就没有人和赵庄主抢生意了。”
铁无双怒道:“纵然如此,这和老夫又有何关系?”
那轿夫笑嘻嘻道:“铁老英雄若是在暗中动了段合肥的镖银,不但赵庄主要重重酬谢,而且那一笔镖银铁老英雄正也可消受了。”
铁无双道:“,好,……你再说。”
那轿夫道:“铁老英雄本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江湖中纵然有人调查此事,也算计不到铁老英雄。”
他一笑接道:“谁知段老爷子竟请出了花公子来,铁老英雄自己也知道花公子不是等闲人物,生怕花公子查出此事,那么铁老英雄日后岂非没脸在江湖混了,所以就先下乎为强,要将花公子置之于死地。”
他话说得委实越来越露骨,本来还是“假若”、“譬如”,此刻却公然指明就是铁无双了!
铁无双大怒喝道:“好可恶的奴才,老夫先打烂你这张利嘴!”
怒喝声中,这暴躁的老人身形已虎扑而起,铁掌扇风,左右齐出,直击这轿夫的左右双颊。
铁无双领袖叁湘武林,武功可不等阑,此刻盛怒出手,掌风过处,一丈外衣袂惧已被震得飞起。
奇怪的是,江别鹤就站在那骄夫身旁,他眼看自己属下要挨打,居然像是若无其事,也不出手阻拦!
只听“噗、噗”两声,一声狂吼,一条人影飞出!
这桥夫竟接了铁无双一掌。
而四拿相击,被击出去的竟不是轿夫,而是素来以掌力见重武林的叁湘名侠“爱才如命”铁无双!
众人都不禁失声惊呼出来小鱼儿本在苦苦思索这轿夫究竟是谁,此刻见他出手之掌势,掌力竟是极上乘的武林正宗功夫!
小鱼几心念一闪,失声道:“原来是他!”
只是铁无双被震得飞出文余,落下时竟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若非赵香灵赶出扶住,他竟要跌倒。
饶是如此,他赤红的脸膛还是已变为惨白,脑膛也起伏不定,显然已受了伤,而且伤还不轻。
江别鹤微微笑道:“铁老前辈毕竟已老了。”
铁无双颤声道:“你……你……”
江别鹤道:“前辈还有什么话说,在下等惧都洗耳恭听。”
赵香灵大声道:“在下还有话说,试问那毒真是铁老英雄下的,他送礼时怎会将解药放在这里,难道等着阁下来抓人抓赃么?”
那斩夫抢先道:“若是凡俗之辈,自然不会这样做的,但铁老英雄纵横江湖数十年,是何等见识,他这样做法,正是叫别人不信此事真是他做的,这岂非说比那种‘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做法高明十倍、百倍。”
赵香灵道:“但…但……”
他平日自命机智善辨,推知此刻竟被这斩夫驳得说不出话来,要知此事若真是铁无双做的,铁无双如此做法,倒的确真是最高明的手段。
江别鹤道:“事已至此,公子意下如何?’花无缺缓缓道:“此事着被天下英雄知晓,天下英雄惧都难容。”
江别鹤道:“正是如此。”
花无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然后凝注在铁无双、赵香灵面上,道:“此刻方值正午,我再给两位半天时问,两位可自思该如何了断,今夜子时,我当再来。”微一抱拳竟转身定了出去i江别鹤道:“在下素仰铁老前辈侠名,本待好生结纳,?!Γ背こぬ鞠⒘艘簧挂菜孀抛吡顺鋈ァ?众人见他们此刻竟然定了,也不勿是惊是喜,惧都怔在当
地。
小鱼儿也不禁暗叹道:“无论如何,两人这一走,倒走得当真不愧大侠身份,只不过那花无缺乃是出自本意,江别鹤却是装出来的。”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花、江等人出了庄门,扬长而去。
铁无双突然狂吼一声,道:“气死老夫─。─”
话刚出口,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方才对掌时受创极重,只是将一口气强行忍住,他方才一直不说话,正是怕在人前丢脸。
赵香灵见他诺大年纪,仍是如此强傲,心中不觉掺然,强笑道:‘前辈赶紧到后面歇歇,先将养伤势。。。”
铁无双惨笑道:“今夜子时便是你我大限,养好伤势又有何用?”
赵香灵道:“那。。那只怕也未必,他们人已走了”….”
铁无双长笑道:“他们人虽走了,老夫难道还能逃走不成……咳咳,不想老夫一世英名,到老来竟要死于屈辱!”
铁无双仰天道:“事到如今,老夫已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与其等到子时,倒当真不如自己先作了了断也罢!”
