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不已—唐酽
  一一二

  福州的冬天只要低于10摄氏度就会有一种刺骨的冷。因此很多北方人不见得能习惯福州的冬天。而2002年低于10度的天气比往年似乎多了些。自从正式出任物业部经理我的工作态度又负责了不少。虽说当初也是负责人,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有点类似于偏房还未扶正,所以凡事还得留有三分劲。

  这是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我在办公室加班赶写一年的工作总结以及来年的工作计划到七点多,然后在方言的一再催逼下来到好世界大酒楼。我们福州的一伙同学已经聚在这里正在设宴款待到福州出差的罗杰。我一进门只见罗杰已经面呈猪肝色,但更惨的是方言仍然不依不饶地一手拽着罗杰的头发一手拿着硕大的啤酒杯,嘴里还念着:'当了行长就了不起了?同学的酒也不喝了?“罗杰一见到我本能地高兴了两秒钟然后开始哆嗦眼神中流露出绝望。我问了一句:”吐了没?“方言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水桶说:”干呕了几下出来了一些水,但东西还没出来。“我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让我来。“说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向罗杰走了过去。罗杰喊了出来:'这太不公平了!”这句话立马让我想起林茵是怎样地待我,我冷冷地说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公平的事。”罗杰见大势已去,终于脑袋一歪趴在水桶上吐了个底朝天。方言赞了我一句:“还是你行,还没出手这家伙就都招了。”罗杰吐完歪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哼哼。我笑道:“罗行长最近妞泡多了吧,坚持的时间比以前短些。”罗杰说不出话来继续哼哼。于是我和方言以及其他几个同学自己火拼了起来。

  其实我的酒量在这些同学中算是中等偏下一些,虽然自从毕业后酒量有所长进,但和他们相比仍有相当大的差距。我的真实酒量是啤酒550毫升的一瓶下去就开始头晕,但我可以一直喝到第五六瓶之后仍然晕,如果还往下喝,一般情况下要吐上一次再迎来一次高潮。因此方言说同学中唯有我是战神,因为酒量好的只能算战士,而我以这么轻薄的酒量敢向高手挑战并以意志取胜故可以称之为战神。

  酒到酣处大家不免大呼小叫起来。这时我接到一个手机短信问我:“最近还好吗?”。我一看是个没有显示名字的陌生电话便有些纳闷。一般情况下发这种短信应是过去挺熟但失去联系一段日子的人。于是我顺着电话拨了过去,包厢很闹,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听得出来是个女的。我酒喝多了些,嗓门挺大,也没等对方回答一连问了好几句:“你是哪位?”对方笑了出来:“我是林茵。”我一听到林茵二字顿时脑袋嗡了一声险些失去了知觉。我所有的酒在这一刹那间都醒了过来,我急忙跑到包厢的卫生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你在哪里?你的手机号码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直在网上等你可怎么也等不到你,出什么事情了吗?你还好吗?我非常想你,给你写了好多信,你看了吗?为什么一封也没回?这么长时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你知道我给你打电话告诉我空城空号时那一刻的感觉吗?你知道我这一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到酒醉时快发了疯般地想你。”我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林茵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是林茵”就把我搞得方寸大乱心潮澎湃。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对林茵的爱,但林茵怀疑,可冲这一点我又一次让自己感到了铁证如山。

  在卫生间里,林茵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依然是那种脚踩落叶让人想入非非的性感:“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一句?酒又喝多了吧?我换了一家外贸公司,现在派驻福州。”“什么?你在福州?没骗我?”我屏住呼吸强按住马上就要雀跃起来的心跳。

  “谁骗你了,信不信由你。”我长出一口气,于是心脏弹性非常好地蹦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你,就现在。”“太晚了,都九点了,改天吧。”“你没有理由再拒绝我!”我的语气非常着急而坚定。

  林茵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好吧,我们在哪见面?”“你在哪?我去接你。”“不用了,说个地方我自己过去。”“白马路的123酒吧。”“好的,呆会见。”按下电话我一屁股瘫坐在马桶上虚脱了一般开始喘气,我意识到,我对林茵疯狂的爱又回来了。

 

 

  一一三

  可能是我在卫生间里呆的时间有些长了,方言在外面咋咋呼呼不停地踢门。我没有理会。等到彻底缓过劲来时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才非常从容地把门打开,方言愣了一下很不解地问道:“不会吧?上了一趟厕所就满面春风起来?”我嘿嘿一笑当众宣布罗杰的夜生活就交给他们几位去安排了,我另有要事先行一步。罗杰这会有些清醒过来,死活拉着不放我走。于是我又连灌了罗杰三杯下去,罗杰又倒在一边哼哼但是仍然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走。我不得已只得告诉他们我今晚要去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我为她已经神魂颠倒不知多少年了。罗杰不知怎的又醒了过来喊道:“不就是王蕴,当初最如花似玉的时候被你泡过,现在也是个老女人了还有什么劲,到底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方言非常不屑地看了罗杰一眼:“你懂个屁,是宁琦,唐酽同办公室的一个小妞,我见过,水灵灵的和他有一腿。当初还假惺惺地不想要人家,这会肯定是急着要去乱搞。”我非常不屑的看了方言一眼:“你也懂个屁,是林茵。”方言和罗杰一脸的迷茫:“林茵?哪个林茵?”“就是大四那年在厦门坐船时看到的那个。”说完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我就急冲冲地出了门。

  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一点也没耽误我开车,反而车子开得快而稳,有种车人合一的感觉。车上放着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让我深有感触。罗大佑的歌唱得烂,但他的词曲还是有独到之处,想我这朵寂寞山谷角落里的野百合可怜兮兮无人理睬了许久,如今总算招来了一些蜂蝶,放飞的心情尽管在晚上看不到阳光明媚,但仍然可见夜色温柔。特别是一想到和林茵呆会的见面我就面泛红潮呼吸很不顺畅十分地受不了。