一言未了,竟已热泪盈眶,这老去的英雄又逢末路,怎不令人神伤。
赵香灵骇然道:‘前辈切切不可如此,事情只怕还有转机铁无双道:“事已至此,我等已是百口莫辩,除非能寻得出那真凶…。但人海茫茫何处去寻那真凶?更何况只有半天的工夫。。”
赵香灵黯然道:“半天……子时….”
抬眼望去,门外日影已偏西。
铁无双仰天笑道:“江别鹤呀江别鹤,花无缺蚜花无缺!老夫并不怪你,事到如此…… 咳咳,你倒也只有如此做了,你们能多给老夫半天时间,已是大仁大义,老夫。…咳……老夫还该感谢于你咳咳。”
他一面说话,一面咳嗽,鲜血已溅满衣襟。
赵香灵半推半劝,令人将他扶至后室,转首望向罗九、罗叁,掺然道:“览昆仲难道也无以救我?”
罗九微微一笑,道:“铁老英雄忧郁太过,依在下看来,此事倒也简单。”
罗九目光一转,附在赵香灵耳旁道:“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将段合肥与他女儿擒来,好教江别鹤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鱼儿听了这话,真想过去给他几个耳括,这算是什么主意,这简直是在陷人于死。
赵香灵沉略半晌,道:“此事万万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天下武林中人,岂非真要以为劫镖、下毒之事惧是我等所为,我等岂非更是百口莫辩。”
小鱼儿暗中附掌道:“不错,赵香灵果然不是笨人。”
只见罗九却又附耳道:“庄主怎地如此执着,需知如此行事,只不过是暂时权宜之计,一面稳住江别鹤等人.一面去寻访真凶,等真凶寻到,真相大白后,再好生将段家父子送还,那时江湖中谁敢说庄主不是呢?”
赵香灵不禁动容,喃喃道:‘但。.。在下还是觉得此事……”
罗九道:“庄主若不肯行此妙计,以那江别鹤与花无缺的武功,庄主要想逃过今夜子夜之限.只怕是难如登天的了,”
赵香灵默然半晌,苦笑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语声方顿,又道:“只是,那段合肥仆役勿云,要想自他庄院中将他父女劫来,也绝非易事,这得有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
罗九微微一笑,道:“这个倒不用庄主担忧。?罗叁道:“此刻花无缺与江别鹤必不会防备有此一着,更不会去防护段氏父女,除了这两人外,别的人都可不虑。”
赵香灵喜道:“难道两位肯仗义援手?”
罗九微言道:“食君之禄,怎能不忠君之事。”
赵香灵大喜拜道:“资昆仲如此高义,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罗九赶紧扶起他,道:“庄主切莫如此多礼。”
小鱼儿在一旁瞧得清楚,暗道:“好个罗九,竟使出如此恶计,你这样做法岂非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乱,好教你从中取利么。。
只听罗九道:“事不宜迟,在下此刻就要去了。”
赵香灵道:“资昆仲若有所需,但请吩咐。”
“别的不用,只请庄主派八位家丁,抬两顶小轿跟随着我兄弟。”
赵香灵道:“这个容易……”
他吩咐过了,立刻有人应声而出,小鱼儿眼珠子一转,也跟着走了出去,于是小鱼儿也权充了一次“轿夫”。
两顶轿子抬来,罗九却先坐了上去,笑道,“这两个轿子此刻先让我兄弟坐坐,等会儿就要轮到段合肥父女坐了,他父女只怕也不比我兄弟轻。”他坐上轿,放下轿窗,道,“段台肥的庄院,你们可认得么?”
一人笑应道。“自然认得,咱们好几次想去放火烧他房子。”
罗九道:“咱们这就走。”
七个家丁加上一个小鱼儿,果然抬起轿子就走,那七个家丁
还不知此去要干什么,有些不禁在暗中嘀咕。
轿子走了顿饭工夫,远远己可望见段合肥的宅院,见那朱红的大门前也坐着七八个汉子,门里还有七八个。
那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猪窝了,罗爷瞧该怎么办?”
罗九道:“笔直抬进去。”
这话说出,小鱼儿也不禁骇了一跳:“难道他们不怕江别鹤?”那些家丁们更是惊得呆了,强笑道:“段台肥的守门狗不少,若被他们咬一日,岂非冤狂。”
罗九道:“你们只管往里面抬就是,那些守门狗决计咬不着你们。”
家丁们互相瞧了一眼,鼓起勇气,忙喝着往前走。
刚走到门口,段宅的庄丁果然迎了过来,吆喝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喝道:“咱们是来抬猪的,让开!”
他这自然是存心捣蛋,好教江别鹤迎出来,罗九就成不了事,出于相救铁无双,他早有成竹在胸。
段宅庄丁果然大骂着冲过来,纷纷喝道:“狗养的,你们是来找死么”….”
赵宅家丁手里抬着桥子,眼看他们冲过来,也不能还手,心里正在着急,突听“嗤、嗤”几响!前面七八个段宅庄丁竟应声倒下,别人什么都没瞧见,还以为是见了鬼了。
小鱼儿眼尖,却瞧见几点乌光自轿中飞出,七八个庄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时倒地,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这罗九当真是好毒的手段!小鱼儿却不免瞧得心惊,赵宅家丁更是目瞪口呆。
罗九笑道:“守门狗不叫了,你们还不走。”家丁诺诺连声,抬起轿子再往前走。
这时门里又有七八人惊呼着奔出,刚奔出大门,又是“嗤、嗤、嗤”几响,又有七八人倒地。
还没出门的一个,转身就跑,大呼道:“来人呀,来人呀,门外有恶鬼闯来了。”
小鱼儿暗道:“他如此呼喊,想必可以将江别鹤引出来,这罗氏兄弟难道就毫无顾忌?”
罗九、罗叁竟真的毫无顾忌,大笑道:伙计们,往前走呀!”
这时赵宅家丁一个个惧已勇气大振,放足飞奔。
走进前面一重院子,里面已有二十多人手拿刀斧棒迎出,但暗器飞声响过,前面又倒一片。
一条紫衣大汉变色呼道:“轿子里暗青子扎手,伙计们先退。”这人身手最矫健,武功看来竟不弱。
呼声中,已有五个人箭步窜出,手里竟各各拿着面盾牌,抛了一面给那紫衣大汉,紫衣大汉挥手呼道:“射人先射马,先将抬轿子的做了再说。”
刀光闪动间,六个人已飞步而来。
赵宅家丁虽然大声呐喊,但心里已有些发毛,只见武师们各各以盾牌护住前胸,挥刀直劈而下。
突听一声长笑,一人大声道:“且慢!”
一条人影,自轿子里飘了出来,一把抓住那赵宅家丁的后背,将他往后直抛了出去。
那武师一刀砍空,只见一个脸圆圆的胖子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各位难道不认得区区在下么?”
武师们俱都呆了呆.各各对望了一眼,只道这胖子或许是自己人的朋友,但一眼尚未瞧过,罗九已笑道:“各位既不认得在下,在下也只有不认得各位了!”
语声中手掌已毒蛇般伸出,抓住当先那持刀武师的下腕.只听“喀嚓”一声,接着─声惨呼。
那武师的手腕竟被生生拧断!钢刀落地,他人也疼得晕了过去,另五人又惊又怒,─根枪、两把刀交击而下!
罗九目光一扫,笑道:“不想这里竟还有杨家枪的门人,这一招‘风点头’看来至少也有十五年的火候,算得上是好枪法!”
那持枪的武师正是北派杨家枪的嫡传弟子,如今一招使出,就被瞧出了来历,不由得暗中─惊,掌中枪也慢了慢。
就在这一惊一慢间,枪尖竟已落入对方掌中。
罗九右手握着枪尖,身形半转以枪杆挡开了右面攻来的一柄剑,却向左面攻来的紫衣大汉笑道:“彭念祖彭老师可好么?”
这彭念祖乃是南派“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而这紫衣大汉却正是他门下弟子,如今听得对方提起自己的师傅,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认得他老人家?”
罗九笑道:“不认得!”
“不认得”叁个字说出,左掌已击上这紫衣大汉的胸膛,将他魁伟的身子打得直飞出去。
也就在这时,那持枪的武师但觉一股大力自枪杆上涌了过来,他想撤手丢枪,却已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这杆枪的枪柄,竟直插了他的胸膛!他自己掌中的枪竟成了对方的武器!
罗九拍了拍手,笑道:“叁位如今可认得区区在下了么?”
剩下的叁人已吓得面如土色,手里拿着刀枪,却再也不敢动手,这罗九竟在谈笑间便了结了叁个身手不弱的武师,出手之阴毒,竟是小鱼儿出道以来所仅见!此刻的罗九,哪里还是昨夜施展大洪拳时的罗九!
小鱼儿昨夜虽已知道此人必定深藏不露,但却也未必想到他的狡诈与毒辣,竟似不在他所认识的“十大恶人”之下!