  123酒吧位于白马路边,掩映在一排的绿树之中,爬墙虎爬满了斑驳的老墙,宽大的木格窗外树影婆娑,是福州屈指可数的幸存下来的老式酒吧之一。我把车子在路边停下,看了看四周,没有林茵的影子,于是踩着有些年头的木地板进了酒吧。

  酒吧里放着陈年老歌,这是我喜欢这家酒吧的原因,不闹,而且有种怀旧的情绪。我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坐下,窗外的桂树伸手可及,而且即便在这寒冬里隐约还有些余香。我要了一瓶法国波尔多产的红葡萄酒和两个玻璃杯,小桌中间点上蜡烛,我给自己先倒上一点,葡萄酒顺着杯口流下,一点点聚起的暗红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隐现一点宝石的光芒。我煞有介事地晃了晃酒杯,然后让酒顺着舌尖一点点的融入,虽然样子做得很足,但我实在品不出它和我所喝过的国产葡萄酒有什么不同之处。

  一个人装模作样地品了有七八分钟的酒,时而沉思,时而望着窗外,我无法细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有一种感觉非常明显,那就是慌乱。这种慌乱完全不同于害怕被当场捉奸的那种慌乱,而是类似于八十年代的小男生在自己心爱女生面前时的手足无措。林茵就在我这样一种慌乱的状态下出现在了123的门口。门口的灯光昏暗,但林茵剪影似的身子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黑昵大衣衬着暗红的围巾,我不知是林茵的有意还是无意,这是我在卢森堡初见她时的打扮。

  这就是我朝思慕想求之不得的林茵,这就是我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林茵,这就是弃我如敝帚自称是钻石心肠的林茵。就在这一瞬间,千百种感觉没头没脑地向我撞来,如陨石雨,强大的冲击力让我张嘴结舌发不出一点声响,我就这么呆呆坐着像一只小虫被蛛网缠住一般无法挣扎。林茵见到我,朝我招了招手便往窗边的位置走了过来,笑容随着距离越近越清晰灿烂像暗夜中怒放的白色山茶花。我在林茵笑容的感染下,终于也笑了出来。这是发自心底的笑,一种如释重负历尽劫波久别重逢的笑。

  林茵在我面前的位置坐下,笑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和林茵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坐着,第一次这么静态地目不转睛地非常详细地看着她。烛光映着林茵的脸好似霞映澄塘,一时间古诗中形容美女的句子在我脑袋里拔地而起:诸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齿若含贝,指若削葱,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等等。我简直被林茵的美貌晃得有些头晕脑胀,不知今夕何夕。我甚至有个非常慷慨的想法,如果今晚哪怕能牵一牵林茵的手,这么长时间的痴傻、等待、废寝忘食、怨天尤人我都认了。

  一一四

  林茵见我这么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问道:“傻了?干嘛这么看着我,都被你看得有些心虚了。”我缓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谁让你消失了这么久。”“最近还好吗?”林茵这么一问触到了我的痛处,我顿时嗓门大了起来:“你说我好得起来吗?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没有半点的人情味。”林茵低下头沉默不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林茵忧伤的神态,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对不起,我是不是言重了?”林茵抬起头笑了笑:“没什么,你又没骂我。”“怎么会派到福州?来多长时间了?”“刚到。公司在福州有个办事处,主要负责联系福建茶叶出口货源,我是福建人,所以被派来了。”“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常见面了。真是老天都帮我。”我不禁一阵喜上眉梢。

  林茵见我这么开心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么高兴干嘛?常见面又能怎样。”“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你也好。”“那你还想做什么?”“我想做的事多了。”“好好地管着你的思想,没一点正经。”看着林茵含笑带嗔的表情我一阵意乱神迷:“人拿自己最没办法的就是思想,手脚可以控制着不让它乱动,唯独思想是没办法让它不乱想。”“男人都一个德性。”“当初为什么突然没了踪影,是因为我给你发那个短信的缘故吗?”“什么短信?我没收到。”“那就好,总之是不良短信,我还担心对你会有影响。那为什么后来号码全换了呢,也不通知我。”“想换就换了,我才懒得一个个都通知过去。”“给你写的信都收到了吗?”“邮箱的密码给忘了,那个邮箱早不用了。”“怎么可能?你骗我。”我惊叫出来。

  “是真的。你都写了些什么?”“当然是写些情情爱爱的。”我一阵心痛,没想到林茵的那个信箱真成了我感情的墓地,我所有最挚热的情感就这么被永远地封在了那个墓地里,估计连个盗墓者也没有。由此也可见林茵对我是多么地不在乎,她应该想到我会给她写信的,密码忘了只要她想打开信箱总能找得回来。

  “如果是这些内容,看不看都一样。”“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冷血的女人,我对你的这份情要是换在别人身上早都立竿见影了。”“我可没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这是自作孽,纯粹是自找的。”“别这么要死要活的,还真把自己当成纯情小男生了。”“那些小男生不见得比现在的我更纯情。”“哈哈,好一个纯情的脑袋里想着另一个女人的已婚男人。”“唉,和你谈情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明天是周末,准备怎么过?”“还没想好,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我们一起去爬山怎样?早上你好好地睡,养足了精神,下午去爬山,那时人也少,不至于那么乌烟瘴气。”“这主意不错。”“那么明天下午我给你电话?”“嗯。”看着林茵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一颗心简直像国庆天安门城楼上的焰火,极尽舒展,映亮了被黑了很久的心空,我非常想高歌一曲“今晚是你的生日,唐酽同志。”