他心念一转之间,那边站着的叁个武师又已躺下了一个,剩
下的两人,四条腿已开始发抖。
罗九笑嘻嘻道:“如今二位总该认得在下了吧。”
那两人不约而同,颤声道:“认得。。”认得”….”
罗九笑道:“两位认得我是谁?”
那两人面面相觑,道:“你……你老人家是…。是…。.”
罗九道:“我姓罗,叫罗九。”
那两人道:“不错,不错,你老人家是罗九爷。”
罗九道:“两位既然认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就烦两位带我去拜见段合肥段老爷子如何?”
那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呐呐道:“这……这……”
罗九面色一沉,道:“这区区小事,两位都不肯答应么?”
那两人想了想,终于叹道:“好,就请”。。”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嗤、嗤”两响,两道乌光自后面飞来,击中了他们的背脊,两人惨叫倒地。
一人大笑道:“段老爷子已被我请了出来,已用不着你两人带路了!”笑声中罗叁大步行走,左手拉着段合肥,右手拉着的正是段叁姑。
原来罗九在这里动手时,罗叁已悄悄溜进了后院,段叁姑娘虽也有些武功,但又怎会是这罗叁的对手!
四面还剩下叁四十个段府的壮丁,此刻眼睁睁瞧着罗叁将他们的主人拉出来,竟无人敢出手的!
这神秘的罗氏兄弟两人,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台肥父女绑架了,小鱼儿心里又掠又奇。
“江别鹤呢?江别鹤难道死了?”
只见段合肥已吓得面无人色,罗叁叫他走,他就走,罗叁叫他上轿子,他就乖乖的上了轿子。
那叁姑娘眼睛虽然瞪得比铜铃还大,但也毫无抵抗之力,罗叁笑嘻嘻地将她推上轿子,道:“兄弟们,台起轿子走吧。”
罗九笑道:“这轿子不小,坐两个人也不嫌挤,各位就辛苦些吧!”
这兄弟两人居然也挤进了轿子,直压得轿板咬吱的响。
赵庆的家丁们早巳将这两人视若神明,轿子再重,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抢着,非但毫无怨言,而且还欢喜得很。
小鱼儿心眼儿又开始打转了!江别鹤始终不露面,莫非是还没有回来?
他们早就该回来的,此刻偏偏还未回来,莫非是早知道罗叁罗九有此一着,是以避开了。
他故意要罗叁罗九将段合肥父女架走,正是要教这件事闹得更不可收拾,要教铁无双更无法办好!
但罗叁罗九又怎知江别鹤不在呢?
“莫非这兄弟两人也早与江别鹤在暗中勾结?”
小鱼儿不禁暗叹道:“好一个江别鹤,毒计之中,居然还另有毒计,普天之下,除了我江小鱼外,还有谁能识破他的毒计?”
心念转动间,轿子已转过一条街。
突见前面也有一顶轿子走过来,抬轿的正是那能言善辩的“轿夫”后面跟着两匹马,马上人却正是江别鹤与花无缺。
小鱼儿又是一惊,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喝道:“前面的轿子快闪开,你可知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吗?”赵庄的家丁,瞧见江别鹤与花无缺已是胆战心惊,听见他这一吼,更是吓坏了。
哪知江别鹤居然真的要轿子让开了一条路。
小鱼儿抬着轿子走过去,故意撞了那“轿夫”一下,低声道:“我认得你,你认得我么?”
那“轿夫”居然好像没有听见,垂着头走了过去,只有江别鹤策马而过时,狠狠盯了小鱼儿一眼。
轿子交错而过,赵庆的家丁都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
小鱼儿冷笑着,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江别鹤与这两个姓罗的果然早有勾结,所以他就算明知这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也装做不知道。”
这一着可当真将铁无双陷入了危境,他若再说自己与劫镖下毒之事无关,天下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第四十八章、揭发奸谋

段合肥父女入了地灵庄,地灵庄上上下下精神俱都一震,一个个喜笑颜开,几年来的闷气这下才算出了。赵香灵虽然也觉得这个事做得有些不妥,但瞧见多年的大对头已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也不由得心怀大畅。
小鱼儿瞧得不禁暗中摇头;四道:“你们现在尽管笑吧,哭的时候可就快到了。。””
只见段合肥父女被几个人拖拖拉拉,拉入了后院,这父女两人落入地灵庄,自然是有罪受的。
赵香灵已摆起慰劳酒,再叁举杯道:“贤昆仲如此大义相助,在下实在没齿难忘。”
罗叁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庄主心中此刻不知是何打算?”
赵香灵叹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望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等到江别鹤来了,将此事好生解释,只要他不再追究,在下便将段合肥放回去也罢了。”
罗丸忽然冷笑道:“事已至此,庄主还想将大事化小事么?”
赵香灵微微变色道:“难道……难道不……”
罗九冷冷道:“事已至此.双方已成僵局,庄主再说与此事无关,无始如何解释,江别鹤是再也不会相信的了!”
赵香灵失色道:“如此……如此贤昆仲岂非害煞在下了。”
罗叁冷笑道:“我兄弟出生入死,换来的只是庄主这句话么?”
赵香灵赶紧陪笑道:“在下一时失言,贤昆仲千万恕罪,只是……在下此刻方寸已乱,委实没了主意,一切还望贤昆仲多多指教才是。”
罗九展颜一笑,缓缓道:“不能和,唯有战!”
赵香灵失声道:“战!”
罗九道:“正是”
赵香灵道:“但……但那江别鹤与花无缺的武功,在下”…‘在下……”
罗九微笑道:“花无缺与江别鹤纵然武功惊人,但庄主也不必怕他。”
罗叁道:“庄主岂不闻,不能力敌,便可智取。”
赵香灵呐呐道:“却不知该如何智取?”
罗九道:“段合肥父女已在庄主之手,江别鹤投鼠忌器,纵然来了,也必定不敢出手的,庄主你可先将他们稳住。,赵香灵道:‘然后呢?”
罗丸目光一扫,悄声道:“地灵庄兄弟,个个身手惧都不凡,庄主不妨令人在这大厅四面埋伏,准备好强弓硬弩……”
罗叁微笑接道:“那江别鹤与花无缺只要进了此厅,纵有叁头六臂,只怕也难以活着出去了。”他似乎并无顾忌,说话的声音并不小。
小鱼儿远远听得,不禁暗骂道:“这算什么狗屁助主意,那江别鹤怎会中计,赵香灵若是听从了这主意,无异将自己的罪又加深一层,这样江别鹤就算立刻杀了你,江湖中也不会有半个人出来为你说话的了。”
赵香灵听了这主意,却不禁动容,道:“贤昆仲以为此计真的行得通么?”
罗九道:“自然是行得通的。”
罗叁接着笑道:“此计成功之后,天香塘、地灵庄势必将名震天下,那时只望庄主莫要将我兄弟赶出去就是了!”
赵香灵忍不住笑道:“在下怎敢忘记两位…。.”
笑声顿住,呐呐道:“只是“…这样做法,万一不成……岂非罗九正色道:“事已至此,庄主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主意不成?”
赵香灵沉吟半晌,苦笑道:“事已至此,看来我已别无选择了,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赵香灵也只好和他们拼到底了!”
罗九附掌笑道:“正是正是,庄主这句话说出来,才真是个英雄本色!”
罗叁道:“那江别鹤发现段合肥父女被劫后,势必要立刻起来,我等行事得从速才是。”
赵香灵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兄弟们,准备弓箭埋伏,听我掷杯为号,立刻出手!”
罗九道:“埋伏好了,你可请铁老英雄出来。”
罗叁笑道:“少了铁老英雄,便成不得事了。”
江别鹤的计谋,显然进行得十分顺利,赵香灵不但自己一步步走人了陷阱,而且将铁无双也拖了下来。
这样,江别鹤很轻易地就可将铁无双的势力消灭,眼看江湖中反对江别鹤的势力已越来越少了。
这样,铁无双不明不白地就做了那真正劫镖人的替死鬼,江湖中甚至不会有─个人对此事发生怀疑的。
网巳在渐渐收紧了──’小鱼儿闭起眼睛,喃喃自语道:“江别鹤的恶计,难道真的无懈可击么?”
黄昏。
铁无双已坐上了大厅,他身子虽然仍坐得笔直,但神情看来却很憔悴,目中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罗九、罗叁却是神采奕奕,赵香灵也显得兴奋得很,这地灵庄外表看来似乎很平静,其实却四伏着杀机!
大厅四侧,已埋伏好叁十张强弓,二十匣硬弩,院子里却仍有叁五成群的家丁,小鱼儿也混在里面。
突听庄外马蹄声响,众人俱都耸然动容。
蹄声骤住,进来的却是七个劲装佩剑的少年,七人一起抢步直入了大厅,拜倒在铁无双的面前。
这七人正是铁无双的“十八弟子”中的高手,他们闻讯赶来,铁无双固是大感欣慰,赵香灵也不觉喜上眉梢。
小鱼儿瞧见这七人,眼睛也一亮,这七人中为首的一个,正是与那江玉郎暗中勾结的、面色惨白的绿衫少年。
只听他恭声道:“弟子来迟,盼师父恕罪…”.”
小鱼儿暗喜道:“你来得并不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等着你来!”
铁无双喜色初露,愁容又起,长叹道:“你等虽来了,却也无济于事……此事已非武力可以解决,少时你等切切不可胡乱出手,免得…─”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惊呼!
一条人影自大厅后的窗户外飞了进来,“砰”地跃在地上,四肢僵硬,再也动弹不得,只见此人黑衣劲装,手提着一张金背铁胎弓,背后斜插着一壶乌翎箭,却正是赵香灵埋伏在大厅四侧的家丁壮汉。
赵香灵面色惨变,铁无双也惶然失声。
只听又是一声惊呼,又是一个跌入……刹时之间,只听惊呼之声不绝于耳,大厅中已有数十人叠了起来,一个个惧是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铁无双失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香灵惶然四顾,道:“这……这……”
一人冷冷接口道:“这是你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两条人影飘飘掠了进来,却不是江别鹤与花无缺是谁!
赵香灵“噗”的坐倒椅上,再也站不起来。
江别鹤负手而立,冷笑道:“铁老英雄认为这区区埋伏能害得了江某,也未免将江某瞧得忒低了。”
铁无双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根本全不知情!”
江别鹤冷冷道:“若未经铁老英雄同意,赵庄主只怕也不敢如此吧。”
铁无双怒喝道:“赵香灵,你说,是谁教你用这卑鄙的手段的?”
赵香灵头也不敢抬起,喃喃道:“这…。这…。.”
罗九突然长身而起,厉声道:“我兄弟知道铁老前辈与赵庄主乃是英雄,是以不远千里而来,谁知两位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罗叁大声接口道:“我兄弟虽然不才,却也不屑与此辈人物为伍,从此以后,‘地灵庄’无论有什么,都与我兄弟毫无关系!”
赵香灵大声道:“两位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达一切岂非都是两位的主意?”
罗九冷笑道:“好个赵香灵,你竟敢将此事赖在我兄弟头上么!”
罗叁冷笑道:“你纵然百般狡赖,只怕也是无人相信的!”
赵香灵狂吼一声,道:“你……你好,好…。.”
花无缺缓缓道:“我虽不为己甚,但事到如今,你两人还有何话说?”
铁无双咬牙道:“老夫…。’老夫…气煞老夫也!”
吼声中他又自喷出了口鲜血,这老人气极之下,竟晕了过去!
他门下子弟又惊又怒,有的赶过去扶起了他,有的已待拔剑
出手,那面色惨白的缘衫少年大声道:“事情未分皂白之前,大家且莫出手”
江别鹤正色道:“不错,师父若不义,弟子便不该相随,各位若能分清大义所在,天下武林中人对各位都必将另眼相看。”
那绿衫少年道,“但此事究竟如何,还。….”
江别鹤厉声道:“此事实俱在,你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绿衫少年故意惨然长叹一声,道:“师父你休怨弟子无情,只怨你老人家自己做出了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弟子为了顾全大义,也只有……”
咬牙难受,顿了顿脚,解下腰畔佩剑,掷在地上!
他这一手做得更是厉害已极.江湖人中若知道连铁无双自己的弟子都已认罪,别的人还有何话可说.其余六人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见他已如此,有叁个人跟着解下佩剑,其余叁人虽未解剑,但握剑的手也已垂了下来!
江别鹤郎声道:“除了铁无双与赵香灵外,此事与各位俱都无关,只要各位不助纣为虐,江某也必定不会牵连无辜!”
超香灵牙齿已吓得“喀喀”打战,嘶声道:“我与你究竟有什么冤仇,你要如此害我?”
江别鹤缓缓道:“在下与你虽无怨仇,但为了江湖道义,今日却容你不得!”
赵香灵突然咬了咬牙,狞笑道:“好,我知道你为了段合肥,要特赵某除去,但你也莫忘了段合肥此刻也在赵某手里,赵某若死,他也是活不成的。”
江别鹤冷笑道:“真的么?”
他招了招手,厅后竟也有两顶轿子抬了出来,前面抬轿的,正是那能言善辩的神秘“轿夫”。
江别鹤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你可想瞧瞧么?”
赵香灵踉跄倒退两步,只见那“轿夫”掀起子,笑嘻嘻地坐在轿子里的,却是那段合肥。
到了这地步,赵香灵已一败涂地,他惨然四顾,突然狂吼一声,疯狂般向厅外奔了出去。
江别鹤也不阻拦,瞧着他冷笑道:“你难道还想逃得了么”
赵香灵奔出大厅,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了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竟像是仙丹妙药,竟使赵香灵精神一震.这时铁无双悠悠醒来。
花无缺缓缓道:“念在他成名也算不易,就让他自己动手了断吧。”
他说话居然还是从从容容,神情也仍旧是那么飘逸而潇洒,他长衫如雪,根本瞧不出丝毫曾经与人动手的痕迹。
他虽可主宰这里所有的事,但一切又仿佛都与他无关似的,他竟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纵然在乱军之中,他也可保持他那翩翩的风度。
只见江别鹤俯身拾起那绿衫少年的佩剑,缓缓送到铁无双面前,冷冷地瞧着铁无双却没有说话。
他已用不着说话。
铁无双仰天长叹,嘶声道:“苍天呀苍天,我铁无双今日一死,怎能瞑目!”
他凄厉的目光,扫过他门下弟子,就连那绿衫少年也不禁垂下了头,铁无双突然奋起,大喝道:“铁某就站在这里,你们谁若认为铁某真的有罪,要取铁某的性命,只管来吧!只怕苍天也不能容你”
烛火飘摇中,只见他目光尽赤,须发皆张,一种悲愤之气,不禁令人胆寒,江别鹤竟不觉后退了半步。
那“轿夫”却一步窜了出来,大喝道:“多行不义,人人得而诛之,普天之下,谁都可以取你性命,别人若不忍动手,就由我来动手吧”
突听一人道:“江玉郎,你真的敢动手么!”
那“轿夫”身子一震,霍然旋身,只见那赵香灵竟又大步走了回来,他面上虽仍苍白得不见血色,但胸膛却已挺起!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
他走入大厅中央,众人才瞧见竟还有一人跟在他身后,这人青袍白袜,头上戴着个竹篓,遮住了面目,走起路来,飘飘荡荡,就像是贴在赵香灵身上的幽灵,令人瞧得背脊上不觉直冒寒气。
但那“轿夫”一惊之下,神情瞬即镇定,大笑道:“堂堂的江少侠,怎会来做轿夫,你莫非瞎了眼了!”
赵香灵大声道:“江玉郎,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劫了段家的镖银后,赶回这里假充轿夫,为的是要取铁老英雄的性命,这样江湖中人都只道铁老英雄是死在个轿夫身上,日后纵有要寻仇之人,也寻不着假仁假义的‘江南大侠’父子了……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父子两人行事当真是千思万虑,滴水不漏!”
那“轿夫”纵声狂笑道:“各位听见了么,这竟敢说劫镖的乃是江少侠“…‘段老爷子你说这是不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段合肥眯着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瞧着赵香灵,一宇字缓缓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镖银第一次被劫,就是江少侠夺回来的,他若是劫镖的人,为何又将镖银夺回?”
赵香灵道:“镖银第一次被劫,本是‘双狮镖局’与江玉郎窜通好的,江玉郎若不将镖银送回,他们还是要赔出来。”
段合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赵香灵道:“如此做法,不但提高了江玉郎在江湖中声望,而且。。””
他语声故意顿了顿,段合肥果然忍不住追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缓缓道:“而且第二次镖银被劫时,别人就再也不会怀疑到江玉郎头上。”
段合肥道:“如此说来,那‘双狮镖局’中的人,又怎会…。.”
赵香灵接口道:“在这恶计之中,‘双狮镖局’里的人,自然不免要做冤死鬼,江玉郎自然要将他们杀死灭口,而且。。。”
段合肥竟又忍不住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道:“双狮镖局’上上下下既然死净死绝,那镖银自然就没有人赔了,于是那诺大一批镖银,就太太平平落入了‘江南大侠的手中”
江别鹤眉心微微一皱,向那“轿夫”瞟了一眼。
那“轿夫”怒喝道:“贼咬一口,入骨叁分,你临死居然还要反噬,我却容不得你!” 喝声中,已向赵香灵怒扑过去!
他身形之快,当真有如急箭离弦!
赵香灵大惊之下,竟来不及闪避,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花,花无缺竟飘飘挡住了那 “轿夫”的去路。
那“轿夫”掌已击出,不及收势,眼见竟要打在花无缺身上,但见他身子突然一扭,左掌向右掌一拍,身子已的溜溜打了个转,指势倒翻而出。
这一手“壮士断腕”,正是内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实比昆仑大九式中的“悬崖勒马” 还要高出一筹。
这一手功夫使出,就连铁无双都不禁耸然动容,江别鹤双眉却皱得更紧,只听花无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轿夫”吃惊地望着他,呐呐道:“花公子为何要……。
花无缺悠悠笑道:“无论是谁有话要说,咱们都该听他说完了才是,咽们纵然不信他的话,却也得让他有说话的自由,是么?”
那“轿夫”垂下了头,道:“是!”
花无缺转向赵香灵,道,“你无端说出这话,可有什么根据?’赵香灵呆了半晌,却又立刻大声道:”双狮镖局’中的人,俱是仓猝而死,连一招都不及还手,而这江南双狮武功,要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是么?”
他呆了一呆之后,像是突然有人指点了他,口若悬河,侃侃面言,江别鹤两道锐利的目光,已闪电般扫向他背后那“幽灵”的身上。
花无缺缓缓道:“不错,就算武功比我更强的人,纵然能致他们于死,只怕却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
赵香灵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强于公子之上,只怕已没有了,是么?”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纵有也不会多。”
赵香灵道:“是以此事只有一个解释。”
花无缺道:“什么解释?”
赵香灵道:“这必定是一个与李氏双狮极熟的人下的手,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人会向自己人下毒手,足以猝不及防,连还手俱都不及….”
他咯咯一笑,接着道:“这不问便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无别个!”
花无缺道:“但据那仅存的活口马夫所见,下手的乃是个威猛老人。”
赵香灵道:“易容之术,在江湖中,虽仍是奥秘,但会的人却也有不少,他既能假充轿夫,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
他语声频了顿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马夫,正是要借那马夫之口……否则他杀人之后,又怎会狂笑而出,否则以他的武功,那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他语声又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那马夫逃生之后,立刻就将此事绘形绘影地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有声有色,巨细不漏,试问一个真的受了如此惊骇的人,说话又怎会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谋,早已经他指点。。。”
他语声每次顿住时,似乎都在留意倾听着他身后那幽灵”
说话,江别鹤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说的话又是谁指点你的?”
赵香灵道:“这……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顿住了声,接着又大声道:“对了,我方才说错了,那‘马夫’说不定就是现在这‘轿夫’,就是江玉朗,而动手的却是江别鹤!”.江别鹤突然仰首大笑起来,道:“我本不愿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既如此胡言乱语,我却也容不得你了。”
他这话竟不是向赵香灵说的,眼睛也未瞧着赵香灵,他那锐利如刃的目光,正盯在那 “幽灵”身上!
突听一声轻叱,,那“轿夫”不知何时已到了那“幽灵”身后,身形凌空,“飞鹰搏兔”,铁掌已闪电般击下!
大厅中人目光俱被江别鹤吸引,谁都没有留意到这“轿夫”,此刻他骤然出手,眼见已是万万不会落空。
谁知他双掌自击下,那“幽灵”竟似早已算定他出掌的方法与部位,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
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竟正是击向那“轿夫”招式中的破绽,也正是他必救之处,他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双腿一缩一挺,身子凌空倒圈而出,远远落在地上,眼睁睁地瞧着这“幽灵”,竟像是真的见了鬼一般。
众人方才见过他的武功,如今又见他既被人轻轻一掌击退,惧不觉为之大惊,他自己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掌,在别人面前,竟变做儿戏,只见这“幽灵”缓缓转过身子,咯咯笑道:“你认得我么?”
那“轿夫”嘶声道:“你…。你是谁?”
那“幽灵”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死也不会忘记你!”他语声尖细飘荡,听来当真有几分鬼气。
那“轿夫”竟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幽灵”道:“我早己告诉过你,我不是人,是鬼!”
他一步步走过去,那“轿夫”竟不觉一步步往后退。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也不知怎地竟像是突然充满了森森鬼气。
那“轿夫”面上肌肉虽动也未动,但一双眼睛却已惊恐欲绝,这样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眼神,看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突听那绿衫少年失声道:“呀,不好!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竟自杀了!”
这一声惨呼,立刻使众人目光惧都自那“幽灵”身上转了回来──目光转处,人人俱都不禁惊呼失声。
只见铁无双虽仍端坐在椅上,但方才那柄长剑,此刻竟已赫然插入了他咽喉,鲜血已染红了他衣服!
利剑穿喉,他连呼声都不能发出,他双手剑柄,似欲刺人,又似要将长刨拔出,却已无力!
他双服怒凸,目中犹经聚着临死的惊骇与怨毒,他人死去,这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却似乎是在瞪着那绿衫少年!
众人耸然失色,竟都被惊得呆住了。
江别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铁无双不愧是英雄,勇于认错,他这样一死,生前的罪孽与污名总算己可洗清了!”
那“幽灵”突然大声道,“放屁!铁无双绝不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